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姚三娘面露动容:“父王说得是。”
“你是我女儿,我们的命运是紧紧相连的,我支持你去做你想做的事,但不是当下。想要自由,得先付出代价。你明白吗?”
“明白。”姚三娘似是心悦诚服,“只有父王达成心愿,女儿才能得您庇佑,获得真正的自由。”
“不错,你能想通这一点很好。”梁王不禁露出笑容,“父王是不会害你的。”
姚三娘低头:“可是父王,嫁给一个老头子,女儿真觉得委屈。”
“你想要什么,只要父王能办到,都答应你。”
姚三娘目露期待:“您之前提过,只要我愿意,您就请封我为郡主。”
请封郡主,一来一回,至少要一个多月。
梁王毫不犹豫:“我今晚就写请封书,明天让人送去京城,希望皇帝侄儿能给我这个叔叔面子。”
“我还要一件全天下最美的嫁衣!”
“可以。”
“郡主出嫁规格的嫁妆。”
“只要请封成功,父王一定为你办妥。”
“我还要在那边建一座郡主府。”
“……行。”
姚三娘觑他脸色,小心翼翼道:“还有最后一个请求。”
“你说。”
“我娘的位分……”
“三娘。”梁王笑意收敛,“侧妃员额乃定数,且已上了宗室玉牒,不可胡闹。”
姚三娘自然知道这个道理,她是故意这么说的,就是想表现出得寸进尺。
突然想通又好说话,肯定会引人怀疑。
她不甘心地垂下脑袋。
“好了,爹跟你保证,就算你娘位分卑,她在府中的待遇也不比侧妃低。”
姚三娘这才点头答应。
“父王,”世子谢霂大步走来,“方才有人拿着大通的符牌,找管事求助。”
“哦?”
“符牌是……”谢霂看向姚三娘,“是三娘的。”
梁王目光倏然凌厉,看向姚三娘,问:“怎么回事?”
“一定是九娘她们受欺负了。”姚三娘转身就要走。
“站住。”梁王目色沉沉,“说清楚。”
姚三娘长话短说,将破庙护人一事告知。
“三娘,你太乱来了,符牌怎能随意借给旁人?”谢霂温声责备,“而且既然你已回来,怎不收回?”
姚三娘撇撇嘴:“我回来就被告知以后不能走镖,要回那牌子有什么用?”
“……”
“行了。”梁王面色缓和,“既是你朋友,你便去帮个忙。符牌拿回后交给你大哥。”
姚三娘闷声点头,转身离开。
“父王,可要查那六人?”等姚三娘走远,谢霂低声问。
梁王颔首:“你去办。”
姚三娘的符牌很管用,谢明灼拿着它找到大通车马行的管事,管事验明真伪后,立刻带她去衙门找何县丞。
何县丞听闻来意,当即道:“来人,去请户房师爷和林班头。”
先到的是林班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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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穿着青衣皂靴,大步迈进屋子,看到谢明灼时,眼中惊讶一闪而逝,又不着痕迹挪开目光,掠过大通管事,这才躬身抱拳。
“县丞请shsx吩咐。”
何县丞坐在书案后,肃着脸道:“我问你,巳时初,你是否遣人去六六杂货铺抓了人回来?”
林泛道:“巳时初,我在新街巡逻,不在衙中。”
“你速去三班衙探明情况。”
“是。”林泛转身离开。
不一会儿,他便揪着一人回来,身后还跟着脚步蹒跚的户房师爷。
他手一推,那人踉跄上前,脸上明显有几块青肿,眼中还写满不忿。
“黄丁受樊公子指使,在户房文书已经许可的情况下,故意在六六杂货铺开业当天闹事抓人,此事刘师爷可以作证。”
刘师爷点了点头。
何县丞面上波澜不惊,只道:“黄丁,林泛所言可是事实?”
黄丁哼了一声,却没反驳。
县丞虽不及知县品秩高,但樊知县初来乍到,县衙的事务还得仰仗县丞等一干官吏,何县丞在衙门积威多年,说话比知县还管用。
“放了她们,自己去刑房领罚。”
黄丁闷头出去,在门口“呸”了一声,吐出一口血沫,狠狠瞪了一眼林泛。
林泛似无所觉,侧首问向谢明灼:“不知姑娘是李九娘什么人?”
