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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0-40(1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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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031章 第 31 章

顾憬正认真习书, 自然看不到屁股底下的纸团子,这个小插曲原也没什么。

可其他同学开着小差呀。

就有那好事的,从后面踹了踹顾憬凳子, 各种朝着他挤眉努嘴示意。

顾憬雷达明显不太好使, 信号接收了好半天, 才费劲地弯腰去捡。

摊开后, 待看清纸条写的什么, 登时脸色发白,想将纸条揉碎,却被好事的同窗眼疾手快, 抢了过去。

好容易挨到时辰, 夫子摇铃下了堂, 顾憬第一时间就去夺。

那学生却跃到板凳上, 嘻嘻哈哈道,“让我们瞧瞧, 夫子的好弟子,平日里对咱们两边都不假辞色的小学究,究竟跟阁老公子都传了些什么小话!”

刚准备放飞的弟子们赶紧收回扑腾的翅膀, 一个个伸长脖子等下文。

那小子装模作样咳了咳,在顾憬各种争抢中左闪右躲,艰难摊开捏得皱巴巴的纸团,朗声念道,“兄弟, 什么时候弄个纺织娘……玩玩?”

那人尾音渐消,显然没想到是这般敏/感的内容, 甚是尴尬地抓了抓头。

而顾憬脸色,已经不能用难看来形容了。

他一脸青白, 朝着顾悄望来,一双眼里蓄着细碎的泪,黑沉沉的,仿佛透不进分毫光。

顾悄咯噔一下,不明觉厉,心道这锅他可不背。

还没张口,就听到身侧人率先起哄,“不知这纺织娘,是哪个纺织娘啊?!顾憬,你说呢?”

“总归不是顾憬他娘……”

“他们家绣坊漂亮姐儿多,在整个徽州府可都是叫得上号的!”

“呸,人顾少爷说的纺织娘,是莎鸡。《诗》云,五月斯螽动股,六月莎鸡振羽。哦~后面还跟着几句,七月在野,八月在宇,九月在户,十月蟋蟀入我床下……”

“那不还是鸡嘛!是入床上才对!”

阴阳怪气的附和,零星传来。

顽笑到这里,已然过界。除了几个闹事的还笑得出来,不少人已经掩面回避了。

“够了,书院是什么地方,容你们如此放肆!”

一声清斥自内舍最前方传来,正是顾影朝。

他起身冷冷瞧着这边,目光与顾悄相遇,闪过一丝轻鄙,“我实在羞与你们为伍。”

左边派众见老大发了话,亦纷纷甩袖,呸了一声划清界限。

顾悄可算明白了。

显然,顾憬他娘是个纺织娘,或许还有些不太好的传闻。写纸条的人原是想找小公子玩虫,结果阴差阳错被顾悄吹到了顾憬那里。

左右事情已经闹得不可开交,递条子的干脆先起哄,一股脑把赃栽给顾悄再说。

到了这份上,就算顾悄有心解释,真相也不会有人信了。

而顾憬,已沉默着坐了回去,低垂着头,周身写满生人勿进。

大风大浪见过,没想到这会阴沟里翻了船。

顾劳斯艰难捂了把脸,不得不暂且吃下这穿越以来的第一闷亏。

他的右手边,只坐着一个人。

瘦削青年二十来岁,长得普通,衣着却十分精细,上挑的眼角刻意压成一个爱笑的弧度,十足得玩世不恭。

顾悄却觉得哪里违和。

察觉顾悄眼神,青年耸了耸肩,嬉皮笑脸道,“三少,这可怪不得我。”

说着,他站起身凑近顾悄,压低了声音,颇为惋惜道,“我原是觉得冬日无趣,想找你买只斗虫玩,可没想到你会把条子递给那死脑筋。”

“这可怎么办呢?听说那死脑筋,是只不会叫的狗,可咬起人……特别疼。”

那一瞬间,他敛去笑,上挑凤眼登时阴沉一片。

一股凉意瞬间爬过脊髓。

顾悄终于想起来。

这人竟是二月二文会路上,废他手的蒙面人!

