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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1章 选择你的结局
与黎闻烈并肩走进别墅, 由于开放式的布局,施愿一眼看到餐桌上不再散发热气的饭菜。
这个经人精心准备的夜晚,为着她的迟到, 一切变得局促起来。
黎闻烈也有些不好意思, 快跑两步, 拍了拍收拾干净的沙发沙发, 示意她在这里暂且坐下, 口中抱歉道:“饭菜都凉了, 我再去热热,姐姐先坐着看会儿电视吧, 很快就能够弄好。”
时间已晚,等他把所有布置再重新弄起来,要到猴年马月。施愿等不了那么久,她径直走在餐桌旁坐下,拿起黎闻烈煞有其事摆了造型的碗筷,夹了一块凉透的菠萝咕咾肉放进口中。
失去热烫温度的食物,表面的外壳不再酥脆喷香, 施愿却吃得很满足,还拜托黎闻烈帮自己盛了一碗饭来,又弯起眉眼,笑盈盈地邀请他一同坐下:“今天公司事情很多,忙了一整天,午饭也没赶上,阿烈你不用麻烦了,我觉得这些冷了的菜肴吃着也挺好。”
她的注意力都放在吃饭这件事上, 随口跟黎闻烈解释的语气极其平淡。
但黎闻烈还是不由自主地心酸起来,他张了张嘴, 很想告诉施愿自己这一年来学会的各项技能,都是为了给她更好的生活,可脱口而出的却是:“……黎晗影真是不懂得珍惜,他把大哥送进监狱,又不让我接近你,自己将姐姐你独占,反倒把你照顾成了这个样子。”
他的话提到黎晗影,埋怨厌恶的态度不言而喻。
施愿没有附和,默默加快了吃饭的速度,而后说道:“我记得这栋别墅顶层造了个阳光房吧?不如我们就去那里喝酒,现在天气没那么冷了,吹吹晚风聊聊天也很惬意。”
她连轴转的生活,难得有这样松适的时刻。
而只要能跟她在一起,无论待在哪里黎闻烈都觉得十分幸福。
他将自己和施愿的碗筷草草收拾放进水槽,殷勤地领着施愿乘坐电梯来到露天顶层。
阳光房修建在露台的一角,由高强度的合金支架和无数透明的钢化玻璃构成,除开头顶,四周的玻璃还做了可以折叠收起的结构,譬如两人想喝酒吹风的现在,便能够作为休憩的凉亭。
此处的沙发远比别墅内部的都要来得柔软。
施愿脱掉高跟鞋,盘腿靠坐,只觉得整个人陷入了一团蓬松的棉花糖。
她的身畔是身穿居家套头衫的黎闻烈,V形的领口借口,露出小片肤色冷白的锁骨。
施愿将昂贵的红酒开启,给自己和黎闻烈倒了半杯,一手端酒,一手枕在脑后,抬头望着繁星密布的天空,声调温柔:“之前不太理解在赫海市这边寸土寸金的土地上,政/府一直保留着老城区不做开发是为什么,现在突然有点明白了,这里的确能够看到新城区看不到的风景。”
“总觉得姐姐今天心情很不错。”
黎闻烈读懂她的言外之意,扭头专注地看着她,“是工作上面有什么好事发生吗?”
“不是集团的好事,而是我个人的好事。”施愿放任自己落在黎闻烈的目光组成的柔软河流之中,缓缓喝下今晚的第一口酒,“阿烈要不要猜猜这件好事是什么?”
好事是什么,总不能是要跟黎晗影结婚吧?
黎闻烈的大脑无声浮现出荒唐答案,又很快被另一道声音严厉否决,面上不解地摇了摇头。
施愿却卖起了关子,倏忽问道:“对你而言,最想要的人生,是什么样的?”
面对施愿突兀的问题,黎闻烈有些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他的一贯愿望,似乎总是跟施愿相关。
若说最想要的人生,唯一可以确定的是,一定希望有施愿的陪伴和参与。
然而当下两人的关系,黎闻烈不想给施愿增添无必要的负担,他静了静,含糊地说着自己没怎么想过这方面的东西,转而看着施愿问道:“那姐姐呢,姐姐想要怎样的人生?”