“她是我婶娘。”谢明灼答。
林泛客气伸手:“请随我来。”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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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3章
◎推波助澜◎
樊昭使坏,在谢明灼的意料之中。
只是没想到,他的手段会如此简单粗暴。但这种简单粗暴,对毫无背景的商户而言,不啻于致命打击。
开业当天被公差抓进衙门,以后谁还敢进铺子买东西?
林泛领着她,径直前往三班衙接人。
“黄丁是壮班班头,不归我管。”他在路上解释道,“稍后我去涢水大街巡逻,顺便向街坊澄清。”
谢明灼面露感激:“多谢林班头。”
“不必客气,你们本就是无妄之灾。”
说话间,已至三班衙。
谢明灼来得及时,李九月四人没受什么罪,只头发凌乱了些。
六人为表感谢,诚邀大通管事、林班头用餐,大通管事表示事务繁忙,婉拒了,林班头亦然。
至于何县丞,小小的杂货铺还没那么大面子叫人赏脸。
开业被中断,六人索性关了店门,回到状元巷休整。
刚回没多久,姚三娘就找上门了。
“你们没事吧?”
“没事。”李九月庆幸道,“幸好有三娘所赠符牌,否则还不知道要在衙门遭多少罪。”
姚三娘松了口气:“没事就好。”
“对了,符牌管事拿去了。”
“我知道了。”姚三娘只点点头,“你们受了惊吓,就先歇上几日,不着急开业,若是有困难,直接去鲤鱼巷找我。”
她说着,递上一只钱袋。
“使不得使不得。”李九月连忙推拒,“三娘你快拿回去,我们还不到山穷水尽的时候。”
姚三娘见她不似强撑,便收回手,笑道:“那行,有难处千万别见外。”
“三娘,你几次三番救我们,我都不知道该怎么答谢你。”
“都是朋友,应该的。”姚三娘看向谢明灼,“只要二娘不嫌我无趣,常来串门就行。”
谢明灼自然应下。
待姚三娘离开,六人关上门,回到屋子开会。
开业中断不是坏事,至少她们跟大通车马行打了交道,还见到了县衙里的掌权者。
基层官吏,不光对本地的一切事务烂熟于心,对本地的一丁点风吹草动也最为敏感。
县丞管钱粮税政,掌握全县范围的户籍。他与大通车马行的管事交好,即便其中没有龌龊勾连,他也必定对大通有所了解。
快班衙役负责巡逻缉捕,全县的土地几乎被他们踩遍了,哪里多种了一棵树估计都能认出来。
梁王的兵马藏得再隐秘,也不可能一丝痕迹都不露。
事情在脑子里过了一遍,谢明灼开口道:“明天杂货铺继续开张。”
“殿下,樊昭怕是不会善罢甘休。”李九月道,“他毕竟是知县之子,何县丞也不会一而再再而三落他面子。”
谢明灼没放在心上:“樊知县若知趣,不会让他继续闹;若不知趣,放任樊昭滥用权柄,这个知县自然也做不长久。”
“殿下说得是。”
县衙后宅。
樊昭坐在树荫下,饮着凉茶,撩开眼皮看了一眼林泛。
“林班头,知道本公子为什么叫你来吗?”
林泛站在烈日下,客气笑道:“请樊公子明示。shsx”
“别跟本公子装糊涂,”樊昭拍了拍扶手,冷冷道,“谁允许你私自殴打同衙?”
林泛问道:“你是说黄丁?”
“怎么,你还打过其他人?”
“樊公子误会了。”林泛正色道,“我打他,只是因为他该打。”
“你——”樊昭气得起身指他。
林泛无视他的无礼,继续不卑不亢道:“樊公子,黄丁公然污蔑县尊大人,林某一时义愤,这才忍不住出手打断。”
“什么污蔑?”樊昭愣住。
“他说有县尊大人在,何县丞早晚下马,如我这般的衙役也尽数被辞退归家。”
“……”
“县尊大人为人宽厚,断不会做出这等过河拆桥之事,黄丁此言,不仅中伤县尊大人的名誉,还企图离间衙门官吏,从中攫取私利,如此拨弄是非之人,何县丞只是罚他刑房领鞭已是宽宏大量。”
樊昭和家仆都听呆了。
原本不过是想给林泛一个教训,谁料他竟搬出大义,这叫人怎么接下去?