强压下心中惊惧,他小退了半步,并不挑明,只道,“我向来只玩蛐蛐,你却偏挑纺织娘来写,本就别有居心不是吗?想来就算纸条我收下,你也有办法将火烧到顾憬那边。”

“你还不笨嘛!”青年已然恢复了笑模样,目光落在顾悄身后,不动声色退了两步,话锋一转,“小公子玩虫玩得挺好,何必学那些荜门酸儒,到这里自讨苦吃?”

“这就不劳你操心了。” 顾悄话套着一半,就被黄五打断。

大鸭梨一把薅起小公子毛领,十分哥俩好地岔开话,“走,哥尿急,赶紧带哥认认路。”

顾劳斯表情瞬间凝固:这小学生相约去尿尿的既视感……

出了教舍,黄五松开顾悄,赖赖突突的脸上难得严肃,“你怎么还是个祸事缠身的命格?”

这话顾劳斯就不爱听了,他一把拍开黄五,怒道,“你这可就强盗逻辑了,被贼人抢了,难道反怪被抢的有钱?被歹人非礼,难道反怪妇人不该生而为妇?”

小公子俊俏,生起气来怒目圆睁,一片水光潋滟。

他今日穿的,又是件火狐腋毛夹袄,不见什么血色的白玉面盘,衬着细密的火红绒毛,像极了谢家老太君最娇宠的那只貂。

黄五突然有点理解,谢昭那老牛为什么偏要啃这茬嫩草了。

虽然那厮闷骚,人前各种与小公子为难,人后嘴硬打死也不承认。

可黄五什么人?

这世上,除了那串佛珠子,就属他最了解谢昭了。

头天快马加鞭,叫他从金陵赶来送伤药,第二天他就在小公子身上闻到了药香。

前一刻还冷脸骂他办事不力,一个漆皮匠久寻不到,下一秒李玉才提小公子名字,内间他就咳嗽连连,变着法地叫他上赶着送钱送温暖。

还是做好事不留名的那种。

甚至酒楼那日,因他自作主张,将人牵扯进在办的案子里,回来还好生修理了他一番。

这要不是起了色心,黄五就不姓黄了。

多少是能叫铁树开花的妙人,黄五总归是要上点心的,何况这人还是顾恪的胞弟。

于是,外人眼中的财神爷,十分大气地道了歉,“贤弟莫怪,我这粗人,只会算账,不会说话,要不我怎么重金到你这书香门第进学?”

重金二字,成功叫顾劳斯熄火。

他眨了眨眼,收起炸毛刺,十分客气地抱拳,“是弟急躁了。”

二人这般你来我往,虚情假意,叫紧跟着追出来的原疏蚌埠住了。

他看看兄,又看看弟,只觉牙酸。

隔着几扇纸糊的窗户,三人并不知道,这点动静分毫不差地被顾憬听在耳中。

他始终低垂着头,一副认真读书的样子,桌子底下的手,却神经质地一遍又一遍撕扯着那早已成屑的纸团子。

课间这小插曲,自然逃不过学堂夫子法眼。不过顾憬知道,族学夫子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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来不管这些。

