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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0-60(1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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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1章 、黑莲花成了狗尾巴草

辛越尝了一口,入口温软鲜香,不由一口又一口地吃得满足。

见他不动筷子,辛越舀起一勺,“真的很好吃呢,你怎么不吃?”

说着顾衍突然伸出了手,握住她的腕子把那勺羹吞了下去。

……我只是想给你看看,不是想给你吃,辛越腹诽,面上有些泛红。

又听得顾衍懒洋洋说:“秀色可餐,只有你入得我的眼。”

“贫吧你就,再贫一点你就能去写话本子了。”

“我努力努力。”

“……”

顾衍真的变了,从前他便像那长在雪山之颠的黑莲花,长在鲜血浇灌的土地上,被厚厚的冰雪覆盖,冷得人不敢轻易靠近,靠近了他便让你化成白雪下的红血。

便是二人成亲后,她也不太摸得准他的脾性,开心时瞧不出来,不开心时更是不知端倪。

如今,倒成了夏日里的狗尾巴草,让她不知如何招架。

用完午膳,二人换了马车悠悠闲闲地驶进宫去。

马车驶得很慢,她又是不到半刻钟便挨在顾衍的肩头睡着了。

等她的意识慢慢醒转,抽了抽鼻子,就先闻到了特殊的龙涎香,便知已经到了宫里,揉着眼睛就从顾衍的怀里坐直了。

身旁的男人低头捏捏她的鼻子,笑言道:“你这鼻子倒是比狗还灵。”

马车已是直直驶到了文华殿门口,红豆芋丝领着小宫女早早候在了两边,见辛越下了马车,便一左一右地跟在她身旁,芋丝低低催促道:“夫人,还有一个时辰便开席了,方才太太还使了小太监来问您到了没呢。”

辛越冲顾衍摆摆手示意他去忙自己的,便跟着两个大丫鬟入了偏殿,她接过宫女手中的手炉,转头问道:“娘亲如今在哪儿?使人传句话去,说我在京郊耽搁了一会,这便到了。”

“欸。”芋丝应声便出。

红豆给她解下披风,接道:“太太在坤宁宫,说是往常这时候都可到偏殿去歇着了,如今那些太太夫人们都缠得紧,不得脱身呢。”

辛越抬起双手任红豆和宫女们给她换上衣裳,眯着眼睛拢了拢袖子:“娘亲如今也是大红人儿了啊。”

身旁众人识趣地陪上几声轻笑。

她却知晓娘亲话底下的意思,自上回腊八宴自己露过面之后,连带着娘亲都没了清闲了。

辛越今晚仍旧走的是低调路线,腊八之后的所有宴席她都没参加过,更不想在今夜再成为众人的焦点,便吩咐了红豆:“打扮得素净些罢,顾衍前儿给的那些钗环都不许戴,就戴些日常的便好。”

红豆嘴上应了,心里头却在想,夫人的性子一贯是不爱些花团锦簇的富贵打扮,更不耐烦头上簪金篦银的插上一堆,只喜欢些别致或简单的首饰。

侯爷自来疼夫人,京里还养了一班工匠专为夫人打首饰,春夏秋冬四时应景的,时兴花样的,侯爷甚至亲自画了图样让工匠打,饶是这样,夫人日常里戴的首饰也只偏爱那一两样,尤其是前些日子,夫人头上日日簪着一只青玉垂珠簪。