林泛拱了拱手:“樊公子,林某尚有公务在身,若无其他事,林某便告辞了。”
“你等等!”樊昭骤然回过神,叫住他,“林泛是吧,本公子警告你,以后本公子要做的事,你别多管……”
“你给我住口!”一道满含怒气的声音骤然传来,身着青色官袍的人大步走进院子,狠狠瞪了一眼樊昭。
“爹……”
“林班头,犬子顽劣,望见谅。”樊必清没理不孝子,转首看向林泛,“你还有公务在身,就不耽误你了。”
林泛躬身抱拳:“县尊大人言重了,卑职先告退。”
他利落离开后宅,听到身后知县怒斥儿子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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声音,也没露出多余的神情。
至拐角,衙役小八窜出来,笑嘻嘻道:“咋样,县尊大人来得及时吧?”
林泛笑道:“多谢你帮我跑这一趟。”
“哎呀,跟我客气什么。”小八好奇问,“樊大人是不是骂了樊公子?”
“不清楚。”林泛环顾四周无人,低声吩咐,“小八,你去找人打听打听,樊公子与六六杂货铺有什么恩怨。”
“好嘞,这事儿包在我身上!”
东郊梁王府,一份情报呈入书房。
梁王翻阅之后,递给一旁的谢霂,轻笑:“三娘倒是心善。”
谢霂快速浏览完毕,也附和道:“三娘难得交了朋友,只是这朋友上不了台面。”
区区商户,竟劳动亲王女儿出面,也不怕折寿。
“随她,她高兴就好。”梁王摆摆手,“你先下去吧。”
六六杂货铺没有异常,便不值得他在意。
谢霂恭敬告退,回到自己院子。
思忖片刻,他招来心腹,嘱咐道:“去把消息悄悄透露给谢雩,他向来看不惯三娘高兴。”
夜幕降临,衙门散了值。
林泛回到家中,刚做好三个菜,衙役小八就推门而入。
“好香啊,头儿,你这手艺不比君再来的厨子差啊。”他习惯性坐到桌旁,却被筷子敲了手背。
“去洗手。”
“晓得了晓得了。”小八哼哼去井边,“整个衙门就你最讲究。”
林泛盛了两碗饭,兀自坐下开吃。
等小八净过手,划拉半碗抵住饿后,他才问:“打听到什么了?”
“这樊昭真不是个东西。”小八嘴里包着饭,含糊道,“你知道为什么他比他爹晚到半个月吗?”
“为何?”
“他爹上任的时候,他正泡在温柔乡里,死活舍不得新认识的花姐儿。”
林泛“嗯”了一声,说:“与六六杂货铺的恩怨是?”
“来的路上,破庙避雨遇上的,他出言调戏了李九娘一行,叫姚三娘撞见,教训了一顿。”
林泛了然。
“也幸好有姚三娘帮忙,孟二娘才能请动大通管事出面。”小八迅速扒完饭,又去盛满一碗,“不过今天这么一闹,杂货铺能不能开下去难说。”
林泛笑了笑,他下午巡街,帮杂货铺澄清,顺便听到上午杂货铺的盛况,觉得杂货铺的经营方式挺有意思,感兴趣的人不少,应该能继续开下去。
但樊昭确实是个麻烦。
“我爹娘给我张罗亲事了,”小八托着腮憧憬道,“等休了假,我就去相看。”
“恭喜。”林泛细嚼慢咽,“既然要成亲,夜巡的事情就暂时交给别人,养精蓄锐,莫叫亲家看低了。”
小八惊喜道:“谢头儿!”
“我记得你巡的是大街西南的几条巷子。”
“头儿你记性真好,”小八嘿嘿笑道,“鲤鱼巷、状元巷、梧桐巷都是我和大力管的。”
林泛颔首:“从今晚开始,我替你去。”
“啊?”小八惊了,“头儿你真要亲自去啊?”