因为……顾氏不养柔弱可欺之人。只要不危及宗族利益,这些小打小闹,他们从来都是隔岸观火,任由学生自行解决的。

自行解决?顾憬垂着头,眼泪一滴滴砸在书页上。

他不是顾悄,也不是顾云斐,他没有大人物撑腰,他能解决的方式,只有……

“故君子之治人也,即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

他嗫喏地读出这句被泪水侵染到模糊的句子,暗暗握紧了拳头。

第032章 第 32 章

黄五解决五谷轮回的功夫, 原疏已经跟顾悄囫囵说了个原委。

能留在内舍读书的,只有三类人。有天分的、肯努力的和家里不差钱的。

倒不是族学束脩收得贵,只是正青壮的年纪, 读书见不着希望, 自然要早早回家各自继承家业。

顾憬属第二类。

他并不聪慧, 靠着一股韧劲, 下了功夫苦学, 这才打动了顾悯。

他勤勉的根由,绕不开“纺织娘”三字。

当年他爹尚未成婚早早病逝,只留下他这个与绣坊女工暗度陈仓的遗腹子。凭着这一脉单传, 女工被抬进门, 正妙龄直接守了寡。

然这些不是关键。

关键是, 公婆相继去世, 孤儿寡母钻营着几家尽是女人的铺子,渐渐就招致了许多流言蜚语。更有纺娘、绣娘不安分, 想学着主母,以姿色撩拨有钱人家的少爷,妄图一朝飞上枝头。

“一日, 学里有人拿着绣娘赠的帕子,当众奚落了顾憬一番。结果……” 原疏压低了嗓子,“你猜怎么着?那人与绣娘帐里厮混,意外起了场大火,摧枯拉朽般, 绣娘当场烧死在里头,那人幸得一盆水浇了被子, 裹着头脸保住一命。”

“打那之后,学里再没人敢惹顾憬。”原疏叹道, “你怎么这么倒霉,惹上了他。”

“所以,我现在滚过去解释,来得及吗?”顾悄吸了吸鼻子,风中凌乱。

原以为废柴小公子的副本,不过是念念书、考考试、刷刷家长里短小boss,轻松休闲来一套,结果……

对不起,是他天真了。也对,就算超级马里奥,也有无数断头崖等着玩家跳呢!

小公子深呼一口气,平复了下过于失落的心情,“坐我右边那人是谁?”

原疏挠挠头,“他叫徐闻。我来时就已经在学里了,不过好像没什么人知道他的底细。”

“濠州徐家人,谢氏姻亲。”

倒是黄五,晃悠着出来,拿着张花里胡哨的上品真丝杭绸帕子,边擦手边解释,“徐家向来与谢家同气连枝。顾瑜之曾与我说过,他在应天府也吃过不少徐家的暗亏。”

顾悄将这两个姓氏在口中咀嚼半晌,也没想出个所以然来。

他干脆将这事抛开,十分狐疑地看了眼黄五,“你怎么张口闭口都是我哥哥?”

越瞧越像癞蛤蟆想吃天鹅肉是怎么回事?

顾悄虽然弯直未知,可不影响他书读百卷,旧时男男那点事儿,他也没少见。

黄五十分坦荡,“那自然是慕你兄长学识,敬你兄长人品,心之所向,故而宣之于口。正因为我有一腔拳拳真心,这才不远万里重金……”

“知道了知道了,你花了重金,我定敦促你好好学习,争做哥哥第二。”顾悄连忙打断黄五的自我陶醉,在夫子摇铃中,将他扯回内舍。

这次,顾悄学聪明了。他直接换了个位置,挨着黄五而坐。

敌暗我明的情形下,先给自己贴个护身符,总归不错。

黄五这人,看似胡搅蛮缠插科打诨,但跟笑阎王关系匪浅,又怎么会是个真·酒囊饭袋?

何况,袖袋里的两千票子还没揣热乎,他可要对得起这高额束脩!

如此这般,黄五的炼狱级读书模式,就此开启。

午课时间,顾悄静下心来将四书本子校对完,开始着手做他的教材详解。

九年义务教育,文言文译注赏析谁还没用过几本?

