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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081章 失控的虎啸崖
哨兵被苏衡和郑鹰盯得后背发凉, 藏在心里的事情不由自主地往外倒——
二十三天前,有一名哨兵在守夜时突然起了高热,眼睛很红, 去找军医魏仁看病。
魏仁没搭理。
第二天一大早, 哨兵烧得起不了床, 同袍替他向百夫长请了病假, 然后背着他去医舍请魏仁看病。
魏仁没让他们进医舍,只是简单问了几句,给了两小瓶就打发了。
哨兵吃完药以后,热度退了, 没多久又起了高热, 说胡话,后来怎么都叫不醒,和他同一个营房的哨兵值守回来,发现他已经死了, 急忙去找魏仁。
魏仁心不甘情不愿地去了营房, 说是染了恶疾,让军士拿油布裹了尸体,拿薄棺装了葬在了后山的墓地里。
军士们在营地很长时间, 都见过说不舒服突然死去的, 谁也没当一回事。
可是,到了下午, 医兵也发了高热……十四天里,不断有人发高热、起不来床, 军医魏仁这才重视起来, 可是不管给什么药, 都不见效果。
死了一个两个三个……军医魏仁慌了, 百夫长樊诚也慌了。
百夫长樊诚命令军士除非有值守任务,否则不得离开营房半步。
发高热的军士越来越多,有眼睛变红的,有浑身长红疹的,还有肚子痛的……什么不舒服的有。
军医魏仁在各处营房里奔忙,可是不论他用什么方法,都没有治好任何一个病人。
到这时,大家都认为是疫病,继续留在虎啸崖只有死路一条,就商量着趁夜逃走;没想到,逃走一事被百夫长樊诚知道了,在各处营门上加了锁,连每日操练都取消了。
可既使这样,病人还在不断出现,六名哨兵先后倒下。
这时候,新来营地的王木匠悄悄和大家说,坠鹰峰营地的军医苏衡是很好的军医,比魏仁好十倍百倍,为了活下去,大家伙应该和樊诚对抗到底,让他请苏衡出诊。
毕竟,上次樊诚被抓花了半张脸,还是苏衡来出诊以后才渐渐好转的。
于是,大家就围住了樊诚的营房,以及魏仁的医舍,可是他俩坚决不同意请出诊。
魏仁医术不精治不好,又不愿意请出诊,对军士们来说,就是等死一条路走到底。
军士们趁着夜色,绑了樊诚和魏仁,逼他们拿出银票、写出诊邀请和自愿书……派哨兵送出去以后,把他们各自关押起来。
……
苏衡和郑鹰听完哨兵的话,交换了一下眼色,事态比他们预想得更严重,到了离谱的地步。
“他们怎么敢这样做?”苏衡还是想不明白。
郑鹰冷笑:“得病死,□□死,横竖都是死,在绝境里绝望的人什么都做得出来。”
“走吧,去虎啸崖营地看看。”苏衡说完就进了马车,从背包里拿出一份思维导图,按照哨兵的描述,开始推理和预设。
马车跟着哨兵的马,在狭窄的山路上急驰,另带的三匹马与载车的马定时轮换,保证每匹马都维持在最佳状态。
为了更好地保持体力,苏衡和郑鹰两人轮流赶车,比上次更早地到达了熟悉的三岔路口。
苏衡望着岔路口直叹气,嗯,没错,他又出诊了,希望这是最后一次。
偏偏正在这时,另一个方向也传来马车声。
苏衡和郑鹰立刻警觉起来,这里可以说是人迹罕至的地方,军士们除了日常巡视、不能擅离营地半步,在岔路口遇到的多半是敌人。
三人迅速把马车和马匹隐入林地里,自己爬上树,看着沉重的马车向这边驶来。
苏衡看清来人,颇有些吃惊,赶车的是鹿鸣涧的哨兵石野,车上坐着的是军医赵礼。
这么巧?
郑鹰也惊到了,芝麻掉在针眼里的巧合,也不过如此吧?