“我孤家寡人,比你们拖家带口的方便。就这么说定了,你吃完早些回去休息。”
小八感动道:“头儿……”
“行了,快吃,吃完赶紧回去,我还得去巡夜。”
“是!”
状元巷。
幽暗的巷道里,杨云开如一缕黑烟,身姿轻盈地越过院墙,回到屋中。
“殿下,收到两份情报。”
“不必多礼,说。”
杨云开起身道:“卑职对安陆县外的官道、小路等进行了排查,在城西一条路上,发现极深的车辙印,通往三十里外的碧山。沿途有巡检司的人,卑职不敢贸然前往探查。”
巡检司归当地州县管辖,一般设在关津要道,负责稽查往来行人,缉捕盗贼。
但在梁王的地盘上,谁知道巡检司听命于谁。
杨云开小心谨慎是对的。
“车辙印深,说明有大宗货物压车,而大宗货物来往深山,要么是木材商,要么是另有蹊跷。”谢明灼习惯先列出所有可能,再一一排除。
木材同样压车,来往山林也很正常。
杨云开适时开口:“第二份情报来自河南陆御史的密奏。”
密奏先传入京城,再通过锦衣卫送到谢明灼手上。
能被陆敛写进密奏的,绝非小事。
“说了什么?”
“他与宗都指挥使争执之后下落不明,是为了隐匿身份暗中调查河南左参政,再根据线索追踪大通车马行,发现了一座私人铁矿。”
启朝以前是铁矿官营,后因种种原因,官营冶铁所衰败,官府允许民营矿业的存在。
许多人乘风而起,赚得盆满钵满,成为远近闻名的大矿商。
私人铁矿……
火铳、铁胎银的私造,都与铁矿脱不了干系。
谢明灼沉思几息,问:“那座铁矿矿主是何人?”
“名叫汪鑫,原是个市井混混,机缘之下得了一座铁矿。”
“年纪如何?”
“五十三岁。”
谢明灼心头一跳,对上了。
姚三娘半真半假说过,她爹要将她嫁给一个年过半百的老头,如此有助于她爹开拓商路。
恐怕开拓的不是商路,而是通往帝位的血路。
只要打仗,就一定会流血牺牲。
谢明灼阻止不了外敌入侵,但她希望能在解决内斗的问题上兵不血刃。
“矿山在何处?”
“怀庆府河内县以北,靠近山西。”
这么远都能叫梁王招揽到,梁王手段不俗啊。不过思及梁王的舅舅曾任河南都指挥使,便不足为奇了。
一个都指挥使,在暗中扶持一个毫无背景的混混成为铁矿的矿主,实在是轻而易举。
如今梁王的舅舅已过世,汪鑫虽继续与梁王合作,但人的野心是会膨胀的。
他已经不满足于当一个工具人,而是要与梁王扯上关系。
如果梁王将女儿嫁给他,等梁王登基,他就飞黄腾达,成为驸马都尉。
将利益最大化,是商人的拿手好戏。
原文中,梁王将在六月下旬操纵兵马,伪装成起义军,攻陷京城。
当时是有“皇室无德”的舆论基础,起义军才师出有名,如今雪灾圆满解决,皇帝在民间声望大涨,梁王短时间内应该会按兵不动。
但六月下旬能够出兵,足以证明梁王的兵马已经做好了准备,只要时机成熟,随时都能发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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解决梁王,已经迫在眉睫。
即便梁王等得起,汪鑫也等不起,汪鑫等不起,姚三娘就真的没有时间了。
她必须主动出击,而这出击要足以挑动梁王府内部的矛盾。
那日在君再来酒楼,张志德提及癞头攀上了东郊的关系。
梁王手握兵马,世子受其重视,两人定然都看不上行帮那些泼皮无赖。
众所周知,梁王只有两个儿子,世子谢霂和次子谢雩。
谢雩乃侧妃所出,是谢霂最大的威胁。只要谢霂死了,他就能成为世子,或者……日后的太子。
与癞头同流合污的,只能是稍微弱势的谢雩。
谢明灼心念一转,吩咐道:“你找人给打行的癞头一个教训,并送他一句话,‘别找废物当主子’,做得隐秘些。”
杨云开瞬间会意,应声退下。
当晚,癞头在赌坊里尽了兴,带着小弟回家,还没进门,一只黑布袋兜头套下,又被塞了嘴,随后拳头冰雹般落下。
他的小弟也没逃过。
神思恍惚之际,他似乎听到有人语气不屑,骂了一句:“真是蠢透了,居然找个废物当主子。”
说的还是官话!