不过不知怎的,这几日就找不见了,她问起夫人时,夫人却只是淡淡说许是丢在哪个角落了。

她知道夫人是真心喜欢,领着小丫头在府里找了好些天都没找着,心里不由可惜得很。

红豆手中上下翻飞,不过半个时辰,就将夫人打扮齐整,领着她到一人高的铜镜前。

辛越抬眼粗粗一扫,铜镜里头的女子一身低调的水蓝色暗银绣流水纹宫装长裙,没有繁复的花纹,只在领口胸前、腰处与旁的宫装有所不同。

束腰加宽,有一掌余,腰下裙裳垂坠丝滑,显得纤腰不盈一握。

领口微敞,露出白玉般小巧的锁骨,衬得脖颈修长纤美。

还有一支簪子没有插上,红豆手里捧着匣子,正想叫夫人坐下,身后就传来了脚步声,她顿时一肃,给身旁小宫女们使了眼色,领了人下去。

顾衍接过她手里的匣子,取出簪子,站在辛越身后,借着铜镜暖黄模糊的光影,轻轻插在她如云的发间。

从身后环着她的腰,手不自觉地掐了掐,余光瞥到微敞的领口下一抹细细的黑影,呼吸陡然加重,压着声音唤她的名字。

辛越被他呵出的热气惹得耳边痒痒,轻轻挣了一下手,又不敢用力,怕把发髻弄乱,那就又得让红豆按着坐上半个时辰了。

“别动。”顾衍呼吸更重了几分,说出的话像是从烧得正旺的火堆里一个字一个字拣出来的,烫得她心头重重地一跳一跳。

斜阳西落,凛冬时节天色暗得极快,屋内的灯盏还来不及点亮,站在铜镜前辛越看不出顾衍的神色,僵着身子站着,等他的呼吸渐渐平缓下来。

不过几个呼吸的时间,辛越却觉得像也被夕阳拉长了一般,好似等了一个时辰之久。

头顶又传来柔和的声音:“阿越太美,暮色霭霭,你却倒散着光,教我挪不开眼。”

辛越一听这声音倒是恢复正常了,只是说出来的话教人脸红心跳,忙说:“走罢,再不走这殿中都不必点灯,你就瞧着我就好了。”

顾衍低低地笑出了声,牵了她的手往外走,还不忘把她胸口的领子稍微拢了拢紧,不教旁人窥得这一抹春光。

许是殿中的片刻温情让两人都找到些刚成亲时的亲昵来,两人并肩迈入太和殿时,宽大的袖摆底下,两只手还紧紧牵在一起。

太和殿中早已笙歌鼎沸,人群攘来熙往,或坐或立地寒暄交谈着,殿两旁屏风后头的琴乐之声都掩在了人声之下。

两人刚一迈入,人声陡一低落,琴乐声飘然升高,再过一瞬,人声继续升高,琴乐声又掩了下去。

辛越持着笑,目不斜视地缓步往前走,心中却想,什么人靠衣装,只要和顾衍一起走,就是披个麻袋也是备受瞩目。

殿中的安静只是一瞬,立刻就有关系好的上前来同他二人打招呼,辛越亦是亲热地回以微笑问好,无非是那几句“您可好?”“您身体可好?”“您瞧着气色真好,近来孙儿也要娶亲了罢?”

不一会她就辞穷了,站在殿门口,面对着侃侃而谈的锦安侯夫人,转头送了个求救的眼神给身旁的顾衍,再持着一张冷脸,你夫人就要被榨干了!

顾衍余光瞥见,微不可觉地扬了扬唇,正要开口,身后忽传来了熟悉的声音:“哟,这么巧,顾侯爷也刚来。”

辛越身上一僵,额上顿时多了一滴无形的汗,不待她回身,一袭熟悉的华丽蓝色天蚕丝锦袍便出现在了她身侧。

顾衍伸手搂过她的肩头,将她往后挪了一步,侧身往前站在陆于渊面前:“陆公子来得也不迟,今日这宴可合意?”

“唔。”陆于渊勾唇一笑,一双细长凤眼眯起,晃得人心荡神摇。

看了一眼辛越,发觉她今日穿的浅蓝色也衬得她肤色如珠玉生辉,莹润细腻,笑起来的小圆脸甚是可爱,嘴角笑意更深了,“甚是合意。”

顾衍眯了眼,直直看他,心中想的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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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越不让取他性命,如何做能神不知鬼不觉把那双贼眼给挖了。

