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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0-60(1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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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1章 悬罪弗诛

五月末的天气,夏日的气息越发浓郁起来,白昼的时光也愈发漫长起来,彼时正是阳光炙热的午后,空气仿佛凝滞,没有一丝凉风,熏得人闷热烦躁起来。

安谧的近乎寂寞的钟粹宫,似乎脱离了外面的一切,整个阴沉沉的殿内宛若是置身在冷宫中,连那空气里都带着莫名的寡淡冰冷气息,让人从骨子里头沁出一股寒来。

一道幽怨婉转的歌声响起,“孩成形、哺未满,心骨肉、盼儿长,梳好头、背背上,枉思量、徒垂泪,要相见、隔阴冥,今生有罪今生解,我给我儿戮罪恶。”

“吾儿夭折早归西,日思夜想泪千行。一嗟一叹一轮回,一寸哀思一寸灰……”悠悠荡荡的歌声延绵不绝,回荡在钟粹宫的垂檐碧瓦下,如泣如诉的余音,远远就揪动人的心房。皇上缓缓走进钟粹宫,在曲折的回廊驻足,凝神静听了一会儿,隐隐被歌声挑起了埋藏在心底的伤痛。

进了殿内,只见一个女子倚在窗边,她穿着一身单薄的素白衣裳,高挽的云髻只点缀着两朵霜白如雪的纸花,都说女要俏三分孝,简单素雅的装束反而更衬托出她秀丽婉约的仪容,散发出脉脉含情的动人姿态。

恍惚中,皇上回忆起自己朝气昂昂、意气风发的少年时光,两个十多岁的少女在内务府嬷嬷的带领下,袅袅来到他面前,小宋氏和小李氏。

宋氏那时候虽然有些腼腆羞怯,但还是大着胆子,含着一双莹亮清澈的美眸望向他,露出灿然的微笑,盈盈福身:“四爷安好,奴婢宋瑶娘给四爷请安。”

短暂的回忆迅即被打断……

“皇上吉祥,臣妾给皇上请安。”懋嫔款款上前福了福身行礼道,她微微仰首,目光如痴如醉地看着迈步进来的男人,他穿着一袭玄青色织金绣海水龙纹长袍,身姿英挺,清雅俊美,她第一次这样放肆地打量着眼前高高在上的威严君主。

皇上蹙了蹙眉道:“免礼。”话落,他提袍坐到湘妃竹靠背椅中,神色冷峻凛然,深邃的目光直视走到他面前的女人,沉声道:“宋氏,你可明白今日朕为何到此?”

懋嫔扬起一抹怡然的浅笑:“昨日养心殿派人来告知,臣妾欣喜了一个晚上,一大早着人准备了水芝丹莲米和皇庄刚进供的红梨,亲自熬煮了一钵莲子红梨粥,皇上不妨赏脸喝一碗吧。”

没等皇上点头,懋嫔就如雀跃的鸟儿般,捧了一碗莲子红梨粥放到皇上跟前,柔声道:“夏日里喝上一碗莲子红梨粥,可养心安神、清心除燥,最是适宜了。”

皇上漠然看了她一眼,端过掌心大的鸳鸯戏水荷花纹斗笠碗,他拿起碗中的瓷勺子,微微舀动了下碗中的粥,就见里面夹杂着好几根翠绿色的莲子心。

他来宋氏这里,每次宋氏都会端上一碗莲子红梨粥,放上九根降心火的苦味莲子心。往常他只是随意地吃了几口,到今日他方才明白其中的深意。

他把盛有红梨莲子粥的斗笠碗轻轻放到桌子上,叹声道:“莲子心中苦,梨儿腹内酸,你又何苦一直抓着这么多年来的执念?将执念放下,你才能优游自适地活着,而不是心生魔障,造下杀孽。”

懋嫔泛着柔情的双眸目不转睛地看着皇上,她静默了一会儿,嘴角凝起一缕惨淡的笑容,凄凄颤声道:“是啊,若无执念在心头,人生何许不清欢。但是臣妾情愿执念缠身,心如刀割,痛彻骨髓,也要将它们放在心头,任由恶念搅烂了我的心肝,让我时时刻刻清醒地记得,是谁该认罪伏诛。”

这样的执念苦苦缠逼于她的全身,她怀着这些怨恨却不能发作,眼睁睁看着要伏诛的人登上那母仪天下的宝座,而她只能臣服于她听从于她。

想到这些,愈来愈多的憎恨逼得她几近疯狂,“啊”的一声,懋嫔使劲地摇了摇头,发髻松散开来,两朵白花零落在地,凌乱的墨色长发流云般披泻在瘦弱的腰身上,遮掩住她虚茫苍白的半张侧脸,她颤颤巍巍地勉强站立着,发出细细的呜咽声,仿若来人世间锁魂的凄厉鬼魄。

