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96章 扛不住(2 / 2)
老塾师沉默良久,终是摘下腰间竹简,掷入火堆。
火焰腾起,映照着他苍老的脸庞。“《归仁志》被朝廷篡改三十七次,早已失真。”他低声说,“从今日起,我不再讲经授儒,只做一件事??寻访遗民,收集民间歌谣、俚语、传说,汇成一部《凡音录》。我要让那些不被记载的声音,永远响下去。”
三人围坐树下,默然无言。
朝阳升起,照亮北原冻土的第一缕春意。
而在万里之外的南疆密林,一名采药童子正攀上悬崖,忽见岩壁缝隙中开出一簇桃花。他好奇摘下一朵,凑近鼻尖闻了闻,竟不由自主哼起一支陌生小调:
“桃之夭夭,灼灼其华……”
歌声飘荡,惊起林鸟无数。
同一时刻,西域商队穿越沙漠,驼铃叮当。领队老者突觉心头一热,停下脚步,从行囊中取出一幅破旧画卷??画中是一位女子持桃枝立于风雪,题诗曰:“纵死不忘,春日桃红。”他不知为何泪流满面,跪地叩首三拜。
更远的东海渔村,夜半潮退,沙滩上浮现一行字迹:
“谢谢你记得我。”
渔民清晨发现,茫然四顾,最终拾起一块贝壳,小心翼翼藏入怀中。
凡音渐起,如星火燎原。
而在天界某处云宫之内,一位身着银袍的仙官猛然惊醒。
他手中玉册自动翻开,一页页名录快速翻动,最终停在一处:
【承命之体?桃氏】
状态:湮灭(伪)
备注:种魂未灭,凡情复苏,建议即刻启动‘养马令’第二阶段。
仙官脸色阴沉,立即掐诀传讯。
片刻后,九重云阙之上,一座青铜马厩缓缓开启大门。厩中并无骏马,只有数百名身穿素袍的修士盘膝而坐,双目失神,口中机械重复着一句话:
“吾愿为马,侍奉天庭。吾愿为马,断绝私情。吾愿为马,永守天律……”
仙官步入其中,朗声道:
“奉天谕:命网重启,需三千‘驯心者’牵引命丝。尔等既已自愿舍弃七情,便可赐予‘伪仙籍’,位列仙班,职责如下??巡游人间,监察凡情,遇有逾矩之爱、悖理之悲、逆律之乐,即刻上报,或直接清除。”
他顿了顿,冷冷补充:
“第一目标:摧毁所有开花的桃树。”
与此同时,归仁号正潜行于海底暗流。
女子端坐船心,面前浮现出一幅由水汽凝成的地图。地图上,北原、西岭、黑石谷等地皆亮起点点桃光,象征着桃娘子留下的“心种”仍在活跃。
她轻轻挥手,一道青影浮现??竟是桃娘子临终前吟唱的最后一段诗句,被某种力量截取留存,化作灵体影像。
“我愿为种,落地成林……”那虚影轻声说着,眼神清澈坚定。
女子久久凝视,终于抬手触碰影像脸颊,声音极轻:
“傻姐姐,这一次,换我为你遮风挡雪。”
她闭目,体内气息骤变。原本阴冷霸道的气势,竟渐渐染上一丝温润之意。她的血脉在觉醒,记忆在复苏??不仅是她自己,更是前十代承命者的残念,此刻尽数涌入识海。
“原来如此……”她睁开眼,瞳孔已转为淡金色,“不是我要替你报仇,是我们都要活着回来。”
她站起身,走向船首。
“归仁号听令??启航,驶向‘命网反枢’所在地:昆仑墟底,黄泉之上,虚实交界之隙!”
整艘巨舰轰然震动,青铜龙首喷吐幽蓝火焰,撕裂海水,疾驰而去。
而在北原,少年忽然仰头望天。
天空澄澈,万里无云。可他分明感觉到,一股巨大的牵引力正在成型,仿佛整个世界的命运之线,正悄悄汇聚到某个未知的中心。
他低头看向小桃树,轻声说:
“我们会等到你回来的。”
桃树随风轻摇,一朵花瓣飘落,恰好覆盖在他掌心的桃核裂痕之上。
刹那间,裂痕中传来一声极其微弱、却又无比清晰的心跳。
像春天破土的第一声雷。
像黑夜尽头的第一缕光。
像一个人,正在醒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