眼见着二人眼神交锋,一旁的锦安侯夫妇早溜了,辛越捏了捏额心,正待喊顾衍落座,便听殿外内侍的唱礼,小皇帝来了。

松了一口气,同众人退到两旁行礼。

小皇帝方才得了一能将细沙绘成山水人像的大师,二人废寝忘食地探讨了数日书画,大师道“绘画不在工具不在所绘为何,而在作画之人的心境”,见解独到高明,让他钦佩不已。

一走入殿内便见着向他引荐大师的陆于渊,更是喜笑颜开,忙请众人平身,热情地邀陆于渊就在自己座下入席。

宫人连忙为他换了座次,将陆于渊的案几换到顾衍二人的正对面,与恪亲王同座一排。

自来的规矩便是帝后首座下只有四座,再往下就是左右两边双层的坐席径直延伸到殿门口。

顾衍见此额上一跳,往陆于渊处一瞥,两道充满寒意的目光相碰又转瞬分开,快得殿中无人发现二人间暗藏的机锋。

众人都落了座,由礼官唱诵一遍一年来皇帝的功绩、皇后的贤良,小皇帝再不好意思地谦虚一番,基本上就是按今晨的流程再走一遍。

一唱一跪一拜,很快便结束了。

宫女内侍们捧着托盘从殿外排成两列有序进入,殿中的乐师奏起了清雅的曲子,宴席便自然地开始了。

辛越中午吃得很饱足,如今也不饿,看着桌前琳琅满目的精巧食物也没有太大食欲,顾衍一眼了然,给她盛了一碗银耳羹放在跟前,还加了一勺桂花蜜。

辛越朝他眨眨眼,玩心一起给他夹了一块藕盒,这藕盒有她巴掌大,通常女子在宴席上都不会吃这些一口含不住,还要咀嚼很久的食物,她自己不吃,却想刁难刁难他。

顾衍面色如常,夫人夹的菜,他欣喜还来不及,用筷子一夹便送入了口,辛越都没看清楚,他就细细咀嚼了起来,末了还含了一口热茶解腻,挑眉看她。

辛越讪讪捧着自己的碗,一勺一勺小口喝了起来,算她失策了。

对面的陆于渊边和小皇帝说话,余光瞥着二人的互动,面上如常,一手却忍不住弯起手指在桌上轻轻叩着。

第42章 、翻篇换曲,奏上锦绣笙歌

在小皇帝第三次兴致勃勃地问起陆于渊在各国周游的见闻时,陆于渊眯着眼靠到椅背上,漫不经心说道:“听说贵国顾侯爷少年英才,南征北战,想必也到过许多陆某未曾踏足过的地方罢?”

小皇帝一愣,还没反应过来怎么话题就从各国山水奇闻转到顾侯身上了。

他看顾衍轻放下杯盏,缓缓抬眸看了陆于渊一眼,语气是一贯的淡漠,但他似乎听出了些针锋相对的味道:“陆公子闲情雅致,寄情山水,顾某自到一处所思便是收复国土,安定一方百姓,自是比不得。”

你是玩儿去的,本侯爷是为国为民,少拿你跟本侯爷比。

辛越默然无言,开始盼着晚宴早些结束。

一番话淡泊平静,却勾得许多大齐官员露出思忆的神情来,他们大多都是经历过战乱的,饿殍遍野、战骨连天的日子浮上眼前。

已入中年的想起了战死的孩儿,早已成了诰命夫人的想起了记忆里那个早已模糊的少年,少年将军想起了家中两封来不及送达的家书。

数十年战事,破碎的山河可以重建,失去的人都成了遗憾,哀哉!

古稀之年的大学士流下一行浊泪:“迢迢万里啊,雨雪跨江十不留一,少年郎啊,全填了那吃人的大戊江!”

点点红光在众人眼中泛起。

彪横大将直接站起身,遥遥朝顾衍行了一礼,粗犷的声音说道:“下官跟着顾侯爷打北蛮子的时候,侯爷一连三日滴水滴米未进,带着兄弟们死守红河谷,才给援军挣得了增援的时间,不然若是当时北边被撕开一道口子……”

彪横大将不忍回想,复又举起酒杯朝顾衍敬了一杯,仰头一饮而尽。

在大齐人心中,顾衍先是疆域的一道固不可摧的防线,再是鞠躬尽瘁重塑山河的守护者。

都说时势造人,然多少年能出一个顾衍呢,就出了这么一个,便挽救了一个王朝,从号鼓连天,翻篇换曲,奏上锦绣笙歌。

故而就算是顾侯爷独揽大权、专断独行,他们也近乎是默认了这样的做法,若是将江山交给圣上,难保这锦绣河山不会再破碎一次。

再倒过来说,也不是没人跟顾侯爷对抗过,但就连桃李满天下、还有先皇撑腰的郑太傅都被顾侯爷掀下了马,还有谁能不掂量掂量自己的脑袋够不够硬呢?

囫囵当个太平盛世里的好官,造福一方百姓,留三两句清名也就是了。

肃穆的气氛忽然被一声嗤笑打断。

陆于渊不可置否地勾了勾唇角,慢条斯理饮下一杯酒:“听说南地沿海之处,还将顾侯像塑成金身,月月朝拜呢。”

一语落下,殿中人声全无。

角落处的袅袅琴音“铮”地发出一声刺耳嘶鸣,琴师惶恐起身,无声俯首告罪。

辛越眼角一跳,终于看了陆于渊一眼,这人是吃错了什么药,话里话外就差没把功高震主贴在顾衍脑门上了,不怕走不出大齐?