见状,皇上骤然一惊,旋即大步走上前扶住她,厉声喝道:“宋氏,你给我清醒点。”

一滴又一滴冰凉的泪水从宋氏绝望的眼睛里溢出,潸潸掉落在皇上温热的手掌上,宋氏仰起脸痴痴地看着环抱着她的皇上,她缓缓抬起手带着爱意抚摸着男人冷峻坚毅的侧脸。

“宋氏……我在皇上眼里一直是宋氏,爷,您可以叫一声我的名字吗?”宋瑶娘含着泪光深情地凝望着眼前的皇上,乞怜他能唤一声自己的名字,而不是冷淡无比的宋氏。

皇上握住她寒凉似冰的手指,枯瘦的手指脆弱地几乎不用力气就能折断,他不免升起悲悯怜惜之心,阴沉的面色也变得温和起来。蓦然间,屋门被打开,他刚涌到嘴边的“瑶娘”二字戛然而止。

只听伴着殿门悠长的吱呀之声,两扇屋门被推开,穿着一袭玉白色丧服的身影出现在两人眼前,皇后面无表情地站在门口,她徐徐踏入殿中,转身将殿门掩上,刚恢复明亮的寝殿顷刻之间又重回幽暗。

皇后踉踉跄跄地走了进来,脱力般地瘫倒在椅子上,走到这里似乎用尽了她所有的气力,她捂着胸口喘着粗气,抑制不住地连连咳嗽着。

皇上连忙把宋氏扶到椅子上坐下,又飞快地倒了一盏茶水递给皇后。皇后咳嗽了一会儿,终于勉强止住了。她咽了口茶水,就放下茶盏,死死地盯住坐在她对面的宋氏。

她咬着牙一字一顿道:“宋氏,是你,是你害死了我的孩儿。”长春宫中,和弘晖遇害一事无关的宫人都放了回去,皇后立马就清清楚楚知道了谁是害死弘晖的罪魁祸首。

只两张简易拙劣的人/皮面/具,就害得弘晖惊恐了一夜又一夜,他那几个晚上睡卧不安、夜不成寐,而她这个额娘却忙着别的,忽略了自己的孩子。

从富嬷嬷被驱离弘晖的身边开始,她的孩儿就踏进了地狱的门,致雁、格容这些背叛主子的人都被威胁鼓动,成了推波助澜的刽子手。

对上皇后娘娘杀意腾腾的脸,此刻的宋氏神情平静至极,仿佛她面前的皇上、皇后是无从轻重的两个陌生人。静默了须臾,她突然咯咯笑出声,接着又笑了一声,笑得花枝乱颤,整个身子伏倒在椅子上。

看着宋氏越来越疯癫的样子,皇后娘娘上前一把攥住宋氏的头发,用全身的力气狠狠地扇了宋氏一巴掌,她的眼中似喷火,语气愠怒冷冽道:“本宫恨不得现在就掐死你,但本宫不会让你就这么轻松地死去。”

宋氏支着桌子歪歪地站起身,她拂了拂鬓边被打得凌乱的发丝,看向负手而立的皇上,她有些泛红的脸上似笑非笑,似哭非哭,嘶哑着声音:“皇上,你可还记得我们的大妞妞来到这世上多少天?”

皇上只是淡然看着她,没有言语回应。

“是一百又六天,没有满月,没有百天,府里所有人没有人恭贺她的出生,只有我这个额娘悄悄为大妞妞庆祝,可是她不高兴了,离开了。”宋瑶娘近乎魔怔地喃喃道。

皇上阴沉如铁,冷冷说道:“当年的事情都已查明,是你愚蠢地听信他人的谗言,服下催产药,生下了孱弱的孩子。当时所有参与的奴仆都已仗杀了,你却一直怪罪到皇后身上。”

宋瑶娘呼吸有一瞬的凝滞,她木然半晌,摇了摇头,从唇齿里挤出一句话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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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我傻,是我这个做额娘的犯傻,害了我的大妞妞。”

宋瑶娘的语气骤然一冷,“但是那几个嬷嬷都是皇后身边的奶嬷嬷,皇后她绝不是无辜的,她才是罪魁祸首,就是因为福晋怕我生下长子,指使她的嬷嬷撺掇我催产。”

皇上的眼中平静如水,无波无浪,他一字一字清晰地说道:“这些是是非非都已经过去了,是你执迷不悟,一错再错,小妞妞就是你自己害死的。”

