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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个虎啸崖营地,他真是一刻都待不下去,可是事已至此,也不能就此离开,眼睁睁地看着营地遍地尸体,他做不到。
……
医舍的病号们,凡是能活动的都在偷听偷看,没有错过樊诚的惊讶,听完以后悄悄议论:“以前哨兵说坠鹰峰营地的伙食好,我们都觉得他骗人。”
“对啊,当时听到我还揍了他一拳,现在听来,他们吃的真的好。”
“还有病患的治疗餐啊?有鱼有蛋有精面还要有鲜李子和杏子,这……吃得也太好啦!”
“不对,我刚才还听到了一桩事情!”
“你又听到了什么?”
“军医魏仁被百夫长拖到一个医舍里关起来了。”
“什么?!为什么?”
“还能为什么?军医也染上了呗!这还不简单?”
“……”医舍里一片寂静,恐惧笼罩着每一个人,军医都染上了,他们该怎么办?
“没事,有苏军医啊!你看,他给我们发了这么多药!比魏仁那个混帐大方太多了!”
“而且,苏军医还很有耐心!既不嫌我们脏,也不嫌我们丑,更不嫌我们话多!”
“不,最重要的是,苏军医没走!他完全可以来一趟装模作样地看一下,然后就算完成任务回自己的营地去!可是,他没有!”
“对!他没走!还让百夫长给我们准备好吃的!”
事实上,营地里偷听的,远不止医舍里的病患,巡逻的军士们和其他人也都在听,军医魏仁染病高热的消息,很快就传遍了整个虎啸崖营地内外。
被魏仁判定健康的军士们,都在营外林地里待命,个个惶惶不安;可疑生病的军士们都在营门边缘;生病的都在营地的最深处和最高处。
营地外的暂时安全,营门边的有危险,医舍里的很危险,再往里面去就是义庄,最后是墓地。
一道高大的营门,像个巨大醒目的单键头分界线,简单粗暴地展示着每个人可能的生命线。
深深的恐惧,悄无声息地袭上每个人的心头,让本就紧绷的神经崩得更紧,引发许多不理智的想法和念头。
营门边缘聚集的军士们待不住了,纷纷要往营外林地跑,被负责巡逻的军士们拦住:“军医有令,不得擅自离开!”
“我们没生病,凭什么不让我们去林地?!”
“留在这儿才容易生病,让我们出去!”
一边使劲闯,一边使劲地拦,从相互推搡,到怒目相向,很快就有人拿出了自己的兵器,明晃晃的兵刃对准了朝夕相处的同袍,这种时刻,没什么比活命更重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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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巡逻的,听好了,军医魏仁都传上了,我们还是跑吧。”
“对,一起跑,跑到哪里算哪里。”
“戍边当逃兵是家族之耻,违抗军令是要被斩立决的!不行,绝对不能让你们跑了。”巡逻的军士们苦口婆心地劝。
“你们不知道义庄在烧什么?不知道墓地在起棺焚烧吗?”一名军士额头青筋暴跳,“死了的都要挫骨扬灰啊!”
一句话戳中了每个人的心,巡逻的军士们放下了手中的武器。
樊诚正在为食堂的病患餐伤脑筋的时候,又听到营门边的□□,还没赶到营门边又发现巡逻的军士和可疑的军士正一起逃跑,差点一口气上不来,这又是闹哪一出?
这时候,樊诚应该披挂上阵,横刀立马在营门边,凡是敢逃离的军法处置。
可即使这样,他都不敢轻易去营门边,因为半夜被军士们活捉绑到营门外的立木上,那一顿又顿的拳打脚踢和羞辱刁难,这辈子都忘不了。
本来营门外林地里的军士们还比较放心,看到营门边的军士和巡逻军士们一起跑来的时候,他们立刻就慌了神。
“站住!谁让你们过来的?!”军士们一字排开。
“军医魏仁传上了!横竖都是个死,大家伙儿一起逃啊!”