编,倒真是头一遭。

不过,这可难不倒顾悄。

学霸最会的,就是弯道超车。

他借了教辅的模板,稍作调整,很快第一本版子就打好了。

琉璃新替他裁的本子,每页二八开,左侧原文,已按他的底稿标句读誊抄完毕。右侧顾劳斯笔耕不缀,奋笔如飞,很快默完释义和解析。

为了提高升学率(划掉),他还增补了一些八股破题惯用的思路。

不要问他为什么如此熟门熟路。

因为教申论时,受谢景行启发,他研究了数篇八股套路,博采众长终于总结出一套保姆式写作模板。

真要说写作文,没人卷得过科举。

明清期间,科考大户层出不穷,先有太仓李氏一门兄弟五人于“举子业”卷生卷死,留下本《能与集》;后有俞平伯他玄爷爷俞樾为子孙应试,专做《课孙草》丛书系列。

通读下来,顾悄如有所悟。

归根结底,一篇文入不入得了评卷法眼,就看如何破题。而破题的切入点,颠来倒去不过是那几个点。

这几日他也做了些功夫,翻看了不少县试旧题。

稍稍揣摩方灼芝癖好,他甚至能凭直觉标记出知县有可能出题的句子。

两个时辰,洋洋洒洒誊上十篇,散学后他就给原疏定下任务,“新出炉的第一册,今日务必全部记诵完。”

原疏一翻,就知道这是顾悄为他单独作的,与先前手书一个路数。

他喜不自胜将“秘籍”塞进书箱,“保证完成任务!”

堂上夫子也讲书,但不会如此精细直白,原疏可太爱这种傻瓜式学习资料了!

黄五可不懂原疏的快乐,他缩了缩头,尽量让自己的存在感低一些。

黄家经商,家族教育从来只抓算盘和账本,他虽打着进学的由头,可不是真来念书的。

何况他已经二十有七,早也不是那读书的料了。

可顾劳斯怎么会放过首席赞助商呢?

交代完原疏,他笑眯眯望着黄五,“不知道黄兄在家学过什么,咱们一道进学,总归要互相敦促,今日夫子正讲述而,不若黄兄就以‘子在齐闻《韶》,三月不知肉味’作文一篇,与我们切磋切磋?”

黄五回了家,将题目一甩,丢给了花厅吃茶念经的谢昭,“说好的我混去探消息,顺带关照关照你那小情…咳…你那心上人,可没说真要我头悬梁锥刺股。舞文弄墨我一窍不通,这课业你看着办吧。”

说着,他掂了掂身上的重量,心里嘀咕,什么三月不知肉味?那小子真的不是在内涵我?

谢昭放下茶盏,拈起那页便签,于修长指尖反复把玩。

不过是空白书页上随手扯下的一张纸,只因有了那人痕迹,所以他便爱不释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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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多学学也不是坏事,你不是想夺黄家的权吗?没点墨水可降不住座下那些牛鬼蛇神。”谢昭眸中带笑,“何况,这题出给你,多少也是善谏,你已羽翼丰满,那药是该停停了,吃多了毕竟伤身。”

第033章 第 33 章

黄五脑子里倏忽晃过顾恪那张脸。

也不知在哪个戏本子里, 他听得几句唱词,“那公子,端的是含章素质、琨玉秋霜, 只把洒家望得心儿颤颤、魂儿离离”。

他原是记不住那些个雅词的, 可见过顾恪, 就自然烙在了脑中。

最令黄五心折的, 是顾恪那样的人物, 见到自己这般,竟也从未有过轻慢之意。

他一直服药,体型臃肿、面容丑陋, 药性催发时, 周身还盈满秽气。

旁人稍一亲近, 嫌恶不止, 就算看在他钱帛家世上,装作不知, 背后仍免不了耻笑。

倒是顾家都是妙人。

他时常刻意亲近撩拨,顾恪浑若无感,不为所动;顾悄避之不及, 毫不掩饰。

实在有趣。

不过,想想日后,他还是从了谢昭提议,酌情减了那药量。

或许不多久,就该到摊牌的时候了。

第二日, 黄五揣着热乎的文章,到学里交了差。

那文章字倒也工整, 只是开篇第一句,“凡夫食不可无脍, 在其位谋其事也!”

