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辛越嗯了一声,抬脚往回走。
长亭看着,突地眼皮一跳,快步上前拦在了她跟前,往边上指了指,“夫人,是这边。”
“……”辛越点点头,恍恍惚惚地回到了内院。
窝在榻上,辛越捏着认认真真地思考,她今日,究竟。
究竟是吃错了什么药?
芋丝恰捧着托盘上前来,将托盘上一只小盅放下,轻声道:“夫人,该喝药了。”
“……”
辛越闷闷拿起小勺子,不大乐意地搅了搅,“这药将我吃傻了。”
芋丝神色如常,夫人这几日喝药时都不大干脆,时而嘟囔两句,时而摇头晃脑念几句酸诗,能拖个一时半刻就拖个一时半刻,侯爷在的时候夫人还收敛些,侯爷一不在,这药都得熬个两碗。
芋丝思索着,想说些新花头散一散夫人的心思,余光瞥到门口一抹嫩黄,扬了笑朝门口招招手,边对辛越道:“奴婢已将黄灯姑娘安顿好了。”
“谁?”辛越搅着浑浊的药液,一脸茫然。
随即一个小身影缓步走了进来,膝盖一屈就要跪下,被芋丝一把拉住,口中嗔着:“夫人不喜人见了就跪,往后好好站着回话便是。”
“黄灯……”辛越喃喃念了一下,“这身黄色的衣裳倒是很适合你。”
“属下……奴婢不懂,夫人说好看便是好看。”黄灯面上有些红,她还从未如此打扮过,当然,执行任务时除外,但那时细软绫罗下藏的都是冰冷杀器。
“……”本想招朵解语花,不成想来了个闷葫芦,芋丝想起一早倪管家交代的那番话,这看着十来岁的小女孩,实际上却是侯爷手下的一把好刀,心中一时也不知是否要给她派些差使。
犹豫了一会便道:“侯爷让黄灯姑娘跟着夫人,那你可会一些基本的照顾人的活儿?斟茶倒水,脱衣篦发一类?”
黄灯迟疑了一会,道:“奴婢会斟茶倒水,给您脱脱外衫不成问题,篦发……奴婢不擅长。”
辛越大致明白了,就是能把她自己拾掇到能见人的程度,一应日常活计没问题,但真正内宅深闺女子的繁琐生活打扮不大擅长。
她点点头,对黄灯道:“我身旁的丫头若是不会伺候人,多少有些扎眼了,这两日你多跟着芋丝学一学,不要你真做得精通,只是出门了要哄得过旁人,狼扮羊嘛,总要扮得像一些。”
黄灯深以为然,正要同芋丝出门修习一些,顾侯夫人丫鬟技能二三事,又被夫人喊住了。
她回过头,看夫人满面纠结,眉头轻拢,两靥生愁的模样,试探着上前问道:“夫人可是有事要吩咐奴婢?”
辛越斟酌了一下语句,轻声问:“通常,京郊大营突来的信件,会是要紧的急事吗?”
黄灯道:“是。”
却见夫人的精神头眼见地颓丧了下去,脑中灵光忽地闪了闪,道:“往常侯爷忙起来不一定用得上晚膳。”
辛越懒懒地应了一声,黄灯便也只好退下了。
片刻后,栖子堂三剑客聚在垂花门下。
异口同声。
“夫人今日有些困顿。”
“夫人今日有些迷糊。”
“夫人今日有些疲乏。”
……
三人齐齐沉默,身后冷不丁摸出来一道小身影:“我若是你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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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便会想想,侯爷知不知道这事?”
长亭讪讪:“侯爷下午去了京郊大营,今晚上都不见得能回。”
“不回吗?”身后一道微讶的女声响起。四人齐齐回头。
夕阳余晖下,辛越披着件雪白无暇的毛领披风,道道金光落在她的身上,极纯净的白和暖黄,身后还站着一个黑衣高挑,冷面提剑的少年,少年手中提着一只六角食盒。
“备马车,我去找他。”
……
与来时的满腔期待相比,在山道上,漆黑的夜幕中,远远看到京郊大营亮彻半边天的火光时,辛越一下就有些没底。
她急急喊了一声停,马车停在了半山,堪堪能看见大营的位置。
黄灯疑惑道:“夫人?”