“真的,魏仁被樊诚扔到单人医舍去了!他也染上了!”
“大家快逃啊……”
“快跑!趁百夫长没追出来!”
“……”
一下子,连在林地里的军士们都动摇了,逃兵说的没错,魏仁传上都被关进医舍了,继续留在这里就是等死,逃是死,留下也是死,还不如逃走。
“还楞着做什么?跑啊!”
不知道谁高喊了一声,所有军士都跑了起来,每个人都只恨没把自己的战马带出来,两条腿跑起来真快不起来。
一群人跑过山路的三个弯道,冲在最前面的军士忽然停下伸手拦人,后面的人躲避不及,好些人撞在一起。
三名蒙着黑布、穿着黑鳞甲、骑着纯黑战马的军士,制造精良的黑鳞甲在阳光下闪耀彩晕,腰间的精钢重剑,背上的玄铁箭簇……三柄乌黑□□,截住了下山的路。
“你们身为虎啸崖营地的军士,擅自脱逃,置大邺边陲安危于不顾,视为不忠。”
“一人逃兵,全家声誉尽毁,任人耻笑唾骂,视为不孝。”
“同袍重病在身,不前去照料,视为不仁。”
“你们舍弃多年同袍,独自逃命,不顾兄弟情谊,视为不义。”
“此等不忠不孝不仁不义的东西,不佩称为大邺军士,留着性命何用?!”
作者有话要说:
大家的留言和2分好评,某南都看到了,谢谢支持正版的小可爱们,无以为报,惟有码字。
第085章 苏衡呢
不忠不孝不仁不义, 对于格外注重名誉的大邺人来说,是最致命的打击。
外逃的军士们面面相觑,本就疲惫的身体, 仿佛突然被抽干了力气, 再也迈不出一步。
“给你们一次回去的机会!”一名黑骑高声劝说。
他们正是先行一步的黑骑探子, 已经把虎啸崖营地都摸了一遍, 搜集到了百夫长和军医渎职的证据,因为出发前受到了苏衡严格的疫区活动训练,并不像他们这样惊慌。
“你们是谁?”一名不起眼的军士,鼓起勇气问。
“大邺运宝司黑骑, 有没有听说过不重要, 只问一句,回不回?”黑骑们的耐心不多。
运宝司黑骑?!
军士们根本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和耳朵,那是大邺的传说之一,就这样突然在自己眼前?看他们的装备!看他们凌厉的杀意和气场!
一时间, 军士们慌乱得相互张望, 黑骑啊!
军士中一个略尖细的嗓音响起:“回个屁回!那营地是人待的地方吗?我们成天吃的什么喝的什么?生病了完全靠命大,百夫长和军医天天好吃好喝的,囤着那么多药都不给我们!”
“对, 大邺戍边军士为守边关, 万死不辞!可是我们的苦痛又有谁看得见?”军士虽然不起眼,说起话来却句句戳心。
“既然大邺上峰不管我们死活, 全靠着命大硬撑,个个身上有病, 人人带伤, 戍边十年眼看着快熬完了, 我们对得起大邺, 却对不起家人!”
黑骑记下了这个唇枪舌剑的不起眼军士,一语戳破:“坠鹰峰军医苏衡听到消息,星夜赶路来虎啸崖,从早到晚滴水未进,他是为了谁?不就是为了你们可以家人团聚吗?”
“我呸!要不是我们从百夫长和军医身上抢了两张一百两的银票,他会来?!他不会!他就是为了赚出诊费才来的!”
“住口!” 一名黑骑翻身下马,一把揪出“不起眼军士”,怒斥:“鹿鸣涧求救,苏衡军医出诊的时候可没有银票,还倒贴了苏家秘药!”
“哼!他走时得了鹿鸣涧的医彰书!啊……”不起眼的军士突然被泼了一脸热水,惨叫起来,“烫死人啦!”