这破题,连知更看了都要叹气。

原疏差点没绷住笑,“圣人沉迷雅音,三个月尝不出肉味,到黄兄这,每天就该吃吃该喝喝是吧?”

饶是脸皮厚似黄五,也有些挂不住,“韶音于我,不如小曲。还是大家各行其是的好。”

他心中暗恨,都怪谢昭那厮,不替他分忧就算了,还不许他找枪替,可恶!

这底子,顾悄摸完直接头秃,他迟疑着问,“所以,你是真心想读书?”

自然不是,可黄五敢说吗?他讪笑道,“自然是想的,只是教过我的夫子,宁可赔月钱,也连夜卷铺盖跑了,所以……”

所以这才重金找了个傻子接盘?

时隔数年,顾悄第二次有了钱何其难赚的感慨。

但是也无所谓了,既然上了他的贼船,统统都得立起来给他做幡。

这等基础差的,顾老师也不是没法子。

“昨日我给二哥去信,向他提了你。”顾悄观察着黄五,见他脸上慌乱一闪而过,心中有了底,“我二哥那人,心气高,脾气大,交友极其挑剔,尤其看重人品。他对你青眼有加,自然是信你有担当、愿进取,不是个游手好闲的无用纨绔。你可要认真进学,不要辜负二哥的信任。”

黄五萎了。

他掐指一算,与谢昭那厮这买卖,属实亏大发了。

攻完心,顾悄掏出第二本全解,笑眯眯道,“那就与原疏一道,发奋吧。”

……

除了不太受顾影朝和顾云斐待见,顾悄的内舍生活总算上了正轨。

他的日子过得非常充实,白天拟教纲盯俩拖油瓶,晚上带领教研组全体职工奋战到鸡鸣。

次日再由顾情同学交给总编审阅修改。

几日下来,小团体竟运作得有模有样。

唯一不足,就是看图识字丫头们尚有用武之地,到教材全解,唯有顾情和璎珞能搭把手,别的丫头们就都不够使了。

为了鼓舞士气,顾悄又选了一项简单些的工作交给了丫头片子们。

——那就是辑录《唐诗三百首》。

提及这本书,应该无人不知了。

但极少人知道,其实它也是一本晚晴科举辅导。

明清惯例,科举一考八股,二考试帖。

故而应考,八股有《能与集》,试帖有《唐诗三百首》。更绝的是,这两本成了晚清科考畅销榜首、被奉为制举家圭臬的书,编者竟是一人。

《诗》所署蘅塘退士,正是《能与集》作者李锡瓒晚年的自号。

这位老先生真的是一生奋战在科辅第一线,堪称劳模。

彼时教职工食堂,顾悄摇着头与谢景行吐槽,“时人只知当代教辅有薛金星、王后雄、任志鸿、曲一线四大天王平分秋色,殊不知晚晴有科举辅导李锡瓒一人称霸。垄断啊,这是垄断,能挣多少钱啊!”

现在,挣钱的机会给到顾悄了。

如此发家致富的机会,草根学霸怎能不废寝忘食、乐而忘忧!

最终,心疼儿子的老子,只得亲自下场。

“教材全解?”顾准点了点顾悄脑门,“你也敢叫!”

训完,他提笔断然给教材全解划了去,提了个《初学启悟集》。

果然时刻不忘古人谦逊之德尚。

顾悄一脸诚挚地点头,示意学到了。

顾准翻了翻内容,“释义部分倒也差强人意,供初读者阅记够了。只是这制艺一门,如破承题法、提股法、虚股法等诸多捷诀,当另附范文行书。”

顾悄心道,那自然是要出本更详细的,名字我都想好了,就叫实用公文写作规范。

但为了与拍他爹马屁,狗腿悄临时决定改为《制艺初探》。

只恨他手上一本范文也无,不然这活儿早就动工了。

“爹爹所言极是,我正准备搜罗搜罗哥哥们的书房……”