辛越沉默了一会,不大好意思承认自己一鼓作气,再而衰了,便道:“十七,去打探打探顾衍在哪儿?”说着还补了一句,“别叫人发现了。”
十七轻功卓绝,来回不过半刻钟,将顾衍的行踪打探得一清二楚:“侯爷处理完了急报,此刻在演武台。”
“演武台?”辛越皱着眉头想了想,额上不由生出一二冷汗来,她从前也被顾衍提溜来京郊大营过,一下就想起来是个什么地方,倒没想到他气成了这个样子,到了要用武力泄愤的时候。
辛越拿捏不准,此刻贸贸然进去会不会惹得他怒气更盛。
然转过头来,想到根源还是自己白日里的一番胡话,既然想着解释一番道个歉,追到了京郊大营也算得开了个好头,遗憾的是她没什么追夫这方面的经验,真正有经验的辛扬此刻还不知奔驰在两江的哪座山头,只好摸着石头过河,先将姿态做足了。
民以食为天,想来用食物来叩门是再合适不过了。
想罢便道:“把食盒提过去,等……算了,默默放演武台边上吧,等他打完了,吃完了,准备回家了再说。”
十七的身影又消失在茫茫夜色下,黄灯终是忍不住开口:“主子,那您就等在这儿?”
辛越转头问道:“他回府时,只有这条路罢?”
黄灯犹豫着,确实是,便点了点头。
“那就行了。”辛越轻松下来,靠着车壁望起天边的圆月。
那厢十七暗自琢磨着夫人说的,默默放演武台边上是怎么个章程,是人默默过去,东西大喇喇地摆在草垛上呢,还是东西默默放过去,人再报一声,夫人给侯爷送饭来了。
最终他还是默默地将食盒放在了草垛上,默默地离开了。
……
大营灯火通明,即便入夜了,也是沙地玄兵,列队井然,提膝掷地,飞沙扬砾。
高聿其嘴里叼着一只枯草,斜斜靠在草垛子旁,用手肘碰了碰身旁的灰衣大汉,下巴努了努演武台上那个黑衣身影:“欸,你说,他在台上打了多久了?”
灰衣大汉眯着眼看去,演武台上,一身黑衣短打的男□□风劲劲,抬腿横飞,额上浸了汗将几绺黑发濡湿一片,贴在面颊上,也丝毫不影响他出拳的速度。
不由咂咂了两声,“我来两个时辰,他就已在上头了。”说罢一手拎过旁边经过的新兵蛋子,“顾侯爷什么时候来的大营?”
“属下见过武安侯,见过年将军,侯爷下午便来了。”身形瘦弱的新兵不过是奉命往上峰帐子里送个信件,没成想竟被黑心黑手的年将军逮了个正着,哆哆嗦嗦地回话。
“软蛋!”高聿其抬起脚往这瘦弱小兵的臀上就是一记踹,“老年,将他丢到东六营里去,待不到一个月不准出来!”
“行嘞!小子!享一个月福去吧!”灰衣大汉提溜着小兵的衣领子,昂首阔步地就往东六营去了。
高聿其看着二人的背影,余光瞥见不远处的草垛上放着一只精致的食盒,嘟囔了一句:“什么玩意儿?”
捏起盒盖,里头放着一盘麻辣兔肉。再看下一层,麻婆豆腐。再往下,夫妻肺片。又骂了一遍:“什么玩意儿!”
他不食辣,掀开盒子这股子辛辣味呛得他连打了好几个喷嚏。
这军营里,只有一个人爱这玩意。而能把这食盒悄没声送到军营里头来的,也只有他家夫人。
第65章 、荒唐事,荒唐言
高聿其勉为其难地准备做一回传情的鸿雁。
吐掉嘴边的一支枯草,提着食盒慢慢悠悠地晃过去。
台上的人眼角都不曾瞥向他。
他懒懒散散将手肘往演武台一靠,还未上场的士兵顿时一寂,继而爆出一阵震天的欢呼,纷纷作鸟兽散。
顾衍扭了扭护腕,微喘着气,额上的汗顺着高挺的鼻梁往下滑,居高临下俯视高聿其:“怎么?想来一场?”
