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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091章 第 91 章

周夫人、李大人悉数下狱, 差役揣着巨额财政收入欢乐回府衙复命。

这笔钱虽然不能全进私人腰包,但首功之臣少不了一笔不菲提成。

“干一票,饱一年, 嘿嘿嘿。”

二人笑得实在猥琐, 引得数个同僚探头。

“发什么横财啦?”最清水的兵房小吏艳羡不已。

“这还用猜?肯定逮着了大鱼!”吏房一眼真相。

户房小吏算盘打得啪啪响, “啧, 往年舞弊府大人不管, 也不知少了多少进账。”

照磨一账本砸上小吏脑壳,“就你嘴长!这款子拿了,府大人少不得还要销账, 你以为拿得轻松?”

小老头年纪大见得多, 个中弯弯绕绕了然于心。

大多时候, 只有有钱有权, 才舞得起弊。科场蝇营狗苟太多,捉到有钱的, 倒还好说,就怕大水冲了龙王庙,误伤了有权的, 届时收上来的钱,知府还得陪着小心还回去。

上一任府台不捉,不过是明哲保身,聪明人装糊涂而已。

照磨颠着小烟枪,背着手离去, 一边摇头长叹,“不义之财于我如浮云呐——”

没收违法所得, 这叫不义之财?

孔老夫子知道你这么善“解”人意,都得一脚踹翻棺材板。

顾劳斯也学着小老头背手摇头:“对着这群牛鬼蛇神, 吴大人这官做得也不容易呐。”

想想府衙简陋阴暗的牢房,他不确定道,“不过,就这么简单粗暴地把二品大员、皇商家眷下了狱,是不是太草率了一些些?”

谢大人一脸坦然,“哪来的大员、皇商,你认得吗?”

顾劳斯秒懂,“不认得、不认得。”

这流氓打法,顾劳斯都佩服。

差役聋三哑四,不管三七二十一,先把人逮起来。等吴大人监完考、阅完卷再料理,关也关了,周家这哑巴亏,也只能闭着眼咽下去。

可怜吴知府,躺着都被谢大人往沟里踹。

看出顾劳斯想法,谢昭一脸坦然,“同吴遇干系不大,舞弊案主审,按例都是上一级提学。”

顾劳斯一脑门问号。

谢昭撸了一把他狗头,“记账也只能记在苏训头上,刚好,他和李长青都是太子的人。这两年东宫重病,无力理政,朝中派系斗争愈发复杂,为了保存太子势力,神宗同意大部分太子党调任南都,六部五寺两监两院里,多是太子暗部。”

顾悄有些抗拒这类消息,不太走心接了句,“没想到冷血皇帝也有真爱。”

这次,谢昭却没再放任他,“悄悄,入乡随俗,这些事你早晚要学着面对。”

“昨夜,我收到兄长密报,鞑靼正在集结兵马南下,苏将军也已达旧部,整装待发,意欲出其不意,先手强攻。背靠大宁腹地,粮草充足,这打法未尝不可,但神宗却另有密旨,派我大哥入主辽东,兵部粮草动向也有大变,原本西北军的粮供,都秘密拨去了辽东。”

谢昭的大哥,谢时,如今已是神威将军,掌神宗手上最精锐的三营,也是神宗最信任的将领。

“老皇帝他疯了吗?同时挑两匹饿狼?”

顾悄心头一凛,后背生起一股森寒。

谢昭压低嗓音,“你这么聪明,定看得懂其中玄机。”

他低叹一声,“神宗这么布局,打的就是将苏青青和整个西北军祭天的主意。苏侯旧部于他,尾大不掉,既啃不下,又阻其喉,不如干脆做了弃子,让它与鞑靼两败俱伤,好叫神威军包抄捡漏。”

“二十万西北军,可都是他的子民……他怎么做得出来?!”