更让人想不到的是,马车停在了他们隐藏的大树下,赵礼下车后大声说道:“鹿鸣涧军医赵礼,见过苏军医。”
苏衡躲不过,只能从树上滑下去,有点尴尬:“赵军医。”
“苏军医,”赵礼遇到苏衡,非常高兴,“听到动静立刻隐蔽,处置得稳妥,不失礼。”
高兴地打完招呼,两位军医发现没什么可聊的了,因为出营是军务,不能互相打听,一时间有些尴尬。
赵礼想去马车上搬些采买的东西送给苏衡,可是一想到都是营地军士们急需的,他身为军医不能动一分一毫,只能作罢。
苏衡想了想,低声把虎啸崖的事情,告诉赵礼。
赵礼听得目瞪口呆,怎么会如此严重,疫情如火,不能就此耽搁,立刻抱拳:“苏军医,我尽快回营地准备东西,如果有用得着赵某的地方,尽管开口。”
苏衡点头:“赵军医,在营地附近洒些驱虫药,勤除草,也许能预防一二。”
“赵某记住了。”赵礼一拱手上了马车,很快消失在蜿蜒的山路上。
“赶路。”苏衡此举不是要拉垫背的,而是虎啸崖的事情太出人意料,独木难成林,现在铜钱和赵小胖都不在身边,他极需一个经验丰富的帮手,赵礼就是不二人选。
然而,等他们终于在第四日正午看到虎啸崖营地大门时,才发现哨兵讲述的与现实相比较真是轻描淡写——
虎啸崖营地完全失控了!
炽烈的阳光烧灼着地面的一切,热浪扭曲了营门外的空地,立木上捆着两个被扒了上衣的人,一时间不确定他们是不是还活着。
马车里的苏衡取出远镜,仔细看了又看,才发现一个是樊诚,一个是魏仁,倍受欺凌的军士们暴怒起来,竟然有这样的胆量。
只是,既然樊诚和魏仁被捆成粽子,那出诊银两的自愿书和魏仁的病情汇总又是谁写的?
还是说,在他们赶来的路上,营地又发生了什么,以至于压垮了军士们紧绷的神经?
苏衡知己知彼,问郑鹰:“继续向前?还是先停在这里?”
郑鹰的视野比寻常人宽得多,迅速在苏衡的附近,找到了六个攻击和潜伏点,自己周围也有六处,以他处理□□的经验,今天全身而退的机会为零。
这是个陷阱,把他们诓来治病,能治好还行;治不好就在这里陪葬。
就在郑鹰观察的时候,潜伏的军士包围过来。
“来者何人?”一名军士高声问道。
哨兵立刻亮出自己的腰牌:“奉命请到坠鹰峰军医。”
苏衡出示腰牌:“坠鹰峰军医苏衡,应邀出诊。”
郑鹰亮出腰牌,箭囊里箭羽根根分明,眼神锐利冷静:“坠鹰峰哨兵郑鹰,奉命保护苏军医,擅动者格杀勿论!”
“苏军医,请!”军士一把将哨兵拽下来,自己翻身上马带路。
郑鹰驾着马车跟上,很快就到了虎啸崖营门外,苏衡掀开轿帘,清楚地看到绑在立木上快要脱水的樊诚和魏仁,他们不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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被绑、还被殴打过,与绥城外初见时根本不是同一个人。
魏仁看到马车里的苏衡,立刻呼救:“苏衡救我!”
“苏衡,先救我!”樊诚叫得更大声,脸上非常明显的疤痕,在高温下被汗水浸得发亮,越发显得狰狞可怕。
苏衡没有理睬他们,在马车里边换隔离衣,边看着排在营门外的军士,问:“百夫长和军医都捆在这儿,现在虎啸崖营地,谁说了算?”
军士们你看看我,我看看他,不明白苏衡什么意思?
苏衡叹了一口气:“你们不会指望我一个人加上马车里这点东西,就能够治好这里所有的病人吧?”
“我需要一个有勇有谋的、粗通一些医理的、聪明机灵的人,告诉我第一个病人是谁,现在是死是活?第二个病人是怎么来的,军医做了什么处置,病人现在什么情形……”
“这个人要有医舍药舍库房的钥匙,会熬药,会照看病人……”
郑鹰看着军士们茫然又绝望的眼神,也只有摇头叹气的份儿,绑了百夫长和军医,打也打了,骂也骂了,恶气也出了,军法也违了,却没留好后路,真是逞一时之勇,最后坑的还是自己。
“有没有?!”苏衡戴着口罩,大声问,“有个能说人话的吗?”