“你看我像吃错药的?”
“那便滚。”顾衍面无表情,转身往后头台阶去。
“行,滚,本侯带着麻辣兔肉滚了。”
他懒洋洋地才转身,一道劲风就从身后袭来,黑影撑着演武台围栏一个翻身,利利落落地立在他身前,看这眉头就没松过,紧紧盯着他,准确来说,盯着他手里的食盒。
“什么时候送来的?谁送来的?人呢?”
顾侯爷要命的三问,高聿其有些讶然,而后嘴角咧得更大了,露出一口整齐的白牙,扎扎实实地气回去,
“不知道,不知道,不知道。不过呢,饭菜,早凉、透、了!”
老年才刚刚把那软蛋新兵丢进东六营,吹着小曲儿晃晃悠悠地回到草垛子旁,却见演武台已然空无一人,顿时傻眼:“人呢?”
高聿其老神在在地颠着一柄袖剑,闻言道:“走了。”
“走了?去哪儿了?”
“回府了呗,为着谁来,就为着谁回去了呗。”高聿其拍了拍灰衣大汉的肩膀,“脸色都变了,老子还没见过他这个样呢。”
手上一翻,往前一掷,一道银光划破清冷夜色,扎扎实实没入草垛中,才慢条斯理地拍拍手,长长感叹一声,“唉……美人关难过啊,前些日子封城找人,今儿连丝火气都不敢撒在家里,巴巴地来演武台打这几圈,听说还去挑了只狗哄夫人?狗崽子没收拾好他都不敢回府?”
老年砸吧两声,“你俩不是一个德性?”
二人说笑着走远。
顾衍快步回到院落中,扫了一眼正屋,脚步不由自主往那迈,“吱呀”一声推开门,里头空无一人,只余屋檐下两盏白石灯盏无声跳动。
“侯爷。”
顾衍转身,暗卫七幽然出现,一一道来:“来人是十七,两个时辰前,仅老六在岗哨上探到,夫人没有入过大营。”
他翻身上马。
十七,没他允许,自来是寸步不离辛越。
他绝无可能自个跑来送个吃食,他的傻姑娘,如今也不知在哪儿,怕是巴巴等了两个时辰。
冬日夜里,寒气深重,院子中都浮着一层薄雾,他额上的汗渍还未干透,心里却早已生出懊恼,白日里被她几句胡言气得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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懵,离府前都没来得及同她说一声。
在大营里一忙就不知时辰,窝着一股火在演武台上都没散去半分,如今被寒夜冷雾环绕,倒是将他心中的怒气消得干干净净。
她还病着,怎的就与她计较起这些小节来。
诚然,那句“我什么都能接受”让他心底很有些不被信任的受伤,大丈夫,哪个心里又不带点伤,带点伤又能如何?
一夹马腹,马蹄声阵阵,一声急似一声,掠出院门,跨过石堆,冲入了茫茫雾色中。
顾衍心无旁骛,只手下的空鞭不停,转过山道时,倏地停下了手,急急拉住缰绳。
马儿被拉得前蹄高高抬起,他整个人往后仰了仰,数十步开外,分明闪着两点暖色光晕,在雾霭中不甚分明,却真切存在。
辛越缩在马车绒毯上睡得昏沉时,做了一个梦,梦里顾衍手持长剑,串着一只六角食盒,斜斜挑在她跟前:“菜都凉了,你吃一个我看看。”
吓得她一个激灵,睁开眼时马车内一片昏暗,空无一人,抬眼,马车帘子被掀开一角,缓缓翻腾的浓雾中立着一个黑衣身影。
“顾衍?”她坐起身揉了揉眼,瞧得不甚清楚。
顾衍站在马车前,定定看着她,双唇翕动了一下,到底没开口说她。
“你怎么不上来?是不是还在同我生气?饭菜吃了吗?啊,若是凉透了便不要吃,不然坏了肠胃会肚子疼。”
她絮絮念着时,声音有些刚睡醒的沙哑。
马车不比家里,虽是置了暖炉,却也有些冷,她紧了紧兜帽,道:“我今日有些糊涂,你若生气了,我这便回府,我就是来,来同你解释一下。”
“还有,我说,我什么都能接受,乃是一时嘴快,话本子里贤惠大度的正室都是这么说的,我自来没有这个品质,便想从言语上挽救一二。然我,我认真想了一下,我不能接受的。你若是对不起我,我是一定会走的……”
说着声音越发低下来,“好像这话你听了倒更要生气。罢了,顾衍,我胡言乱语,很是抱歉,你生完了气自己记得回家。”
“走?你走去哪?你不抽我一顿?”黑影终于翻上马车,撂下车帘,同她隔着小几坐着,眉眼似乎还萦着山间白雾,看着她时像是柔光,又像是冰霜。
她下意识就将真心话吐出了口:“你怎知不是抽你一顿再走?”