身为现代人,即便顾悄知道古代王权至上、人命本贱,可他多少还是被“民为上,社稷次之,君为轻”的思想洗过脑,不自觉美化旧王朝,总认为治世皆仁君,天下有大同。

可谢昭却执意击碎他的奢望。

“永远不要把政客想得良善。就是顾准和苏青青,手上也有尚未洗净的鲜血。悄悄,你确定你只想袖手旁观?”

谢昭深深望进顾悄的眼睛,那里还有一些天真的执拗,“大历不会握刀的人,终将死于他人刀下。此前我也想过,就让我做的你刀,护你一生无忧,但是……”

他无奈勾唇,“但是这不切实际,我无法预判你所有的预判,更没办法在错综复杂势力角逐里,护全所有你在意的人。你同这个世界羁绊越深,想守护的人就会越多,总有一天要为他们举起尖刃。”

“或许未来某一天,连我,也需要你的护佑。”

这高帽子戴得顾劳斯老脸通红。

虽然他有点难以想象,一贯强大的谢昭怎么会有需要他守护的一天,但不可否认,他被成功煽动起骨子里的男儿血性。

尤其在知道娘亲妹妹深陷危机,爹爹处境堪忧之后。

何况——他凝望着谢景行深邃里透着疲惫的眼——何况他也不能放任他的爱人,一直踽踽独行。

他第二次动起了改变这个世界的念头,这一次,更彻底,也更急切。

而忽悠完人的谢大人,歉疚垂眸,缱绻地亲亲顾劳斯眉心。

边境虽乱,但也没尽乱。苏青青的处境当然没有他说的那般凶险,他至少提前剧透了一年半的剧情,就为了推一推存心逃避的顾劳斯。

两次意识到自己堪忧的精神状态,谢大人终于下定决心。

他放弃了原本温室养花的打算,决定手把手教会他亲爱的小徒弟——怎么用刀。

既然屠龙者一不小心成了恶龙,那王子手中就必须握有最后的那把匕首。

因为,屠龙者即便成为恶龙,也一定会将心脏献祭给他的王子。

当林茵捏着李长青的各样作案工具赶来时,瞧见的就是他那两位主子,各怀心思,脸色都有些凝重。

这诡异的氛围,他堂堂七尺男儿承受不来!

小千户顿时气弱,声如蚊讷地请示,“大……大人,这下半程鱼还钓不钓?”

谢昭敛了神色,皮笑肉不笑,“你黑话学得倒快,还记得主子是谁吗?”

林茵拿余光瞄瞄上峰的嘴,又瞄瞄上峰的“上峰”下颌牙印,垂着脑袋装死。

这家暴晋级成互殴了,难怪两人脸色都辣么臭。

这般胜负未定,主子是谁,一时他还真答不上来。

顾劳斯摇了摇头,还是将精力收回到眼前这一关上。

他顺藤上下一捋,问道,“你去礼房,结果如何?”

“此次府试考生共计三百八十二位,除了原疏,并无其他人同周家有牵扯。”

顾劳斯脸色一凝,难怪学长非得逼着他提刀!

这么看来,那芦苇弥封的答卷,真是递给原疏的!

周家可真是当死!

这一通操作,与其说是来助他考中,不如说是纯纯是来坑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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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的。

且不说县考原疏能上岸,府试根本不需要作弊;就说他果真需要,这场外救援真的派上用场,原疏考上童生,之后呢?难道一辈子被周家借此拿捏,困于妇人指掌,真做那倒插门女婿?

再或者,若是舞弊事败露呢?

那原疏此生,可就真的再无翻身的可能。

顾悄突然有了一个不好的猜想。

客栈里,周夫人同李长青交易被撞破时,苍白却淡定的面容再次闪过脑海。

“周家替原疏贿考,这事实在太诡异了。”

迟疑片刻,顾悄说出自己的猜想,“且不说周小姐执意退婚,两家早已闹掰,周夫人为何出手?老实人大宁又不是只有一个原疏!再说这舞弊,寻常哪有这么高调的?要说李长青是枪手,不得不到徽州,但周夫人完全没必要露面。现在想想那时出现的兵卫,未免也弱得有些离谱……”

夕阳悬在西天,天色不算晚,离第一场结束的鼓声还有小半时辰。

三人沿着府城古旧的青墙根,慢慢踱向府学谯楼。

清浅的脚步在悠长又空寂的巷子里,微微荡起些回声。

“所以,她是刻意被抓的?”