谁料,顾准大手一挥,“不必,长昼,把那垫香炉的几本书端上来。”

不多久,老管事笑容可掬地捧着旧册子几本,并书信几封,递给顾悄。

穿越狗翻了几页,就被这古代家传珍藏版·科考教辅镇得目瞪狗呆。

那旧册子上头,竟收录了大宁开科以来,历届三甲从县试到殿试的所有卷宗,某些上头,竟连主考官的圈圈点点都不曾落下。

“这些都是你大哥二哥小时候抄着玩的。”顾准摸着胡子,一脸自豪,“下面那本,是同题你两个哥哥破的题,亦是不可多得的好文章。”

抄着玩的?顾·草根·悄:打扰了。

您知道这本子拿出去,能卖多少金吗!

“既然你好这些,就拿去玩吧。”顾准将书册一放,话锋一转,终于切入正题,“只是文章慧而发不难,想将它变成人人都能看得懂的章法,却不容易。大夫说你不能劳心耗力,凡事要记得,适可而止。”

这是在训他熬夜,不顾惜身体了。

顾悄抱着财富,十分乖巧,“以后不会了,我保证!”

“你的保证,不值几个钱!”不止顾准,连苏青青都满脸不信。

她在一旁帮腔,“琉璃可是跟我说了,三更天怎么劝你也不睡,怎么,是嫌自己好些日子没犯病,身子骨硬了吗?”

顾悄十分无奈,他只是习惯了而已。

这大约就是草根的后遗症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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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来的世界,他家境一般,父母普通工薪,供一个独子读完硕士,已无再多余力。

皇城脚下,房价贵,物价贵,哪个都高攀不起,唯有工资和存款,像一对拆不散的贫贱亲戚,缠缠绵绵永不分离。

顾悄念的,又是个冷门专业,除了继续攻博,没有太大前途。

可读博最需要的,并非才华与勤奋,而是足够的经济基础,好让他能安心坐稳冷板凳,在数年都见不到一个活人的古籍室,安安心心与旧纸堆作伴。

还记得他硕士面试的时候,静安女士什么难题都没出,只问了一个问题。

“家里可以负担你到博士后吗?”

那时候静安女士身体已不太好。

她与先生没有子女,正想物色一个关门弟子,她一直属意顾悄,可也不愿意徒增他负担。

“三年,给我三年时间,我可以自己负担。”

所以,最后他选择了来钱快的公考班。

其实顾悄也不明白,明明穿越后他再没了那些负担,怎么一样闲不下来。

或许,只是心有不甘吧。

他的抱负,他的师友,他的父母,他的……短暂一生。

小公子这一伤感不要紧,泪腺第一个绷不住。

骇得苏青青赶紧将人抱到怀里,一个劲儿问是不是哪里不舒服。

“你这孩子,怎么如此娇气,娘也没说你什么,怎么就这般气性。”

泪眼朦胧里,顾悄望着手忙脚乱的爹娘,突然理解了谢景行那时的怒意。

他研一研二时,是跟学长最亲近的时候。

谢景行博导,正是静安女士的先生,所以他们两门经常一起活动。

一来二往,他便也不像大学时那般又敬又怵这位大佬。

大佬对这个小师弟也十分关照,关照到得知小师弟要下海去玩命搞钱,竟一时忘形,提了句,“何必那么辛苦,这钱我来出。”

这话一出,将他与顾悄之间难以逾越的鸿沟,再次赤果果摊开。

本就有些自卑的草根,彻底伤了自尊。

此后,他开始有意避着谢景行。

而谢景行,在得知他连轴转生生将自己饿出胃穿孔后,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怒意横生地与他划清了界限。

他还记得病房里,谢景行冷冷对着静安女士道,“是我错了,当初您决意不收他,我不该拦着。这种人,连自己都不爱,还能指望他爱什么?”