宋瑶娘脚下一个踉跄,颤巍巍地退后一步,泪水复而漫满了眼眶,她双手覆盖住自己的脸,跪伏在皇上的脚边,犹如一只失去幼崽的绝望母兽在痛苦哀嚎着。

是啊,小妞妞在出生那一刻旋即就殇亡了,是她没有好好保护好自己的孩子,害怕惨剧再次重演,害怕福晋再来迫害她的孩子,整日活在担惊受怕中,小妞妞不足七个月就早产了,连眼睛都未睁开,没看一眼她的额娘就离去了。

只是宋瑶娘把所有的错都怪罪在皇后身上,因为只有这样她残破悲苦的心才能好受点,她带着对皇后恨之入骨的绝念苟延残喘着,只等着对皇后做出最深切最惨痛的报复。

宋瑶娘死死抱住皇上的袍角,垂首依恋地靠在男人脚边,深深吸着男人身上冷冽隽永的沉水香,悔恨的泪水恣肆地从她脸色滑落。

隔着衣衫皇上也感触到宋氏悲凉的泪水,他紧紧闭上沉重的双眼,失去孩子,他又何尝不哀痛,他的泪水忍了又忍,终究没有流落出来,他语气冷漠道:“皇后,宋氏该怎么处置,就由你来决定。”说罢,他脚步慌忙地离开了这个地方。

皇后拭去眼角流出的滚烫泪水,她此刻已无力处置懋嫔,吩咐了守候在外的魏海德封闭钟粹宫正殿,就紧跟着皇上的步伐离开了。

到了傍晚,勤勤恳恳的太阳总算收敛了炽烈的光芒,萦绕在空气中热浪暂时偃旗息鼓,扑面而来是卷着一丝雨意的绵绵晚风。

舒舒趁着这凉爽的天气,优哉游哉地出了启祥宫,沿着宫道往御花园走去,身后跟随着锦思、丁来喜等。

待主仆几人慢慢散步到御花园里,此时绿意盎然、花影缤纷的园子里是一片静谧安然,带着夏日里的蓬勃奕奕的生机,不禁让置身其中的人心旷神怡起来。

舒舒轻轻嗅着满园子的花木清香,顿时觉得胸臆之间都涌上一股沁凉清爽,扫去这些时日的沉闷烦热。

她沿着弯弯曲曲的石子小道,看到有一簇簇淡紫色的细小花朵在尽情绽放着,原来是新开的紫菀花掩映在蓊蓊郁郁的绿阴之间,形成了一道亮眼的风景。

舒舒拈起一朵小巧可爱的紫菀花,手中精致的花朵呈菊花的形状,淡淡的紫色惹人怜爱不已,她拿着紫菀花在锦思发髻间轻轻一晃,俏皮道:“嗯嗯,人比花娇,不愧是启祥宫的宫花。”

“娘娘……”锦思嗔道,无奈地任娘娘给自己的头上簪了那朵紫菀花,心里宽解道:还好不是旁边盛开的金灿灿向日葵,不然她就是启祥宫的笑话了。

她摇了摇头,就在这时,余光瞥见了不远处的浮碧亭旁转弯处有大红的步辇一闪,随即传来太监们薄底靴轻快磨擦着青石砖板的脚步声,锦思定睛一瞧,原来是齐妃娘娘的华丽仪仗。

承乾宫自打端午节过后,他们的主子恢复妃位,接着大阿哥的猝然薨逝,皇后娘娘病倒放手宫权。承乾宫霎时气焰嚣张起来,他们的三阿哥如今可是皇上膝下年龄最长的儿子,主子还掌握着协理后宫的权柄呢。

自从那以后,齐妃身边的奴才可谓是把不知天高地厚展现地淋漓尽致,一个个狗眼看人低,恨不得眼睛长在头顶上去,争斗不过的其它宫殿,只能避开其张狂的锋芒。

锦思低声道:“娘娘,前面是齐妃。”

舒舒闻言,望向前方即将迤逦而来的步辇,只见数十个太监宫女簇拥着春风满面的齐妃疾疾走来,二十七日着丧服的规定还未过去,但齐妃却穿着一身妍艳耀目的玫瑰红金刻丝绣海棠花纱氅衣,高调地倚坐在步辇上,眼神傲慢,似乎不把所有的人放在眼里。

舒舒微微皱眉道:“既然她也来了,我们就走罢了,不要和她碰面。”说着,便挽起锦思的手,往另一条小路快步离开。

没想到主仆几人没走两步,就听到一阵尖刻的斥骂声传来:“狗奴才,你居然敢在娘娘面前失仪,引起娘娘的不适,咱家现在赏你二十巴掌你可受得?”