陆于渊眼角余光没离过辛越,见她瞟过来,只挑挑眉,没有半分收敛。

座下的大臣们不着痕迹地互看一眼,都不知道这渭国来的使臣是怎么个意思,前一秒还言笑晏晏,下一秒就敢对着顾侯爷扔软刀子了。

四下惶然,这话无人敢接,一个不慎就可能把自己搭进去。

辛越在桌下悄悄拉了拉顾衍的衣角,他却在满堂飘飞的目光下专注地给挑碗里的鱼刺,细小的鱼刺被一根根挑出,对自己的动作恍若未觉。

眼角跳得更厉害了,辛越有心想在二人之间转寰,却没一个领情。

殿内的气氛凝滞了数息,倒是小皇帝不以为然地说:“这不正常么,朕小时就常听父皇说南边沿海常受到海寇流匪侵扰,顾侯爷给他们拔出了这百年之久的毒疮,要朕是南地百姓,自然也会感念他的恩德。”

辛越紧紧抿着嘴不让自己笑出来,斜斜盯了一眼陆于渊,警告他莫要再放肆了,自己欠他一条小命,可不想夹在他与顾衍之间。

后者笑了笑,收到辛越的目光,终是把话吞回了肚子里,谁成想小皇帝才是顾衍的第一号死忠呢,罢了罢了。

两人的眼神对视落到顾衍眼里,他心头涌上烦躁,正待开口,却被武安侯抢过了话头。

武安侯高聿其,少时虽然有些风流韵事,但自从费尽心思求娶了首辅大人的嫡女之后,规矩守礼二字就刻在了他骨子里,如今掌京中安防,也是顾衍心腹。

他站起身,朝上拱了拱手:“陆公子哪里的话,顾侯爷奉皇命剿海寇除山匪,百姓感念的乃是皇恩浩荡。”

一句话就把方才的唇齿硝烟灭得干干净净。

座下大臣你一言我一语,借着话势就揭过了。

辛越父亲作为礼部尚书,自不能让今夜宴会太过难看,早在嗅到话头不对的时候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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悄悄吩咐了身后的内侍,将宴会表演单子临时变了变,将大选的闺秀们准备的节目往前挪了挪。

顾侯爷一改先皇守旧袭故的做派,平边境,开商市,扬远帆,通四海,民风自是没百年前那般迂腐古板,此次大选的消息一放出来,第一个除夕夜宴就是秀女们争相显能的好时机。

故而辛父老早就收到了几家同僚悄悄放出的话头,有琴艺卓绝的想奏曲一支,有舞技高超的想翩翩一舞,有才情横溢的想当场挥毫作诗。

辛父知道了,捋着胡须笑得眼儿都瞧不见,这一下子就解决了大半张演出单子啊。

拣选了一些雅致不俗的节目,通通报了上去。

这时殿中气氛刚由冰点转融,西南王之女就甩着鞭子入了场,一身红衣骑装,英姿勃勃,娇蛮可人,噼里啪啦地将手里的鞭子甩出铿锵气势,活脱脱一朵带刺的玫瑰花。

引来殿中大片叫好声。

西南王瞧着小女儿的身影,偷眼打量了一下圣上,嘶……心道不好,圣上连个眼角也没抬,只顾着琢磨桌上摆的新瓷碗上的花卉。

若要让女儿入宫,看圣上怕是走不通的了,只能……走走顾侯爷的路子。

西南王与顾衍的交情不浅,在顾衍十几岁刚刚起势时,便十分看好这个如利剑出鞘不可阻挡的青年,觉得他甚有大将之风,不老于世故,远见卓识多谋善断,将来必是个人物,果然十数年下来,他就爬到了他都不敢想象的地位。

他心念一转,将注意力放在了陆公子身上,陆公子瞧来就与顾侯爷不睦,若能缓和一二,届时再与顾侯爷透一两句话,自家女儿也不是没机会。

清了清嗓子举了一杯酒朝陆于渊敬道:“陆公子西南一别,风采更胜往昔。”

陆于渊同样举杯回敬,闷了一杯酒,不作答话。

西南王心想这现在的年轻人,个个脾气都挺大,罢了,老好人是要做到底了。

小皇帝倒是很好奇,眼神从瓷碗上抬起,问道:“皇叔,你俩怎么也认识?”