军士们还是互相看,没一个人敢站出来。
“我可以!”魏仁的嗓子哑了,用尽全力喊出来的话,也只是勉强可以听到,“苏衡,这次我有认真诊治!可他们不相信我!”
“我也可以!”樊诚声嘶力竭地喊,“我曾经带兵配合过惠民药局的郎中们。”
“放人,”苏衡没好气地开口,“怪事年年有,今年特别多,捆着自家营地的百夫长和军医,指望我一个出诊军医救全营病人,你们脑子里都装了什么?”
“我只是普通的军医,不是神仙下凡,每人发粒药丸就驱疾避疫。”
军士们一动不动,明显还没反应过来。
郑鹰随手两箭,樊诚和魏仁身上捆的绳索断开了,两人颤抖着挣脱,连滚带爬地向苏衡跑去。
“十步距离!”苏衡看着他俩说不出的心烦意乱,立刻出声制止。
魏仁的声音都在发抖:“我的衣服呢?”
苏衡瞥了一眼魏仁像蘸了酱料的白斩鸡的身材,希望他全是软组织挫伤,别有骨折肌肉拉伤什么的,不然,还要给他治病,就更让人糟心了。
作者有话要说:
码字,码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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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082章 毫无头绪
樊诚也是军中百练的汉子, 根本无所谓衣服这种事情,大丈夫能屈能伸,深吸一口气, 把所有的愤怒的痛楚都咽下, 向苏衡一揖到底:“感谢苏军医出诊, 里面请。”
魏仁全身没有一块舒服的地方, 见苏衡入营地,就要跟上。
苏衡伸手拦住:“魏军医,麻烦你先把军士们进行分诊,身体健康的, 都在营地外扎营;可疑染病的, 在营门内;病人全都去医舍。”
“苏衡!他们打我!他们羞辱我!”魏仁愤怒咆哮,“还指望我给他们诊治?我呸!做梦!”
苏衡说话的声音非常冷漠:“你是军医,替他们诊病是军医的职责。”
“你姓魏,一言一行都牵动着魏家颜面, 如果你承认无能又怕死, 不给军士诊治,那就是渎职。自然有军法处置。”
“你……”魏仁被苏衡一番话气得几乎要吐血,布满血丝的双眼恨不能喷火, “你怎么敢?”
“诊治军士, 绑回去,二选一。”苏衡说完, 扔给魏仁一套隔离衣和口罩,“穿上。”
魏仁是庶出, 在魏家就知道“形势比人强”, 本以为离开国都城就能横着走, 可是现实残酷得超出他的想象, 即使在虎啸崖,他也不能为所欲为。
更不能忍的是,刚来的苏衡轻易赢得了军士们的信任,对自己命令加威胁。
苏家的病秧子,算个什么东西?!
凭什么?!
魏仁手里的隔离衣还没扔出去,就看到军士们极为不善的眼神,只能打落门牙和血吞,心不甘情不愿地穿上这身怪异至极的衣服,勉强挡住了满身瘀痕。
军士们在魏仁前面一字排开,挨个等着检查。
苏衡跟着樊诚直奔医舍,里面满满当当的病人,一名军士刚死半个时辰,立刻戴上手套开始检查,检查完发现问题,这……不是蜱虫叮咬导致的死亡。
樊诚紧张不安地看着,发着高热的病人们更加惶惶不安,死亡的阴影笼罩着整个虎啸崖营地,每个人的心头,挥之不去。
苏衡从包袱里取出病历纸,因为时间紧急,病人太多,让樊诚简单粗暴地编了号码,方便他挨个询问和记录。
面对乌泱泱的、病情各异的病人们,有那么一瞬间,苏衡真的很后悔赚出诊费。
魏仁这个混帐东西,不好好当军医,错失了第一手宝贵资料。
现在通过询问和检查身体,归纳总结下来:
患病军士们都是因为寒颤高热住进医舍的,但是,每个人的临床症状却不太相同:
有人双眼充血,眼睛红得像兔子一样,颌下淋巴结肿大;有人表浅淋巴结都肿大;有人触诊脾脏肿大;还有人出血不止……
然而,这么多病人,这么多症状,却找不到任何一个传染病的共通之处。
目前为止,已经七名军士死亡,病危八人,病情严重的六人,刚发高热的四人……这远远超出苏衡一个人所能应对的病人数量。
苏衡在隔离衣里面汗流浃背,这么长时间,连是不是传染病都不能下定论。
实在不行,只能像上次鹿鸣涧出诊一样,去检查尸体了。
可是现在高温又高湿,没有冰冻保存的尸体会肿胀腐烂成什么样子,苏衡只是想想就觉得窒息,急忙转头问:“樊大人,军医那边分诊得怎么样?照顾死去军士的医兵现在如何?”