主仆几人回头,只见齐妃的步辇已被放置在青石路上,步辇旁的甬道则伏身跪拜在一个瑟缩的太监,他拼命地磕着头,两腿吓得直打哆嗦,惊惶失措地哭嚎道:“娘娘恕罪,娘娘恕罪,是奴才中午忍不住贪吃了半个青萝卜,求娘娘饶恕小的罪过。”

原来是这个太监因为生吃了半个萝卜,导致肚子胀满浊气,不由自主地蹦出了一个震天响的屁声。他倒是还安安稳稳地抬着步辇,没有受到影响。但齐妃却被惊吓到,差点从步辇上滚落下来。

太监总管邹海泰连忙叫停仪仗,几步跑过去,揪着那个叫小东子的太监的耳朵,把他给拎出来跪倒在跟前。仰头看见主子拿起绢帕抵着鼻尖,一副不耐烦的样子。

邹海泰不等齐妃发令,就先痛斥一番。等小东子的哭诉告饶了一番,娘娘也没有予以理会,邹海泰立刻挥起粗厚的手掌,用力向小东子的脸蛋上打了个大大的招呼。

小东子还算白净的脸上瞬间印上红肿的巴掌痕迹,邹海泰哈了哈气,开始左右开弓,毫不留情的掌掴霹雳吧啦重重扇在小东子的脸上和头上。

小东子的太监帽被打歪、垂落在地,他那张鼻青脸肿的脸更加显眼地表露了出来,嘴角还冒出血丝,瑟瑟发抖的样子令人不忍直视。

舒舒看着跪在那里被打得惨不忍睹的身影,不顾锦思的劝拦,急匆匆地走上前。

“你们打够了吧,他虽然是奴才,但也是一个堂堂正正的人,他有他的人权,你们不能这样随意摧残他的身体,况且他根本没有犯错,人有三急乃是常理。”舒舒正气凛然道,她忿忿不平地怒视着面前安坐在辇上的齐妃。

“本宫当是谁挡在前头呢,原来是启祥宫的顺嫔啊。哎呀。今天是什么日子?既然有这么多不懂礼的人。”齐妃本来还有点无聊呢,抬眼一看,来了个挡路的,她顿时精神抖擞起来。

舒舒端起假笑,飞快地地福了福身:“请齐妃娘娘安。”

随即她挺直身体,转向邹海泰,指着他娇喝道:“够了,你打了他那么多下也足够了,不要再打了。”

邹海泰乖觉地放下手,看了一眼顺嫔娘娘,接着把目光投向自家主子,见主子扬起绢帕示意继续。

他当即横眉竖眼道:“小东子,你可知道要怎么做一个承乾宫的奴才嘛?”顿了下,他斜着眼睛瞟视了下顺嫔,继续说道:“那些受主人看重的好狗,都是不挡道、不多管闲事的狗,懂得自家宫门开在哪里的狗。”

说罢,他走离小东子的前面,弯着腰屁颠屁颠地走到齐妃身旁,战战兢兢跪在地上的小东子瞬间领悟邹公公的言外之意。

“奴才叩谢主子,奴才多谢主子的恩典。”话音未落,小东子就抬起手使劲扇自己的脸,比起被赶出承乾宫,沦落为没有主人要的最下等粗使太监,他这脸被打肿又有何妨?

“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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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看着小东子卑躬屈膝的样子,舒舒气得无语,她别过头不再去看这让人痛心的一幕。身后的锦思轻轻碰了碰主子的手臂,微弱地唤道:“主子,我们回宫吧。”

天色旋而变得灰暗,就如同舒舒此刻沮丧黯然的心情,她喃喃自语道:“我是不是就应该袖手旁观,他人的人生我又何必去置喙呢?”

第52章 情非得已

待到晚膳时分,夜幕一下子变得黑沉沉,猛然间,高高的天际传来一阵又一阵轰轰隆隆的雷声,带着水汽的凉风吹得树叶发出扑簌扑簌的声音。

“哗啦哗啦——”暗黑的天幕裹挟着雷鸣瞬间炸裂开来,磅礴的雨水像瀑布一样落下来,肆无忌惮地敲打在紫禁城的红墙绿瓦上,将屋檐下的铁马和风铎晃得叮当作响。

昏暗的雨幕中,静谧无声的钟粹宫更是增添了几分凄清孤寂的意味,懋嫔的寝殿内的所有门窗完全紧闭,无一丝缝隙可以透气。

隔着被烛光照得晕黄的纱窗,可以看到一个飘摇徘徊的身影,仔细倾听,有喁喁细语声在空旷的殿内幽幽回荡。

到了夜半,闪电和惊雷渐渐鸣金收兵,气势汹汹的暴雨减缓为淅淅沥沥的小雨,待天边出现曙光,终于阴雨转为朗晴。

清风徐徐吹散尽朦朦胧胧的薄雾,浮现出被雨水冲洗后一尘不染的蔚蓝天空,紫禁城又迎来了一个凉爽宜人的早晨。

养心殿东暖阁内,因昨夜睡得并不安宁,皇上比往常早醒了两刻钟,守候在门口的梁永新听到声响,急忙轻轻推开殿门,招手示意服侍的太监宫女进去伺候皇上洗漱。

捧着金盆和巾帕的宫人们鱼贯而入,秩序井然且无一点声息,每个宫人都有条不紊地飞速伺候好皇上洗漱和更衣,不过片刻,皇上就安坐在紫檀木雕万寿纹圆桌前,开始用早膳。

待皇上简单喝完一碗燕窝粥,取过宫人端过来的茶水漱了口。悄然等候的苏培盛这才走上前,神色怆然道:“回皇上,钟粹宫来禀报,懋嫔娘娘…殁了。”