西南王拱手哈哈一笑:“禀圣上,臣与陆公子,那是不打不相识。”

“咦,怎么说?你二人为何打起来?”小皇帝毕竟年轻,又是一派天真的性格,闻言更是打破沙锅问到底了。

西南王又道:“臣所属西南,常年瘴气缭绕,却产不少别地都没有的草药。多年前,陆公子不知从哪打听来,我府里收了一种能治脑疾的草药,巴巴地找上门来要与臣买呢!”

听到这,顾衍和辛越的脸色齐齐一变,她抬头看向陆于渊,他脸上仍是那副漫不经心的笑脸,扫了她一眼才懒懒说道:“可惜啊,任陆某说破了嘴皮子,西南王也不肯卖予陆某。”

“咦?”皇后脸上挂着得体的笑,适时地问了一句,“不知陆公子也通岐黄之术?”

“略知一二。”陆于渊点头。

小皇帝好奇心越来越重,催促道:“皇叔快说,你们是如何不打不相识的?”

西南王抬了头,看向殿中大柱上的金龙浮雕,陷入了回忆中:“臣不肯卖,是因为那草药极是难培育,且只能长在我们西南嶙峋怪石之下的溶洞之中,便是臣也只有那么二两半,当救命宝贝还来不及,怎舍得卖了它。”

“后来啊,”像想到了什么有趣的事,又气又笑地指指陆于渊道,“这小子跑到臣府里放了几把火,等臣把那草药从库房里救出来,就同臣抢起来,哈哈,陆公子,你臂上的伤可好了?我后腰的伤现在下雨天可还疼呢!”

辛越垂眸,陆于渊的手臂上确实有一道伤,伤口应是很深,结了疤都有一道巴掌长的凸起,与他“万险从身过,半伤不沾身”的歪理念实在不同。

在到云城之前,他们去过一趟西越,那段日子属实不大愉快,陆于渊被一个有断袖之癖的皇子扯破了衣裳,她才看到这道狰狞的疤痕。

二人跑路时,她偷偷问过他,“你这疤,可是在哪条阴沟里翻了船?”

犹记得他当时半晌没说话,带着自己掠得飞快,穿过一片又一片密林,气喘吁吁停下来时,才说了一句“确实是翻船了。”

现在想想,他说的翻船,究竟是在西越皇子手底下翻了船,还是……在自己身上翻了船。

辛越心中惊悚,扑通扑通跳得飞快,恨不得封上陆于渊的嘴。

不自觉地转头看向顾衍,他将半碗柔嫩的鱼肉放到她面前,脸上瞧不出喜怒。辛越执起筷子,一点一点放进嘴里,走神得厉害,半点味道都没尝出来。

第43章 、她不敢当真的,全是真的

陆于渊的余光一直看着辛越,看到她低头,看到她皱眉,看到她的手习惯性的小动作,一双凤眸转盼流光,笑得与西南王一样清朗:“是,还有条疤呢。”

“朕不明白了。”小皇帝支着脑袋,喝得有些醉意了,慢吞吞问道,“如此结仇,今日怎的一说话倒像老友似的。”

“陆公子实在是个性情中人,臣的药原是为王妃搜集的,找遍西南……可惜……已太迟了。”他摇摇头,声音中充满铁汉柔情的低沉和遗憾,“所以当听陆公子说他亦是为他心上人求药时,臣也想起了王妃,臣不希望一个能为自己的心上人做到如此地步的人和臣一样遗憾。”

辛越不敢置信,猛地转头看向西南王,“心上人”这三个字震得她的脑子嗡嗡嗡地鸣个不停,不安和震惊爬上她的心头,细细地啮咬得她又疼又麻。

辛越手足无措,陆于渊是真看上自己了,这场宴,倒像是他给她设的鸿门宴。

不指名不道姓,不明白的人只听个囫囵,看个热闹,实际上一字一句都是明目张胆的意有所指。

他要在大庭广众之下,一朝打破三年来她自以为是的平衡,让她退无可退,只能被动把他的话听进耳里,教她明白,再不能自欺欺人地不把他的心思当真了。

荒唐!她脑中只有这一个想法,可心中不安愈盛,连带着身子都僵直起来。

沁凉的指尖被覆住,辛越转头看向顾衍的侧颜,森森然覆冰盖雪,目光似剑直指对面。

两头受敌,你不杀伯仁,伯仁因你而死,辛越心想道。

几乎是瞬间,她就做了决定,越是这种时候,越是不能摇摆,她的一举一动都要越发坚定,才能将她和陆于渊的距离拉开,不至于将他们三人都推向深渊。

辛越反手握住了顾衍的指尖,在他柔了眼神看过来时压下所有心潮,下巴朝他桌上的银耳羹努了努,扯出一抹笑:“我还想喝那个。”

