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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1章
“你……”谢原怎么都没想到, 她竟知道这个。
他每回到最后时,她明明都筋疲力尽,迷迷糊糊, 根本无暇顾及他在干什么。
一想到这么久以来,他欺她小姑娘不懂那么多, 竟在她眼皮子地下堂而皇之给她避子, 谢原就从心底升起一股前所未有的心虚、心惊以及惶恐。
他暗暗吸了口气,小声问:“你既然知道,为何不说?”
岁安眨巴眨巴眼, 老实的说:“我也是刚知道嘛。”
谢原愣了愣, 下意识的反应是:还好还好,原来是刚知道。
那就……
那就更不对劲了!
谢原眉头皱更紧,调子都拔高了:“你在哪里知道这种事的?”
岁安忽然看了他一眼。
这个眼神也可以理解为——你是在审问我吗?
谢原喉头一滚:“我的意思是, 你从哪里能知道这种事……的呢?”
同样一句话, 硬生生被他从质问凹成温柔的疑问。
岁安兴意阑珊, 淡淡道:“是万娘子告诉我的。”
万娘子……万柔!?
不错,就是万柔。
来的路上, 万柔为了给岁安展示自己的价值,说了许多自己在路上的经验。又因岁安救下两个背井离乡外出务工的娘子, 万柔便顺势讲到些外出时被拐到花楼卖掉的娘子的遭遇。
女人间总有些地方惺惺相惜,女人在花楼的悲惨遭遇,通常是失身受折磨,再就是要保证自己的身价, 会伺候客人, 还不能怀孕。
一说到怀孕,便说到避子之法,岁安听着听着, 谢原的行为就对号入座了。
她到这时才知道,谢原和她的亲密,省略了最重要的一步,他一直在单方面为她避子。
知道这件事的时候,岁安起先是怔然,然后是不解。
比起被这样对待的愤怒和失望,甚至猜疑真心,她更想亲口听谢原解释。
重逢那日,她其实并没有那么急,只是想借故钓出他的话。
可结果,他们都低估了自己对彼此的想念,身体触碰,呼吸交融时,便一发不可收拾,等岁安想起来的时候,又发现他并没有像往日那般给她避子。
谁料,并非是他忽然改变主意,而是没来得及。
他似乎打算在今日补上,最后又作罢。
在岁安看来,谢原更像是在经历挣扎和徘徊。
所以,她想听他说一句真心话。
谢原按住心底猛然升腾的火气,硬生生憋出个笑来,拉过岁安的手:“来。”
两人坐到床边,心平气和的谈话。
谢原略一思索,郑重的承认:“是,一直以来,我都在为你避子。原因,有两部分。”
岁安眉头轻蹙:“两部分?”
谢原笑笑:“一部分,是更重要的原因,而另一部分,是我自己的原因。先说我的原因。”
岁安挪了挪身子,端正坐姿:“我听着,你慢慢说。”
谢原瞧着她认真的模样,笑容温和,心情也跟着松懈下来。
他从来没有想过,自己会和她提及这份藏在心底的隐秘,可当这一天真的到来时,又像是水到渠成,应该讲,也只能和她讲。
“其实,我的确不想现在就成为一个父亲。”
岁安一怔,属实没想到会是这个答案。
“我希望,我的孩子,是在他的父亲足够的成熟稳重,做好了一切准备,无论发生任何事,都可以为他遮风挡雨后,再来到人世。”
“当他能听懂人语,感知善恶时,可以去听这世间任意一个美好的故事,而不是嫡支继力不足的家境,和喋喋不休的嘱咐与依托。”
“他是在纯粹的期待和喜悦中降生,而不是为了延续、承担一份责任。”
谢原说着说着,自己都笑了:“是不是觉得,我这个想法很可笑?”
身为子女,自出生起,便有属于自己的责任。
可他却因为自己的遗憾,有了这样荒诞的想法。
岁安默默听了一阵,忽然小声道:“这……也是当初那个不合适的理由吗?”