樊诚再怎么嘴硬,到现在也害怕了:“军医那边还没结束,三名医兵,死了一个。”
苏衡刷地转身,问樊诚和军士们:“他有没有照顾过病人?”
“这……”樊诚犹豫一下,这谁知道?
苏衡想起哨兵说的,死去的医兵是第二个起高热的,详细情形哨兵也不知道。
生病的军士们想了又想,只是摇头。
只有一个人小声地说:“苏军医,医兵和他们都死了以后,我们才生病的,谁也说不清楚。”
苏衡前所未有地想念赵礼军医,他真是一名好军医,清楚所有病患的情况,有问必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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樊诚注视着苏衡,隔着口罩只能看到他的眼睛和紧锁的眉头,直觉事情比想象得严重太多,急忙巴结地问:“苏军医,还有什么要做的?”
苏衡盯着樊诚:“樊大人,另外开几个木屋作为临时病房,陈设越简单越好,一间医舍最多三名病人,并用屏风隔开,餐具床褥不得共用。”
樊诚扯高嗓门:“来几个人,跟我去打扫木屋。”现在除了苏衡,也没人能指望了。
“我去找魏军医问些事情。””苏衡走出医舍就忍不住叹气,坠鹰峰营地是平坦的,真着急可以骑马,可是虎啸崖不行,上下坡太陡铺了石砖,去哪儿都靠两条腿。
在这里就可以看到魏仁,可要走到他身边,需要不少时间,这种时候能用信鸟该多好?
苏衡琢磨还有没有更省时间的沟通方法,一只蓝嘴长尾雀扑楞楞地飞来,稳稳地落在了他的肩上,亲昵地用嘴啄着他的头发。
“嘿。”苏衡看到熟悉的长尾雀,心情大好,任它站在肩上,见附近有巡逻的军士路过,拦下要求,“麻烦你通知魏军医到医舍来一趟。”
军士应下,飞奔起来。
……
郑鹰按照约定好的,穿上全套隔离衣物,窝在营门外的马车里,防止车里的水粮药材被抢,同时做好随时进去劫走苏衡的准备。
所以,他一直倚在轿窗边,注意着营地内外的动静。
虎啸崖营地的一部分军士,正在营外林地里搭建临时营房,忙得不可开交。
军医魏仁却不同,带着满脸不耐烦和愤怒,检查每个军士的身体状况,说出的话更是简单粗暴:“没病!”
“可疑!”
“起热了!”
军士们好不容易等来了苏衡,没想到先看的还是军医魏仁,本就窝着许多不满,但是考虑到苏衡正在忙医舍,也就暂时忍耐。
只是这忍耐,就像油罐边缘正在燃烧的棉线,烧起来只是眨眼间的事情。
很快,军士们被魏仁恶劣的态度激怒了,瞬间围起来齐声问:“会不会看?!”
魏仁气得七窍生烟:“放肆!”
“啪!”一个响亮的耳光。
魏仁的脸被打偏了过去,脸上火辣辣地疼,鼻子里有什么热热的淌下来,顾不上擦一下,愤怒咆哮:“你们怎么敢?!”