“……”
顾衍闷出笑来。
他这一笑,辛越顿时生了些云消雨霁的松弛感,便大着胆子往前凑,不料被一只大掌定在原地。
啊,她瘪了嘴,又是细雨绵绵了。
然而下一刻就听得他道:“我身上凉,还出了一身汗,又臭又冷,同我的脾气一样,你就坐在那罢。”
“……”
直到回到府中,顾衍到底也没让她近他的身,只是下马车时,她的手在他坐过的那片毯子上撑了一下,摸到一手沁凉的水。
毕竟是,山间雾重。
辛越盘腿坐在榻上,顾衍沐浴后出来时她还在发呆。
他停在帘子前,她也没注意到。
顾衍立时皱起眉头,转身退了出去,芋丝正守在门口,慌慌张就要请安。
顾衍轻声叫起,问道:“夫人今日如何?”
芋丝垂首道:“回侯爷,夫人今日瞧着不大有精神,实是困乏了的样子。”
没听见侯爷再问,芋丝垂首只看那双黑色绣云纹锦靴略停了停,迈步而入了。
顾衍再入内时,辛越已经歪在了榻上,迷迷蒙蒙地看着虚空某处。
他弯身将她抱起,辛越倏然回神,顺势勾着他的脖子,“喝了姜汤了吗?”
“嗯。”
二人躺在床上,辛越侧身扯着他襟前的盘扣。
顾衍笑道:“别扯了,多少衣裳的盘扣都被你扯掉了。”
辛越脸一红,却也没缩手,还是有一下没一下地扯着,小心问道:“不生气了吧?”
顾衍似在思索,双手枕在脑后,半晌无言,些许尴尬气氛荡在帐子里的方寸天地中。
令辛越有些萎靡,神色渐淡下来,指尖一松,就要收回手。
突然手上一热,一只大掌覆住了她的手背,往他的胸前放。
一双茶棕色的眸子望下来,“阿越,我是不是个混账?”
辛越呆愣,这个话题委实转得太诡异,若说个是,会不会被丢出帐子去?
就愣了片刻,顾衍已经自己答了,“我是个混账。”
他翻过身撑在辛越上头:“阿越,你来找我,我很是欢喜,只是往后莫要再这般了。我便是被你气得狠了,你招招手,我便过来了,你若是不搭理我,我也要回来找你的,所以……你不必低头,哄人这个事,交给你夫君。”
辛越惘然点头,又摇摇头,“可今日你都让我气走了。且我说的话,我自己想起来都觉得有些荒唐,你会伤心,我不想你伤心。”
顾衍亲了亲她的额头:“又胡言了,怎么是你将我气走?若无京郊那档事,我是连栖子堂都不敢出的。”复又笑言道,“男子汉伤个心又如何,让姑娘来低头才是件荒唐事,你合该将大门关上,让十七将我打一顿才是。况且,气得人跳脚,这不是你们家族绝学吗?别教它断了传承,好好保持下去,给你夫君练练心境。”
一张诡异的馅饼砸在辛越头上,难得有人主动说,你来气我罢,而不是提着鞭子来抽她。
含糊应了声,后几日想起来时很是后悔没有教他立个军令状。
要么字条也行啊,她觉得,按她这么个德性,很有可能会用得上。
顾衍一夜未眠,满脑都是重重浓雾中,蜷着身子睡在一团白色毛绒中的姑娘,揉着眼睛絮絮地同他道歉,极其认真,又前言不搭后语的样子。
天刚蒙蒙亮,他便起来打了一套拳,舞了一会剑。
直到批完折子,看了眼日头,已近午时。
他走到内院时,看到门口静悄悄守着,大气不敢喘一口的侍女,才皱了眉往屋里去。
撩开帐子便见着辛越拥着被子坐在床上发呆。
他坐在床沿,揉了揉她的脸蛋:“起来了,否则晚间该睡不着了。”
辛越呆呆看向他,忽地说道:“顾衍,我是不是好不了了?”
