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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氏突然变得惊乱,死死抓住他的?衣角不放:“你?舅父呢,你?舅父怎么样了?”
“他还?没死,只是被关在狱中。”
望着她疯癫又无助的?模样,朱绪感到可悲,既是为从未有?过?慈爱的?母亲,也?是为自己。
他突然想到这么多?年过?去,母妃最?常挂在嘴边的?就是自己的?舅父了。那位出?色的?早逝姨母虽然不常被提起,却让她为了报仇偿命荒废了青春岁月,一生都独自在深宫中蹉跎。
这样深重的?手足情谊,他从未体会过?。
为了一个人甘愿豁出?自己的?性命,是一种什么样的?感觉?
“那就好,那就好……”李氏明显松了口气。
她颤颤巍巍站起身来,竟破天荒地伸出?手,去抚摸自己儿子的?面颊。
“绪儿,你?没有?见过?你?的?姨母。你?不知?道,她是世上最?温柔、最?出?色的?人……”
这声“绪儿”,朱绪已?经多?久没有?听到过?了。
一阵异样的?感觉袭来,他感到陌生又无措,想要躲开?,却不自禁地贪恋这份温暖,这份来自一个纯粹的?“母亲”的?温暖。
提起长姐,李氏陷入过?去美好的?回忆里,那双黯淡已?久的?双眸又亮了起来,声音也?变得亲切而轻柔,听在朱绪耳中,如同在唱小时候哄睡的?歌谣。
她缓缓走到妆台前,打开?梳头用的?桂花油,把那一整瓶都倒在了床帷、衣裙、纱帘上。
“母亲带你?去见见姨母,可好?我们一同离开?,就可以解脱了……”
朱绪静静听着,整个身体都不由自主?放松下来,仿佛陷进了软和的?棉花堆里。
他已?经可以看到远方的?日子了,那样美好,那样自由,可以抛下所有?仇恨恩怨……一切都要结束了。
于是他点点头,取下一盏烛台,亲手点燃了沾满油的?帷帐。
火势渐起,炽热的?温度熏得人眼睛发酸。
李氏浑不在意,冲他道:“朱绪,你?知?道母亲为什么甘愿不要母子亲情,也?要对你?严加管束,不惜偃苗助长吗?”
朱绪没想到埋藏心中多?年的?疑问被她轻易道出?,但如今已?到生死尽头,他顾不得什么,紧张追问道:“为什么?”
“因为你?是我们李氏的?血脉,你?的?外祖父五岁可作诗,姨母二十入中枢,舅父未至三十已?然官居三品。你?不可能不聪慧,生来就该是天之?骄子。”
她说:“你?生来就担负着责任,既然流着皇家的?血,就应该成为九五至尊,把所有?人都踩在脚下。朱缨是宁檀的?女儿,你?凭什么对她臣服!”
她原本语气平静,却越说越激动。那些事,她终究没能释怀。
朱绪上前一步想要安抚:“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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亲,过?去的?事已?经过?去,我们——”
“过?不去!朱绪,不可能过?去!”
李氏反应激烈,立刻一把推了过?去,竟将他推得趔趄后退好几步,险些没能站稳。
她晃荡着身形,分明是对亲子说话,出?口却像是刻毒的?诅咒:“你?不可能独自幸福的?,无人喜爱,无人在意,你?注定?要机关算尽,汲汲营营到只剩最?后一口气……”
他面色错愕:“母亲——”
“别叫我母亲!滚,你?给我滚!”
“走水了!走水了!”
“快救火!”
外面传来宫人的?惊呼和求救声,朱绪浑然不觉,步子凌乱地想要再度上前,火舌却猖狂地一卷,登时把碗口粗的?房梁裹了进去,砸下来时发出?一声巨响,把母子二人隔在了两边。
“哈哈哈哈——”
李氏形容狂乱,仰天凄厉地大笑出?声,毫不在意被火焰燎了衣裙下摆。
她目中映出?一片火光,几步向前靠近,隔着横木,用尽全力把朱绪一推——
“滚!”