在安陆县,除了要科举的读书人,几乎没人说官话,但有一个例外,那就是东郊梁王府。
那些人是从京城来的,说惯了官话,也自诩对着他们泥腿子说官话高人一等。
他们是梁王府的人!
*
县城里没有秘密。
至少行帮老大被打这件事,是瞒不过衙门吏役和街坊百姓的。
林泛到衙门没多久,张志德就抽空溜出来找他,神秘兮兮道:“泛哥儿,你知不知道癞头昨夜被人揍了?”
“被人揍了?”林泛诧异,“谁干的?”
“不知道,他被人套了头,看不见,只听到对方说的是官话。”张志德用胳臂肘捣了捣他,“你悄悄跟哥说,是不是你干的,哥不告诉别人。”
林泛无奈摇头:“真不是。”
癞头攀上了东郊的关系,最近有些猖狂,他的确有警告对方的打算,可还没腾出空来。
而且涉及东郊,他也会做得不留痕迹。
幕后之人直接揍癞头一顿,要么是不知癞头已经跟东郊搭上关系,要么是即便知道也有所依仗,想要故意闹大。
前者可以排除,因为癞头不止一次在外嘚瑟。
“那会是哪位勇士干的?”张志德摸摸下巴。
林泛:“你可知癞头搭上了东郊哪位?”
“想来想去,也只有他能瞧得上癞头。”张志德竖起两根手指,代表梁王府二公子。
“安陆还有谁敢明目张胆教训他的人?”
“也不算明目张胆吧。”张志德说,“不是套了头,没看到动手的人嘛。”
林泛笑问:“安陆有谁习惯说官话?”
“你是说——”张志德瞪大眼睛,吞下话音,然后竖起一根食指,特指梁王府世子。
他根本没想过读书人,一是读书人没那个能力去揍打行的老大,二是本地读书人虽会说官话,但日常还是以俚语居多。
林泛不置可否,只道:“我去巡街了。”
他带着几个手下,沿涢水大街巡逻,行至六六杂货铺的时候驻足看了几眼。
杂货铺重新开张,新奇的经营方式再次引来不少客流,铺子里挤得满满当当。
“生意这么好啊。”小八探头瞅了一眼,“不知道里头卖的什么,咋这么多人?”
任大力瓮声瓮气道:“我堂客昨天来看了,说大多是从京城来的新奇玩意儿,还能碰运气赢得五两银子!”
“啥?!”小八瞪大眼睛,“五两银子?怎么个碰运气法?”
大力环望了一下,手指道:“喏,就那个飞镖,射中靶心得五两。”
“我想起来了,昨天黄丁那厮就因为飞镖,抓了杂货铺的人。”小八一脸期待,“头儿准头极好,要不要去试试?多来几下,够你娶个堂客了。”
林泛一把薅住他的后颈,皮笑肉不笑:“你是巡逻还是逛街?”
“巡逻!巡逻!头儿轻点,疼疼疼!”
林泛松开他:“走了。”
巡完街,林泛让两人先回衙门。
他穿过几条小巷,逐渐远离闹市,前往县城最鱼龙混杂之地——黑灯巷。
刚行至巷口,一只手从身后袭来,他反应极快,一把扭住对方手臂,转身看去。
“沈推官?”林泛立刻放了手,望着一身布衣的府衙推官,面露讶然,“你不是去了应山县?案子查清了?”
沈石握拳,轻击其肩膀,说:“你这身手,不来府衙可惜了。案子没查清,没办法,先回安陆。”
“十几个人的命案,一点线索都没有?”