谢原愣住,继而生笑。
所谓契合,大约就是,不必过多强调解释,对方已精准的察觉到了。
不错,他会毫不犹豫的拒绝卢芜薇,也是因为这个藏在心底,最私密的心思。
那时,他被家中困境约束,一点点拔除热血天真,慢慢肩负起早早从父亲那里接过来的责任,心中是真的打算妥协的。
入仕立业光耀门楣是责任,娶妻生子为谢家嫡支开枝散叶,同样也是责任。
这本也是大多数人走的路。
其实,卢芜薇未必不是可以托付中馈之人。
甚至在当时,她率先看出了他的种种处境,且能快速的给出自己的回应。
可有时候,有些关系、心思的变化就是那么微妙又不可理喻。
考虑到她年纪还小,且他也只是试着相处,所以谢原一直保持着距离。
谁曾想,他的态度落在卢芜薇眼里,竟成了悬着她一颗心的举动。
她开始为自己争取更多地筹码,不止格外关注在意他的事,还开始与他身边的亲人打交道。
当时,她也才十多岁,都没到及笄之年,实实在在是个小姑娘。
这个程度,是没把握应付谢府长辈的路数的,可她不愿被动等待,便从他弟弟妹妹下手。
她知道谢原在意府中姊妹,便想着先让府中姊妹认下她这个大嫂,等她到了谈婚论嫁的年纪,便可直接里应外合,拿下谢原。
可她低估了五娘的调皮程度,于上元节各府拜访时,让卢照晋主动提出带谢府姊妹带出门耍玩,然后自己偷偷带五娘去放灯玩水,结果河边人太多,五娘不慎落水,虽然有仆人立刻施救,可那么冷的天,没淹死都要呛死。
谢原知道此事后,除了生气不悦,对卢芜薇的感觉也变了。
卢芜薇这种步步紧逼、努力迎合的迫切,竟与家中时而袭来的压力有了一种微妙的重合。
那时,他想的还是如何制止卢芜薇的这种举动,可卢芜薇随之而来的一番话,让他幡然醒悟,也有了之后彻底断开的决定。
卢芜薇问他:“你这么生气,是不是觉得我照顾不了孩子,以后没法做个好母亲。”
“哇。”岁安听的入神,忍不住发出一声喟叹。
谢原本就不想回忆这段过往,被她一闹,哭笑不得:“你哇什么?”
岁安已经完全投入到这个故事里,她掰着手指头算了算:“我在同样的年纪,想的是怎么和喜欢的人在散学路上多走几步,你们竟已到生儿育女的地步了?”
谢原一阵气闷,伸手点她鼻子,“你再说一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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谁跟谁生儿育女?”
岁安张口就咬,谢原飞快缩手,眼一瞪:“你又改属狗了?”
岁安摆摆手:“好了好了,不要打岔,你继续说。”
被她这么一闹,谢原没刚才那么认真了,讲得有些敷衍。
总的来说,卢芜薇一番话,让他意识到,自己在接受了这样的人生后,极有可能生下一个和自己处境相同的孩子。
在失去昔日繁华鼎盛的家族里,早早的成长起来。
那一刻,他忽然就有了不同的想法。
如果光耀门楣是责任,开枝散叶也是责任,那他能不能把前者做足十成,借以缓和后者,甚至换取宽松条件?
如果谢家一改当下环境,他的孩子降生,是不是就可以活的更自在?
几乎是这个念头一生,谢原就有了决定。
他不想成婚生子。
卢芜薇未必不是一个好的后宅主母,但不适合他。
为了凭实力在朝中站住脚,他辞去旁人求都求不来的校书郎之职,重新科考入仕,外派为官,一忙就是数年。
那时的他并未想到,在数年后,自己会遇见一个有趣的小姑娘。
总是一副乖巧温和的模样,实则满腹心思,聪明又机灵,让他动心。
但其实,即便是与岁安成婚时,生孩子这件事,也被他推迟在一两年后。
虽然谢家与北山联姻,能让谢家有了更好的助力,但这并不代表他就站稳了脚跟。
这个时候,他依旧希望在自己有足够能力庇护家人时,再迎来自己的孩子。
可他更没想到的是,和她成婚后的第一件事,就是被岳母告知,他们现在还不可以有孩子。
当时,谢原的心情微妙上天了。
简直不可思议,但他能够接受。
当然,婚后在北山这部分,谢原并没有讲给岁安听。
岁安听完,点点头:“我明白啦。”
她接受的未免太快了,谢原小心翼翼的问:“明白,也接受吗?”