“我不走!”
“走啊!去夺皇位,去为我们报仇!不要放过?宁家和朱缨!”
朱绪跌出?内殿,一头磕在了门槛上,额头登时红肿一片。
他顾不上疼痛,立刻就要爬回去,在外心急如焚的?宫人看见了,忙鱼贯上前把他扶起拉住。
“殿下,不能去啊!”
“母亲,母亲!”朱绪被众人拉住不能动弹,只能看见里面那人不动如山,渐渐淹没在火海。
李氏远远与他相望,那道盯着他的?目光如同铁的?烙印,深深烙在他心里,留下血肉模糊的?痕迹。
“一定?,一定?要得到那个位置,否则,我做鬼也?不会原谅你?……”
这是她留给儿子最?后的?话。
下一刻,一扇挟着熊熊大火的?屏风轰然倒下,吞噬了那个寂寥而瘦削的?身影。
朱绪亲眼目睹,在宫人约束下剧烈挣扎的?身子突然不动了,僵硬地如同地下刚挖出?的?尸体,除了一把骨头,什么也?没有?。
眼前是越燃越旺的?大火,他愣愣看着,双眼巡过?了全部目光可及之?处,却再也?没有?找到她。
他脑中像生锈一样变得迟钝,默默想着,刚才她不是说要和自己一起死吗?
怎么现在他没事,她却没了声音?
不知?过?了多?久,他想到什么,两片嘴唇开?始发抖,双手也?在打颤。
从一开?始,她就没有?想过?带他走。
只是想在弥留之?际唤起那淡薄已?久的?母子情义,好让自己在她死后继承她的?遗志,继续为了仇恨斗个不死不休。
无人喜爱,无人在意……
朱绪浑身失去了力气,甩开?宫人倒在地上,歇斯底里地大吼:“啊——”
差一点,只差一点。
他曾自以为是地以为,只要摆脱李家的?荫蔽,离开?从未亲昵过?的?母亲,就可以走出?不见天日的?窒息生活,获得永远的?自由和幸福。
直至此?刻他才明白,原来,笼与鸟早就融为一体了——
“陛下醒了!”
床前侍女高兴的?声音响起,朱缨睁开?沉重的?眼皮,第一反应是想要撑着身子坐起,无奈头晕脑胀,没等起来又跌了回去。
谢韫听说她晕倒后立刻快马加鞭赶了回来,就在床边守着,见她脸色不佳,还?是扶着让她躺好,一边掖了掖被角。
“现在感觉怎么样?”
朱缨还?没缓过?来,没有?接话,只皱眉闭着眼,一手按太阳穴。
谢韫轻叹,知?道她还?走不出?那件事,于是也?不再多?说,安静地接过?宫人捧着的?药碗,试过?不烫后问:“自己喝还?是我喂你??”
军营多?年养下的?习惯让朱缨早就没了过?往的?娇气,反而觉得一勺一勺喂着喝会让药更苦。
果然,她听了要起身,谢韫扶她坐起来。
碗沿凑近唇边时,她却忽然停住了,转头扫向殿中厉声道:“哪里在焚香?都灭了!”
声中又怒又慌,谢韫想起什么,再看一眼她不肯喝的?汤药更是明白,顿时感到心疼,执起她手耐心道:“放心,这里没有?焚香,也?没有?放置花瓶。”
指间传来令人安心的?温热,朱缨的?眼睫不再剧烈颤动,缓缓冷静下来。
平息了急喘的?气息,她再度低眉注视手中的?汤药,终于仰起头一饮而尽。
这一晕弄得她难受不已?,先前熬夜晚睡批奏疏欠下的?债,都在这一回爆发了。
什么气急攻心,她暗想,还?是身体不如从前了。
痛别
苦而涩的味道在舌尖喉咙打转, 使朱缨脑中清明了不少。
她漱过口,头靠在谢韫肩头,疲惫道:“没事了,让我靠一会儿吧。”
宫人识趣退了出去。他任由她靠着, 摸她垂下的乌发, 顺滑得如缎子一般。
过了许久, 那阵晕眩感好了许多, 她直起身体下床,谢韫见状问:“你才刚醒,不再睡一会儿吗?”