“在我们眼里,能给人治病的才是军医,不能治病的就是瞎子的眼睛,就是聋子的耳朵……我们怎么敢?我们就是敢!你能把我们怎么着?!”一名军士恶声恶气,恨不得吞了魏仁。
“我……”魏仁浑身的瘀伤仍然隐隐作痛,想到之前的那顿殴打,整个人不寒而栗,立刻在军士们的怒目里闭了嘴,不停告诫自己,好汉不吃眼前亏。
受苏衡所托的军士飞奔过来:“魏仁军医,苏军医有事情要问你,麻烦过去一趟。”
“没看我这儿忙着呢!”魏仁正憋着一肚子火没地方发,直接冲军士。
军士抬手就是一巴掌:“如果不是苏军医拜托,你以为我愿意来传信啊?这大热天的!”
魏仁左右两边的脸庞上,都清晰地印着鲜红的手指印,再加上浑身积累的疼痛,第一次体会到了有口难言、喊冤无门的绝望。
然而,愤怒的军士们并不打算放过他:
“还太医院院判家的孙子呢,就这德性?还名医之后?”
“人比人得死,货比货得扔。真羡慕坠鹰峰营地啊,有这么好的军医!”
“王木匠说,选营地没抢过其他人,只能跟到虎啸崖来,悔得肠子都青了!”
“……”
“楞着干嘛?”传信的军士推了魏仁一把,“苏军医在医舍外面等着你呢!还不快去?!”
魏仁为了不再挨打,咬牙切齿地向医舍走去,每一步上下坡道的路,都会牵动满是瘀伤的身体,无处不在的疼痛让他一阵阵地眩晕。
只觉心跳快得难受,呼哧呼哧喘得厉害,身体越来越沉重,还没来由地有些冷。
魏仁抬头看,刺眼的阳光让他立刻闭上眼睛,这样的大热天,怎么可能会冷?从医的经验和身体感受,非常直白地告诉自己,起热了。
他被起热这个念头吓得够呛,努力走得更快,撸起隔离衣的袖子,清晰地看到手臂上一阵阵起来的鸡皮疙瘩,以及后背上越来越多的汗水。
不会的,怎么可能?!
“苏衡,苏衡!”魏仁向着医舍高喊,“你下来!你赶紧下来!”
苏衡站在高高的医舍,隐约能听到魏仁的喊声,却因为高低落差太大,完全听不清楚。直到魏仁手脚并用、以最快的速度走到他面前。
“你总算赶来了,”苏衡正处在焦头烂额的时候,见魏仁来了,急忙开口,“我需要去看一下死去的军士,最好是刚死不久的。”
魏仁忽然笑了,眉开眼笑: “苏衡,你不应该来的!为了区区二百两纹银,值得吗?”
苏衡一脸莫名其妙,完全不愿意搭理魏仁:“带我去墓地和义庄看一看。”
魏仁笑得像夜半出现的厉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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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083章 魏仁高热
苏衡立刻警觉, 不着痕迹地与魏仁保持距离,他这是怎么了?
“走!”魏仁的怪笑突然停止,走在前面, 边走边大声说, “苏衡, 你今天想去哪儿, 我都奉陪,只要我知道的,一定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苏衡不指望魏仁良心发现, 反而觉得“事出反常必有妖”, 警惕心又多了几分。
虎啸崖的墓地和义庄都远离营地,要走不少山路才能到,苏衡和魏仁都穿着隔离衣,走起来又累又热, 七拐十八弯地走了不少时间, 才到达义庄。
看守义庄的军士怕得厉害,只敢站在门口,不敢跟进去。
苏衡拿出两个口罩给军士们戴好:“有点闷, 但总要保护一下自己。”
苏衡进去以前, 默默往鼻子里塞了棉花,也挡不住扑面而来的尸臭味儿, 死去的军士外露的皮肤布满尸斑,尸体肿胀得非常厉害, 失去了所有可寻的身体线索。
魏仁在一旁干呕得站不起来。
苏衡看着魏仁脸色发青的样子, 直摇头, 和赵礼军医的差别太大了, 走出义庄时嘱咐军士:“盖棺前,用足量生石灰完全覆盖住,一把火烧干净;已经下葬的全部启出,用油布垫底铺生石灰,也要焚烧干净。”
军士们慌了:“真的是疫病吗?我们会不会被传上?”