人在脆弱时,乍一听到如此评判,只觉得羞辱至极。

现在想来,那未尝不是谢景行怒其不争下的另种关怀。

“琰之,好孩子,你倒是说句话啊。”苏青青仔细替他擦了泪,脸上都是焦色。

顾悄就着她的袖子,蹭了把脸,“孩儿只是惭愧,总是害爹娘忧心。”

“可我真的没想哭,这眼睛是怎么回事?见风哭,疼痛哭,心有所感也要哭!娘,要不咱们找个大夫看看吧。”他瞪着一双通红的眼睛,拿自来水般的眼泪毫无办法,这坏了的水龙头根本没处修。

他胡乱忙着擦眼睛,没有看到苏青青脸上的痛色。

耳畔是她柔声的安慰,“小时候已经找大夫瞧过啦。对不住,是娘贪玩,月子里没照顾好你,叫你误吹了铁岭的寒风。”

铁岭?

如果顾悄常识推导没有错,这地名一般都是流放之地。可顾准官声煊赫,从未听说过他受过流放之刑。

顾悄故作不知,追问了一句,“铁岭是哪里?好玩吗?”

“一座小山,并不好玩,娘去过就后悔了。”说着,苏青青起身道了句,“天色不早,你们父子也早些散了。更深夜重,莫要沾了寒气。”

他娘转移话题技术一流,“近日你身边不太平,知更年幼顶不得事,我替你又找了个带些功夫的亲随,明日你记得见一见,相看一二。”

第034章 第 34 章

第二日学前, 苏青青拎着顾悄吩咐,“下学莫要贪玩,申时末务必回来。我特意托的新安卫旧人, 寻着这样一个功夫了得的人物, 你可不许叫人久等。”

说的便是新找的护卫。

起晚了些的顾悄, 正奋力往嘴里塞着蕨菜腊肉小包子, 嘴巴鼓鼓囊囊, 没得闲搭话,只一个劲乖顺点头。

他今日事情不少,但紧着点, 也够办完了。

首当其冲的一件, 是将校订完毕的一套六册《小学语文》, 托李玉付梓。

有顾影停那小粘人精在, 这套本子家里才画完,第二天小班就已通读一遍了。

现下各家正吵嚷着要掏银子买, 再不济也要轮番租借回去传阅。

顾劳斯琢磨着,韭菜已经养肥,快到时候收割第一茬了。

早在画第一本时, 物色书坊刊印这事,李玉就在帮着打点了。

如今小公子有了钱,自然事半功倍。

预算提上去,李玉甩开膀子放开干,直接找了徽州府排得上号的耕读堂。

下了学, 一行人浩浩荡荡又去了醉仙楼。李玉做东,原疏作陪, 请的耕读堂坊主鲍芜,黄五则是硬跟着蹭热闹的。

“自从到了这休宁, 我那是天天清粥小菜,吃肉的事怎么能丢下我!”黄五哥俩好地与李玉嘀咕,“你别说,醉仙楼老板是个会机灵的,你说我把他挖去秦淮宴如何?届时咱们哥几个叫上……”

“五爷,慎言,三少不知事,仔细带坏了他,阁老扒你的皮。”李玉低声提醒。

黄五闻言,立马闭了嘴,左看右看,没见到跟梢的,这才松了口气。

不用顾准,就谢昭那活阎王,就能先叫他好看。

醉仙楼依旧是那副要倒不倒的冷落样,王贵虎依然挂着下雨不愁的憨笑,给几人上了茶水并几样荤点心后,又去大堂充小二去了。

鲍芜是个儒雅中年人,留着抹一字胡,白净正气。因耽误了片刻,连连拱手深躬抱歉,急得小胡子一抖一抖的。

他与李玉来往颇多,但头一次见顾家、黄家人,很是忐忑,就算下手位落座,依旧只挨半个屁股。

待顾悄拿出册子,他才卸下拘谨,露出行家里手的自信来。

“这图集子,小公子可算找对人了。您这要求,整个徽州府,我敢说再没有别家敢答应。”

全场只有黄五是插队的,不清楚前因后果,“所以,顾老弟提的什么要求?”