话音刚落,岁安忽然扑上来,伸臂抱住他。
清香扑鼻间,谢原顺势环住她的腰,轻笑道:“怎么了?忽然这么热情。”
岁安歪头靠在谢原耳畔,声轻且柔:“明白呀,你只是想做一个,不会让你的孩子失望的父亲。我相信,你一定能做到的。”
这一句话,每个字都精准的落在了谢原心中最柔软的位置。
谢原喉头轻滚,手臂收力,将她抱进怀里。
“那另外一个原因呢?”
岁安松开手,从谢原怀里退开,盯着他继续追问:“你的原因,你已经说了,我也明白了,那另外一个原因是什么?”
谢原凝视着面前这张小脸,忍不住俯首亲了亲她,柔声道:“这个理由,等我们回到长安,我再告诉你。”
第102章
“为什么要等回到长安?”
谢原想了想, 给了一个梦幻的答案:“就当留个念想吧。”
岁安不解:“念想?”
谢原笑了笑,有理有据:“听过没,要远行或是要做大事之前, 切忌把话交代完毕,把事处理干净, 好像自此一去不回似的。就得留那么一些, 话回来以后再说,事回来以后再做,是个念想, 叫你谨记, 你是还得回去的。”
岁安抱膝而坐,脑袋偏着枕在膝头,佯装打趣道:“你一个男人, 怎么还有这么多讲究。”
谢原眼帘轻垂, 一双桃花眼里含着饱满而温柔的感情,静静的看向岁安。
“因我不止是一个男人,也是祖父的长孙, 父亲母亲的长子,岁岁的丈夫。”
烛火轻轻炸响, 燃亮室内一片柔软的橙光。
谢原与岁安静静的对视着,无声的情徜徉在目光中, 一遍遍交缠拉扯, 抻开又融合, 变得更加坚韧绵长。
岁安弯了弯唇, 和声说:“好,剩下的原因,等回到长安, 我再慢慢听你说。”
她伸手虚点他:“我们说好了,那时候,你得原原本本告诉我,不许糊弄骗我。”
谢原捉住她的手,低头亲了一口:“不敢。”
岁安眼神升温,正想凑上去亲一亲他的唇,玉藻忽然着急来报:“夫人,有情况。”
……
玉藻拿来的是一份传信。
很快,所有人都聚到了大堂。
信纸折叠绑在羽箭上被射进来,宅院里的护卫发现,立刻就送来了。
玉藻向岁安回禀:“属下当下已派人出去追踪,但对方藏身隐蔽,加上夜色已暗,并未找到行动的轨迹。信纸检查过,没有问题。”
饶是玉藻已经万分小心,但当岁安想去拿那封信时,两只手同时抢在了她前面。
谢原和商辞抬眼对视。
不得不说,谢原选在这个节骨眼跟商辞动手,就很微妙。
他那一拳下去是带了力道的,放在平常,商辞起码十天半个月见不了人。
可现在商辞需要易容示人,伤痕全都能被盖住不说,肿起的地方都省了玉蝉费劲调制肤蜡来填充。
谢原挑眉,并不收手,商辞敛眸,收手。
谢原拿过信纸展开。
“八月来会,下弦夜中,客潮??,路路皆通。”
聂晴:“这会不会就是八月典的请柬?”
聂荣:“姐姐,自信些,把‘会不会’去掉,这绝对是!”
万柔:“既是请柬,应当写明时辰和位置,下弦,是不是指下弦月那日?八月二十二?”
霍岭:“有可能,夜中,是不是指子时?”
聂晴:“那后两句,指的就是地点?这是个什么地方?”
商辞虚了虚眼:“像是个谜语。”
魏诗云嗤笑:“一个藏污纳垢的黑市,还搞这么多名堂。”
谢原:“客潮????,路路皆通,潮也可念作朝,路之朝向。八月典的所在,得朝着水走。????,四面都是水,路路皆通,八方可来客。”
商辞:“水岛。”
魏诗云眼神一亮:“对啊,设在岛上,可不就是四面环水,路路可通!”
商辞:“寿州上接洛阳,下达宣州,东西贯通,的确是个水运畅通之地。朝廷和地方修建或规划水路,一来是为了避开暗礁险地,保证畅通无阻,二来是为抵御水匪河盗,所以,就整片水域来说,更大一部分仍属于未知之地,也是藏污纳垢的最佳选择。”
聂晴:“那我们现在要去找这么一座水岛吗?”