黑骑一脚将他蹦翻在地,对着外逃的军士们高声说道:“你们看清楚了!”说完,随手一抄,从不起眼的军士脸上扒下一层皮来,在众人面前抖了几抖。
逃出的军士们吓得后退了几步,这……
不起眼的军士的样貌突然显眼起来,笔挺的鹰钩鼻,深邃的眼睛,分明不是大邺人惯有的样子。
“你不是殷离的探子,就是燕宛的奸细,”黑骑面无表情地继续揭穿,“在虎啸崖营地,知道苏军医收了二百两纹银的出诊费,还知道他收到鹿鸣涧军士们为了感谢救命之恩的医彰书……”
“虎啸崖营地的寻常军士哪有你这等能耐?”
“不是,我没有……”军士刚要辩解,又被一脚踹得几乎疼晕过去,满头汗水不断滑落。
“想来,怂恿军士们夜袭百夫长和军医,一大早把他们捆在营地外立木上的,让大家痛揍他们一顿出口恶气的,也是你吧?”
“出主意的是你,动手的却是被蒙骗的军士们,真是栽赃嫁祸的一把好手!”
“若是上官来追究,都是大家的错,你早溜得不见踪影。”
黑骑弯腰拽走奸细的腰牌,对其他军士们:“这腰牌是假的,人也是假的,你们被骗得棺材本儿都没了。”
逃出的军士们倒吸一口凉气,这可怎么办?
黑骑的眼神没有半点波动:“都楞着做什么?还不赶紧回虎啸崖?!”
军士们如梦初醒。
“可是,魏仁染上了都没法子。”一名老军士双腿发软地问。
“魏仁能和苏军医相提并论么?”黑骑掉转马头,“快回营!我只当没见过你们!”
军士们迟疑片刻,忽然就想通了,“是!”
三名黑骑分前、中、后,和军士们一起向虎啸崖进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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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日暮时分,陈牛坐在营门边左顾右盼,脖子都伸长了,也没看到山路上有半个人影,失望开口:“刘大人,没回来。”
刘钊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叹了一口气,向食堂走去。
铜钱和赵先机忙得连三餐都是军士送的,偶尔有点时间,立刻跑到营门边看一看。
“五天了,牛哥。”赵先机眼巴巴地望着陈牛。
陈牛叹了口气:“满打满算,五天半快六天了,郑鹰也不知道传个信回来,也不知道他有没有保护好军医。”
铜钱玩着手指头,忽然抬头:“小胖,你照顾清明吧,我再准备些东西,去虎啸崖给衡哥搭把手。”
赵先机听了连连摆手:“我,我不行,照顾清明你最在行了。”
“哎,哎,哎!”陈牛一拍大腿,“有人上山来了!”
“谁啊?!”铜钱和赵先机两人凑过去看,等看清来人时,又惊又喜,“苏伯,白姨!”
“谁?”陈牛使劲扒拉铜钱,“你喊他们什么?”
赵先机立刻打开营门冲出去:“苏伯,白姨,你们怎么来了?!”
“年纪轻一点的就是苏太医,年纪大一点的是苏阿伯,很美丽的就是白姨!”铜钱介绍完,兴奋得冲出去。
陈牛一拍脑袋,坏菜了,急忙冲去食堂:“刘大人,大人,军医的父母来了!”
刘钊一时没反应过来:“你说什么?”
“军医,哎呀,苏衡的父母来了,苏太医和夫人啊,铜钱和赵小胖像看到亲爹娘一样扑过去迎接了,”陈牛急着拽刘钊起来,“他们坐马车来的,应该到营门边了。”
刘钊手忙脚乱地拄拐杖:“扶我一下,快点!”
陈牛立刻扶刘钊起来,帮他撑好拐杖:“刘大人,军医出诊去了,怎么办?”
刘钊喜形于色的脸庞立刻僵住了,这……不管了,先出去再说。
陈牛想了想:“弟兄们,军医的父母来了,就是以前的苏太医一家来了,该怎么欢迎都有数吗?”
军士们一听,立刻热闹起来:“知道啊!”