“说来也奇怪,”沈石蹙起眉头,他的左眉三分之一处被一条竖疤贯穿,看起来有些凶相,“我刚感觉自己摸到了一点线索,就收到府台大人的命令,让我即刻回到安陆。”
林泛闻言沉默,并未评价。
“不过我在案发地,找到了这个。”他取出一颗弹丸,颇有几分自得道,“藏得可隐蔽了,想必是作案之人清理现场不够仔细,叫我给找着了。”
沈石的办案能力有目共睹,尤其是在案发现场的痕检上,往往能注意到常人容易忽视的细节。
林泛挑眉:“受害者是中弹而亡?”
“那倒不是,都是被刀砍死的,身上没有弹丸击穿或擦伤的痕迹。我估计是火铳不小心走了火。”
“火铳可不是一般武器。”
“没错。”沈石握紧弹丸,闷声道,“我本想顺着火铳这条线索往下查,却在关键时候被府台大人召回。”
“嗯。”
沈石吐出一口浊气:“你可还记得不久前,新街隆兴布庄的失火案?”
“记得,”林泛颔首,“我亲自带人扑的火。”
“那个案子是你我一起查的,铺子烧得干干净净,也没有人员伤亡,可铺子掌柜下落不明,伙计也一问三不知,便当成意外走水结的案。”
“的确如此。”
沈石却摇头:“可我当初却在废墟里发现几个铁疙瘩,状似银锭。咱们办案多年,什么没见过?‘铁胎银’不是什么稀罕事儿。”
“嗯。”
“我想着走水案结不了,私造假银锭的案子总能办了吧?”沈石面露苦恼,“可我上报给府台大人,却被驳回。”
林泛拍拍他的肩,笑道:“可你来这儿了。”
“还是你懂我。府台大人不让查,我就自己查。”
黑灯巷人丁极为复杂,但同时也是消息最灵通的地方。
林泛对这儿熟门熟路,沈石倒是第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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次亲自来。
“林老弟,你来这儿也是查案?”沈石一提到案子就精神抖擞,“什么案子啊?”
林泛摇头:“只是找人打听点事。”
“哦。”沈石没多问,随口道,“等案子都结了,咱俩一起出去放个风?”
林泛笑了笑,状似不经意道:“行啊,不如一起去爬碧山。”
“碧山?”沈石惊讶,“你忘啦?碧山可是东郊那位修建陵寝的地方,除了工匠和运石车,闲杂人等不得出入。”
“还真忘了。”林泛垂下眼睫,“那太可惜了,来安陆十年,一直都没有机会欣赏碧山风光。”
“不仅仅是你,许多大你十几二十岁的人,都没去过碧山呢。”沈石安慰道。
林泛接受这份安慰,另转了话题。
*
“碧山?这可使不得!”
“为什么?”谢明灼坐在院中,帮金大娘穿针,不解问,“我第一次来安陆,县城已经逛遍了,想去城外转转,听说西郊有处碧山,去爬爬山也好。”
金大娘连忙摆手,凑近她,低声道:“这事儿不是秘密,但也从没人主动开口,你刚来安陆不晓得也不稀奇。”
“可婶娘本就是安陆人。”
“她走的那年才九岁,不晓得也不奇怪。”
“到底是什么呀?”谢明灼满脸好奇。
金大娘环顾周围,偷偷摸摸道:“只是传言,东郊那位看中了碧山的风水,要在碧山造墓室。不过他从没真正承认过,大家伙儿也都是猜的。”
猜的?
谢明灼倒不这么认为,这种言论定然是梁王府有意放出来引导百姓的。
明令禁止百姓出入碧山,百姓或许会生出逆反心理。但“建造陵寝”这种虚虚实实的猜测,反而会让百姓敬而远之。
时人对丧葬之事还是相当敬畏的,尤其是亲王的陵墓,没人敢去惊扰。
如此一来,前往碧山的道路上,经常出现深深的车辙印,便也显得稀松平常。
建造陵寝需要石头和木材,亲王的陵寝自然尽可能豪华,寻常的石头和木材看不上,只能从外地购买运送。
一切都如此合情合理。
连跑遍全县的公门衙差都不敢轻易涉足,难怪一点风声都没传出来。
杨云开没打听到,也是因为少有人将“亲王死后住在哪儿”挂在嘴边。
这事儿只有安陆县的“老江湖”才能知晓。
“原来是这样。”谢明灼庆幸道,“得亏大娘提醒我,要不然我莽撞去了,怕是会落个冲撞皇亲的罪名。”
金大娘接过针线,用顶针摁下针头,瞪她一眼:“跟我客气什么?那日你送给大郎的砚台,他用得可顺手了,说是上等的什么歙、歙砚,这么贵重的物件,你说送就送,我说什么了?”