顾衍脸色骤变,心头无端用上恐慌、失措、懊悔的情绪,不过顷刻又恢复淡然模样,拉过她搂在怀里:“你会好,且在好。告诉我,是不是哪里不舒服?”
“我时而觉得有点糊涂。”
譬如这两日,她便有些昏沉,记忆中的片段时而无端跳出来,她常常会陷入分辨那些片段究竟是何时何地的事情的怪圈。
她将这些奇异的感觉告诉顾衍,顾衍沉吟了一会,声音温和地安抚她:“阿越,你如今便像是饿了三日的人,乍然吃了一顿饭,胃肠已然饱了,然脑中还未感觉到饱腹,如此说你明白吗?”
辛越点头,他说的是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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险散去脑中瘀血时,一时劲儿太猛,她的身子不大受得住,糊里糊涂丢了一日记忆,再想起来时又是一下刺激,脑子里不一定能一下子盛满她的记忆,总之还得慢慢来。
第66章 、辛扬
栖子堂,朱檐覆雪,檐下一串串的冰坠玲珑剔透,映出廊下嬉笑玩闹的大小身影。
“快点,快点!来,小家伙!”
穿着樱桃红轻罗百褶裙的女子在银白的雪地上打着转小跑,身后跟着一只毛茸茸的灰白色小狗,蹦来跳去,女子边挥着手往前跑,边“咯咯”地拿手中的软骨头逗弄着它,廊檐下,还立着两个丫头并四五个黑衣守卫。
这只小狗是栖子堂的新客。
京郊大营设有犬铺,前几个月刚下了一窝小崽子,顾衍昨日亲去挑了一只,仓促离开时忘了把它带上。
今日长亭便以一只竹篓,两块红绸,送小媳妇般将这小灰狗送进了栖子堂。
辛越当即便用一块小软骨和这小家伙建立了坚定的感情,一下午都在与星游旁边的空地上玩儿得不亦乐乎,笑声直传到前院,令顾衍批折子时险些写下狗爪子烹煮煎炸二十四式。
此时辛越的双手扶着膝头,气喘吁吁地看着雪地里蹦蹦跳跳的小身影,晃了晃手中的软骨,引诱它,“快来!”
小家伙看眼睛一亮,哈着嘴开始铆劲就要往她这扑过来,又突地一个急停刹住了两只前爪,尾部高高抬起,前爪低低压在雪地上,灵活地一扭身子往另一端跑了去。
辛越不由抬头,廊檐下其余人不知什么时候已经退了下去,披了件鸦青色大氅的顾衍双手拢在袖中,施施然站在雪地上,一只毛茸茸的小狗绕着他脚下打转,时不时地直立起身,将白白的爪子往他的靴子上一挠,一扑,留下小小的梅花印湿痕。
顾衍平日里的形象太沉肃,此刻乍然有肉乎乎的可爱小狗在他脚下一扑一扑,凭空添了几抹平易近……近狗。
辛越走过去半蹲下身摸摸它的脑袋:“小小年纪,见异思迁倒是学得快。”
小家伙似是听明白了话里的打趣,竟突然转头往她的膝盖上扑来。
辛越低呼一声,一个不防屁股便往后坐去,灰蓝的天空、结了冰吊子的廊檐迅速从她眼前掠过,不过须臾之间,便有一只意料之中的手掌捞住了她的腰。
世风日下,姑奶奶她竟然被一只三四个月的小狗偷袭了。
她的身子并未着地,忙撑起身,道:“雪地软乎,没关系的。”
“嗯,下意识的反应,脑子还未动,手便先伸了。”顾衍仍是半蹲着,给辛越仔仔细细拍了拍裙角的雪沫。
辛越伸手拉他。
顾衍抬头,将手放在她的掌心,倒不借她的力,只是捏了捏她的指头就站了起身。
始作俑者端端正正地坐在雪地上,歪着一边脑袋,似是知道自己做错了,耳朵往后偏倒,圆咕噜的眼睛一眨一眨地看着他们。
顾衍牵过她的手若有所思道:“这狗同你还挺有缘分。”
“嗯?怎么说?”