苏衡又从包里拿出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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套和隔离衣给军士们,教他们穿脱的注意事项:“现在还不能确定是不是疫病,只是按疫病的法子处置,注意烧的时候不要碰到,全部焚烧完毕,连这些都烧了。”
“然后,好好的用皂角洗个澡,把衣服也清洗干净。”
军士们不约而同地点头,注视着苏衡离去时挺拔的背影满是敬佩,看着魏仁站都站不直的狼狈身影满是唾弃。
苏衡又累又渴,看着眼前的直上直下的山路整个人阴郁得不行,再这么走下去,没染上疫病也会因为中暑没命的。
“接下来去哪儿?”魏仁双腿发软,硬撑着一口气。
“去医舍。”苏衡边走边琢磨,免不了想到鹿鸣涧的蜱虫,蜱虫体内有立克次体病原,叮咬时病原进入身体,造成身体各处的损害,最后因为全身器官功能衰竭而死。
鹿鸣涧和虎啸崖的总体环境相近,赵礼军医平日注重预防,营地内外都有定期锄草驱虫的习惯,如果不是因为没钱下山购买木料,不得已进入森林伐木,也不会发生蜱虫叮咬的事情。
虎啸崖营地,百夫长樊诚精于钻营,魏仁自视清高,完全不把军士的身体健康放在眼里,这里没有定期锄草驱虫的习惯,军士们的卫生状况和条件都非常差,身体素质也比其他两个营地的差了许多。
相比之下,虎啸崖更容易发生虫子叮咬,而且因为军士的免疫力普通偏低,同样的致病原,可能造成更严重的病情。
苏衡思来想去,还是觉得应该向虫子叮咬的方向考虑,于是加快了步伐。
魏仁在后面跟得气喘吁吁:“你不怕死吗?”因为一直在出汗,现在的身体又觉得轻松一些,所以刚才发热是不是错觉?
苏衡懒得搭理他,越走越快,魏仁一问三不知,还是自己去问比较快,没走多久就把魏仁远远地甩在身后了,心里有了初步的治疗方案,没找到病因,先对症治疗,减少军士们的死亡率。
等他到达医舍时发现,樊诚这个两面三刀的百夫长,多少还有点用,部分营房按要求拓展成简单的医舍,挤得乌泱泱的病患已经全部分散开来,而且为了照看方便,全都在同一个平面层。
樊诚还命令军士们把药舍也用石灰水清洗干净了,看起来整洁多了。
苏衡把药舍当成临时窝,另外要了一个火盆放在门边,把隔离衣口罩手套全都扔进去烧了,用消毒液洗净双手,然后才进入药舍,关上门窗,先一口气喝了三竹筒水,然后又吃了不少东西。
吃饱喝足,苏衡又进了“小憩空间”睡了个冲锋觉,出来后整个人精神倍增,掏出之前记录下的病历,按照病历上的编号和症状,准备药物。
皮下出血和红疹的,给止血药;高热的,温水擦身退热;苏家秘药里的虫咬伤药,效果也不错,之前鹿鸣涧的高热军士也吃了这种药,降低了死亡人数……
万事俱备,苏衡换了一身隔离衣口罩和手套,从左到右进入每个医舍,写病历、查体记录、分发药物,一半病人都没处置完,更大的问题来了,病人太多,这次带的成药不够分。
于是,他不得不去找樊诚,直接了当地要求:“樊大人,麻烦把药舍库房打开,我带来的成药已经发完了。”
樊诚一怔:“苏衡啊,药舍库房的钥匙在魏仁那里,我这儿没有。”
魏仁平日都窝在药舍,既不参加操练,更不愿意累着自己,仍然是肩不能挑手不能扛的公子哥,今天突然走了这么多路,还穿着闷热的怪衣服,觉得半条命都没了。
但是想回药舍休息,只能自己走,就这样有气无力地走在通往药舍的山路上,远远就听到樊诚大喊:“魏仁,快点!库房钥匙!”