她摇头, 快步要去更衣, 一边机械地说:“我去宁府找舅母, 我要去问一问当?年的旧事……”
宁皇后与李士节的恩怨乃是两人之间的私事, 郑夫人虽为宁家长?嫂, 岂会连这等事都全然知晓?
谢韫一听就知她现在状态不对, 上前拦住不让她乱来,话中意味明显:“李士荣的话也许有假, 但他们联手害了宁皇后却是证据确凿。”
朱缨凌乱的脚步停下, 一手扶住身边的桌案, 最后双腿发软, 瘫坐在了冰凉的地上。
她习惯了谋夺和算计,岂会不明白这个道理。
眼见李家就要倾覆, 作为人君,她合该加紧攻势整肃朝堂,不给?他们任何喘息的机会。可作为人子, 她却放任自己的私情越过大义,更急于?得到?那个令自己耿耿于?怀的答案。
她仰头, 哑声道:“母后不可能害人的。”
午夜梦回?时,她常常看?见母亲温婉和善的面庞,柔声细语问可有吃饱穿暖,生活是否舒心。
从将军到?皇后,母后名满天下,人人都夸赞她,爱戴她。不愿伤害任何人的人,最终只伤害了自己。
这样的人,怎么会做出那样的事呢?
女子唇色苍白,满面憔悴,谢韫心尖一抽,柔声回?应她:“我知道。你不信,我们就查。”
她一边迫切地想要知道真相,一边却生出了逃避的心思,突然说:“有酒吗?”
谢韫皱眉,声音低而柔和,态度却强硬:“不可以。”
“我想喝。”
“你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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日才吐过血,不要拿自己的身体胡闹。”
“我的身体,我自己心里清楚。”朱缨那点残存的耐心和理智同时耗尽。
天阴雨湿,窗外乌云暗卷,忽而一道闪电划破天际,霎时照亮了昏暗的宫殿。
转瞬即逝的亮光里,彼此的面庞也变得陌生了。
她眼眸因情绪起伏而发红,一字一句警告:“我是君,你是臣。你唯一要做的就是听从我的命令,不可以质疑,也不可以反驳!”
闪光过后,“轰隆”一声怒吼紧接而至。
冬雨寒进?骨子里,四?季常绿的枝叶被?细密的雨点连连击打,好像哀声求情。
谢韫这次没有说话。
他保持蹲身的动作,面容是平静的,可眼神却那样复杂,有滞涩,有陌生。
朱缨逼视着他,声音沙哑:“那个细作不是天乐会的吗,他已?经死了那么久,为什么会让李士荣知道你是渐台主人?还?是说渐台早已?经不再干净,成了各方势力横行?之地?!”
面对她的质问,谢韫喉结滚动,片刻后缓慢地问:“阿缨,你在怀疑我?”