鲍芜连忙答,“小公子要按册子一般无二拓印出来。”

黄五一翻书页,就看出门道,“难不成你要彩的?”

顾悄点点头,“给小童看,自然要彩色才够趣味。”

这要求在后世看来,平平无奇,可在大历,当真要命。

严格来说,彩印是激光印刷有了之后的名词,这时应叫套印。

雕版里,一色一版。彩印意味着,需要几种颜色,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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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div>< "">哇叽文学网提供的《我回科场捞人上岸[科举]》 30-40(第5/12页)

要将内容对应拆分几个部分,每个部分单独刻版,最后重重套印,这对雕工和制作技艺的要求极其苛刻,但凡差之毫厘,数块雕版悉数作废。

从元代红墨双色《金刚经》之滥觞,到清末,最巅峰也就只见五色套印本子,还是帝王案头才能见到的珍品。

相对纯色墨印来说,多种色彩嵌套的印法,是雕版印刷时代里最巅峰的技术。

顾悄可不是无理取闹,提出这个要求,纯粹是想试试能否从需求端反向推动生产端技术革新。

像他这种手残党,只能靠一点似是而非的理论基础,和力所能及的票子供应,钓一些民间高人,进而反哺技术革命了。

身为穿越人,他可以不具备搞起工业革命的业务能力,但不能不具备基础自觉,不是吗?

当然,这是顺带,顾悄还有更大的私心。

前一阵子ooc太厉害,他很是动了些歪脑筋,琢磨如何拯救自己的纨绔外皮。

小公子玩虫花钱,没问题,他可以玩书花钱。小公子聪慧但不用在正途,没关系,他可以强识却从不过脑读书!

掌握了“聪明的废柴疯狂撒钱”这套逻辑,顾悄表示,复刻起来简直是毫!无!压!力!(并不是)

“所以,彩的一套多少钱?”饶是黄五从不涉猎书坊刻印行业,也能盲猜价格必定不菲。

鲍芜有些不好意思,伸手比了个5。

500两。金陵城里一套安逸小宅子。

“啧——”黄五连连摇头,“昔日听闻休宁顾悄,最是会玩,小少爷不知洛阳米贵,豪掷千金就为悬赏几只玩虫,今日可算开了眼了。为了喜好,你可真舍得砸钱。”

他默默吞下腹中暗槽,这可是真·败家子啊。

“不……不贵了。”鲍芜弱弱替自己正名,“不计这册子里笔墨疏淡不一,粗略算起来已有三十四色,算上雕版、人工,并上折损,六本册子,我已经给小公子最低价了。若不是我这里恰好有个手艺精湛的老师傅,听了小公子想法,想要斗胆试一试,别家这个价不说接,想都不敢想。”

瞧出坊主紧张,李玉连忙安慰,“老板莫慌,黄五爷没有非难你的意思,他不过在与顾三爷顽笑。”

可怜的坊主这才干笑着抿了口茶。

顾悄也悠然陪着喝了口茶,他的纨绔人设第一次立起来了。

对此,草根表示满意。

于是,心情很好的他,掏出上次黄五投来的、印着黄氏钱庄的票子,刻意叫黄五看个清楚似的,慢吞吞抽出一张,缓缓推到鲍芜跟前。

“我自然舍得花钱,因为……花的也不是我的钱。”小公子侧首,笑盈盈望着黄五,“这不是有大善人送来关礼,我爹打赏给我了嘛?”

“咳咳咳……”黄五呛住。

精明的他,此刻终于后知后觉,原来谢昭压着他送礼求学,打得就是给小情儿送用钱的狗主意。

他就说,以他身价,到个顾氏上几天学,哪里要带万把银子通关节!

呵,英雄不问出处,流氓不分岁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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