“叮当”一声,茶盖直接滑落在杯盏上,溅出一滴茶水珠,皇上眉心深锁,面色霎时间黯淡无光,静默良久,他才沉声问道:“怎么没的?”

苏培盛没有马上回答,他踌躇地看了看殿内四周,又看了看皇上。皇上瞄了一眼苏培盛,抬手一挥,侍候的其他宫人随即退下离去。

苏培盛这才低声回道:“昨夜懋嫔娘娘遣走了所有宫女,单独待在寝殿内,娘娘的贴身宫女叫歆素的,她不放心娘娘,不到卯时就去敲殿门呼唤娘娘,只可惜还是悔之晚矣。”

当时,歆素没有听到娘娘的应声,直接叫人撞开殿门,屋门一打开,弥漫满室的暗红色烟雾刹那间窜了出来,熏呛到门口的人,歆素忍着窒息的难受,冲到室内,就看到懋嫔娘娘穿戴得整整齐齐、无声无息地躺在床上。

因钟粹宫正殿被封闭禁足,歆素情急之下,请求长春宫派来把守的侍卫去叫来了苏培盛,等苏培盛带太医赶来时,已为时已晚,只有大罗神仙才能拯救得了懋嫔娘娘了。

苏培盛摇了摇头,叹息道:“娘娘将寝殿封得严严实实,然后在夜里烧了五六盆受潮的红箩炭,那炭火盆里还加了有迷幻香味的山葛花。待夜深时,红箩炭肆意燃烧,火气炽旺。娘娘又服下了川乌磨成的药粉,导致四肢发麻,头晕目眩。最后慢慢吸入炭毒,直至晕死过去,到了凌晨已浑身僵硬,没有呼吸。现娘娘的尊体由歆素独自守着,奴才已先下令将钟粹宫全部封锁,所有人不得出入。”

话落,苏培盛将一直在怀里揣着的一封信掏出,走到皇上身旁,小心翼翼道:“这是奴才在懋嫔娘娘寝宫中找到的遗书。”

莫名的寒意顿时入骨侵来,皇上的心底一阵一阵发寒,他有些无力地支着额头,半晌之后,才轻轻挥了挥手,声音凄切道:“拿来。”

苏培盛旋即拆开信封,将里面一张薄薄的纸张递给皇上。

那信上只写了一行短短的字,轻飘飘的凌乱字形,赫然写着:望念微微情,母女冥冥聚。

皇上顿时心潮起伏,他望着宋瑶娘这最后的遗言,只觉胸间五味陈杂,心绪难平。他和瑶娘早殇的两个孩儿,因是不详夭折,没有葬入黄花山的皇子园寝,且不能进行入土安葬,采用了火葬的方式。

火化的骨灰一半供奉在皇家寺院的功德堂,受佛寺高僧的诵经超度,另一半则是和孩子生前准备的衣物用品,挑选了一处皇庄,在那里设了衣冠冢,由皇庄的仆人进行祭拜维护。

半晌之后,陷入悲伤心绪的皇上才回过神,哑声道:“苏培盛,着贵妃办理主持懋嫔的丧事,命礼部和内务府一同协办,一切丧仪按照嫔位操办,另派人到皇庄迁出两位小格格的哀荣,和其额娘暂时安葬于静宁庄殡宫。”

“另外,将钟粹宫所有知内情的宫人全部遣送到远离京城的皇庄。再宣告六宫,懋嫔因突发疾病,太医拯救无效,于今晨薨逝。”皇上淡然道,眼眸中闪过一丝不忍。

后宫妃嫔自戕乃是大不敬之罪,牵连至家里人,更甚者株连九族。懋嫔既已离去,皇上也不落忍祸及她的家人,只能用暴毙而亡来掩盖她是自尽的死亡真相。

苏培盛连忙答应了“是”,随即告退躬身去安排。

继大阿哥的丧礼过后,宫中又着手办起了懋嫔娘娘的丧事。原本寂然如一潭碧波沉水的后宫更显萧索和怅惘,仲夏的紫禁城仿佛笼罩在一片哀色凄凄之中,往日里少见的欢声笑语,如今更是一点儿也不存在了。