他凝望着那张近在咫尺的熟悉面容,连声音都变了,只是他没注意。
他满怀期待地望进?她眸子,希望能从中抓住别扭的自责和闪躲,哪怕只有半分也好。
现在的情势太混乱了,李氏倒台,旧事尚且不明,自己也刚从昏迷中苏醒,心绪不宁就容易说重?话,这不能怪她。
他想先?一步服软道歉,像从前偶起争执时那样无所顾忌地拥住她。两个人日日在一起难免会有摩擦,谁先?求和,谁后赔罪,这些有什么关?系呢?他们是两心相悦的。
关?于?谁是谁非的任何道理,总要等到?心情顺畅了再对彼此讲。
然而,谢韫没有看?到?自己期盼的东西。
她的眼不再像从前那样亮如星辰,瞅着他时总是含着生机和光芒,而是遍布凌厉和冷意。
许是他的目光令她清醒过来,朱缨猛地别开眼,明明身在室内,却感觉如坠冰窟,心中悲寒。
所谓高处不胜寒,她从前不信,如今却必须承认。
登基三年,她终于?还?是变成了自己最厌恶的模样。
“原谅我,原谅我……”
她不断地低喃,急促喘息着圈住他脖子,胡乱凑上去掩饰内心的仓皇。
谢韫感受得到?她的无措,长?臂紧紧揽住她腰,用同等热烈的回?应给?予她安抚。
一时间呼吸交缠,难舍难分,仿佛上一瞬所有的不愉快都是幻象。
然而现在,他和她心中所想终究是截然不同的。
争吵后突如其来的亲昵,一个以为是和好的开端,一个当?作最后的吻别。
许久后,两人分开。朱缨静静凝望着他的面容,那样熟悉,那样令她眷恋。
她眨了眨干涩的眼,声音也艰滞起来,偏偏装作若无其事:“统一铸币已?经推行?了这么久,各地呈上的文书里都说效果很好,只是不知为何,两江一带迟迟不见消息,令我有些忧心。阿韫,你愿意回?去替我看?看?吗?”
谢韫以为她已?经调整过来,这番话却如兜头一盆冷水。
他僵住,觉得是自己误会了她的意思:“你想让我走?”
“是回?你的家——”
“你不在,那里不是我的家。”
谢韫少见的红了眼,几乎放下了所有尊严在挽留:“现在连我也变成不值得你信任的人了吗?我们不是说好了吗,你做皇帝,我就做你的辅臣,我们一起留在魏都,一辈子都不会分离——”
回?忆起以前的点滴,朱缨更觉痛彻心扉,如同在心口生生撕下了一块肉。
她崩溃地捂住脸,蜷缩起身子:“时予,别再逼我了。”
谢韫的话戛然停住了,没有再说下去。
想要紧紧拥住她的双手抬起又顿住,终于?颓然垂了下去。
原来她方才说的“原谅我”,是这个意思。
裂隙不会突然显现,其实一直都有预兆,只是那时他们没有意识到?,傻傻的以为只是再平常不过的口角。
撑了这么久,他知道,她已?经太累了-
“陛下,督帅怎么走了?外面还?下着雨呢!”
照雪拿着一壶酒进?来,竟见朱缨衣衫单薄坐在地上,惊道:“地上寒凉,陛下才苏醒,怎么能坐在这里?”
朱缨身心俱疲,没有让照雪扶起,只是眼神空洞摇摇头,从她手上拿过酒壶。
“再也不会回?来了。”朱缨没头没尾说了一句。
她还?是坐着的姿势,捏着酒壶端详,看?着里面清澈的酒液顺着壶嘴和自己指间汩汩流出,竟没来由地笑了。
她把酒壶凑近,却没能拿稳,未至嘴边已?经滚落,最终没能喝上一口。
酒香四?溢,悉数洒在了衣裙和地上。
不过朱缨没有恼怒,依旧是笑着的,只是越笑越苦涩,泪珠从眼角悄然滑落。
日子一天一天过去,在今天之前的任何一天,她都坚定不移地相信自己会与他永远在一起。一生一世一双人的承诺,父皇不能给?予母后,他们却可以许给?对方。
现在她终于?明白,世间纷杂,除了情爱还?有很多重?要的东西。就算两厢情愿,也有可能遗憾收场。
他们已?不能再多爱彼此半分了。
可相爱与相守,始终是两码事——