顾悄步履沉重,“因为她知道这贿题案必会败露,而她真正的目的,从来不是原疏考中,而是……毁掉原疏。”

“恭喜,顾劳斯终于开窍。”

静默片刻后,谢昭缓缓解释,“但这只是其一。县试案我追查到李长青,虽然没有打草惊蛇,但显然有些人已经坐不住,动了灭口的心思。二品以上大员两次身涉舞弊案,借刀杀人除掉李长青,这是其二。”

除此之外,还有其三。

谢昭停下脚步,目光幽深地注视着顾悄。

“县试后,爹爹曾向我说过李长青经历。他曾任过太子蒙师、詹事府行走吧?”顾悄默想片刻,迟疑地问了句。

北司业务骨干林茵同志,脑子里另有一本大宁所有官员详细履历表,闻言点头,“正是。”

“苏训与李长青,都是太子的人,这案子本可以睁只眼闭只眼,可衙役闹了一通,变成吴遇硬把这事捅上台面,太子党保不下李长青,只能自断臂膀。那么其三,就是直接引火,挑起吴遇同太子党的争端。太子命悬一线,神宗本就急火攻心,这时贸然动他的人,必定会引起神宗猜忌。”

顾悄抬头,“只要他深查吴遇,你在徽州的种种行径必然暴露,吴遇明着是顾氏门生,暗里是谢家的人,届时顾谢两家,都要受牵连……这一石三鸟,可真狠绝。”

这么一看,原疏不过是城门失火,不小心殃及的虾米。

连池鱼都算不上,谢昭才是幕后黑手想抓的大鱼。

谢昭欣然一笑,也不纠正,照单全收,“猜得有模有样。所以,昭如今也身涉险境,亟需顾三公子照拂。”

“顾劳斯,我这个重担,就劳烦你了。”

这打蛇随棍上的无赖模样,令顾劳斯一整个羞耻住。

他瞪大桃花眼,拍了拍自己瘦弱的肩膀,“喂!你还要脸不要?我这小身板,你看像能挑起你的样子吗?”

谢昭还没笑,倒是一边的林茵憋不住“哈哈哈”出鹅叫。

又被上峰一个眼神扼住咽喉,“呃”了一声戛然而止。

为了补救上峰跟前岌岌可危的形象,林茵涨红着脸补充了一句,“公子或许还应深思,周家为什么独独咬着原疏不放。在属下看来,从原秾嫁到顾家三房续弦起,一切就都不像偶然。”

“顾三身边所有人,不是出自顾大人手笔,就是由我安排,原疏确实是唯一的例外。”谢昭淡淡道,“如果有人想要破顾家这铜墙铁壁,他就是唯一的缺口。”

顾悄捂脸,突然有点明白,所谓的廉政风险点是什么了。

他这个顶包的旧太子,那也算个太子。作为高举的活靶子,他身边的人,自然而然,成为重点被侵蚀的对象。

重利、美人、仕途,一套组合拳打下来,这人要还没投敌,那只好弄死。

可怜的原疏,从周家童养夫到美女色.诱,再到科场按头抄袭,一路竟默默承受了这么多生命难以承受之重。

关键是,作为亲兄弟,顾劳斯还一直狂敲边鼓无情怂恿他:不如从了!

你可是人?!

顾劳斯深刻反思,原疏真真是个政治立场坚定、根正苗红的好同志。

这样的好同志,自然要将他放在重要岗位上重点培养!