“我想要的人生,其实一直都很简单。”
“能够站在最高处,并且不必担忧随时会掉下去。”
从小到大,黎闻烈见识了自己乖戾任性的许多面,施愿无谓在他面前伪装,她又大口喝下红酒,“不怕跟你说实话,就算走到今天的地步,我依然会在半夜梦醒的时候感到害怕,我的人生很多的东西都并非自己努力得来的,所以时常会有一种掌心握着流沙的感觉。”
施愿已经是黎氏集团的代主席,人生想要有比这更高的位置已经几乎不可能。
而她所忧虑的随时会掉下去,一是因为拥有不了黎这个姓氏,二是把柄还在黎晗影的手上,只要对方公开没有打码的床照,她手上拥有的所有东西,就会顷刻间当然无存。
这也是黎闻烈起初愿意跟凯撒冰释前嫌的原因。
加西亚集团最为出名的计算机程序,以及软件科技业务。
过去的一年,他利用凯撒的关系,先后派出了不少这方面的高手,去攻克黎晗影的云端、邮箱和各个公开或者秘密的私人账号,想要找出施愿和他们两兄弟的床照原片进行销毁。
但找来找去,黎晗影都太过狡猾,没有露出一丁点破绽。
施愿向他倾诉内心的惶恐,黎闻烈亦感同身受地显出内疚神色。
如果他能够帮她解决,或许如今站在她身边,就不会再是嚣张得意的黎晗影。
黎闻烈的心情陷入低落,微蜷的指尖却在此时被一只手轻轻相握:“可是阿烈,就在昨天,我从住院的路嘉易那里得知了一个秘密,这个秘密让我终于不再感到害怕了——”
施愿的语气又回到今日初见时,那种惬意从容的喜悦。
黎闻烈眉心一动。
施愿会这么说,是否代表,她终于发现了黎晗影隐藏的软肋?
想到这里,他振作精神,将高脚杯里的红酒一口饮尽,做出近似犬类竖起耳朵的专注表情。
“路嘉易告诉我,当初黎晗影被关在国外,没办法实时查看装在我别墅内的监控,所以只能拜托作为眼线的他,定时将我的近况和视频截图,发送到他提前准备的手机上。”
“事情涉及黎家,而路嘉易并非黎晗影信任得过的心腹,仅是一枚无关紧要的棋子。在这个过程中,他总是担心等到自己完成任务,黎晗影会过河拆桥,直接让他消失在这个世界上,因此留了个心眼,只给了他部分打码的照片,而选择把原片留在自己这里当做谈判的筹码。”
在真相与真相之间,施愿选择用谎言作为填充。她隐瞒了路嘉易喜欢上她,又害怕黎晗影把他灭口,想要上位得到庇护才拒绝发送原片的实情,而编织出了一个黎闻烈更容易接受的借口。
果然,黎闻烈眉峰上挑,反应更加强烈:“所以姐姐的意思是,黎晗影手上根本没有你□□的照片,他这一年来一再拿床照说事,实际上这个威胁根本不成立?”
“是啊,就是这样。”
说着,施愿再次坐直身子,举高开口的酒瓶,看着猩红浓郁的液体,沿着透明的杯壁一路蜿蜒,她露出了更加外放、更加恣意的笑容,只是这笑容中,又有着说不出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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冷意,“他骗了我这么久,又把我绑在身边这么久,现在得到真相,我们不都应该高兴吗?”
黎闻烈也想跟着施愿弯起唇角。
然而触及她眼底扩散幽微的情绪,他后知后觉地读懂了一点难言的惆怅。
黎晗影紧紧同她捆绑在一起的,岂止是情感和生活,从她坐上代理主席到现在,要是没有黎晗影的支持和参与,恐怕她第一时间就会被虎视眈眈的黎见曜一家立刻拉下马去。
“你不为我高兴吗,阿烈?”