谢韫离开魏都的那天,朱缨没有去送。
随着一众人马离去,偌大的一座都督府就这样冷清下去,也沉寂了承明殿日日都有的嬉笑声。
圣旨上所写的奉命南下巡查和加官晋爵,在世人眼里都是受天子宠信的象征,可皇宫和朝廷的人都听到?了那晚的风声。
冬雷隆隆,督帅从皇帝寝殿冒着大雨离开,没有撑伞,没有回?头。
从大都督到?江陵王,看?上去是一样的尊贵体面,实际上却是调离了朝廷中枢。南下两江一带巡查各地官府铸币实况,仿佛是个蒙受信任的好差事,然而不能再常伴天子左右,无异是失去了圣心眷顾。
这一查不知要耗费多少光阴,皇帝又不曾提到?归期,可不就是变相的驱逐吗?只不过是说法体面些罢了。
无人敢多加议论,但人人心里都门清。
这段起于?少年时的缱绻情谊,算是无疾而终了——
近日来发生的事情太多,世家李氏谋害已?故太后的案子令举世皆惊,抄家下狱、斩首流放,景阳宫太妃畏罪自焚,一场大火,把两代?人数十年的恩怨烧了个尽。
皇帝自然不会放过这次机会,铲除李家后,下一步就是料理朝堂上残余的一众余党附庸。
几日之间,大臣们有的因罪被?发落,有的主动告老避祸,人心惶惶。
这样紧张的氛围里,手握生杀大权的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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帝也异常沉默。她依旧勤政,平静地早起练武、召见大臣议事、填补各处官职空缺,尽力地把合适的人安放进?合适的位置。
有人犯错,抖如筛糠地下跪求饶,她神色不怒不惊,只漠然下令处置惩罚,只有公事公办,再无过多情绪。
处事波澜不惊,喜怒不形于?色。
这样的皇帝更令众臣感到?压迫,当?差办事自觉更加尽心尽力之余,到?底如天子一样少了几分精神气。
朱缨抱恙初愈,除了批阅奏疏也无事可做,偶尔闲暇了喜欢去花园里看?一看?梅花,累了就倚在凉亭中稍作歇息,毫不在意刺骨的寒风从裘氅缝隙里钻进?皮肤。
忠纯
整日眼前都是满眼的雪白, 有时无非再多几?点红。
她感到有些乏味,拿起一块酥饼吃着。
陈皎皎知道近来变故颇多,有心想要入宫陪伴,却忧心朱缨事务缠身反而感到不耐, 于是不敢贸然叨扰, 只经常差人向宫里送些自己做的精致糕饼, 聊表关切之心。
这些糖水点心都是费功夫的东西, 朱缨虽不曾与她相见,一腔真?心实意却真?切感受得到。
“消雪天寒凉,陛下若感到疲乏, 不如早些回?去, 以免受凉染上风寒。”宁深关切道。
作为嫡亲的表兄, 宁深则没?有皎皎那?样的顾虑。他不知阿缨和谢韫那?晚发生了何事, 只担心她心思郁结不能释怀。
前有姑母薨逝真?相大白, 她若被?击垮, 整个大魏就没?了主心骨。
朱缨默然摇了摇头。
她不愿留在室内。里面太闷太热,让她的心也跟着捂上一层厚厚的棉, 就要不能跳动。只有身处寒冷中, 她才能感受到自?己还在呼吸, 血液还在哗哗流动。
“我问?过母亲, 前事久
依誮
远,她虽不能一一谙熟于心, 却能回?忆起个大致。”宁深斟酌着开口。
为了巩固势力、保持血统,皇室与显赫世家常结秦晋之好。先帝朱景与李家嫡长女士节就曾有过婚约,然而双方并无任何男女情意, 只是由着父母之命定下的联姻之语,后来两方都心有所属, 强求无益,这桩婚事也就体面地散去了。
故太后宁檀少?年时入了军营,在魏都的好友不多,李士节就算一个。当?时看来,区区一桩没?有感情的旧日婚约并没?有影响这份友情,反而让她们之间的关系更加真?挚和亲密。
