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06章 不知足(1 / 2)
“又是这种情况……一路死里逃生,跌跌撞撞的成圣,每逢劫数,只能将希望交给别人,永远等着被人拯救……”
李涯看着极,心里很不是滋味。
他钦佩极的战意,痛恨自己的弱小。
他已经很努力了,...
春风再度拂过守钟堂前的青石阶,桃花依旧如雪纷飞。林昭立于钟下,掌心轻抚那枚新铸的铜牌,其上“苏念”二字尚带匠人余温。三年光阴流转,守钟堂已非昔日孤影独鸣之地,而成了万界人心所系之所。可他知道,真正的守护,从来不在热闹处,而在寂静中。
苏念如今已十一岁,眉目清秀,眼神坚定。她每日清晨必来敲钟一次,不为仪式,不为众人注目,只为履行祖母临终托付??“听见钟声的人,心里就不怕黑了”。她不懂归无,不知天道禁令,只知这一声响,是她能为世界做的唯一事。陈岩是北境遗民之后,自幼在废城长大,靠拾骨换粮维生,却总把最完整的骸骨带回供奉于钟前;阿陀则是西漠游方僧,原属无名小寺,因诵《归无祷文》被逐出山门,一路行乞至此,只为寻一个“还能说真话的地方”。
三人皆非天资卓绝之辈,也无通天法力,但他们的眼神里,有一种东西比灵根更珍贵??那是明知不可为而为之的执念。
这日春分,祭钟礼毕,人群散去,唯余残烛摇曳。林昭未回屋,而是盘坐钟底,闭目调息。忽然,耳边传来极细微的响动,不是风声,也不是虫鸣,而是一种近乎错觉的颤音,仿佛有谁在极远之处,轻轻拨动一根断弦。
他睁开眼,眉头微蹙。
“你也听到了?”陆灵君不知何时出现在檐下,手中无剑,衣袖空荡,但气势凛然如旧。“第七块碎片……动了。”
林昭起身:“不可能。那铃早已融入阵基,意志沉寂,怎会再起共鸣?”
“正因沉寂太久。”白灵妖帝自云端缓降,银发如霜,眉心星纹竟隐隐泛起微光,“人心聚则意动,意动则碎片生感。这不是外力催动,而是它自己醒了。”
“它想说话。”南荒老剑修拄着断剑踱步而来,咧嘴一笑,“三百年前驿丞封魂入铃,不是为了等我们用它破阵,是为了等一句话被人听见。”
林昭心头一震。
他快步走入堂内,掀开供案下的暗格,取出那只青铜残铃。铃身裂痕更深,表面浮现出无数细密血丝般的纹路,像是某种古老文字正在复苏。他指尖刚触其上,一道虚影骤然浮现??仍是那位灰袍老者,但这一次,他的面容清晰了些,声音也不再断续:
> “我名周明恪,鸿蒙劫中最后一任天道监察使。吾奉命监守九洲气运,见人心崩塌,执念成灾,遂违律集愿,铸逆碑、藏碎片、传铃语……若后世有人得此铃,请代我问一句:
> **‘你们还相信人间值得吗?’**”
话音落,虚影消散,残铃“咔”地一声彻底碎裂,化作粉末洒落于地。
众人默然良久。
姬霄玉低声:“他在怀疑……连他也开始怀疑了。”
“不。”西漠佛子合十低语,“他是在求证。若无人回应,便是人间真的亡了。”
林昭缓缓跪下,拾起一点铃灰,置于掌心。风吹过,灰烬飘散,像是一场无声的回答。
当晚,他提笔在书卷末页添字:
**“今日,周明恪问:‘你们还相信人间值得吗?’
我答:值。因有苏念敲钟,陈岩拾骨,阿陀诵经;因有东海渔夫夜唱钟谣,北境孩童以石击瓮仿钟声;因明知天道不容,仍有人敢抬头。
此即人间。”**
数日后,异象再生。
守钟堂上空突现一片赤云,形如手掌,横压百里。云中传出低沉轰鸣,似有巨兽喘息。紧接着,地面震动,钟身铭文逐一亮起,名字一个个泛出金光,从“顾安”始,至“林昭”止,最后竟延伸出新的空白刻痕,仿佛等待下一个名字降临。
庄涛晓的墓碑前,枯草莫名开花,一朵墨莲悄然绽放,花瓣半开,与书卷首页那朵遥相呼应。
林昭凝视良久,忽有所悟。
“归无之核……不是单纯吞噬一切的存在。”他对众人道,“它是‘否定’本身。当世人不再相信希望,它便壮大;当有人坚守信念,哪怕只有一瞬,它就会退缩。”
“所以第十声钟响能封印它?”陆灵君问。
“不。”白灵妖帝摇头,“第十声之所以合于大道本源,是因为那一刻,三千七百二十一人的名字背后,承载的是三千万不愿屈服的心。归无惧的不是力量,是‘意义’。”
南荒老剑修哈哈大笑:“有意思!原来我们打的不是一场战争,是一场辩论!我们在跟整个宇宙争辩??到底这个世界,值不值得活下去!”
“而我们现在赢了。”姬霄玉冷冷道,“但我们不能停下。因为只要有一天没人敲钟,归无就会说:看,我说对了吧?人类终究放弃了。”
林昭点头:“所以我决定……离开守钟堂。”
众人愕然。
“你要走?”苏念冲上前,眼中含泪,“可是师父,钟怎么办?”
“钟不会消失。”林昭蹲下身,抚摸她的头,“但它不能只在这里响。我要带着铜牌走遍万界,去找那些不知道钟声的人,去听他们的故事,去看他们如何在黑暗中点灯。”
“我也去!”陈岩大声道。
“还有我。”阿陀双手合十。
林昭看着他们,笑了:“好。那就三人同行。但记住,我们不是传道,不是布教,只是告诉别人??曾有人为不让世界死去,而选择活着。”
七日后,三人启程。
林昭背负行囊,腰挂铜牌,手持一根普通木杖。陈岩背着一块从北境带来的白骨碑,上刻“勿忘”二字;阿陀肩挑经箱,内藏手抄《归无祷文》三百卷。他们不御风,不行遁术,一步一步走过山川河流,走过荒漠沙海,走过战火未熄的边陲小镇。
一路上,他们见到太多被遗忘的角落。
东岭村外,一座破庙倒塌多年,庙墙上却仍残留着歪斜的涂鸦:“钟哥哥加油”;南荒深处,一群孩子围坐在篝火旁,轮流讲述“守钟七侠”的传说,把林昭说得能呼风唤雨,把庄涛晓描绘成活了千岁的仙人;西漠佛塔遗址中,一位盲眼老僧每日以拐杖叩地三十六次,说是“代替钟声驱魔”。
最令人动容的是东海一处孤岛,岛上居民世代捕鱼为生,从未听过真正钟声。但他们发明了一种“潮钟”??每逢月圆之夜,将十二口铁锅倒扣于礁石之上,待涨潮时海水涌入,发出嗡鸣,宛如钟响。渔民们说:“听不见真钟不要紧,只要心里认它存在,黑夜就伤不了人。”
林昭站在岸边,久久无言。
那一夜,他在海边燃起篝火,在沙地上写下一行字:
**“所谓传承,不是复制过去,而是让每个人用自己的方式,重新定义守护。”**
三年跋涉,归来时三人皆瘦削憔悴,却眼神明亮。
守钟堂前,桃树更加繁茂。新来的学徒已有十七人,来自不同种族、国度、修行体系,甚至有妖族幼崽和鬼修残魂。他们在苏念带领下每日习字、诵文、敲钟,不求长生,只修一心。
林昭归来那日,正值秋祭。
他没有立刻进堂,而是独自登上后山,在庄涛晓墓前静坐整夜。第二天天未亮,他取来凿刀与石锤,在墓碑背面缓缓刻下一段话:
> “你问我能不能守住。
> 我现在明白了,守不住的终究会消逝,包括我们自己。
> 但只要还有人愿意在风雨夜赶路去敲一声钟,
> 只要还有孩子相信奶奶讲的故事是真的,
> 只要还有人在绝望时想起某个陌生人的名字,
> 那么你就从未离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