留守的黑骑们互看一眼,也站起来:“走,去迎接军医的双亲。”
……
刘钊拄着拐杖站在最前面,正色道:“坠鹰峰营地百夫长刘钊,见过行远兄,见过嫂子,见过苏伯。”
“坠鹰峰营地军士,见过苏伯父、苏伯母、苏阿伯!”军士们整齐划一地致敬、行礼。
苏行远、白霜落和苏伯怎么也没想到,会受到坠鹰峰营地所有军士的列队欢迎,一时有些手足无措。
铜钱和赵先机一左一右地站着,笑得合不拢嘴。
“苏行远见过各位营地壮士,诸位辛苦了。”苏行远见过许多场面,这些,还是能应付的。
“谢各位壮士,多谢你们照顾我家衡儿。”白霜落笑意盈盈福了一下。
苏伯开心极了,什么都不说,从马车里背出两个特别大的包袱。
白霜落补充:“这是绥城城主和瑞和布庄掌柜的一起,号召全城百姓做的,感谢大家驻守边关。每人一双夏履,一双冬靴。”
军士们又惊又喜,但还是很克制地道了谢,在深山老林里这么多年,忽然意识到自己也是被牵挂被感激的,这种感觉很微妙又很开心。
“行远兄,里面请,”刘钊拉着苏行远的手,“我带你去看看军医的药舍和医舍,这孩子真是太能干了。”
“哎,好!好!”苏行远跟着刘钊往里走,白霜落和苏伯好奇地一路打量。
刘钊像显摆自家孩子似的,不时指出这里是苏衡让改进的,那里是苏衡的主意……
苏行远听得特别专心,生怕遗漏了一点苏衡的消息,知道他这样专注又认真地在营地当军医,既心慰又自豪。
刘钊在药舍里招待苏家人坐下,亲自烹茶,既开心又惭愧地说起自己逼苏衡保腿的事情:“行远兄,这是我的不对,以茶代酒,向你赔不是。”
苏行远听过以后更高兴:“哪里,哪里,医者父母心,应该的。”
白霜落跟着铜钱参观医舍,听赵先机解说,打量着他俩,忽然意识到一件事情:“铜钱啊,你是不是长高了呀?个子蹿得好快。”
铜钱一怔:“有吗?”
赵先机赶紧移到铜钱身边,站得笔直,转头一看:“铜钱,你过分了啊,怎么比我都高了?!”
白霜落摸了摸了铜钱的头和肩膀:“不止长高了,还壮实很多,现在不像姑娘家了。”
“真的吗?”铜钱开心极了。
“真的,没骗你,好好吃饭,说不定以后比衡儿还高呢,”白霜落看着他俩,心里别提多高兴了,“对了,衡儿呢?”
铜钱和赵先机的笑意僵在脸上,怎么办?说实话吗?
铜钱立刻转移话题:“白姨,我们去药舍里坐坐吧,看看小胖新做的屋中屋,可厉害了。”
“也行。”白霜落心思如发,察觉到了异样。
等他们走进药舍时,刚好听到苏行远问:“衡儿人呢?他去哪儿了?”
刘钊的笑意凝在脸上,注意到铜钱和赵先机拼命使出的眼色,一咬牙回答:“军医接到虎啸崖营地的求救,出诊去了。”
“什么?”苏行远一怔,“出诊?”
作者有话要说:
码字,码字。啊,好想追剧啊。
第086章 从新病人开始
虎啸崖营地, 苏衡在医舍外的悬崖边站着,蓝嘴长尾雀还站在他的肩膀上,大猞猁蹲在他的腿侧, 一起欣赏着夕阳余晖将整个无当山染得一片绯红, 高低错落的山峦, 美得令人眩晕。
只是, 鼻翼边充斥着山风吹不净的尸臭味儿,耳畔听到的是医舍里病患痛苦的呻/吟,还有樊诚气急败坏地无能咆哮,有那么一瞬间, 他真想就此离开。
在营地里转了大半日, 什么线索也没找到,却看到魏仁高热还想拉着自己一起死,以至于现在有任何人靠近,都会控制不住地慌张。
原来, 上下五千年, 古今中外,人性这玩意儿就没变过。
苏衡长叹一口气,脑海里小红人和小蓝人又斗得不可开交, 离开还是再坚持一下?这已经不是简单的问题, 而是留在这里时间越长,他染上疾病的可能性越大, 最后,会不会连自己都赔在这里?