朱景登基后,宁檀入主中宫,李士节则嫁与许家,与夫婿一起成为了帝后的左膀右臂。
逝者已矣,无人知晓个中细节,宁深无法?查清什么,只能通过老一辈人的记忆和描述,尽力帮朱缨走?出心结。
“李士节死后,许瞻至今没?有续弦,家中也只有许敬川这一个嫡子?,想必夫妻间是感情深厚的,先帝待姑母如何自?也不必说。她们都是豁达通透的人,各自?成家幸福,怎会?像李士荣说的那?样为情反目。”
宁深宽慰:“陛下英明,岂会?不懂此道理?,就知那?事发生的可能性极小。”
朱缨静静听着。她当?然明白,只是事关生母声誉,她不得真?相,那?点愁思就顽固地笼罩在心头-
说起许家,那?天散朝后,许瞻曾来求见她。
对于该如何处置李氏部分亲眷,尤其是许敬川,朱缨本就已经看在其父的面子?上法?外开恩,不曾令其刺字发配,流放岭南。
他闲散纨绔,但?终有一日要继承许氏,到了那?时,皇室怎能安然入睡。
况且,就许瞻本人来说,即便多年为避嫌与李家甚为疏远,但?李士节始终是他的妻子?,膝下有共同孕育的子?嗣。
李家怀着那?样大的仇恨,对母后杀了李士节一事深信不疑,一心想要报仇。许瞻为人清醒不假,但?作为夫婿,这么多年来,他心中就不会?有半点动摇?
有这种疑虑在,就算朱缨从前对他再信任,现在也不能不心存迟疑。
许瞻当?然感激于她的网开一面,也不会?不懂天子?的顾虑,所以他主动前来求见,捧着那?象征内阁首辅大权的印鉴,称年事已高,自?请致仕隐退。
在他说完后,朱缨没?有立刻给予回?应。
许氏这一辈人丁不丰,若不算旁系,主支为官政绩斐然者唯许瞻一人而已。官场上没?有亲眷扶持而踽踽独行,还能有如此成绩,可见品行才能之高。
朱缨之所以器重他,此为重要缘由之一。二则许家子?弟不好结党,鲜有的几?个门?生官位不高,却都是踏实肯干的,让她愿意把事务交到他们手上,自?己也能放心。
许家地位高,底气?却从来都来自?家主一人,旁支亲戚实力不足,难以对嫡系进行有力的簇拥支撑。
今许瞻请辞,表面上是自?己放弃了位极人臣的尊荣和权力,但?一旦离朝,许家就再也没?有了簪缨世家本有的底气?,很快就会?退出魏都世家的中心。
如此一来,许瞻竟要摘去家族的实权势力,使整个许家退居幕后,成为享名声美誉和爵位勋禄的空壳。
朱缨沉吟半晌,问?出的却是:“许卿,李士荣说的那?件事,是真?的吗?”
“臣不敢断言。”
许瞻长跪面前,并未正面回?答,出口不加任何犹豫:“既无证据,臣不信他人断言,只信自?己亲眼所见——太后娘娘人品贵重,赏罚分明。本是清白之人,何需自?证清白。”
朱缨平静望着他,良久一哂,是许久没?有过的释然和宽慰:“许瞻,父皇和母后没?白用你。”
话说到此,她也明白了许瞻为何选择退守辞官。
他既然能在结党营私面前不为所动,多年独善其身,自?然也能看穿诡计阴谋,隔离任何挑拨影响。
诚然此抉择太过决绝,但?无疑是明哲保身的上上之选。经年累积下来,许氏富贵勋庸不绝,论荣勋名衔再无家族可堪与之比肩,只要族中谨慎不犯大错,足以子?孙后世代代安定无忧。
当?前女帝打压世家收权举动已成定局,与其不长眼地争斗,还不如早日退后。
当?构不成任何威胁时,自?然就不存在什么猜忌怀疑,变得无比安全了。
坚韧通透的忠纯之臣,不会?被?荣华权势迷了双眼。
“臣万死不辞。”
许瞻听言伏地一叩,言辞恳切:“除臣之外,想必陛下还对犬子?甚是挂心吧?臣愿以先帝之命立誓,小子?敬川生母虽为李氏,然其母早逝,母子?情谊极为淡薄,多年来与李家关系亦是生疏,甚少?往来,绝未参与李氏族人所谓‘报仇’之事,望陛下明察!”