随着聂晴发问,大堂内短暂的静默。
谢原眼神一动,意外的发现,大家竟不约而同的看向岁安。
从拿到这封信开始,所有人都在分析讨论,唯独岁安什么都没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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玉藻简单的提示了一声,“夫人。”
岁安笑了笑,温声道:“收到这封信,就意味着我们已邀请,我觉得,或许对方本就只需要我们猜到这一步,知道是要去岛上,等我们顺水而寻时,自会有新的接引,若全都让客人自己猜,那猜错或者猜不到的该怎么办?八月典岂不是成了儿戏?”
众人闻言,觉得颇有道理,原本生出的许多猜疑不安都被抚平。
岁安看了玉蝉一眼,示向聂家姐弟。
玉蝉会意,找了个借口支开了他们两人。
聂家姐弟有所察觉,但他们现在与岁安合作,依赖程度更高,所以只能听从指挥,懂事的告辞,打算回房后再私下研究今日的事。
等姐弟二人离开,魏诗云问:“姐姐,你是不是有什么别的线索?”
她这么一问,所有人再次看向岁安。
谢原觉得这个场景格外新鲜,却又不觉得违和,他和大家一起看向自己的小姑娘,眼里含着更深的审视和探究。
岁安琢磨一阵,看了谢原一眼:“元一,你此行的目的,可以说吧?”
谢原做了个请便的手势。
岁安点点头,看向众人:“你们还记得,我们此行的初衷吗?”
魏诗云:“寻找丢失的税银。”
岁安:“我们要找税银,元一要找的,是失踪的周玄逸。当日我们凭着猜测追踪,又不约而同的打听到了八月典这么一个黑市盛会,不知不觉间门,好像就变成了,一定要进入八月典。”
魏诗云很吃惊:“周大人也失踪了吗?”
没记错的话,聂家姐弟也在找失踪的妹妹。
岁安点点头:“元一一路找过来,线索也指向了八月典。”
魏诗云想到一个糟糕的情况:“难道姐姐的意思是,人和赃银可能早就被处理掉了,不会出现在八月典?”
岁安摇摇头,语气笃定,“周大人的下落我暂时不知,但那笔赃银,一定还藏在某个位置,等待销赃。”
谢原虚了虚眼:“为什么这么肯定?”
岁安看了他一眼,忽然笑笑:“等回长安以后,我在同你解释。”
谢原挑了挑眉,又被她回敬一道。
魏诗云不抬杠,她巴不得这批赃银还在静静地等待被找到。
“姐姐能不能说明白些?”
岁安抿唇笑笑:“那是八月典呀,号称黑市商人云集的盛会,假如你是个古董黑商,你敢拉着一船价值连城的货物登岛去卖吗?”
“八月典之所以叫八月典,是因它除了确定是在八月下旬开市,具体的时辰和地点,一直都是更换的,那这个地方,未必就是幕后东家的老巢,那这和找个不错的酒楼请同行一起吃顿饭,有什么区别?”
“黑商又不傻,赃物怎么能招摇过市,由能做主的出面去谈,敲定合作,再向外传递消息,由具体负责赃物的人转移运送,这才是最稳妥的,而不是所有人都带着自己的身价筹码一起登岛,万一来个黑吃黑,大家不都是瓮中之鳖么?”
魏诗云懂了,表情凝重起来:“所以姐姐的意思是,我们要找到人和钱,就得登岛去找线索,但东西未必在岛上;一旦我们露出马脚,且不说我们会不会难逃一劫,对方肯定会立刻传消息处理掉我们要找的东西?”
岁安点头,就是这个意思。
她在听到位置可能是个水岛,就觉得情况不像是之前以为的那样。
魏诗云拧眉:“我怎么觉得此行的难度增加了?”
谢原:“我倒不这么觉得。”
一双双眼睛又看向谢原。
谢原:“即便筹码不登岛,也绝不会离的太远,我更偏向于这些人谈成买卖,出岛登岸便可一手交钱一手交货。黑市买卖都是拿命挣钱,没有那么多功夫同你拉扯拖延,谈妥就出手,银货两讫再不相干,你回头都未必认你。”
商辞看向岁安:“照你这么说,我们不仅得去八月典找线索,同时还得分一波人在外面找脏窝?这样精力未免太分散了,而且这只是你的猜测,万一要找的东西被带上了岛,可上岛的人手力量又不够呢?”