顾衍看她一眼,目光微寒,他已是表示对陆于渊当众放肆生了怒意,故意冷了脸看她,也是知晓她想缓和的心思,这让他更是不喜。

看了一会,却也不见她有半分心虚退缩模样,仍是那样笑嘻嘻看着自己,心中微叹,拿她没办法,抬起手仍是照模样给她打了银耳羹,故意不加桂花蜜,推到她跟前。

见她真拿了小瓷勺喝了一口,在嘴里过了两遍才咽下去,抬眼就幽怨地看他。

不加桂花蜜的银耳羹,她自来就不喜欢。

顾衍巍然不动,尝不加蜜的银耳羹,和听不爱听的话,他就看着,看着她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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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明白自己的心绪。

没成想,没等来辛越的退让,反而看她又拿起勺子要喝第二口,顾衍连忙夺过她的小瓷勺,瞪了她一眼,往碗里添了两勺桂花蜜,才满口无奈地轻斥她:“不喜欢的东西也能吃进口?”

辛越抿了抿嘴,慢慢搅了搅碗里的银耳羹,金澄的桂花蜜一下化进了碗中,她却一下失了胃口,推开碗,重新夹起了一旁的嫩白鱼肉,低头轻声说:“银耳羹自来也是没有蜜的,你往里加了蜜,才成了我爱喝的东西,但你看看整个殿中,除了你上了心思,其他人桌上可有这一罐桂花蜜?”

言下之意就是对面的人说的话本是平叙,不值得牵动他的心神,但话里有她,才惹得顾衍不悦。

这她都明白,只是殿上不好明说,借了银耳羹告诉他,她如今就在他身旁了,没必要为旁人一两句话扰了心神。

顾衍的脸色果然缓下来,他是患得患失了。

这边轻描淡写化了一场风波于无形。

那边陆于渊却装着没看到,抖落开折扇,笑吟吟对西南王揶揄道:“难道不是你我打得难解难分,王爷进退不得才将药给我了?”

“哈哈,陆公子何必说得如此直白,”西南王略有些嗔怪地看了他一眼,“若这般说,你要不是拿了一瓶千鹤丸来,我也不会将药给你。”

“千鹤丸?!”恪亲王惊讶地张大了嘴,“可是渭国国宝,可生死人肉白骨的千鹤丸?竟然真有此物!”

“是有,这回来我亦带了一瓶献给贵国,生死人肉白骨说得过了些,但,只要人有一口气未断,确能续人经脉保之不死。”陆于渊笑笑,说得十分平淡。

底下一片哗然,大齐的医道算是中规中矩,大多人从来只在传说话本子里听说过这类神药,一时都无比震撼。

“渭国果然人杰地灵,你既有这神药,怎就救不了你那心上人?”小皇帝神思敏捷,便是醉了酒也是个好听故事的。

陆于渊低下头,扯扯嘴角,眉宇间泛起痛意:“千鹤丸只能保她不死,不能让她醒过来,我已是用尽办法了……”

所以,两年前,她发病时他其实是跋山涉水去了西南王府,给她求药……抢药……

她醒转后,他也根本就不是什么被召回宫,或许压根就和她一样,就在别庄的某一个屋子里,瞒着她养伤。

“啪嗒”,极细微的一声,有一滴鲜血从辛越唇上滴落,打在顾衍的手背。

陆于渊越是平淡的叙述,越是字字句句如重锤击在她的心头,不知不觉,唇角都被她咬破,划落一滴嫣红。

顾衍的手指几乎是瞬间便覆在了她的唇上,强硬地用指腹迫使她放松,低声喝道:“松口!”

其余人还沉浸在陆于渊的沉痛情意中,皇后注意到了他们的动静,她微不可觉地一笑,关切问道:“顾侯夫人这是怎么了?”