魏仁完全不搭理。
樊诚生怕治疗不及时,自己也染上疫病,魏仁的医术完全指望不上,所以这个时候得罪他也是没有法子的法子,急忙跑过去,连拖带拽地拉着他向药舍走去。
苏衡看着推推搡搡地两个人,觉得魏仁不会轻易拿出钥匙,必然会费一番口舌;至于樊诚这个两面三刀的东西,也不会完全信任自己。
这次出诊真是哪儿都不爽,比鹿鸣涧那次糟心得多。
魏仁憋着一肚子火,看到被苏衡占了的药舍,以及布局规格都大变的医舍,脸阴沉得比锅底还要黑,没想到樊诚还问他要库房钥匙,气得快炸了:“苏衡,你出诊都不带药的?”
苏衡不紧不慢地回:“我带了十人份的急救药物,都分发完毕,用光了。魏家药材和成药也是相当好的,趁着病患还能救治,赶紧取药出来发给他们。”
“对了,如果你不放心我用,病历药方都给你,你自己看着发也可以。”
樊诚惊呆了,不管哪个郎中治病的方子都是自留的,生怕别人看去了一星半点,苏衡怎么这样大方?
魏仁一步步走向苏衡,双眼充血:“你知不知道自己是谁?竟敢对我指手划脚?”
苏衡很想亲手暴揍魏仁一顿,却不想转向樊诚:“樊大人,如果这是疫病,就没人能从虎啸崖活着离开;如果不是疫病,营地平白折损了这么多军士,六名哨兵全灭,百夫长和军医就是渎职之罪。”
“魏仁,你午夜梦回的时候,不怕今日被挫骨扬灰的冤魂们夜夜纠缠么?”
“我……”魏仁的满脑子都是义庄肿胀可怖的尸体,一想起来又忍不住跑到旁边干呕连连。
“魏仁,交出库房钥匙!”樊诚直接伸手,“今日起,钥匙归我保管。”他的前程不能毁在这里,不能毁在魏仁手里。
魏仁用力从颈间拽出钥匙绳,扔给樊诚:“樊大人,记住你这几日做的一切。”
“魏军医,你还是先想想,能不能活过这几日吧,”樊诚接住钥匙,切换面部表情的能力炉火纯青,执勤地招呼,“苏军医,请随我来。”
苏衡跟着樊诚进入药舍库房,按照需要取用架子上的成药,并且在离开时,记了取用清单,交给樊诚,又去医舍分发药物。
其实,在他们三人交涉时,医舍里但凡能动弹的军士病患们都贴着门偷听,个个对魏仁恨之入骨,对苏衡敬佩有加。
当每个病患领到苏衡分发的药瓶,听他耐心讲解吃法用量时,即使他穿的怪异衣服让人心慌,却不由自主地对他心怀希望。
苏衡分发完药物,这才走回药舍,进门却发现魏仁正坐在书案前,呼吸急促、满头大汗,面色潮红得有点怪异,双眼充血得有些明显。
“我魏家的药,送给你做好人,搏美名……苏衡,你才是真正的小人。”魏仁的视野时而清晰,时而模糊,整个人都有些坐不住。
“呵,”苏衡退回门边,不想和魏仁口舌之争,“你完全可以在第一个病人生病时,就认真诊治,及时发药,而不是躲在药舍里扮贵公子。”
“那样,我根本不用出现,美名都是你魏仁的。”
魏仁气得站起来,整个人晃了一下差点摔倒。
苏衡的心里咯噔一下,魏仁的状态不对。
魏仁摸着自己的额头,缓缓浮出一个诡异的微笑,用力撑着书案边缘,一步步向苏衡走去:“苏衡,我也发高热了,怎么办啊?”
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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衡随着他的走近,慢慢退出药舍。
魏仁急走几步,抓住苏衡的手臂,满眼期盼:“苏衡,你救救我,你快救我!”
苏衡下意识伸手摸了一下魏仁的额头,热度惊人。
魏仁突然撸起苏衡的隔离衣和窄袖,对着手臂,张嘴就咬。
第084章 一起逃吧
一切发生得太快太突然!
