所见和所闻(2 / 2)
心想,自己这位主人平时不显,危难时刻很快就能收拾心绪,还有此豁达和从容,真是难得。
果然烈火始见真金。
陈白的卧室地势较高,出了房门,前面的庭院清晰可见。
陈白看到一群身着黑色铁甲的士兵,已经到了庭院这一端的出口,与他们可谓咫尺之遥。
约莫过了十息。
甲片碰撞的声音,开始在陈白耳朵中逐渐清晰,黑色甲士们走出了庭院。
陈白发挥演技,作无惧凛然状,端立在卧室门前,看着这些不速这客。
他看到有些甲士的兵器和甲胄上有新鲜碰撞的缺口,有的还挂着几支零星的箭矢。
为首的几人,身上沾染着暗红色痕迹,不知道是哪个倒霉蛋留下的dna。
两伙人相面而立。
一边是杀戮稍息的甲士,一边是老弱病残三人。
陈白、桂朝恩,还有个小太监胆气不错,也跟了出来。
实打实的老弱病残,不带打折扣的。
好在陈白这身王袍还算有点威慑力,对面甲士没有一拥而上。
陈白递个眼色给桂朝恩。
桂朝恩会意,上前两步。
“你们是哪里的部队?谁的部下?”
桂朝恩很务实的没有说些擅闯王府,见王不跪的自杀话。
陈白很满意,不亏是老宦海,识时务,不会出纰漏。
一甲士走出人群,抱拳躬身行礼,一块碎肉从他身上滑落,“啪叽”掉在地上。
“卑职张远,现是城北大营辖下都虞侯,归上柱国右将军京畿防御左使项将军统辖。”
“原是隶属西北行营防御总管府地域,洛京左军的将士,是今年的番上宿卫。”
陈白咋舌,可真够复杂的。
原主的记忆也没有激发,不知道是遗失了还是原主对大陈军事制度不了解。
十岁的小孩,这些可能超过了他的阅历范围。
特殊的身份,可能也会受到限制。
张远不卑不亢,既没有失礼的地方,也没有折辱自己。
眼下的特殊情势,大兵围府也好像稀松平常,表现一如既往,不为外界所动。
桂朝恩似乎是知道陈白对这些不了解。
凑近小声道:“大陈兵制,每年各大总管府的边军都要应枢密院调令,遣精兵上京宿卫,这些上京的部队,就是番上宿卫。”
“张远这个都虞侯是一营的主官,一营五百人。算是个中层军官,”
陈白表面不动声色,细声问道:“城北大营是个什么情况?”
桂朝恩快速回答“京城防务是中央禁军两司三衙负责,为了平衡,朝廷又在城外设立了城北,城南两座大营。”
“都是从边军抽调的番上宿卫,相对“干净”,朝廷会选朝中大将直接担任主官,按惯例,这两座大营的主官一般都是从勛贵内选拔。”
“城北大营主官的官职就是京畿防御左使,城南大营主官则是京畿防御右使。”
“主要负责拱卫京畿西部和京畿东部的防务,不过京畿防御右使的职位空缺很久了。”
桂朝恩语速虽然很快,这么一大段话说完,也过了不短的时间。
张远在这过程中,一直不动声色,肃穆威沉,很有静气和底气。
陈白忽然觉得这不是一个简单的人,仔细打量张远,这才发现他也不过二十来岁的年纪。
身高九尺,面如紫玉,目若朗星,相貌堂堂,整个人英武不凡。
陈白起了攀谈之心,走下两步,来到张远身边,亲自笑问道:“都虞侯此来所为何事?”
张远抱拳道:“卑职此来是奉右将军的命令,护卫殿下到朱雀大街朱雀门外和右将军汇合。”
说完,张远一伸手,说道:“殿下,请!”
陈白哑然。
随即从善如流,也不做什么挣扎,作为识时务的俊杰,很自觉就跟着这群甲士往外走去。
桂朝恩和小太监鱼华田跟在他身侧。
走到王府门外,陈白看到有红衣甲士伏尸在阶梯和大门两侧,这些都是王府的卫士。
远处城内有黑烟浓浓升起,尖叫喊杀之声断续从各处传来。
陈白哀叹一声,这次之后,这大陈的宗室威严恐怕要大大丧失了。
如果大陈还能存在的话。
这对现作为宗室亲王的陈白来说,不是个好消息。
在甲士裹挟下,陈白快速走过三条街,穿过宗室所居的清荷坊。
来到京城南北主干道之一的永宁街,这里的道路就没有那么好走。
碎肢残尸随处可见,大街上布满混乱洒落的大小物什,平民的尸体中偶尔也可见身穿甲胄的士兵尸体。
黑色和赤色都有。
血液流到街道两侧的排水渠,汇成了红色的溪流,泊泊流淌。
这一幕震惊了陈白,作为文明世界和平国度长大的人,他从没有在现实见过这一幕。
精神上的冲击和充满鼻腔的腥味令他心腹翻滚,禁不住“呕”一声吐出来。
桂朝恩和鱼华田连忙上前,伸出手为佝偻着腰的陈白抚背。
张远命令士兵清除路障,开辟出一条道路,于队伍前段先行。
一些强壮的士兵,走到前列,或持长枪或持长刀,边走边用武器挑开路上的障碍。
包括尸体。
见到这一幕桂朝恩小声说道:“街上的这些人,虽不全是,肯定却也多为城外士兵杀戮。”
接着,桂朝恩说出推测的原因。“城内的禁军多是本地子弟。”
又道:“殿下还请务必小心,这些番上宿卫,来源混杂。有许多来自边鄙之地,粗鲁野蛮,见了血,就更危险了。”
陈白点头,表示了解。
这时候张远下达完命令,走到陈白面前。
“殿下可是有什么不舒服的地方,现在局势不明,还请殿下继续赶路。”
陈白直起身子,摆摆手表示没事。
面露悲戚说道:“我不是自己不舒服,而是见到百姓如此,感同身受,不禁心神俱痛,百姓~何其无辜啊~”
这是陈白内心的真实想法和情绪流露,他是真的不忍心。
桂朝恩闻言吃了一惊,唯恐这句话触怒了同属城外士兵的张远。
转头向张远看去,只见到张远却也是长叹一声,神情似有沮丧。
“是啊,百姓何其无辜啊。”
“殿下,军令如山,我们还是快些赶路吧。”
见到这一幕的陈白和桂朝恩立刻就明白,这些人的横死没有张远的参与,这是一个有悲怜之心,非残暴滥杀的人。
说白了,是个广义上的好人。
张远经过这件事,也觉得陈白是个顾念百姓的好人。
双方有了这样的认识,之间的隔阂不觉消除了许多,志同道合的人总会是更容易惺惺相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