众人的思绪被打断,皆都看向了顾侯一桌,只见顾衍的手指抚着辛越的唇瓣,手背上略有珍珠大小鲜艳的血色。

顾衍的脸色阴晦,辛越勉力扯出一抹笑,轻声说:“无妨,不小心咬破了唇。”

“可得当心些,顾侯夫人花容雪肤,便是破了点皮,侯爷也该心疼了。本宫那里有芙蓉膏,来人……”皇后话音未落,便被打断了。

“这是亚元散,敷上一点便可立时止血。”

陆于渊坐直身子,一收之前的玩世不恭,肃容偏头示意身后随侍的青霭将怀中的碧青色小瓷瓶送过去。

顾衍抽出辛越的帕子,细细为她将唇上的血渍擦拭干净,又给她倒过一杯温温的茶水,放在她的手心,直直晾了青霭好一会。

这什么为心上人求药的故事,他十分不屑,听了许久一句话也没搭,全心挂念在辛越的反应上。

在他而言,陆于渊做的实在算不上事,他介怀的是,陆于渊知道再没有和她单独相处的几乎,借着晚宴当众剖白心意,那辛越此时的反应,究竟是恻隐,还是动情,现在不是三年前了,他心里没底,又酸涩不已。

青霭依旧恭敬地双手捧着瓷瓶,面上无半分不满不耐,对面座上的陆于渊嘴角又勾起笑,目光却极凉,道:“鱼肉多刺,还是少吃些的好,免得一不小心便被刺得血淋淋。”

这话就是抬杠了,他分明瞧顾衍挑了好一会的刺,便是头发丝那么细的鱼刺也不能逃过他的眼睛,现在说这话,不过是心头嫉妒和心疼杂在一起,忍不住开口刺一刺顾衍罢了,也好叫辛越想想三年前被刺得血淋淋的可不就是她,都忘到脑后去了?

辛越抬起头,恢复了正常的神色,只是唇上口脂被擦掉了大半,笑起来显得有些淡漠:“些许小伤,不劳挂心。”

话里明晃晃的拒绝没有打退青霭,这一主一仆都是凭心妄为的,他将瓷瓶搁在辛越桌案上,便拱手退回了陆于渊身后。

“陆公子的好东西真是不少,不知后来你那心上人如何了?你年岁也不小了,可向她求娶了?”小皇帝并没有被这小插曲打断思绪,生性浪漫的他脑子里早已构造出了一个痴情公子与病弱娇女缠绵悱恻的动人故事。

“我……说了,可她没当真。后来,没等我磨开她的情窍,她便不要我了。”陆于渊说得很慢,一字一句,含笑泣血。

“啧,这姑娘眼光真不怎么样,居然连陆公子这般才俊都看不上。”西南王一脸促狭,一幅你连我都不如的样子。

陆于渊这次倒没反口,而是十分同意地点点头,“确实不怎么样。”

辛越静静听着,桌下捧着杯盏的手在轻轻颤抖。

脑海里想的是与他逃离西越,动身去云城前他在客船上似笑非笑的一句话,“我瞧这辈子也没人养得起你了,不若我娶了你,你给我当小媳妇也算报答了我的恩情”。

原以为是句玩笑话,当时自己是怎么回应的来着?哦,自己十分不屑地回了一句“十年报恩而已,想把我一辈子绑在你船上,陆于渊你可真会盘算。”

从前她不懂,偶有所感,也自嘲一笑,想那风流无边的陆于渊什么女人没见过,怎可能看上自己,便遥遥把这想法甩到了脑后,如今他在这大殿之上,明明白白地说出来,她才发现从前种种,她没当真的,全是真的。

知道陆于渊的心思是一回事,她对陆于渊,三年没生出别样的心思,现在自然也不会动心。

但是知道陆于渊的付出又是另一回事,三年来他为她做的已经够多,可若是自己知道的只是冰山一角,又如何还他?更可怕的是,他想要的,自己给不了……

皇后侧头命人给小皇帝上了一杯醒酒茶,才说道:“陆公子不必遗憾,冥冥之中,姻缘自有天定,此番来我大齐,我大齐名媛闺秀知书达礼,兰心蕙性,陆公子会遇到知音之人也说不定。”

此话一出,殿中顿时热闹起来,都是要给陆公子介绍自家侄女、小姑子、外甥女的,言来语去,算是将殿中的气氛推热了。

作者有话说:

陆于渊搅乱了一池水,捅破了那层窗户纸,辛越简直吓个半死,她对陆于渊没那种心思,她的不安纯纯是好像前几天还是好兄弟,今天突然说我爱你,那种关系纷乱的慌,还得担心着顾衍暴脾气又搞出些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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来。

第44章 、雁渡寒潭

仿佛殿中之人谈论的不是自己一般,陆于渊半眯着魅人的桃花眼,一杯又一杯地往杯盏里倒酒,眼角余光萦萦缠绕在辛越身上,她越是沉默平静,他越是心慌意乱。

就像雁渡寒潭,雁过而潭不留影,波澜只泛在他自己心间。

灌下一碗解酒汤的小皇帝,此时也起了当红娘的心思,拍着胸脯连称呼都改了:“陆兄至情至性,那等女子,不要便不要了,你,你在我大齐期间,若看上了哪个女子,朕来,朕来给你们赐婚!”