“你们犯错认错的样子,都是一样的。”顾衍回看了她一眼,笑道。
辛越毛了,抓着他腰侧的衣裳,将脸怼近,让他好好看着自己:“我给你个机会重新说一遍。”
“好,好,你们不像。”顾衍心思电转,淡笑道,“我训训它,它便也改了。”
辛越圆圆的眼瞪了起来,“你是说我不改?”
“哈哈——”
辛越对这只小狗儿的喜爱直接体现在了行动上,着人开了定国侯府里的藏书阁,在里边埋头看到入夜。
出来时神情激动,扯着顾衍的袖子要他定主意,“看了这许久,我想好了三个名字,你且替我做个决定,是叫霸下、白泽、还是天狗?”
“……”顾衍瞥了一眼桌案上的《山海经》。
你哪怕换一本书看呢……
拉着兴致盎然的姑娘出了藏书阁,他提了一个十分关键的问题:“跟谁姓?”
“啊?”辛越认真想了想,恳切答道:“一人姓一个,狗跟我姓,日后我们的孩子跟你姓。”
“……”顾衍思虑半晌,勉为其难地同意了,顺便取了个名字,“那叫心肝吧。”
“听着不像我的姓……”辛越有些犹豫。
顾衍冷哼一声,“它还真想沾你的姓?能得个同音便不错了,长得狗模狗样,半点气势也无,就晓得缠着你撒娇。”
“……”她这才觉察出来,她的夫君同一只狗吃醋了。
幸而辛越对心肝的兴致到第二日便戛然而止。
缘由无它,比心肝更狗的人,辛扬回来了,给她传了话,约她老地方见。
辛越同顾衍坐在马上时问他:“他怎么不上府里来?”
顾衍木然,道:“因为他三年前提着一把剑闯定国侯府,不到半刻钟连人带断剑被丢到了墙外。”
堂堂定国侯当了半日马夫,由着夫人纤纤玉指打了东便往东,指了南便转南。
七弯八绕的,穿过繁荣的街市,拐入幽坊小巷中,再从窄小巷子豁然而出,便到了一处宽静清幽的山间小路。
辛越喊他慢点走,顾衍听话勒了缰绳,马儿的步子渐慢下来,一下一下,挞哒挞哒,悠哉游哉地往半山腰的茶亭走去。
“怎会找到这个地方?”顾衍四下打量,周边一片碧青之色,冬青劲柏疏疏立于道旁,姿态劲直,昂首矗立,往最高的树顶处看去,还有星星点点未化的积雪。
疏朗开阔,宽畅清旷。
“小时候常常同嘉年和辛扬他们过来,这地方,冬日有苍松负雪,夏日里流水叮咚,这亭子后头,桃花树下,还有我们埋下的十八坛酒。”
她指了前方的无名亭,示意顾衍往那靠去。
顾衍下了马,将马儿栓在一旁的冬青上,负手环视,这亭子朴拙,连块匾也无,清清简简落在半山腰,同这满山松柏一呼一应,颇有点返璞归真的超脱意味,随口赞了一声。
辛越得意地笑笑:“我们三人自小一处混大,如这般的秘地,还有好几个呢!”