余光瞥见黎闻烈笑不出来,施愿终于转头看他。
黎闻烈迟疑着:“我当然高兴,只是——”
“只是什么,你是不放心路嘉易,还是不放心黎晗影?”
黎闻烈想回答都不放心,但看到施愿展露的放松笑颜,他也不忍心将其彻底毁灭——反正只要确定路嘉易没有说谎,以及黎晗影手上真的没有原片,施愿最大的苦恼,他总能帮她解决。
于是,他选择避重就轻:“只是路嘉易原先是二哥的眼线,出了车祸感到不安又想投靠姐姐,这样心志不坚定的人,谁能保证他会不会留后手,以备将来从姐姐这里获取更多的东西。”
“你替我担心的,我也烦恼过。”
相比黎闻烈这头端着酒杯没怎么动过,施愿那边却是一口接着一口。
酒精能让紧绷的神经有所麻痹,她侧着身体,手肘抬起倚着沙发靠背,莹白的面孔压在衣袖布料上,凝视黎闻烈的瞳孔比夜幕中的星子还要明亮,“今天过来找你的根本原因,我也不怕跟你说实话……阿烈,你是我唯一信任的人,你有没有办法,让路嘉易把真话吐干净?”
姐姐竟然说他是唯一信任的人。
这个认知叫黎闻烈的心脏怦怦直跳。
他差一点就要无法自制地伸手拥抱施愿,在展臂之前,又隐忍地将手背到腰后,尽力做出让施愿放心依靠的模样:“……我知道国外对付罪大恶极,又十分嘴硬的犯人,有一种先进的吐真药剂,只要用上一点,就能够听到对方内心最真实的答案。”
“路嘉易出了车祸,总是少不了二次手术或者输液,姐姐担忧的事情,我可以帮你。”
黎闻烈说得笃定。
他早就清楚路嘉易是个什么样的人,只是从前施愿舍不得。
吐真药剂是一样,另外他姓加西亚,还有许许多多的手段,能够让对方毫无保留地开口。
打定主意,他又故作犹豫地询问施愿:“姐姐,会担心我伤害到路嘉易吗?”
“不会。”
施愿冷淡地皱起眉头,“我是喜欢温柔体贴的人,但我更讨厌算计和不忠。”
……
不算漫长的一番对话结束,黎闻烈才发觉,施愿已经自顾自喝下去了半瓶。
她酒量不错,按道理说眼中不至于浮荡开如此鲜明的醉意。
可外露的言语,直白的请求,心事的展现,种种迹象证明着她今夜的不同寻常。
“阿烈。”
施愿揉了揉眉心,将近四十八小时未眠,酒精催生出的,更多是困顿的倦意。
又一阵夜风吹过,她裹紧身上的西装外套,像是想要汲取温暖般靠近他一些,又保持在即将坠入他的臂弯之前,“这一年里,我想了很多,也许你曾经和我说过的话,全都是对的。“
“……我活了二十多岁,性格太过自负,总以为自己可以轻易看穿每一个人。可是黎晗影,还有路嘉易……他们都戴着我喜欢的面具,在我面前表现得纯良,把我玩弄得团团转……”
“阿烈,外人看我如今风光,可我最怀念的,还是过去那个黎叔叔在时的自己。”
风带起施愿耳廓的碎发,细长的几丝撩动着黎闻烈的脸庞。他看着施愿眼中的醉意扩散开来,变成一方浓郁迷离的沼泽,“昨晚,我做梦梦见了过年时,我们在沙发上的那个吻。”
“虽然我的人生信条是,做过的事情就绝对不要后悔,但有些事,我没办法不后悔……如果当初,当初选择的是你,如今的结局,会不会变得更好些……”
靠在黎闻烈的肩畔,施愿自言自语似地说了很多。
到最后,她的声音越来越轻,越来越轻。
……
分明只要伸出手,拉她一把,就能得到亲密无间的拥抱,黎闻烈却舍不得破坏这幕场景。
她竟然,真的后悔了。
她竟然,真的想过,选择自己会不会更好。
黎闻烈的内心被一种暌违的晦涩情绪填满,他感到鼻尖发酸,甚至有种落泪的冲动。