“喂, 军医, ”郑鹰穿着全套防护装备, 从大树上倒挂下来, 效果堪比灵异片,“发什么呆呢?雅公子还在等我们的消息。”
“离我远点,”苏衡觉是今天的神经得到了超负荷的锻炼,已经麻木了,竟然没被郑鹰吓到,“滚回马车上去监视那些军士。”
“哈哈哈……那个,他们都跑光了,”郑鹰有些幸灾乐祸,“连林地里的那些军士一起,往山下跑了。”
“……”苏衡觉得自己已经木了,“樊诚干什么吃的?当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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鹿鸣涧营地,陆百川一人独守营门的!”
“切,樊诚能和陆百川比?能和刘钊比啊?”郑鹰安慰想要拍一下苏衡的肩膀,手快碰到前,又缩了回去,雅公子的眼神……他不想看到第二次。
“陆百川可没被军士们捆在立木上,扒了衣服,揍得浑身是伤。刘钊半死不活地得在医舍躺半个月,营地的军士们还是一切如常。”
“人比人得死,货比货得扔。”郑鹰毒舌起来毫不留情,知道樊诚能听见也一样。
樊诚听得清清楚楚,只觉得脸很疼,越来越疼,因为他清楚地看到绿眼猞猁一直蹲在苏衡腿边,蹭他的手,完全不看郑鹰。
这一刻,樊诚满脑子都是“区区虎啸崖百夫长竟敢偷袭运宝司兽兵?”像一道道晴天霹雳,震得他只想找块石头撞死。
运宝司啊,守护大邺户部钱财进出的神秘所在,还执掌着传说中精锐黑骑。
猞猁是兽兵,那苏衡是……
在运宝司前面,只是正六品的太医院院判又算什么东西呢?院判家庶出三公子魏仁又算上哪根野草?
樊诚双腿一软差点摔下山崖,他到底有眼无珠地惹上了什么样的人物?
“军医,上次你不是写写画画,就有主意了吗?”郑鹰觉得苏衡难得这么消沉,有些奇怪。
“我本来以为是鹿鸣涧一样,是蜱虫咬伤,但是检查下来不是。又不能确切是不是疫病,”苏衡一个头两个大,“现在只能对症治疗,找不到病源,就算库房里堆满了药,也有用完的时候。”
“军医,”郑鹰眼尖地发现苏衡手腕上的纱布,“你的手怎么了?”之前苏衡训练黑骑时,明确说了,在疫区受伤是很危险的事情。
“没什么。”苏衡瞥了一眼纱布,已经彻底消过毒了。
“我看看,”郑鹰一把抓过苏衡的手腕,“你受伤了?”
“魏仁高热想拖着我一起死,下嘴咬我,我躲得快,猞猁冲出来咬了他,咬破了一点皮。”苏衡轻描淡写地说完。
“魏仁在哪儿?”郑鹰很久没气得成这样了,急着把魏仁大卸八块,不行,不能这么便宜他,必须让他见识一下运宝司黑骑的手段!
“关医舍呢,郑鹰,听我说,”苏衡忽然有了想法,“先冷静。”
“冷静个屁啊!”郑鹰急红了眼,“那个下三滥,什么狗屎玩意儿?!还咬人!他要拉着你一起死,你还让我冷静?!”