岁安轻轻敛眸,没有争辩。
谢原忽然道:“我附议岁岁所言。”
霍岭神色一正:“我附议谢夫人。”
万柔犹豫道:“其实,我也觉得谢夫人说的比较有可能。”
魏诗云看看这个,看看那个,选择沉默。
商辞气闷,他又不是来抬杠的,怎么忽然就开始表态了!
谢原笑笑,忽道:“不如这样,都先回去歇息,各自冷静的理些想法,再一起讨论,好过想都没想明白就先争论起来,还有两日呢,会想出办法的。”
谢原都打了圆场,大家也没再说什么,各自散去。
谢原也牵着岁安回房。
出来时,商辞在后面跟了几步,到岔路口时,他在原地站了会儿,默默转身离开。
谢原不动声色回头,已看不到商辞的影子。
其实,在北山见到商辞这号人物时,谢原除了为岁安而起的醋意,还有对靖安长公主和李耀的质疑。
当真不是他小人之心,而是这门婚事从谋划到结成,他已深刻的领略到自己的岳父岳母行事有多么的不按章法。
那些防不胜防的试探,回过头来想都会浮一层冷汗。
从岁安嘴里,谢原大约能猜到商辞当年离开的并不光彩,甚至说是被赶出去的。
可是,北山那两位对他这个女婿的试探和考验尚且层出不穷,怎么会轻易谅解、重新接纳一个辜负过岁安的昔日门生,甚至默许他在朝中青云直上?
这个质疑,在他意识到商辞可能也知道些过往恩怨,以及联想到昔日靖安长公主那句“你以为自己是唯一的人选吗”时,上升成了警惕和防备。
给已经出嫁的女儿寻找后备夫婿这种事,一般人干不出来。
可他的岳父岳母不是一般人。
对于岁安,谢原没有半点质疑,但对岳父岳母,他须得时刻保持警惕。
但就在刚才,谢原忽然发现,商辞并不知道岁岁的情况,甚至认为他不给岁岁一个孩子,是因为从没想过要和她做长长久久的夫妻。
这个发现,让谢原推翻了此前的许多猜想。
商辞其人,也不再是他的威胁。
第103章
一回房, 岁安就皱起眉头坐在床边。
谢原先去更衣,出来唤她,岁安一动不动,想事想的走神。
谢原若有深意的看了岁安一阵, 迈步上前。
房中响起一声惊呼, 岁安被谢原打横抱起走向屏风后, 他亲自动手帮她重新更衣。
岁安原本还在思索入市的事,无意抬眼一瞧, 正帮她系衣带的谢原不仅神色轻松, 眼底甚至还漾着几分笑意。
她好奇地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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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想什么美事呢?”
“我何止有美事。”谢原抬眼看她, 流里流气的屈指勾了勾她的下巴:“我还有美人呢。”
说着, 谢原没给岁安回话的功夫,两手按上她的肩膀, 将她掉了个儿,推着她上了床。
岁安脑子里还想着事, 睡不着, 一转头,谢原靠在床头,好整以暇的伸出右臂,作邀请状。
岁安挪动着靠过去, 谢原手臂一收, 将她稳稳地揽入怀中。
“来, 说说看,我们威风凛凛的少东家在担心什么呢?”
岁安知他调侃, 捏拳往他身上轻轻锤了一拳。
谢原受了她这一拳,也慢慢收起玩笑的表情:“害怕?”
岁安眼神一动,看着谢原不说话。
谢原轻轻勾唇, 用轻松的语气说:“我知道,此次与之前你付商会赴宴不同,当时,你做足准备,外面随时可以接应,即便接应失败,想要撤离也容易。”
“可这次,对方将目的地设在这么一个地方,摆明了就是要切断一切不必要的接应。一旦发生像上次那样的意外,连支援都很难到达。”
说到这,谢原语气一转,含着打趣:“你当我不知道你?此次出来,把你出息坏了吧?敢想敢说还敢做,不过是仗着你手里的暗察司能帮你做足准备时刻接应。一旦面临不确定、没把握的局面,便开始瞻前顾后,思虑重重,唯恐身边跟着的人因你的疏忽出事,是不是?”
谢原的话,每个字都戳在岁安心头,她身子都坐直了,眼神逐渐灼热:“你……”
等等。
下一刻,动容变作惊诧:“你怎么知道……”
谢原挑眉:“暗察司?”
岁安点头。
谢原勾唇,屈起一条腿搭住手臂,“哦,刚才是懵的,现在才知道。”
岁安睁大眼。
你套路我!