于是,顾劳斯认真考虑,要不要忍痛割爱,继续诱哄他,干脆借此机会一举从了,就此打入敌军内部,改行干个碟中谍。

但想想原七智商,顾劳斯还是萎了。

有些人,天实在难将降大任——还是老实想辙,把他从这场舞弊栽赃案里捞起吧。

第092章 第92章(二合一)

可顾劳斯盘来盘去, 发现这场捞人,难度好像是炼狱级。

身为“既得利益者”,原疏根本没法把自己摘干净。

买题请枪手, 是周夫人一手包揽, 原疏毫不知情。

但这说辞对簿公堂, 无异于得了便宜还卖乖, 有谁会信?

周夫人居心叵测, 若是提审时再攀咬一番,“丈母娘”为“上门女婿”铺路,原疏哪里说得过她!

大宁科场又最是无情, 考生但凡沾上舞弊的边, 无论成功与否, 一律从严惩处。

终生禁考、流放发配、腰斩于市, 都不老少见。

退一万步说,就算主考愿意放点水, 原疏这情况起码也得判个本场作废、明年再来,才能堵住悠悠众口。

倒霉的是,顾氏几人等不到明年了。

县考舞弊案屁股还没擦干净, 为县争光的军令状言犹在耳,原疏要是再因贿题舞弊扬一把名,顾悄都能想见,方灼芝必定会取消几人县试成绩,将他们终身列入县考黑名单。

那以后就真的只能年年在乡下放羊了。

“唉——”顾劳斯长吁短叹。

明知一盆脏水兜头而来却躲不掉, 实在是搞心态。

“三爷,那芦苇杆子还要往里头递吗?”

林茵还记着下半场钓鱼的事。

“我滴妈耶!还钓嘛鱼啊, 原疏就是内定的那条鱼。”

顾劳斯一时情急,天津腔都飙出来了。

为了找对策, 他又将整件事复盘了一遍。

细思之下,才觉恐极。这场看似巧合的公案,背后环环竟都是缜密的算计。

他提前交卷是临时起意,吴遇第一日能列出第二日试题,也在意料之外,周夫人再手眼通天,也不可能预知这个变故,更遑论有预谋的买卖试题。

所以角门处那场隐秘的交易,与其说是巧合,不如说是针对他提前交卷一事,刻意做下的安排。

为的……就是诱他坐实泄题贿题之事,兜兜转转一圈,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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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亲自将绞绳套上原疏的脖子。

从检举有功,急转直下变成挥刀自宫……

糟,好像被驴了?!!

顾劳斯后知后觉,面上浮起一层羞怒交加的薄红。

“我感觉,有谁在拿我当耗子耍。”他不甘地抬头,“我看上去很好骗?”

谢昭半点不给面子,沉默点头。

少年肤色似雪,带着经久沉淀的浓重病气,偏偏一双眼又极易情动泛红,瞪眼逼视的样子,像极一只被揪住双耳的急眼兔子。

这外表极具迷惑性。

不过,应该谁也不会想到,这不堪一折的皮表下,早已换了个疾风劲草般蓬勃的灵魂。

只欠一把火,就够他燎原。

顾劳斯果真彪了。

他“呸”了一声,“你那句险处不须看,写来纯纯是忽悠无知少男的吧?”

谢昭:咳咳咳。

不好,第一个烧到的竟是自己……

谯楼下很安静,除开顾悄三人,墙根还有俩丢了结状的冤种,种了一天蘑菇迟迟不舍得走。

其中一个吊梢眼,正是休宁查村人,好歹也算老乡。

可一见到他,顾悄不由就想起查任那个县试搅屎棍,顿时没了好气。

同苏青青一起生活久了,顾悄也染上了她有火就乱点炮的坏脾气,还专挑人痛脚疯狂disco,“兄台,你们这是打算在墙根挖隧道进去补考?”

兄台闻言蘑菇也不种了,撸起袖子就要过来详叙暴力挖掘工程。

一旁的难兄难弟赶忙抱住人,口中大呼,“袁兄冷静!”