苏衡突然提高嗓门,“听我说。”
郑鹰第一次见到这样严肃又令人敬畏的苏衡,一时忘了回嘴。
“我们来晚了,看不到病人最初的样子和进展,义庄的尸体和墓地里的尸体都腐败得太快,什么线索都没有。现在最好最有效的法子,就是找一个新病人,从里到外仔细观察。”
“有什么症状,用什么药,就拿他试。也许能找到线索,”苏衡说出想法,“不是为了魏仁,是为了整个营地的军士们。”
“你是说检查魏仁?”郑鹰听懂了,仍然憋着一肚子火,“说吧,要让我怎么着他。”
苏衡想了想:“我觉得虎啸崖营地,比鹿鸣涧更容易发生虫叮咬染病的事情,因为这里不修剪野草,不喷洒驱虫药,军士们不常清洗,机会更多。”
“你还是要找虫咬伤?”郑鹰上次虽然没全程陪,但观察得很仔细。
“对,所以,”苏衡略有些恶劣地想,“我们先去扒了魏仁,看他身上有没有虫咬的痕迹,盘问他最近去过哪里,再去对比医舍那些病了数日的军士,也许能发现什么。”
“走!”郑鹰迈出一大步,又停住,盯着苏衡,“魏仁在哪儿?”
“不准杀他。”苏衡回盯他。
“揍一顿。”
苏衡刚想点头,又摇头:“不行,身上有瘀青,影响我判断。”
“……”郑鹰哼了一声,他想揍想整的人,还从没失手过。
苏衡带着郑鹰走进魏仁所在的医舍,见里面收拾得很干净,门窗封闭效果也不错,一张简易床铺,魏仁正缩在床头的角落里,满身戒备又带着些许得意的盯着他们。
事实证明,郑鹰不杀人不揍人,也能凭一己之力让魏仁觉得屈辱想一头撞死。
苏衡看着魏仁毫无抵抗力地被郑鹰扒掉所有衣服,四肢缠了绳子被绑在床榻上,还被堵了嘴防止再咬人,看到魏仁惊惧恐慌得像掉进陷阱等死的猎物,差点笑出声来。
“行了,军医,”郑鹰拍了拍手套,大功告成,只花了五分钟,“你先,还是我先?”
魏仁因为高热而潮红的脸色,瞬间苍白,听了只想咬舌自尽,可是嘴被堵得严严实实。
“咳咳……”苏衡看清了郑鹰腹黑记仇热衷报复的本质,“你真是够了,只是检查虫咬伤,说的什么混话?”
魏仁剧烈挣扎的身体,忽然一僵。
“我怀疑这不是疫病,还是虫咬伤造成的,”苏衡面对魏仁,一个字都不愿意多说,“所以,现在检查全身,我问,你点头或者摇头来回答。”
魏仁警觉地盯着苏衡。
苏衡摸到魏仁滚烫的额头,嘱咐郑鹰:“去找盆干净的热水,给他擦身降温,免得熬不了多久,烧成个傻子。”
“行。”郑鹰到门口,突然转身,冲着魏仁做了一个抹脖子的手势,警告他。
魏仁吓得一动都不敢动。
“你好好回忆,十四日以内,有没有被什么咬过?有点疼的那种。”苏衡边问,边从额头开始检查,颈侧、颈后、肩膀……
魏仁“呜呜”有声。
“有就点头,没有就摇头,呜什么呜?”苏衡没好气地开口。
“呜呜……”魏仁努力示意。
苏衡伸手扯掉堵在他嘴里的破布,眼神阴森:“干什么?”
“这里大虫小虫很多,哪天不被咬啊?”魏仁一口气吼完,被苏衡盯得立刻闭嘴。
“明知道虫子多,也不组织军士锄草驱虫,等着挨咬,什么玩意儿,”苏衡继续检查,见到可疑的红肿,伸手摁一下。
“啊……”魏仁疼得忍不住,“那不是虫咬的,那是被打的。”
“仔细想想,哪里被咬过,节省我问诊的时间。”苏衡边问,脑海里掠过临床上遇到的、所有能造成损伤的毒虫种类,会留下比较特别的皮肤形状的。
魏仁从来没这么难堪地摊开在旁人面前,连自己父母面前都不曾有过,只盼着苏衡赶紧查完,所以格外配合。
苏衡很快检查完了,全身没有虫咬的痕迹,又开始检查体表淋巴结的变化,先在魏仁的颌下摸到了淋巴结,又触到了腋下淋巴结。
“啊,疼!”魏仁惊呼。
“淋巴结肿大,当然疼。”苏衡不以为然。
“不是,那里好像有个地方破了的。”魏仁大叫。
“破了?”苏衡仔细盯着右侧腋下,发现一个小圆坑形的疤,如果不是知道大邺没有纸烟,差点以为是烟头烫的,“烫的?”