陆于渊撩袍起身,风采飒飒,洒然一笑躬身谢了个礼,惹得底下的不少闺秀悄悄红了脸。

“咚——咚——咚——”

钟声一下一下,自四面八方传来,清远古朴,浑实悠长。

不知谁先喊了一声“马上子时了!”

小皇帝率先站起来,携着皇后的手往殿外走去,接下来自上而下,人群皆尽起身跟在后头慢步走到了大殿外。

人群熙攘,簇拥着帝后。

今年头次将众人聚在一起守岁,一元复始,万象更新,不管平时是否政见相左,是否龃龉已深,大多带了几分真心的笑意互相点点头,颂东绥,盼长安。

顾衍和辛越落在人群后头数十步的位置,高大的身影将她笼在怀里,两人一同抬头看如鱼跃一般跳上夜空,又瞬间炸开的烟火,愈美愈易逝。

轻轻捏了捏辛越的肩,问得小心翼翼:“相识十六载,这是我们一起过的第二个年,阿越,你可愿同我共守接下来的每一年?”

辛越转过身体,面对面看着他,他比她高出一个半头,肩臂的肉浑实而遒劲,她需得仰了头,才能看到他的脸,轻轻开口,缓慢而坚定,“好……”

话音轻缓飘出檀口,如烟如雾,也不知是否飘入了身前男人的耳中。

“她畏惧高声巨响,顾侯爷若年年带她看烟火,守岁,怕是先得落得一个早逝的下场。”陆于渊倚靠在殿门边上,眼前的两人亲昵相对,落在眼里真是刺眼。

他晃晃手里的酒壶,发出泠泠的声响,仰起脖子,让酒液倾出一个柔美的弧度落入口中,闷闷咽了一大口。喉中辛辣,心头酸苦。

顾衍的身子动了动,偏过了头,眼里的嗜杀已要抑制不住,若非此时,若非此处,只怕腰间软剑早已抽出来了。

辛越伸手扣在他腰间,不让他动,偏过头看殿门口的人:“烟火燃得远,不足为惧,陆公子管得太宽了些。”

执酒壶的手一紧,陆于渊心中想:今夜统共看了我两眼,说了两句话,就往我心里扎了四把刀子了。

闷头又灌了一口酒,将酒壶往身后殿中一抛,大步走过了他二人的身边,往熙攘的人群而去,身形有些摇晃颓然,自己养出来的,罢了。

慢慢悠悠,融入人群中。

谁也没看到,他拢在袖子里的手捏着一块木雕的鱼,捏得极紧,关节都隐隐发白。奇怪的是,那鱼并没有雕上眼睛,奇怪的是,这鱼第四年也没有送出去。

子时过后,小皇帝晕晕乎乎地由皇后服侍着回了寝宫,众人都告退各自散了,辛越仍是跟着顾衍走回到文华殿,轿子已停在宫门口侯着他们。

顾衍拉开辛越头上毛茸茸的兜帽,露出一张莹润的小圆脸来,二人正准备上马车,远远地,顾衍便看到了宫道的那头,有一个蓝色身影正慢悠悠地朝这里走来。

辛越正奇怪,怎的还不走,回头看了一眼顾衍,见他目光幽幽看着远处,也顺着他的眼神往前看,不料兜帽又他一拉,兜头盖下来,眼前漆黑一片,耳边传来顾衍平淡无波的声音:“走罢。”

话音刚刚落下,大掌瞬时离开,辛越睁开眼,撩起兜帽,眼角余光只瞥到流星般破空而来的一点碧青色,被顾衍牢牢地抓在手心。

讥诮懒散的声音自前方传来,“辛姑娘有东西落下了。”

声音渐近,被眼前的马车挡住,辛越只能看到一角蓝色的袍子被寒风吹得翻飞飘扬,回头一看,顾衍手里擒住的那抹碧青色便是他们搁在桌案上没有带走的亚元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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