他垂眼去看施愿,对方静闭双眸,恬然安眠的模样尽在咫尺。
施愿不是喝醉了。
而是太累睡过去了。
缺少粉底修饰的眼睑,淡淡的青黑肉眼可见。
看着这张令自己心动了无数次的面容,黎闻烈亦想起过年的夜晚,自己的唇落在她被酒精熏热的唇上,随即产生的那种难以言喻、仿佛天崩地裂般的悸动。
……
晚风中,黎闻烈沉默地凝视了施愿很久很久。
最后,他只将吻无比小心地印在她的额头。
第142章 爱背后的东西
四月份的天气还有点凉, 醉酒的施愿在阳光房里睡得香甜。
黎闻烈不忍将她吵醒,于是按下遥控,将四周的玻璃闭合。
窗帘掩落, 黎闻烈扯来旁边盖腿的绒毯, 两人就着依偎的姿势, 在沙发上安宁度过一晚。
而第二日, 施愿花费一年养成的生物钟, 又令她在早晨六点半准时醒来。
睁开眼, 依旧是需要付出全部精力,埋首案牍的工作日, 施愿打了个哈欠前往黎闻烈的房间洗漱,黎闻烈则尾巴似地坠在她身后,抱臂走进衣帽间,为她挑选今天上班要穿的职业装。
“黑白条纹的怎么样?”
“还是要那套柔和点的浅紫色?”
虽然许久以来施愿不曾留宿过,但为了万分之一的可能性,黎闻烈还是日常备齐了所有的女性生活用品,顺带分出半个衣帽间, 挂满符合施愿尺寸的、一年四季应对不同场合的服装。
触及他这些隐秘用心的惊讶过后,施愿见怪不怪地用电动牙刷刷着牙齿,含了一口清水咕噜咕噜吐掉,然后指挥他道:“左边衣架上湖水蓝的套装不错,你再帮我找一件内搭的白衬衫,洗漱完我马上就要走了,从你这里到黎氏集团路有点远,我得提早四十分钟出发。”
“啊, 姐姐等等,我下去给你做点早餐路上吃!”
黎闻烈以最快的速度把施愿需要的衣物找出来, 又一路飞奔着跑向楼下。
别墅里回荡着他精神奕奕的声音,淹没了施愿微弱的、说着真的不用的拒绝。
她洗完脸,换好衣服,为自己画了个简单的淡妆,走下楼时,装在保温袋的两个可爱捧心熊饭盒已经出现在铂金包的旁边,黎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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烈等不及解下围裙,小狗似地奔了过来,送她走向玄关。
“姐姐换下的衣服,需要我洗干净之后送回你的别墅吗?”
短短的几十米路,他替施愿拎着东西,亦步亦趋绕在她身边眼巴巴地问道。
施愿:“不用操心这些小事情,怎么方便怎么来,你直接扔了都可以。”
“好,既然扔掉也没关系的话,那就让我来洗洗试试吧——”黎闻烈假装没听见施愿言辞间的敷衍,语气轻快地替她做出决定,“有关姐姐的一切,我都想亲自去做!”
昨天晚上的交心,不只是顺利推动了施愿下一步计划的进行,似乎也扫除了黎闻烈一年以来积压的郁气,符合他年纪的、难得的孩子气随着他唇边的笑弧撞进施愿的眼睛。
她看得出神一瞬,停下脚步的间隔,黎闻烈已然抢先贴心地替她打开了别墅大门。
一手提包餐盒,一手勾着昨夜施愿放在茶几上的车钥匙。
黎闻烈将这两样东西递进她的掌心,触及温热的指尖,不知怎的耳尖开始发烫。
“姐姐,你昨天聊着聊着睡着了,有些话我还没来得及告诉你。”
“我想说的是,不管你选择了谁,或者有没有后悔——”
“今天,明天,还是以后,我都会一如既往地爱你陪着你!”