奈何袁兄人高马大,一个没留神,就被他挣出去。

那小瘦猴子急得连名带姓吼出来,“袁术,你别犯傻!”

袁术?原疏?

盯着叫出来相差无几、实际毫不相干的两人,顾劳斯突然灵光乍现,灵台一清,生出一个极其大胆狂放的破题之法!

相似的名字,叫出来可以是两个全然不同的人,那么相似的情节,也可以编出来全然不同的两个故事。

既然周氏可以捏造是非、睁眼说瞎话,他怎么就不能如法炮制?

造谣全靠一张嘴,打嘴仗顾劳斯还没输过,且看他如何把黑的说回白的!

指着那赐给他灵感的同乡,顾劳斯激动地秒变龙傲天,“快林茵,一分钟之内,我要知道他的所有信息!”

林茵嘴角抽了抽。根本要不了一分钟,袁术邦邦硬的胸膛就杵上顾劳斯指尖。

“在下行不更名坐不改姓,袁绍的袁,苍术的术,板桥乡查村人,怎么?回休宁你还想继续为难我?”

“不不不,恩公,你就是我的及时雨、幸运星。”

顾劳斯堪称慈祥地按下那根手指,“我谢你都来不及!”

袁术抖了抖,吓得小退三步,双手抱胸,“你又搞什么鬼?”

顾劳斯翻了个白眼,“反正不搞你这只鬼。”

这车开的人猝不及防,众人沉默,谢昭磨牙。

唯有谯楼内传来的鼓声震耳欲聋。

第一场收卷了。

袁术情感十分细腻,瞬间悲从心起,哇得哭了出来。

他铁拳拳敲打着同伴的小身板,抽噎着道,“这场真的完了,我辜负了全村的希望——”

顾劳斯毫不留情接茬:“那你们村希望是挺渺茫的。”

在袁术撸袖子前,他先发制人,“兄台,想明年必中吗?想光宗耀祖吗?想做全村的希望之光吗?加入我们不惑楼,会员在手,天下你有。”

可怜袁术,瞬间失语。

这是什么邪.教组织?关键是,他竟然有点心动?

顾劳斯摇了摇头,“不得行,这时候我手里应该有一沓子传单才对。”

谢大人一本正经:“印着‘一文钱领徽州府试全套策论模板’的那种吗?”

顾悄:这广告词正挠到我痒处,加印加印。

熟悉的车轱辘声缓缓而来。

四个小厮在一个厨子的吆喝下,小心翼翼拉着两车馒头小菜清粥,停在角门。

塞条子的那个,头低得尤其谦卑。

几个大桶先后搬进去,剩他的那桶时,里头人好半天才接过,那巡考等了一会没动静,忍不住急问,“东西呢?”

小厮哆哆嗦嗦按照提前串好的话应了,“在里头,在里头。”

守卫回来,那巡考来不及翻找,二话不说掉头就走。

此后,直到第三场结束,角门处都再无异常。

三日后放榜前夕,吴遇终于升堂提审此次“贿题案”。

府试舞弊,主审自然是提学御史,但吹胡子瞪眼出苦力的,还得是吴遇。

只是一通审理下来,吴遇差点气掉胡子。

夹私往外递条子的巡考,正是府学训导。

气派威严的府衙大堂,他直挺挺站着,接条子的小厮跪在他脚下。

顾劳斯作为人证,也同其他相关人等,场外等着传唤。

先是送他出去的小官出庭指证,“大人,卑职亲眼所见,训导塞了纸条与那小厮,这位顾姓考生也看到了,可一同作证。”

“什么?”顾劳斯眨着大眼,迷茫摇头,“整个休宁都知道,小人眼部有疾,迎风流泪只是其一,三米开外人畜不分就是其二,学生实在看不清楚、看不清楚!”