谢原:“你若是不想让我知道,我也可以忘了这件事。”
岁安一听这话,郑重起来:“之前隐瞒你,不是因为你不能知道,只是……”
“所以,你知道自己是什么毛病吗?”谢原没有给她过多解释的时间门,直接打断她的话。
岁安:“啊?”
谢原温柔的和她分析:“你行事一向稳重,更擅长观察分析,剖析人性,若无十足把握,很少会出手,在长安你是如此,来的路上,想必不会例外。”
谢原眼神里泛着温柔的光芒,仿佛能给人注入能量。
“可是,出门在外,本就很容易遇到意料之外的事情。就好像此次选定的位置,易进难出,摆明了是对方想要掐断外界不必要的接应。”
“你不可能保证所有事情,每一刻都在掌握中,更不能保证,每一件事都能等到十拿九稳的时候才出手,所以,才有了冒险。”
“更何况,迄今为止,你已做得很好。”
谢原握住她的手,语气郑重起来:“谢夫人,若这是一趟不得不去的冒险,你可愿与我同行?”
岁安心跳砰砰的,好似第一次与他亲密结束时一般。
不同的是,那时的她,纯粹是男女间门触碰带起的新鲜颤栗,现在的她,只因眼前这个男人而心动。
他看出她的担忧,不是趁机劝退,而是鼓励与陪伴。
或许他知道她不可能在这个时候退居幕后,也可能他就没想过要劝退她。
但无论是哪一种,都让岁安在此刻感到无比庆幸。
庆幸自己有了这样一个相伴同行的人。
岁安眼神亮亮的,圈住谢原的脖子,“我不愿。”
这次轮到谢原愣住。
岁安原本就是因为一瞬间门的思虑而犹豫。
可谢原的话是强劲的鼓励,让她将那迟疑顾虑一扫而空。
“我不喜欢冒险,也不喜欢带着身边的人一起冒险。”
岁安凑近,认真的看着谢原:“你说得对,凡事的确没有十拿九稳的赢面,可保证大家的安全,保证你平平安安,无灾无难,是我的底线。”
面前的人陡然支棱起来,谢原满眼含笑,似模似样的叹息道:“对了,就是这个感觉。”
自从重逢以来,谢原不止发现岁安的变化,连带和她在一起的感觉也不同了。
还在长安时,他们的相处,更多是舒服、契合与惬意,且因为这些感受,一点点加深他最初的行动,由喜生爱。
而在此刻,契合与惬意,变成了一种安心和踏实。
李岁安,给了他一种前所未有的安全感。
她并不是他身上的附属,而是能与他并肩而立,相伴前行的人,让他在还没有分晓的危情里,可以踏踏实实睡个安稳觉,冷静理智的思考每一件事。
这种感觉,让他下意识的不愿意劝退她,甚至上头的想,夫妻同心,当然要共进退才是!
岁安在追问:“什么感觉?”
谢原笑了笑,恬不知耻的埋进岁安的胸口,手臂往她腰上一箍,狠狠吸了口已融入他骨髓的香甜。
“当然是,被夫人保护的感觉。”
岁安被他逗得直笑,两人终于睡下。
房中灯火灭去,周遭陷入一片昏暗。
岁安睁着眼睛盯着漆黑的账顶,迫切的想要找出破局之法。
可在黑暗之中,她不仅没有想出破局之法,反倒开始做一些不好的设想。
会不会他们已经露出破绽了?
会不会这根本就不是试探,而是纯粹的瓮中捉鳖?
会不会周玄逸已经死了?
会不会……
一只温暖的大掌忽然覆上她的眼睛,掌心从上往下轻扫,将她的一双眼睛合上。
耳边是男人低沉温柔的催促:“睡觉,别胡思乱想。”
这话仿佛有神奇的魔力,岁安竟真觉得眼皮发沉,慢慢就闭上了眼睛。
她侧过身,抱住谢原,仰起头,在他下颌处亲了一下。
黑夜里,谢原轻轻弯唇,手臂微收,与她靠得更近……
……
次日,谢原仍是早早醒来,习惯性看向身侧,破天荒的没看到人。
岁安早已起了,散着头发穿着睡袍坐在外面,谢原在边上盯着她看了会儿,只看到极尽的专注。
她还是坚持一贯的行事作风。
哪怕对方出其不意,处处防备,她也想要十拿九稳。
谢原眼神一柔,朝她走过去,看到岁安面前摊开的是一幅十分细致的水域图。
“这哪儿来的。”谢原看一眼就来了兴趣。
制作地图一向都耗时耗力,加上山川河流危险莫测,很难绘制的十分详尽,就像商辞说的那样,朝廷和地方开辟水路,是避开了地势不利和有盗匪威胁的地段的,换言之,就连官府里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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未必有这么详尽的水陆图。
岁安转头看他:“我吵醒你啦?”