耳廓弥漫红意的速度,和他告白的语速一样迅疾。
昨夜施愿喝醉睡着的太快,没听见他的回答。
今天在离别的时刻,黎闻烈终于酝酿完毕,大声说出了自己的真心话。
施愿没有看黎闻烈的眼睛。
相比对方的情真意切,她清楚地知晓自己说出的每句话,都带着不可告人的目的。
最后她伸手捏了捏黎闻烈滚烫的耳尖,轻轻说道:“谢谢你。”
……
大门关合,空荡的别墅里重新只剩下黎闻烈一人。
那种明媚的少年感从他身上如潮水般褪去,他边往楼上走,边掏出手机拨通了一个来自意大利的号码,阳关照射不到的楼梯转角,他的眉眼沉入阴霾,带着狂热而病态的期盼。
“D''ccordo.”
得到满意的答复,挂断电话时,他正弯腰,在卫生间的脏衣篓里挑拣着施愿换下来的衣物。
外套、衬衫、西装裙、长袜。
他一一捡起,没有通往楼下的洗衣间,而是将它们堆放在床上,铸成了类似巢穴的模样。
“姐姐……”
靠近布料,能够闻到施愿常用的花香型香水味道。
黎闻烈将手机静音放在一旁,蜷缩着身体躺了进去,在施愿气息的包围中闭上眼睛。
“很快,我们都会得到自己想要的……”
……
施愿并不知晓黎闻烈拿她换下的衣物,做的是这种用处。
好不容易捱过早高峰的堵车,她赶在往常上班点的最后几分钟来到大厦顶层的办公室。
描金铭牌放在气派大班台的前端,桌面仍然堆积着昨天下班前还没有看完的文件。
主席办公室内的摆设照常,只是接待来宾的区域,多了位不速之客。
“这么早。”
此刻才八点半不到,还有一会儿才到集团规定的九点上班时间。
施愿看着坐在沙发上喝着咖啡的黎晗影,有些意外地打招呼道。
“施主席,昨天开完会您走得匆忙,在会议室落下了这份文件。”
黎晗影动作优雅地端着马克杯,顺便用目光示意了一下茶几上摆放的深蓝文件夹。
忘记文件不是什么要紧事,九点上班以后再送过来也不会来不及。
施愿明白他借口送文件来到这里,肯定是有话要说,便在他身边坐下。
见施愿对自己的不请自来接受良好,黎晗影口中公事公办的称谓也变了个样,他把另一杯冲泡好的咖啡推到施愿面前,态度和煦地询问着:“愿愿,你昨晚没有回家,是去了哪里?”
去了哪里。
这个问题让施愿目光变冷一秒。
当初在和黎晗影的对峙中,她戳穿了黎晗影在自己手机安装定位软件的真相。
本以为他会为自身的所作所为感到心虚,在今后的相处过程中克制收敛——可施愿却在过去的一年里,一次又一次发现他变着花样,安装各样的设备监视着她的生活。
从软件到监控,再到各式各样的隐秘仪器。
拆除过、争吵过、反抗过。
然而这种不安的、渴望窥视的病态行为扎根在黎晗影的灵魂中,到最后施愿懒得再说,她默许了黎晗影将定位软件在自己的手机里,并且学会随时随地带上多个手机。
这成为了他们各退一步的结果。
过后施愿也没有再提起,只是配合着让他日常额外看到点无关紧要的东西。
可是今天,已然得知黎晗影手上并没有自己的□□照片,施愿揉捏着鼻梁,没有再忍耐,语气平淡地嘲讽着:“定位软件不是随时都能向你汇报我去了哪里吗,怎么,昨天失灵了?”
“我不在家,还能在哪里?”
去找黎闻烈前,她特地回了趟家,把被定位的手机锁进抽屉。
黎晗影会问出这个问题,肯定是通过别的渠道掌握了她的去向。
但施愿摆明了不打算给出真正的答案,仅仅半挑着眼睛,意味不明地与他对视。
黎晗影听见她的直白话语,因着这种横冲直撞的态度略感不适地沉默一秒,索性跳过定位软件的话题,委婉解释道:“昨天去你家里给你送文件,发现你不在。”
“噢,是这样啊。”
施愿展臂后靠上沙发,叠起双腿,继续撒谎:“那就是我去了医院看望路嘉易。”
“……”
黎晗影知道无论自己怎样问,都不可能从施愿那里得到想要的答案。
他垂下长睫,盖住倦怠的眸光,将昨天一晚上,他开车把所有她可能去的地方都找了一遍的真相咽了下去:“……原来是这样,那小路怎么样了,手臂恢复得还好吗?”