但随着时间的流逝,这些惨然的疮痍总会被治愈,新的一天又是崭新的阳光照耀着紫禁城,过往的伤痛只存在于一些有心之人的心里,紫禁城的人还是日复一日照常活着,漠然迎接新的一天的来临。

时间一晃而过,到了六月中,气温逐渐升高,酷热难以抵挡,吹来的风仿佛也夹杂着那飘光的炉火一样。后宫诸妃嫔除非有必要不得不出门,否则大家都纷纷宅于有安置冰块的宫殿之中。

这日晨起,永寿宫内,贵妃娘娘如往常一样,三下五除二处理完六宫琐事,就开启清闲自在的一天。

暑气四起,殿中角落里摆放着两个铜胎景泰蓝绘狮子戏球大缸,里头堆着如小山的冰块,尽职尽责地冒着丝丝的冷白烟气,冰爽的凉气袅袅飘溢开来,抵挡住了外头打入的滚滚热浪。

殿内最中央还置放着一座稀奇的黄花梨掐丝珐琅宝相花冰鉴,箱内挂金属锡隔板用以保温,冰鉴分上下两层,最下层是尺寸方正的冰块,上层是镂刻了小孔的木板,瓜果和饮品则放置在上面进行冰镇。

鹭春切开沁凉的西瓜和哈密瓜,用银圆肚长柄勺挖掉瓜果里最中心的瓤肉,盛放在琉璃彩绘八宝图碗中,琉璃碗小巧玲珑,色泽清新,手感冰润,只是望之便心生淡淡的凉意。

贵妃娘娘接过精致的小碗,轻叹了声,她想随意地吃这些冰凉食物都不行,杨嬷嬷吩咐了鹭春等人,每日只给主子奉上一小碗冰过的水果,要是不小心吃多,就得喝下一大碗益气利湿的苓桂术甘汤。

珍惜地吃完一小碗清冽甘甜的果肉,赫佳语蓉顿时就觉得有一股清清爽爽的凉意直透胸腹之间。旁边还有小宫女在一旁轮流手执轻盈的雕翎大扇,只是慢慢扇着风,就能带来舒爽的习习凉风,这生活真是惬意十足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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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时间有些无所事事,贵妃娘娘兴致恹恹地倚靠在竹榻上,懒懒地打了个哈欠,半阖着双眸迷蒙地望着轻轻晃动的湘妃竹帘。眯瞪半晌,她突发奇想,想着在这燥热的夏日里,捣腾几个现代的面膜方子,给自己的皮肤再增添上一层光彩。

说做就做,贵妃马上吩咐宫人去取了研磨好的杏仁粉、绿豆粉、玉竹粉等,加上蜂蜜、金银花露搅拌成细腻顺滑的糊状,她厚厚地在脸上敷了一层,这些可是可以用来抗炎消肿、美白润泽肌肤的。

片刻后,赫佳语蓉清洗掉有些干了的面膜,又让人用上好的蚕丝纸剪成服帖脸的形状,再浸泡透了玫瑰、桃花等萃取的花汁,用来敷在脸上。

瞬息之间,她的面庞被花汁覆盖,鼻翼的一呼一吸中,满是浓郁的芬芳,宛然置身于香氛浮动的花海中。

鹭春看着娘娘这一通操作,惊叹不已后,开始好话一句接一句地奉承主子,她啧啧赞美道:“娘娘这一身肌肤就跟奴婢见过的凝脂白玉般,滑腻腴白,光洁莹透,柔嫩生香。如天上的仙女降临凡世,不施这些俗粉都熠熠多姿,冠绝六宫呢!”

闻言,贵妃娘娘嗔怪道:“好了,你这丫头不要逗我笑了,不然面膜都给本宫抖掉了。”娘娘话语中带着恼意,但任谁都看得出她听了鹭春这番话,心情极畅快。

安静了一会儿,“噔噔噔”外头飞旋地跑进来一个小身影,清脆稚嫩的笑声在贵妃娘娘耳边响起:“额娘,你在做什么啊?悦悦也要和你一样。”

三公主一边说着,一边伸出胖胖的小手摸上额娘的脸,好奇地碰了碰额娘脸上奇怪的白纸,额娘这是在做什么啊,看着好好玩的样子。

贵妃娘娘叹了一声,唉,有这小魔星在,这清静自在的午后又要一去不复返了。

鹭春福了福身,温和劝说道:“三公主,娘娘这是在敷脸,你还是小孩子,不能用这些。”

三公主怀悦噘了噘嘴,撒娇道:“不嘛不嘛,额娘,我也要弄,你快叫鹭春姐姐给我敷上。”虽然怀悦不知道敷脸做什么,但小女孩总是喜欢模仿额娘,看额娘干什么,她也要跟着一起。