谢原笑着摇头,坐在她身边一起看图。
既然他醒了,也就不必轻手轻脚了,岁安舒展了一下坐姿,然后拉着谢原一起研究水陆图。
如果对方真的将八月典的位置设在了某个位置不明的水岛,他们不可能带着全部的人手登岛,得留一部分在外,那么一旦发生意外,彼此之间门的接应就成了问题。
她思路还挺清晰,如果水岛这个位置是眼下的难题,那就不想别的,在这个难题里找答案。
结果还真让她看出点门道。
“你看这里……”岁安的指尖游走在寿州附近的水域里,然后顺着这些并未纳入官方舆图的水流一路向东。
谢原眼神一动,看向岁安:“你的意思是……”
仿佛是为了验证岁安的猜想,玉藻拿着刚刚收到的书信进房间门:“夫人,长安有消息传来。”
岁安接过来看,眼神骤亮。
谢原好奇道:“怎么?”
岁安把信举到脸前,自信封后露出的杏眼泛起激动的光芒:“元一,我们好像找到突破口了。”
谢原看到岁安举起的信件内容,神色一动。
好巧不巧的,玉藻刚刚送完信,久良也过来了。
他看到岁安在,原本还有些迟疑,谢原直接道:“不必顾忌,有事直说。”
久良这才将刚刚收到的消息呈递上来。
岁安眨巴眨巴眼,好奇的探头,谢原索性侧过身和她一起看。
信上内容也简单:倪、谭二人已启程前往扬州。
岁安不明所以,指着两个姓氏:“这两人是谁?”
谢原虚了虚眼。
这两人,自然是从漕运贪污案时,就由他和霍岭盯住的那两个买卖假画的商人。
自谢原大改商市之后,的确有商人重新规划版图而四处走动,而这两人则从松州一路往东抵达了宣州。
随后周玄逸失踪,谢原一路找寻,也没忘记盯住这两人的轨迹。
就在昨日,这两人忽然启程,一路往扬州去了。
扬州,岁安这封信里提及的地点,也是扬州。
谢原勾了勾唇,看向岁安:“打个赌如何?”
岁安眨巴眨巴眼:“赌什么?”
谢原:“就赌,不是‘好像’,这‘一定”是突破口。”
下一刻,两人不约而同——
“我赌一定。”
“我赌一定。”
刚说完,两人相视一笑。
第104章
“什么?不分散人手?”
昨夜散去后, 众人一整夜都在思考人手分配问题和上岛后的接应问题。
可一夜过去, 岁安的答案竟推翻了此前的顾虑。
除了聂家姐弟,其他人都在场,魏诗云直言道:“可我觉得姐姐说的有道理,若不留下人手, 即便我们找到线索都没人接应。”
“我已安排好了。”
众人倍感意外。
一个晚上的功夫, 就已经全都安排好了?
岁安:“我仔细想了想,重点在于找到线索顺利传出, 只要在外有人手接应,自能按照得到的线索去追寻, 八月典凶险莫测, 还是不要分散太多的人力比较稳妥。”
上回商会赴宴时, 魏诗云就被留下来,昨日她还担心自己这次又会被分出来接应, 闻言反而很快接受了这个安排。
“留下的人手够吗?我手里还有些人,也可以听姐姐差遣的。”
岁安微微一笑:“放心, 人手足够。”
商辞:“那聂家姐弟……”
谢原:“他们得留下来, 自有用处。”
……
当天,岁安带着人去附近的水域走动,谢原则在外面选了处清净雅致的茶座,单独约了聂家姐弟。
他十分客气的表示:“我知二位在小院里言行拘束,所以才选了这里。”
聂晴已经接受了清正英朗的李郎君已是青字号少东家裙下臣的事实,如今对着他倒也坦然起来, 面不改色道:“李郎君有心了。”
聂荣就有些绷不住了,抽了抽嘴角。
明明他们四个都是后来的,如今倒像只有他们姐弟是外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