他话已然说到这里,虽然不是自?己亲自?查过的结果,朱缨依然心头一松。
她展颜,露出了多日来第一个真?心的笑意:“朕知晓了。”
许瞻走?了,朝野又会?是一番大震动。失去一干老臣会?让她短时间内捉襟见肘,但?同时也是引入新鲜血液,提拔有才干新人的好机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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朱缨终是应允,命人接下了他的首辅印鉴和吏部纹章。
她话语温和,却不容置喙:“许公子?在外云游已久,爱卿归家后,便让他回?家陪伴吧。”
“臣也这样打算。”终于卸下肩头重担,许瞻也满面轻松。
寒暄过后,昔日老臣叩拜行礼,起身告退,行至门?口时,又听皇帝道:
“近日事务繁杂,魏都不太平。爱卿好不容易赋闲,不如就和家中亲眷一起好生歇息一段时日,无事便不要出府了。”
许瞻脚步顿住一瞬,回?首神情依然如旧,恭声道:“臣遵命。”
朱缨目送他离去,眸色无声一暗,情绪格外复杂。
又是强制召其子?回?都,又是变相软禁全府,自?己这猜疑心可真?是强得可以-
一块酥饼很快吃完,朱缨啜了口热茶:“既然是往事,我只希望它到这里就结束,莫要再牵扯出许多是非来。”
“凶手已然伏法?,放心吧。”
宁深道:“近日前朝空出了不少?官位要职,陛下着意提拔心腹填补,只是……大都督一职,不知陛下怎样打算?”
掌天下军兵大权者权高位尊,非天子?极度信重之人不可担任,还必须是熟谙兵家事、军功足以服众的武将元帅。
从前谢韫在时无人不服,如今他离开,这一位置便空缺出来。
他知道现在问?这种问?题是在揭朱缨的伤疤,可事关朝廷大事,他不得不上心。
“无人可任就空置,我自?己也可以。”
朱缨心中已有了主意,低垂着眼:“天下兵权集于我一人之手,不是更安心吗?”
这样一来,皇帝直接收权于己身,确实更方便,也少?一层隐患。
她的话不合旧制,但?规矩是人定的。宁深听罢没?什么异议,道:“如此也好。”
两人说着话,远处传来一阵窸窣踩雪的脚步声,是周岚月回?来了。
她今天没?穿官服,和宁深彼此一通气?就进宫来了,想的都是要让朱缨散散心,恐她一人憋出什么岔子?来。
然而,当?两人一左一右,围在朱缨身边时才觉察出不对劲。
作孽,他们两个成双成对让她坐在中间,这是故意来给人添堵的吧?
周岚月可不是那?种喜欢踩人一脚的假朋友,当?然不会?让朱缨受这种委屈,聊了没?多久就说想去逛一逛皇家的大花园,找了个由头溜远了,自?觉把空间留给了兄妹俩。
今已过去半个时辰,周岚月想着时间差不多便回?来了,动静闹得颇大,远远朝亭子?这边吹了个口哨:“久等了!”
宁深定睛一望,顿感不好。
她在宫里游荡一圈,回?来怎么还搬了东西??
民间管抠门?爱财之人称铁公鸡,有人借此调侃周岚月,她却不能苟同,还颇为自?豪地纠正——铁公鸡之语一般拿来形容一毛不拔之人,而她周某不仅不花自?己的钱,还能在一来二去中反令别人破费,沾走?一身财宝。
如此来看,铁公鸡已经不足以描述她高深的功力,该是“糖稀公鸡”更为合适!