他佯装大度地关心路嘉易的情况,试图缓和气氛。
“还可以,就是精神受了点创伤。”
“还跟我反反复复说了好几遍,怀疑那些路过砸下来的钢材是有人要杀他。”
施愿的眼珠半斜,落在黎晗影面孔上的视线有如实质。
她夹枪带棒的语气不改,使得忍耐再三的黎晗影最终放下手里的咖啡杯,起身站到她面前。
“愿愿,是不是我哪里做的不好,叫你生气了?”
他轻柔地询问着,被手工西装包裹的高挑身躯慢慢俯下,被咖啡杯捂热的手掌来回抚摸着她并合的膝盖,“你不高兴,可以惩罚我,我会补偿到你满意为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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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们终究太习惯彼此,黎晗影做出这个动作,施愿已然眼皮一跳,有所预感。
隔阂太深,心灵没办法贴近。
唯有感官上的愉悦,才能稍稍消除彼此的芥蒂。
这是黎晗影过往尝试的,并且认为有效的常用手段之一。
他让施愿用过项圈、手/铐、鞭子还有其他。
当膝盖被分开的时候,施愿还在抗议着:“黎晗影,这是办公室,你在干——唔!”
……
唇舌,远比其他来的温柔。
主席办公室的单项玻璃窗没有被窗帘遮挡。
迎着万丈霞光,施愿后仰脖颈,两瓣肩胛骨绷出蝴蝶振翅欲飞的模样。
黎晗影埋首在她的膝盖间,而他腰上的皮带早已被解下,充作项圈束缚住修长颈项。
另一端在施愿的掌心。
当施愿感觉到不适或是过激的快意,就会收紧皮带,让他在一片湿漉中窒息。
一切烟消云散之后,皮带已经勒红了黎晗影的脖颈。他的气管受到反复挤压,尽力呼吸时,皮肉会泛起饱胀的疼痛,而发红的肌肤,越发衬得清俊眉眼透出几分破碎的靡丽。
施愿已经对他们畸形扭曲的关系感到麻木。
墙壁上的时钟正好转到九点。
她用备用的湿纸巾擦拭干净自己,调整着起伏不稳的气息。
“黎主席满意我的道歉吗?”
黎晗影扣紧衬衫最上一枚纽扣,将荒唐的痕迹遮挡,重新恢复职场精英的模样。
施愿并不想搭理他。
腿根仍在一下一下抽搐,这导致她没有办法完全理性地进行思考。
意识到自己的过度占有欲触碰到了施愿的底线,使得她一时半刻没办法与自己和解,黎晗影抿住薄唇思考片刻,又退让一步说道:“愿愿,我今天来,是还有一件公事想和你说。”
“昨晚加西亚集团来电,想要五月份邀请你过去,展开未来三年合作计划的双方会议。”
“我想,意大利算是阿烈的故乡,或许我不去,让他单独陪你前往也可以。”
第143章 他和像他的人
“施小姐, 谢谢你陪我去做手术。”
路嘉易受伤的是胳膊,尚有行动能力,因此被医生告知骨折的位置恢复得不好, 要进行二次手术, 也无需躺在病床上由护工推进手术室。
走出住院部的大门, 两人并肩行在两栋建筑交接的廊桥间, 他对施愿发出感谢。
“怎么, 到现在还要叫我施小姐吗?”