苏衡挣脱不开, 抬起右手刚要敲魏仁后颈。
“嗷呜……”
“啊!”魏仁惨叫一声,不敢相信咬着自己手腕的是一头猞猁,剧烈的疼痛和恐惧都让他眩晕。
苏衡望着被咬破的手腕, 顾不上魏仁, 迅速进入“小憩空间”的卫生间, 不断挤出破口的血, 用流水反复冲洗伤口后,又用消毒液彻底消毒,最后用纱布轻轻绕了一圈。
樊诚听到魏仁的惨叫,从附近的医舍出来, 看到一头绿眼猞猁正狠狠咬着魏仁, 脸上的旧伤顿时疼起来,新仇旧恨涌上心头,冲进自己的营房取了弓箭,迅速瞄准。
一个凌厉的脚风自上而下, 刹那间踢歪樊诚的箭尖, 几乎同时把他踢倒在地。
樊诚猝不及防地摔倒,撑起来一看,一名黑布蒙面、身着黑鳞甲的高大男子手持长剑, 直指咽喉, 吓得脱口而出:“来者何人?竟敢袭击虎啸崖百夫长?!”
高大男子沉声反问,嗓音带着寒意:“区区虎啸崖百夫长, 竟敢偷袭运宝司兽兵?!”
运宝司?!
樊诚浑身打了个寒颤,猞猁是运宝司的兽兵, 好不容易从震惊中回神, 急忙行礼: “虎啸崖百夫长樊诚见过运宝司黑骑大人!”
高大男子收剑, 瞬间消失。
樊诚一下子瘫坐在地上, 看着深深没入墙面的箭尖,寒意笼罩全身,他到底惹上了什么样的大人物?!
苏衡从空间出来,见猞猁还死死地咬着魏仁,急忙过去安慰道:“饿不饿?渴不渴?松开嘴行不行?这人生着病呢,血一点也不干净。”
一边从包袱里取出没有调味的肉干,又拿出水碗倒满水:“乖,吃点东西。”
猞猁这才松了口,慢吞吞地蹭着苏衡。
苏衡赶紧拿水给它清洗口腔,也不知道这莫名其妙的疫病是不是人畜共患的,还是小心为妙。
猞猁不时地甩着落在身上的水珠,拿下巴蹭苏衡的肩膀和腿,愉快地打着小呼噜。
魏仁举着被咬的手腕,紧盯围着猞猁忙的苏衡,视野忽明忽暗,却仍然笑着,笑得令人毛骨悚然:“苏衡,我染上了,我不想死,所以我咬了你……如果我死了,你也一起死吧。”
“……”苏衡第一次见到这样丧心病狂的人,无语又愤怒到了极点,如果没有消毒液和卫浴系统,可能真的会传上。
“苏衡,哈哈哈哈哈……”魏仁笑得越发疯狂,“知道吗?从高热开始,没人能撑过五天,你害怕吗?”
“赶紧想法子啊,不然你也活不过五天的,真的……”
苏衡没好气地冲着樊诚的营房要求:“樊大人,把魏仁军医送到单独的医舍去。我什么时候有时间,再去诊治吧。”
樊诚好不容易回过神来,听到苏衡这一说,整个人又吓懵了,急忙冲出去,要把魏仁扶起来:“苏军医,他的手腕怎么回事?他怎么了?”
“起高热了。”苏衡冷眼注视着魏仁,提醒自己不要低估人性的恶。
“什么?!”樊诚扶住魏仁肩膀的手,像被烫了一样松开,整个人瞬间远离,“魏仁染上了?!”
“不是很确定,”苏衡轻描淡写地回答,“他现在双眼充血,起高热,和起初症状对上了。”
“起来!快!”樊诚满脸厌恶地把魏仁连拖带拽地推进单人医舍,砰的关上医舍门,“苏军医,还有什么需要我做的,尽管开口。”
苏衡从背包里取出一份复合膳食单,把病人的编号写在上面,编号对应着营养餐的方案,递给樊诚:“这是病患的治疗餐,他们要吃得好一些,活下来的机会才能更多一些。”
樊诚看着膳食单满脸震惊:“食堂哪来的鱼?哪来的蛋?精面哪来?还要新鲜的李子和杏子?”
苏衡瞥了他一眼:“没有就下山采买,营地的百夫长是权利也有相应的职责,当然你也可以当作没看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