这装死模样,吴遇简直要被他气死。

“下官是递了条子出去没错,”倒是那训导冷笑一声,“不过条子是叫厨子晚上给我加餐,大人,府试期间贪杯、以权谋私是下官行为不检,怎么就扯上泄题了呢?”

小官涨红了脸,“那你为何形迹可疑、避人耳目?”

训导一副“你甚蠢”的表情,“都说了,我就是想借公事大吃大喝一顿,这事不做得隐秘些,难道还大张旗鼓不成?方茂,都是同僚,看我不爽就来阴的,过分了吧?”

小官不信邪,又去逼问那小厮,“你收了条子,快说写得什么?”

小厮哐哐磕大头,欲哭无泪,“大人,小人不识字啊啊啊啊啊!”

“对……对了!差役大哥和……”他抖着胆子环顾一周,直直指着顾悄,“差役大哥和他,都看过那条子!”

吴遇又传了两个差役。

问到最后,基本就是个死无对证。

因为传出来的条子,到底写的什么,大约只有胃酸知道。

派去盯“贿题”的差役,掏出泡发到分不出原貌的破纸片子,“大人,需要过目吗?”

听过纸条历险记后,堂上二位大人不约而同咳了一声。

“倒也不用多此一举,就说说顾悄捏造的条子,送往何处、有何异常?”

差役又讲述了接下来所谓的“钓鱼执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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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属讹人五百两的光荣事迹,听得吴遇眼前一黑。

小厮哭唧唧承认,“是那姓秦的老妇买通我,叫我午时在外候着接应,传递消息,小人……小人不知道传的是什么呀!”

很快,周夫人被秦妈扶着上堂,那脸色青白要断气的模样,直把吴遇吓得一个咯噔。

“这……大胆!谁将二位下的狱?给我拖下去先打二十棍。”在秦妈开口诘难前,吴遇先给自己递了个梯子,“还不看座?”

这虚伪作派反倒叫秦妈发泄不出来了。

紧接着,吴遇又接一句,“到底是于大宁有恩的义商亲眷,就算舞弊收押,也得住个好点的牢房,真真是下属不懂事,哎——”

这一声长叹,令周夫人彻底黑下脸。

她深深看了眼顾悄,尔后垂眸,细声细气招供,“是小妇人糊涂,竟为撮合儿女亲事,起了不该有的念头。”

“为小女的童养夫贿赂监考,是我一腔情愿,不怪那原家小子。”

她问得谦卑,“不知考试期间请巡考吃了一斤酒半斤牛肉并野味三盘,并麻烦他在吃睡上多关照些原家小子,该判何刑?”

这话一出,连苏训都坐不住了,“周夫人,你可谨慎些说话。”

差役为了五百两,也跳起来反驳,“什么吃酒?你们收了题半点不意外,同伙起灯提笔开始做小抄,你还付了一封银子当报酬,被我二人发现还欲杀人灭口,这舞弊还能赖了去?”

“收了巡官要菜的条子,我便付了小厮二两二钱银子,二两张罗酒食,二钱是辛苦费用。”周夫人疑惑道,“什么小抄?是说你们截我五百两时,收的那张白条子?”

说着,她轻叹一声,“周家规矩,熟人借款,惯打白条,不写金额是与客人方便。若他实在为难,便可不还,要有余力,也可任意还上一些。”

“李长青大人客气,借五百两有些不好意思,主动请缨替我写了封短信,递回去叫巡考多上点心。他还特意用的‘银盐显影’,就怕被人瞧见,引起不必要的麻烦。”

“至于杀人灭口,请问官爷,遇上匪徒不问因由夺我五百两,自卫也不可吗?”

差役:???

他不信邪,再次掏出没收的条子,上看下看,果然还是瞧不见一个字儿。

训导轻哼一声,“银盐遇热,便会显影,点个烛台烘一烘,就什么都明白了。”

几息后,差役眯着眼、颤着声念,“小子不抗饿,多给两馒头;夜间寒气重,再加一床被;考完不要急,收卷要最后……”

念……念不下去了。

也有逻辑鬼才、不死心的首告监官喘着气发问,“简直是一派胡言,方才差役说,顾悄捏造的明明是假题,传过去怎么就成了菜单子?!”