施愿象征性地扶着路嘉易完好的另一只手, 今日没有穿工作套装的她一身减龄的浅橙色连衣裙,两个人走在一起, 外人不知雇主和保姆的身份,倒像是一对郎才女貌的小情侣。
显然这种美好的、短暂跨越身份鸿沟的虚假认知,也传进了路嘉易的心底。
他望着施愿宜喜宜嗔的眉眼,忍不住红着脸低下头去,用蚊蝇般的音量唤了声“愿愿”。
“叫愿愿就对了。”
“你以后总要跟着我出席公众场合,总不能在别人面前还一口一个施小姐。”
施愿对于他的腼腆表情很是受用,白皙的指尖钻进他手中, 笑盈盈地挠了挠他的掌心。
这点小动作更是叫路嘉易心猿意马。
他更加坚定了自己背叛黎晗影,投向施愿是个极为明知的决定,正想再说些情话讨施愿的欢心,耳畔又传入她情意绵绵的声音,“嘉易,你放心,等这条手臂彻底康复,我会安排你进黎氏投资的一部大制作电视剧里面, 饰演一个男三号的角色,也算是为你进入演艺圈正式铺路。”
路嘉易本想回捏施愿的指节, 以作心照不宣的调情。
可施愿这番话出口,让他真情假意参半的内心,又涌起些许额外的情绪。
她竟然还记得他的梦想。
路嘉易不觉得单凭一次告密,他就能够摆脱底层身份,在施愿身边拥有光明正大的位置。
情人、玩物还是金丝雀,叫什么都好。
反正他喜欢施愿,也渴望着能够在施愿腻烦之前,保证自己的安全,并且得到一些利益。
只是他没想到根本不必开口索取,想要对一个人好的施愿就能做到如此贴心具体。
那头,施愿仍然在径自说着对于他将来的规划,不仅仅是客串的角色,如果他喜欢,她可以让他进入最顶级的表演高校进行学习,带他接触各类名导名演员,进行初步的人脉累积。
为了活下去,为了成为人上人,路嘉易本以为自己已经将所有的本心抛弃。但他被施愿口中描述的灿烂未来感染着,下意识反客为主用力握紧了她的手掌。
“愿愿,谢谢你,谢谢你对我这么好。”
他又一次道谢,只是这一次的谢意之中,充斥着无法掩饰的动容。
“我曾经对你说,我的父母抛弃了我,我只能跟祖父祖母相依为命……其实这么多年,他们一直视我为累赘,之所以愿意养育我,不过是看我有副或许可以出人头地的长相。”
“就连学家政行业也是他们要求的,不仅能够早点毕业上班,还有机会去贴身服务富人。”
还剩下没几步路,就要到达手术区域。
路嘉易也不知道为什么,自己会在这种不适宜的场合,突然对施愿吐露视作不堪的软肋——可身边耐心倾听,没有一丝不耐神色的施愿,又赋予了支持他说下去的足够勇气。
“我要没日没夜的工作,去承担他们的治病开销,要被不停吸血,还要忍受他们的嘲笑。”
“有的时候,我真的觉得人生好像一团烂泥。”
“幸好,幸好遇到了你。”
“愿愿,谢谢你给了我重生的机会,往后的余生,我都想要好好陪伴你。”
卸除一切的伪装矫饰,他看向施愿的目光,映衬着点点诚挚的湿润。
“好啊,我等着你。”
没有过多犹豫,施愿一口答应下来。在进入手术等待室前夕,她温柔地牵着路嘉易因着难为情蜷缩起来的手指,用另一只手替他抚平病号服的褶皱。
又似乎,想要抚平他所有不为人知的伤痕。
……
躺在手术台上,不为人知的药剂混合着麻醉喷雾,被路嘉易一起吸入气管。
他感到意识沉重,很快坠入无边的未知之中。
而那个被他信任依赖,满心憧憬着彼此以后的人,在几分钟以后,身穿手术服,面戴口罩,和相同打扮的黎闻烈一前一后,从旁边医生专用的通道,走进了这个被无影灯照亮的房间。
这台手术前半部分不需要真正的医疗人员参与。
空荡荡的手术室内,唯有替他们办事的两位医生和施愿、黎闻烈面对而立。
“施小姐,三少。”
他们打完招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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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使用仪器确定过路嘉易的情况,随即说道,“他已经失去意识了。”
黎闻烈微微点头:“确定药剂发挥作用了吗?那就开始吧。”
头顶的光亮炽盛,仿佛一切阴暗与污秽都无所遁形。
在救死扶伤的空间里,做着却是相反的行为,面孔陷在医用口罩下的施愿久久没有出声。
她沉默站立着,目光注视旁边的高科仪器上显示着的,有关路嘉易的各项特征,在某样她看不懂的数据呈曲线下滑之后,医生尝试唤出双目紧闭的青年的名字:“路嘉易,能听见吗?”