“陛下,瞧瞧我拿了什么?”
好在周岚月这次良心觉醒,没?有干那?等缺德事,兴冲冲回?到亭子?里挨着朱缨坐下,手里抱着一小盆绿植。
朱缨不懂这些花花草草,只能看出是一片生机盎然的绿色,枝叶油亮油亮的。
她眼含诧异:“现在天冷,怎么会?有这些东西??”
要害
“我特地去花房拿的, 那?里暖和。”
周岚月心情颇佳:“听花匠说叫竹柏,怎么样,好看吧?一会儿你带回承明殿,多鲜亮啊。”
朱缨闻言别开眼, 兴致缺缺拒绝:“我不要——”
周岚月一啧, 当即驳回了她的拒绝:“这东西不香又不臭, 为什?么不要?你那?宫殿现在整日冷冷清清没点活气, 亏你也待得下去。”
李家的事在朱缨心里留下了无法?抹去的阴影,自那?以后?,凡是有香气的花草都被清出了承明殿, 连安神静气的香料都成了禁物, 不许再焚烧。
整座宫室除了人以外?再无活物生机, 俨然一个仅供皇帝起居的冰冷金笼。
“……”
宫人不敢出言相?劝, 周岚月却不怕。
朱缨无法?, 默默瞥了那?盆绿青青的小树几眼, 强迫自己?接受的话?倒也觉得还可以-
已经在外?面闲坐许久,朱缨感?到疲乏, 便没有多留二人, 独自回了承明殿。
照水问:“陛下, 昨日伊南公主差人递了信来, 见是不见?”
在朱缨等?人料理往事的这段时间里,原本李士荣在位的礼部尚书一职由?可靠之人迅速补上, 并未招致太多不便。
紧锣密鼓的交往和商议下,朝廷与突厥使团议和一事还算顺利。
现在大致的条件和章程都已拟好,只等?最?后?的盖印和交换文书, 这件大事就?算彻底收了尾。
日前?伊格王子已经带着多数使臣踏上归程,伊南公主则留在魏都, 等?候程序最?后?结束。
朱缨听?说后?并无意外?。
伊格打得一手好算盘,想是认为和谈条件拟定后?的区区扫尾无足轻重,急于回到王庭表现;伊南作为表面上的弱势方无从选择,只有被留在魏都待诏。
殊不知看似天真的少女很是精明,就?在这儿等?着他呢。
想起伊南曾把秘密情报坦诚告知与她,朱缨担心又有异常,让照水传召她入宫。
不幸的是,还真让她猜中了。
伊南从殿外?进来,行过礼后?奉上一支信筒,看花纹样式明显来自突厥。
“记得中原有句古话?,叫做‘壹引其?纲,万目皆张。[1]’陛下,我想我们抓住那?个要害了。”
突厥境内有地方名叫璜州,其?间有一大型兵器库,当地属官暗查账目,竟发现每年制造出的兵械有三分之一流入大魏。
事情败露后?,掌管这座兵器库的管事畏罪潜逃,直穿边境,于大魏青州一带没了身影。
众人费尽心力搜查此人,进入魏国后?依旧遍寻不获,几方查探顺藤摸瓜,最?后?才发现其?早已改头换面,摇身一变成了青州守军里一名不起眼的守备官。
横过边境更名换姓,甚至改换国籍、置办新的户籍,一整套手段做下来完整又迅速,若非大魏这边早有人接应,单凭他一个突厥小官的能耐是万万办不到的。
他与人里应外?合走私官造军械,年年流入的最?终地点正是这座守军营。
青州地处极北,在这里,真正说的算的人不是太守,而是东北王陈则义。同时青州、肃州、羌州紧邻,他因军功在身练兵经验丰富,所以身领训练三地守军之责多年。
朱缨合上信,心惊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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