“来,站着干什么?”她贴着亭子往后头的桃花树走,转过身却不见人,顾衍落在了她身后四五步处,看着她不知在想什么。
听得她的声音,回过神,两步上前,牵了她的手便往桃花树走去。
不料二人刚绕过半边亭子,抬头就见桃花树后头,一蓝一白两个高挑身影从羊肠小径中走来。
顾衍身子一僵,浑身肌肉瞬间绷紧,像是凶兽暴走前积蓄全身劲力,只为打出致命一击。
突然,身旁的人儿就松开了他的手,高高地跳起来,还边扬起手,高呼了一声:“辛扬!”
两道身影从桃花树后迈出,那抹蓝色显露出来,顾衍的身子才寸寸放松。
辛越什么也没发觉,欢欢喜喜地搂了他的胳膊往前一指:“瞧,说谁谁就到。”
顾衍由她拉着胳膊,往桃花树下而去,放在腰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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软剑处的手自然垂下。
风过了无痕。
桃花树后,两道身影并身向前,蓝衣男子率先拱手朝顾衍做了个揖,“见过侯爷,夫人。”
辛扬这才也懒洋洋朝顾衍点了点头:“侯爷。”
顾衍早就见惯了他的冷脸,自他瞧上了辛越,辛扬这护短的就没少给他下绊子,三年前,他没将辛越好好地从云城带回来,他更是提着一把剑一路杀进了侯府。
就这个狗脾气,若是没有他兜着,早让人从侍卫统领这个位置上踹下来了。
顾衍今日给此间疏朗之景三分面子,不与他计较,直直略过他,朝着蓝衣男子微点了头算是致意。
“这位是?”辛越看着蓝衣男子,这人面容秀美如好女,点点星眸,长眉入鬓,一身气质温润超尘,看着就如秋日清爽的蓝天一般舒适。
同辛扬站在一起,活生生将他衬成了个纨绔。
“他啊,”纨绔偏头瞅了眼,摊了摊手,“就是个打算盘的。”
“哈?”
蓝衣男子微微一笑,拱手说道:“在下温灵均。”
这一笑如春风化雨,辛越走南闯北这些年,也颇长了几分见识,于识人一途上亦有几分心得,此时心里竟对此人生不出半点警惕,温灵均的温润仿佛是直达人心底的,太过顺畅,太过简单,她的纨绔兄长怕是被此人吃得透透。
不过听他未称下官,就知道是在野之人,辛越含笑道:“温公子瞧着不食人间烟火,怪不得辛扬会带你来这神仙似的地方。”
辛越只是客气客气,随口一说,却没想到温灵均竟然耳朵尖都泛了红:“夫人谬赞。”
辛扬不耐烦地摆手,不乐见这番俗套的对谈。方才一出来就瞧见辛越气色不佳,将她上下打量了一番,颇有些恨铁不成钢:“怎的混成这般模样?”
辛越一张笑脸顿时垮了下来,拳头直痒痒,“好歹我晓得三年没见你,在房里对着镜子很是练习了一番怎么笑得温和又可亲,盼着你我再见时能生出些温馨的感动来,如今看来倒是我对你太和善了些。”
“温馨?咱们家竟有这等稀罕物?”
温灵均微不可觉地看了辛越几眼,心里泛起几丝莫名的奇异,面上却丝毫不露,只劝着辛扬:“辛扬,顾夫人身上有伤。”
辛扬反而吊着眼斜睨顾衍,“小爷知道,我们辛家好好的姑娘给他了,丢了三年不说,回来还我一个病秧子。”
若只有他们三人,辛越倒也不介意看辛扬被顾衍收拾一顿,他这人,横竖是个刺儿头,不削一削真能顶上天。
不过此时多了个外人,辛越就有些不大好意思让家丑现人前了,只好勉强勉强,披挂上阵,让他知道知道什么叫做病虎还有三分余威。
第67章 、买断一个过往
辛越思量着先寻了个允当的由头,捋捋耳边的发丝,笑盈盈道:“这桃花树下还有我们小时候埋下的十八坛酒,今日就起一坛子出来如何?”