谢明灼喜欢她这份爽快,不由笑起来:“晓得了,以后再不讲这些话。”
“这才对嘛!”
两人又拉了会儿家常,从巷头说到巷尾,不管什么鸡毛蒜皮的事,到金大娘口中,都变得有趣了。
讲完了新鲜事,金大娘又把主意打到谢明灼身上。
“我听三娘手底下人说,你以后就跟着九娘经营铺子,在这边嫁人,不回去了?”
这是破庙里对外的说辞,谢明灼“嗯”了声。
“那你咋不去看铺子?”
“婶娘说,等铺子经营稳定了,再叫我去。”
金大娘想到昨天衙役抓人的事,也不免后怕地点点头:“她想得周到。”
她手里纳着鞋底,眼睛却一下又一下往谢明灼脸上瞟。
谢明灼失笑:“大娘有话不妨直说。”
“那我就直说了。”金大娘放下针线,咳了咳嗓子,“你是要在这边找个夫家对吧?”
谢明灼:“……”
明白了,这是要给她介绍对象。
人设是自己捏的,现下也不好否认。
她低头没说话,在金大娘眼中就是女儿家害羞。
“嗐,别怕羞,男大当婚,女大当嫁,说出来不丢人。”金大娘揶揄笑道,“你这品貌在整个安陆县也是一等一的灵醒,不愁嫁不出去,个头高也不打紧,孩子以后也高。”
谢明灼:“……”
“你要是信得过我,我帮你相看相看?”
“太麻烦大娘了。”谢明灼很想拒绝。
金大娘摆手:“麻烦什么?一点也不麻烦!就这么说定了。”
谢明灼只好搬出大招:“这些事还得婶娘做主。”
“那就等她回来,我跟她讲。”
待李九月回到住处,金大娘果真前来商议。
“九娘,二娘年纪也不小了,要不要早些安了家?”
李九月:???
公主的婚姻大事是圣上和皇后做主,她就是有几百个胆子也不敢插手。
她不由看向谢明灼。
谢明灼“羞涩”低头。
李九月明白了,这是要婉拒,遂笑道:“金娘子好意我们心领了,不过我刚回安陆,铺子还没稳定,暂时不适合给二娘找人家。”
“我晓得你的苦心。”金大娘感念她对侄女的爱护,“你是怕还没站稳脚跟,以后二娘叫人欺负了。”
“是的呀。”李九月拍拍胸口,“昨天那事可把我吓了一跳。”
金大娘神秘兮兮道:“二娘若是能嫁个好郎君,你还怕铺子开得不稳当?”
“若真有好郎君,早就被抢先定了亲,哪能轮得到咱们?”
“找一找,总是有的。”金大娘劝道,“遇到合适的,不想成亲也可以早早定下来嘛,现在觉得日子不稳定不想找,以后想找也找不着了,你说是不是这个理儿?”
她说得太有道理,以至于李九月觉得自己再反对就真的不识好歹了,也违背当初在破庙说的那些话。
可涉及公主,她不敢妄自决定。
所幸谢明灼开了口:“有大娘和婶娘替我把关,我自然放心。”
李九月便笑道:“那就劳烦金娘子费心了。”
“包在我身上。”
*
出了黑灯巷,沈石邀请林泛一同用餐,林泛欣然答应。
二人没去豪华酒楼,只在路边小馆点了两碗米粉和两份腌菜肉丝面。
沈石约莫是饿极了,先干了一碗米粉,才慢吞吞吃着另一碗面,说道:“癞头他们不都听你的,你还要去黑灯巷打听消息?”
“今时不同往日。”林泛挑出碗中的芫荽。
沈石笑他:“你不吃方才怎么不招呼老板一声?”
“想事情,忘了。”
“忘了?”沈石仔细瞅他,敏锐道,“到底出了什么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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