贵妃无奈地挥了挥手,示意鹭春走近,小小声道:“你去裁剪一小块,泡了凉开水给她用。”小孩子的脸蛋太过细嫩,贵妃可不敢给女儿用花汁水,万一过敏红肿就不好了。

于是三公主同额娘一样,贴着圆圆的蚕丝纸面膜,美美地躺在额娘旁边,小胖手闲不住似的,时不时轻弹着自己的脸蛋,发出银铃般的开心笑声。

贵妃也不去管她,她想着这面膜还是有点用处的,可以让活泼的小家伙消停几分钟。但显然贵妃娘娘想太多了,没过一会儿,怀悦就吵吵地闹腾道:“额娘,水流进我的眼睛里头了,我好难受。”

“小笨蛋,你快闭上眼睛。”

怀悦紧紧闭上了双眼,安静几秒,又嘟囔道:“额娘,额娘,我的嘴巴也流进水了。”

贵妃一脸无奈,看来她这面膜是完成不了,索性掀了面膜纸,也把女儿脸上的一同拿掉,平心静和道:“悦悦,时间到了,不用敷脸了。”说着,拍了拍女儿滑溜溜圆鼓鼓的小脸蛋。

怀悦高兴地露出灿烂的微笑:“额娘,那悦悦是不是变得更美了?”

贵妃盈盈一笑,亲了亲女儿朝霞似的粉嫩脸蛋,语气轻柔得宛若三月的春风:“你跟额娘长得那么像,当然是越来越美啊。”

怀悦嘻嘻笑着,滚进额娘怀抱,把脸埋在额娘香香的怀里。贵妃抱着这个小暖炉,轻轻摇晃着,温柔地抚摸着她的后背,哼唱了没两句,躺在她怀里的悦悦就睡着了。

鹭春看见这情景,忙轻手轻脚地走了出去,唤了奶嬷嬷进来。三公主的奶嬷嬷进来后,无声地弯腰行了个礼,遂上前和贵妃娘娘跟交接炸/药包一样,把三公主抱走了。

这时在外头的鹭夏也走了进来,福了福身道:“回娘娘,周总管求见,说博古眼镜店的掌柜收到了一个特殊盒子要交给娘娘。”

贵妃一怔,心道是什么特殊盒子,她点点头道:“请他进来吧。”

周显安很快走进殿内,躬身施礼道:“叩见娘娘,娘娘万福金安。这盒子奴才收到后,检查了下外观无异常,奴才不敢擅自打开盒子,还不知里面的东西是否有不对的地方。”

贵妃凝神仔细打量那个狭长的楠木盒子,左侧刻有两朵迎风而立、相互依偎的三角梅。她伸出手示意将盒子递过来,周显安忙不迭地将木盒子放置在榻桌上,随即打了个千儿便告退了。

等所有人都退下后,贵妃撕下盒子上圆形的淡蓝色封条,入目所视,盒子内只有一柄纸扇和一个瓷瓶。

赫佳语蓉缓缓打开扇子,只见白色的扇面上只有简单的几个字母和数字,小小的娟秀字体:1→Y 3→N

除这几个字外,整个扇面就无任何信息了,赫佳语蓉愣了愣神,回想起前段时间的那些略有诡异的死亡事件,方才明白,她喃喃自语道:原来你真的做了那些事情,你是要一步一步推着我爬上那凌霄顶峰吗?

第53章 汲汲顾影

贵妃看着扇面上的寥寥数语,斟酌了片刻,取过一支笔,在同样的扇面上把“3”圈起来,打了一个大大的×,然后用柳叶文写下一句:3→无关紧要,不必重视。随即贵妃把扇子重新放回木盒子里,向外呼道:“来人。”

守在外头的鹭春闻声当即走了进来,“娘娘,您有何事吩咐?”

贵妃指着盒子交待道:“你将它拿给周显安,让他把这个盒子送到万履城的掌柜手中。”

万履城乃是理亲王府的产业,号称拥有最多种类、最多花样的鞋子,占地面积颇广,第一层店铺售卖的鞋子主要是服务普罗大众的,鞋子物美价廉,还有不同的尺寸可选择,第二层则是给官宦富贵人家专门定制的,可以保证人人穿出去不撞鞋。

五年前,万履城一经面世,就受到各个阶层的喜爱,甚至店里还专门开辟了一间展览室,琳琅满目地摆满了各式样精美的鞋子,供人观赏,普通百姓即使买不起,也能进店铺游览一番,可以说万履城成为了在京城的必打卡之地。

鹭春虽然没去过万履城,但也听说过万履城的鼎鼎大名,她不知自家娘娘为何将木盒子给万履城的掌柜,但鹭春深知做一个好奴才,听主子的吩咐就是,主子想让她知道的自然会让她知道。