“不是,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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几日觉得那儿有点疼,抓了几下,后来就没管了。”魏仁急着解释。
“什么虫子咬完以后会留坑疤?”苏衡看了又看,确定是虫咬的。
“一开始是血泡,又疼又痒的,然后泡瘪了,就留了坑。”魏仁努力回忆。
“那么多地方不咬,会什么在大汗腺的地方咬?”苏衡脑海里瞬间掠过蚊子、毒蛛、蜱虫等一系列小虫子。
什么虫子喜欢去大汗腺的地方?
忽然,有什么念头电光火石般闪过!
郑鹰端着一盆泡了干净布巾的热水走进来:“军医,把他解开,让他自己擦。有我在这儿看着,量他也不敢擅动!”
“你去医舍,检查所有病患的腋下和腹股沟,有没有这种小圆形的疤坑。”苏衡让郑鹰靠近观察。
“知道了!”郑鹰大步流星地离开。
作者有话要说:
其实,某南在医院时,也被病人带血的针头扎过手指,及时挤血消毒处理,运气还行,没染上什么。
医护人员在上班时,破手的机会挺多的。
第087章 来了,都来了
郑鹰出去没多久又回来:“军医, 我照着坠鹰峰的习惯,在每个医舍外编了号,三号医舍12号在吐血, 四号医舍的17号浑身长满了疙瘩, 五号医舍的20号喊头疼……”
“郑鹰, 把他解开吧, 检查完了,”苏衡无奈闭上眼睛,又睁开,“魏仁, 自己温水擦身降温, 病人太多,你自求多福吧。”
郑鹰掏出随身匕首,割断绳索,眼神凶恶地盯着魏仁:“你再敢动什么歪脑筋, 我敲掉你满嘴牙。”
魏仁瑟缩了一下, 慌乱地搬起热水盆,躲到屏风后面擦浴降温。
苏衡走到门边问:“腋下和腹股沟都查了吗?”
“还没呢,太多重病人了。”郑鹰难得无奈, 看看清明和烧伤病患的照顾手段, 要照顾虎啸崖这么多病患,起码要二三十个帮手, 现在呢?只有苏衡一个!
魏仁边擦边问:“都是危重病患,就算成药暂时管够, 你既没有人手, 也没有时间。这么多病人, 你打算怎么治?”
“不然咧?一起治?”苏衡没好气地白了魏仁一眼, “你记着,他们本可以不生病的!是你的失职才造成了今日这样的局面!”
魏仁在屏风上的身影停顿了一下,又继续擦身。
正在这时,守在门外的郑鹰忽然开口:“军医,逃走的军士们又回来了!咦?那些健康的军士们怎么也进了营地?他们要做什么?”
“逃走了还能回来?郑鹰,你脚程快,去看看怎么回事?”苏衡觉得,从医舍到营门跑个来回,就可以原地去世了。
“行,你等着。”郑鹰从来只做高效的事情,攀上了最近的大树,像只长臂猿似的,在树上荡来跳去,很快就到了下面的跑马场。
苏衡真心羡慕这货的速度。
郑鹰回程更快,带回的消息更加惊人:“军医,你绝对想不到,这里面混进了奸细,煽动军士外逃,没想到被黑骑探子们逮了个正着,现在又都回来了。”
“握草!”苏衡暴躁地踢了一下医舍门,“这么多病人不知道能救活几个,又冒出奸细来!靠的,难不成还要像上次一样奇袭营地?!”