顾劳斯此时弱弱举手,“大人,学生有话要说。我蒙大人开恩,提前交卷,自然知道二三场题目乃绝密,怎么可能傻到直接写出来?所以……学生捏造的试题,内容……确实是信口胡诌的菜单。”

“这些都是你的一面之词。”那小官显然无法信服,“且不说你明明看见泄题,堂上又反口说不知,那考完你为何不回住处休息,反倒一路跟着小厮到府衙后厨?哼,我看你就是共犯,大人,试题想必就是从他这里流出的!”

顾悄连连却手,“不不不,我可没那么大胆子。没看见就是没看见,跟着小厮,实在是……我太饿了,想就近讨个馒头吃,大人给的那个没顶饱。”

他含羞带怯地控诉吴遇,“哪知后头就听差役说泄了题,我倒是想捏个假题糊弄一番,奈何才疏学浅,题是拟不出来,腹中空空,脑子里只有菜单一长条。我和训导也算是英雄所见略同,想的竟是一处,真是无巧不成书。”

仗着俩差役没见过他写得什么,那题又早已付之一炬,顾劳斯放心大胆地信口雌黄。

至此,一个完整的鬼马逻辑链,严丝合缝扣上。

所有人都知道是鬼扯,但谁也找不到击破谎言的那个关节。

至于李长青,根本就没有再提审的必要。

苏训冷下脸,连拥有免死金牌的陈杭雨,都能被要挟串供,李大人就更不用想了。

吴遇虽觉滑稽,但二三场他已换题,考生没作上弊,府试公平公正,秉持着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的原则,他决定糊涂结案。

训导行为不端、吃拿卡要,停职查看;小厮不明所以,罚了钱打二十大板撵出去;周家通关节徇私,五百两充公;李大人,咳,算他个无妄之灾,吴遇亲自到大牢里请他出来。

人后,苏训喊住陈杭雨,“我竟不知,夫人也有被人要挟的一天。”

周夫人驻足,并未回头,“不是要挟。达成目的,自然要选最省力的路。我的目的,就是将芮儿嫁给原疏,比起害他前途,雪中送炭显然才是捷径。”

“咳咳咳,何况,倒戈还有意外之喜。”

陈杭雨缓了口气,“苏大人,恕我不能奉陪,咱们的合作,就此罢了吧。”

苏训气得一甩袖子,“顾氏!且看你还能再快活几天。”

下午,府试黄榜就放了出来,副本自然也贴到了同悦楼。

这把,半天答了两套卷子,还能用两套字体左右开弓的顾劳斯,无论在质还是量上,都当之无愧拿了第一。

很快,同悦楼里出了一个案首并三个童生的消息就传遍府城。

完全不知道才从鬼门关溜一圈回来的原疏,头一个看榜,火急火燎就抄近路冲到不惑楼报喜,迎面撞上周家千金,一时尴尬地恨不得脚趾抠地。

“你怎么会在这?!”原疏第一反应就是这女人定然居心叵测。

周芮被问得一愣,她并没认出眼前少年,见他眉目疏朗、一脸正气,原谅了他不友好的态度。

少女穿一袭鹅黄裙纱,十分娇俏美丽,“听说府城不惑楼即将开业,我自然是来揭榜的。”

“揭榜?”不惑楼杂学区常年挂榜诚聘英才,但原疏完全没将少女同大佬联想在一处,“你揭什么榜?”

周姑娘举起那张招募令,“还能是什么榜?!当然是奇技者包吃住的招贤令。你这小子好生没有礼貌,问那么多干什么?”

二人你来我往间,李玉匆匆从外头进来,显然也是来报喜的。

“原七,周姑娘,你们杵在这作甚?”