望着鹭春退下后,贵妃摩挲着手中的瓷瓶良久,想想还是把瓶塞打开,轻轻嗅了嗅瓶里飘出的淡淡香味,此物的味道十分寡淡,需要非常仔细嗅才知瓶内是何物。

贵妃把瓶塞封住,看着瓶身上描绘的花,是一朵含苞欲放的天仙子花,凝眸片刻,贵妃面上闪过一丝阴鸷之色,然后唤来鹭夏,将瓷瓶交予她,遣她单独去办一件隐秘的差事。

日子转瞬即逝,盛暑的天气晃晃悠悠又过去半个月。在舒舒晋升为顺嫔月余后,她终于找钦天监择选了六月二十六这个诸事皆宜的日子,搬进了启祥宫前殿,内务府早已派人将前殿铺排陈设为嫔位的规制。

等到正式搬迁这天,因启祥宫人手甚多,不到一日的忙碌,宫人们就摆放好了顺嫔娘娘原先在喜云轩的物品,再整顿一番,启祥宫主位的气派和雍华就淋漓尽致地彰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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出来了。

已是掌灯时分,启祥宫的游廊上方,一盏盏明黄的八角双福宫灯渐次发亮了起来,换了住所后,舒舒一时还有些不习惯,角落里也只摆了一个冰桶,袅袅散出白白的冷气,但难以抵消落日后依然如炽火的热浪。

这时候的舒舒就万分怀念在现代能救人命的空调,锦思看主子热得烦躁难耐的样子,她也只能拿起团扇给主子扇风,主子现怀有身孕,都鲁嬷嬷和邢嬷嬷都千叮咛万嘱咐了主子不能承受太多寒气,因此每日最多放一桶冰块,还隔得主子远远的。

舒舒望着窗外的院子,不再有老梨树的身影,但有那盛开得火红灿烂的石榴花,一朵朵如精巧的铃铛一样热情地绽放着,还有那灵秀挺拔、花色如玉的玉簪花,四溢的幽香扑面而来,让人不由地陷入沉醉中。

灰蒙蒙的乌云突然在天空蔓延开来,天色一下子变得昏暗,有簌簌的响声敲打在屋檐上,舒舒仰头一看,是一群乌鸦扑啦啦拍着翅膀从宫顶上掠过的声音。

这一刻,舒舒的心情莫名地坠落到极点,心底涌上不合时令的凄寒微凉,静默半晌,她幽幽轻叹道:“皇上有多久没来启祥宫了?”哀叹了声,难道她也如同深闺怨妇般,痴痴等待着帝王的垂怜了吗?

闻言,锦思咽了口唾沫没有回应,看着主子难受忧愁的样子,不知怎么劝慰,心里也在暗暗怨怼皇上:主子明明怀有龙嗣,正是情绪起伏不定的时候,皇上再怎么样也该抽出一点时间来看看主子啊。

舒舒勉强露出一个苦笑,她也只是随口问问,万岁爷多久没来,她比谁都算得清有多少个时日。

主仆两人齐齐愁眉苦脸,窗外嫣红姹紫的景色也宽解不了她们愁郁的心情,正扮成多愁善感的美人时,外头冷不防地有击掌声连连传来,唱礼太监高昂的通报声响起:“皇上驾到——”

舒舒一把攫住了锦思的手,不敢置信地问道:“是万岁爷来了吗?”

“嗯,主子,是皇上来我们启祥宫了,我们快出去迎接吧。”锦思喜滋滋地应道,脸上露出一丝欣悦。

两人急迫地往外走去,此时皇上已大步流星地走进了启祥宫,他抬眸望了一眼,看到前方疾步走出的舒舒,连忙上前扶住要蹲身行礼的舒舒,温言道:“你身子不便,这段时日见了朕都不用如此行礼了。”

话落,皇上握着舒舒的手,上下打量着许久没见过的舒舒,因着这燥热的天气,舒舒只穿了一件翠绿色绣水仙纹纱衣,较低的圆领口露出莹润白皙的肌肤。

舒舒看着皇上一直注视自己,特意扬了扬脸,只见少女明媚的脸上透出诱人的红晕,澄澈清亮的双眸盈满眼前男人的身影,卷长的睫毛轻轻颤动着,娇嫩欲滴的樱唇微微嘟起,似乎有些不开心。

舒舒摇晃着皇上的手,带着抱怨的撒娇语气道:“万岁爷,您都多久没来看我了?有那么忙吗?处理了多少国家大事啊?还是您忘了有我这么一个人了?”她越说越起劲,渐渐吐出大不敬的话语。

“朕这些时日确实没空。”皇上言简意赅地抛下一句,似乎回答了舒舒的问题,又似乎只是不诚心地搪塞了一句,说完,皇上牵着舒舒的手走进寝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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