呼吸罩下的嘴唇动了动,紧接着熟悉的眼睛骤然睁开,把施愿唬得气息一顿。
被唤到姓名的路嘉易的视线直直向上,望着头顶的天花板一动不动。
施愿才发现,那瞳孔的边缘全然涣散开来。
人类的科技,总是在她难以想象的领域里,进步到不可思议。
医生唤醒了轻微麻醉和吐真两重状态下的青年,先是简单地询问了几个问题。
路嘉易回答得极为流畅,没有情感起伏的声音就像是一台仿真机器。
其中一位医生为此恭维道:“看来前头放松他的精神,让他解除心理防备的工作,施小姐做得很好,否则药剂产生作用后,还得松弛一会儿,患者的大脑才会彻底放弃抵抗。”
联想到自己前面为了令路嘉易配合说出真话,而做出的种种虚伪许诺,施愿越发面无表情。
确定奏效,两位医生退远,自动离开能够听见对话声音的范围。
“施愿、黎闻烈还有黎向衡的视频截图,你都已经删除了,没有备份,是吗?”
辅助使用吐真剂的医生提前交代过,有什么问题要尽量站在第三方的角度,就算说到自身的名字也要用全称,施愿总觉路嘉易仿佛能通过涣散的目光看见自己,询问时条件反射转开脸去。
没过几秒,路嘉易的声音响起:“全部删掉,才能取信。”
取信于谁,不言而喻。
她有她的计划,路嘉易也有路嘉易的盘算,这点施愿心知肚明。
她和黎闻烈交换过眼神,明确了路嘉易的手上没有照片备份,才彻底长舒一口气。
为了保险起见,她又问起黎晗影:“你和黎晗影,现在是什么关系?”
路嘉易继续一板一眼回答道:“我背叛了他,他想杀我。”
前面车祸的情况,黎闻烈尽管不太关心,但通过施愿的转述也了解了大概,此时他好奇地将话接着问了下去:“你为什么那么确定,就是黎晗影想要杀你?”
路嘉易却在迟疑几十秒后,向他们吐露了一个惊人的秘密。
“他曾经也用同样的方式,想要杀死过、一个人。”
手机的信号,容易影响仪器的准确判断。所有能够录音的工具,都被遗留在外,施愿和黎闻烈只能用脑子记下路嘉易此时此刻吐露的实情。
从黎晗影出国前他们最后一次在偏僻酒吧的见面。
到见面过程里,他临时去上厕所却被满厕所的烟味熏得受不了,于是找了个运送货物和垃圾的偏门想要透透气,却不小心听见隐在巷子背光处接打电话的黎晗影的声音。
在黎闻烈技巧性的引导下,路嘉易把隐藏很久的秘密吐了个干净。
不过当时由于黎晗影嗓音刻意压得很低,他仅仅偷听到几个零星的、有关卡车和钢材的词汇,再结合不久后赵善萱发生的车祸意外,才在心里有了大概的推测。
黎晗影从此在路嘉易这里被打上了不可靠的、漠视人命的标签。
所以他才会想尽办法,为自己留下一点能够周旋立足的筹码。
然而又一次钢材砸落的相似经历,催生出了他破釜沉舟的勇气。他孤注一掷地选择了施愿,像是暴风中的藤蔓缠紧大树,并隐晦地希望,施愿能把黎晗影彻底打倒,从此再也无法翻身。
只可惜。
或许是因为早就猜到了赵善萱车祸背后的始作俑者是黎晗影,施愿惊讶的心情转瞬即逝。
在这场彼此的抗争纠缠之中,有人算计,有人布局,有人始终昏迷不醒,有人则进了监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