周姑娘一听原疏,脸色大变,“你……你就是原疏?脸呢?”

原疏顿时想起之前为逃婚画鬼脸的糗事,白净的脸上羞出两坨高原红,头一缩就去找哥哥。

“顾三,顾大爷,你就是我亲哥,怎么还把周姑娘请到了楼里?”

原疏简直想扯根挂面上吊。

顾劳斯心想,要不是李玉拎着周姑娘从休宁赶来拆台……哦不,揭榜,哪那么容易拿捏住周夫人把柄?能临时翻供,周小姐潜进大牢一哭二闹三上吊,居功甚伟。

他也是后来才从林茵口中得知,周家比一般皇商,多一层神宗护体。

人穿着黄金马甲,压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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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div>< "">哇叽文学网提供的《我回科场捞人上岸[科举]》 90-100(第5/23页)

不怕死。

也难怪周夫人有恃无恐,敢以身犯忌,亲自下场贿题坑原疏。

只是,坑原疏就为了把他逼到绝境,好乖乖回去娶周小姐继承金山银山,这可是顾劳斯万万没想到的。

这小子何德何能,遇上一个女版霸总?

就是这霸总是丈母娘,总觉得画风不太对。

他没甚好气,“得了吧,人姑娘也没看上你,就是她娘魔障了非你不可。”

他将府试前后风波简略说了一遍,尔后两手一摊,“周夫人这尊大佛,我可搞不定,你们自己商量着办吧,是送进洞房还是送进牢房,麻烦下次别带上我。”

黄五抹了把汗:“也别带上我。考试本就苦,相坑何太急?”

周小姐炸毛,“谁要嫁给他啊!我可说清楚了,我只喜欢情姐姐!”

情姐姐?还情哥哥呢……顾劳斯后槽牙隐隐发酸。

这姑娘经上巳一役,沉迷吸顾情不可自拔,跑到原疏老家大闹了一回退婚,被爹娘押回家,好容易溜出来,赶回休宁,已是人去楼空。

听说顾情去了南都,她又登上返程的商船,哪知行到苏州地界,被几个无赖盯上,差点劫财劫色,果断跳船逃生后,赶巧被行商过路的李玉捞起。

要不是正好捡了这宝贝疙瘩,顾悄还真不一定能搞定周夫人那老巫婆。

情姐姐就情姐姐吧,反正女女也修不成什么正果。

原疏听完,膝盖一软,抱着顾悄大腿才没跪下。

“兄弟,我对不起你……”

顾劳斯一脚踢开他,“可别,你这样我会误以为你睡了我媳妇。”

不知奸情的原疏一哽。

已知媳妇是哪位的黄五和李玉便秘脸×2。

而不惑楼另一间房里,谢昭正引导着七个小豆丁做嫌犯模拟画像,也莫名打了个喷嚏。

他这次到休宁,是追着李长青踪迹而来,再有,就是核查休宁犀皮毒源断掉的线索。

当初,李玉虽然将犀皮传人找了出来,但那人嘴紧又谨慎,不仅咬死什么都不说,家人也连夜逃走,神宗为此大发雷霆,连下多道密旨到南直隶各州府,令所有人全线配合秘密寻找犀皮匠亲眷。

神宗急切地想要找到犀皮器里毒素的配方和解药。

暗里却被人捷足先登。

就在前几日,歙县县令密报,在他的地界发现两具烧了大半的尸首。一个老妪,一个妙龄少女,死了很有些时日。

时下天寒地冻,尸体倒也没怎么腐烂。老妪仅剩的半个胳膊,不仅辨出手掌无纹,还验出含有巨毒。

尸身快马运去京城。

神宗密令谢昭,放下一应事务,不计代价揪出灭口之人。

那日谢昭才说完此行目的,顾劳斯立马想起豆丁嘴里那群人。

大雪夜,一群人马明火执仗抢人.妻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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