“这个主意倒是不错。”
鱼儿很快上钩,遑论是只馋酒的纨绔鱼。
要起酒坛子,先得有工具,然而四人环顾周旁,小厮随从一个没带,辛越不好意思喊出不知在哪个角落猫着的十七来,眼儿一转,拉着辛扬往林子里找粗枝去了,两个作陪的坠在后头,慢悠悠地跟着。
白雪松软如绵,踩在上面印下一道道大小印子,顾衍负手看着远处的兄妹俩,一个意气风发,一个灵透娇憨。
明眼人一看,便知道这俩是一个祖宗的,两人的眼睛都乌圆乌圆,眉目流转间便生出狡黠伶俐来。
温灵均瞅了一眼身旁的顾侯爷,带了三分歉意说:“侯爷不要与他计较,辛扬是重情之人。”
“嗯。”顾衍面无表情,眼神追着身前弯腰找树枝的小身影。
他要是想同辛扬计较,他的坟头草,都该有这古木这么高了。
温灵均心思清明,看他虽然冷淡,却无甚不悦之色,心里也放松了不少,又接着说:“侯爷,灵均僭越,顾夫人是否伤了经脉?”
“是。”
“常听辛扬说起顾夫人性子跳脱,灵均却看夫人行动间略有滞涩,气力不足,也较常人更易疲累些……”
顾衍偏头看了他一眼,道:“想说什么?”
“在下手里有一张方子,”温灵均看向天边,“虽然不能让夫人恢复如初,但至少,齐都冬日漫漫,夫人能好挨些。况且,方子上的药虽珍贵,想来对顾侯爷来说也不是什么难事。”
顾衍看着辛越拖着一支婴儿手臂粗细的枝条往回走,眉眼弯弯笑得不怀好意,不知在同辛扬嘀咕什么,缓缓说出:“你要什么?”
“想同顾侯爷做个买卖。”他朝辛扬挥了挥手,高声喊他过来,才一字一句,低沉而坚定说:“买断一个过往。”
辛扬挥着手里的枝杈,看着不远处的两个人,比划了一番枝杈子,走上前去,睨着顾衍,话却是对温灵均说的:“说什么呢你们!”
“说你们兄妹二人确实是一个模子刻出来似的。”温灵均笑答。
“他?”辛越指了指辛扬,惊诧地说,“温公子眼神竟然不大好。”
辛扬抬起手中的枝条顺势就要往回抽,顾衍闪身上前,双指将枝条的一端一捏,一震,瞧着不费什么力,然辛扬却连连往后踉跄了四五步,听得他冷声道:“再有一次,你这爪子便自行剁了。”
辛扬甩着发麻的虎口,嚷嚷起来:“你瞧她离我有多远,小爷能碰着她吗?”
辛越颠了颠手里的树枝,将它扛在肩头,得意地哼哼:“看出来了罢,姑奶奶手中无剑,身边有剑。”
乐呵呵地走上前几步,脚步轻快,走到桃花树下,拿树枝指了指亭子上方,“你们去那儿歇着罢,谁埋的酒谁挖。”
顾衍颔首,凌厉气势收敛殆尽,当得是百依百顺。
温灵均与顾衍站在亭子上,看着不远处桃花树下挥着树枝刨土的两人,轻声说:“顾侯爷不妨考虑考虑。”
“西越?”顾衍突然问。
温灵均顿了顿,苦笑起来:“没想到顾侯爷连这个都查出来了,”他闭上眼,“若顾侯爷能办到,灵均自会将药方子双手奉上。”
顾衍背着手,看辛越将树枝插入地下,再挑起时扬了辛扬一抔泥土,笑得前仰后合,心里顿时有些不是滋味,也没什么心思听温灵均说话,“本侯敢让你进朝做事,自然不会把你的身份当回事,亦不会到处宣扬,你没什么能跟本侯谈条件的。”
温灵均久久地沉默,喃喃道:“多谢侯爷。”
桃花树下,辛扬暴跳起来,直接站起身指着辛越:“你要再将土扬到小爷脸上,小爷就让你尝尝酒坛子的味道!”
亭子上的人双眼微微眯起,手已经按在了腰间软剑。
辛越抽出树枝一下打在他的鞋面上:“口气还不小,跟你姑奶奶试试?”
辛扬也抬起了手,想像小时候那般同她酣畅淋漓地打一架,却看到辛越不过挖了几下土,额上就渗出了点点汗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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