郑鹰突然沉默,伸手摘下苏衡肩上的蓝嘴长尾雀:“借用一下。”从内裳里取出一个小东西,绑在了长尾雀的脚踝上,用力向天空一抛。
“……”苏衡目瞪口呆,这一天过得实在太刺激了,连心脏病都忘了发,“你们运宝司的人和动物关系都这么好吗?”
郑鹰难得看到苏衡呆:“它本来就是运宝司的兽兵,我以为你知道。”
知道个屁!
苏衡头也不回地往医舍走去,却看到一波军士正往这里来,问:“这里是医舍,你们来做什么?”
“我们回来照看同袍!”领头的军士向苏衡行礼,黑骑说得对,请来的军医还在拼命,营地的军士却外逃,真是虎啸崖之耻,“谢苏军医出诊之恩!”
苏衡向他们简单扼要地说明了照顾病患的注意事项,并嘱咐他们,一定要保护好自己,才能更好地照顾病人。
军士们行完礼,纷纷走进医舍,一对一照顾病患。
有些军士赶去食堂当伙头军,百夫长樊诚终于没了平日的刻薄傲慢,指派军士们给医舍送水送吃食……
苏衡觉得压在肩头的重担,瞬间被分走了一大半,立刻在多个医舍里穿梭来回,和郑鹰一起检查病患腋下和腹股沟有没有圆形疤坑。
天很快就黑透了,虎啸崖各处都挂上了防风灯笼,错落有致的光亮,给山色增添了许多生机。
苏衡和郑鹰走到药舍门口,脱掉全套防疫服扔进火盆,又消毒了双手,才走进药舍,拿出厚厚的病历,核实圆形疤坑的数量和部位。
“我检查的十三个人里,十个人有疤坑,”郑鹰像从水里捞出来一样,边说边往嘴里塞吃的喝的,“据说一开始就是疼,然后有血泡或者水泡,因为营地虫子猖狂,每天都会被咬,所以没在意。”
“一样,十个人里,八个有疤坑。”苏衡点头,浑身都湿透了,一口气喝完了一罐熟水,才有点胃口吃预备的干粮,恨不得原地躺平,“他们都是被咬以后,七日以内发高热的。”
“所以,军医发现了什么?”郑鹰又连喝了两罐水,这才有了活过来的感觉,忽然发现穿疫区服,比起运宝司的训练,是不一样的辛苦。
苏衡一边嚼着干粮,一边记录病历,然后在纸上画了一个极小的虫子,“我怀疑是这种特别小的虫子咬的,可是,不论晚上还是白天,都不容易找到。”
“然后呢?”郑鹰说完,啃了一大口干粮,鼓着腮帮子。
“我们必须先找到虫子在哪里,封死它们,这样就不会再有新病人。所以,我们还要排查他们去过的地方,包括营地外,找虫子。”
“行,”郑鹰摸了摸鼓起来的肚子,“可是,你已经忙成这样了,谁去找虫子?我?”
苏衡想了又想:“不行,你要随时传递消息,进医舍已经是计划外的事情,不能再让你去冒险。”
郑鹰嗤笑一声:“军医,瞧你这话说的,除了我,你还能用谁?樊诚?魏仁?”
苏衡丢了个眼神过去,让他自己体会。
“唉,军医,你现在肯定很后悔,没直接请鹿鸣涧的赵军医来帮忙。”郑鹰瞎说大实话。
“你不说话会死啊?”苏衡扔了一句。
“军医你知道吗?”郑鹰完全不在意,“你生气的样子比较有人味儿。”
“你走开!”苏衡彻底垮了脸,一想到这么多重病人、这么多事情,头都要炸了。
药舍门被敲响了:“苏军医,老夫刚到就让我走开,这……我是进还是不进呢?”
苏衡和郑鹰两人诧异极了,立刻奔去开门:“赵军医?!”
从岔路口到鹿鸣涧要两天两夜,鹿鸣涧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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