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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团圆从秦王出现的那一刻就懵了。
又在听到他们二人的对话后更懵了。
这话里的意思,姑娘和秦王之间有来往?自己天天伺候姑娘,咋一点苗头都没发现呢?!
她一路脑袋都在来回转悠,看一眼江瑶镜,又看一眼前面带路的秦王,来回几次后,凑近,在江瑶镜耳边小小声,“姑娘,你和他的衣裳,好像一对哦……”
闻言,一直垂眸思考对策的江瑶镜抬头看向前面的岑扶光。
他竟也穿了一件月白微带杏黄的劲装。
整体其实很是素雅,除了黑色的腰带和长靴外,也只双袖口的护手处以金丝描绣了异兽图样,不过腰带和长靴上的菱形黄宝石依旧贵气十足。
这一身衬得岑扶光身姿格外挺拔,宽肩窄腰,尤其从后面看过去时,那双腿,又长又直,偏江瑶镜无心欣赏男色。
她的目光落在他右手大拇指若隐若现的黄翡扳指,又抬头看他半束着的发冠,一枚晶莹剔透的漓龙绕柱发簪横穿其中。
咬牙低头看着自己的裙摆。
因是来寺庙,不能太鲜艳,全白也不妥,就在月白的裙上外套了一件杏黄的纱氅,身上也无过多的配饰,只手腕的镯子和发间的一枚鸢尾黄翡长流苏发钗。
心中郁闷更添几重。
哪里有这么多巧合,分明是家里出内鬼了!
江瑶镜咬着一口银牙,一路都在憋气。
前方带路的岑扶光听着身后越来越重的脚步声,唇边笑意更深。
广慧寺后面有一整片的桃杏林,岑扶光也没找偏僻地方,只树林深处一六角亭,地势颇高,进入亭内回望就能将林中美景收入眼底。
虽已过花期,不见粉霞漫天之景,但硕果累累的桃林和鼻尖浓郁的桃香依旧让人流连忘返。
江瑶镜无心欣赏美景,她直直看向岑扶光,岑扶光却先她一步开口,“上贡的碧螺春试过了,龙井要不要尝尝?”
龙井?
被这个猝不及防的问题给噎住了的江瑶镜眉心依旧含霜,岑扶光又微微俯身,声音低沉又带着丝丝笑意的尾钩,“这是我从父皇那偷出来的,拢共就两斤,我偷得可小心了,真不尝尝?”
偷?
两斤?
这三个出现在秦王口中就显得有些微妙的字眼让江瑶镜下意识看向亭中石桌上早已布置好的茶台,注意力第一时间被那套透明琉璃的茶盏给吸引住了。
竟是一整套的透明琉璃茶具,还是花瓣杯,矮墩墩又是圆润的花鼓状,看着极有趣味,
欣赏刚浮现,注意力却又被一双骨节分明的大手夺去,杏黄的扳指将他的手指衬得更白皙了些,看他提梁温盏,看他投茶闻香。
先前情绪被愤愤填满,只觉他可恶,如今看他安静做茶,当真是应了那句话,立如芝兰玉树,笑如朗月入怀。1
他这张脸,这身气质,着实有些犯规了,动静皆宜。
江瑶镜没出声,安静在对面入座。
当杏黄扳指再度出现在眼帘时,花瓣杯里已装七分黄绿明亮的茶汤,上贡的龙井果然不凡,还未品茶,鼻尖就隐隐嗅到嫩香,再细闻,兰花香也已弥漫上涌。
江瑶镜垂眸,端坐在那,不动如山。
对面没有出声,更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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催促。
只又过了几息,桌面传来摩擦声,杏黄扳指又再度出现,这次他是辅助,食指中指推了一碟桃花模样的点心到自己面前,又慢慢收了回去。
江瑶镜怀疑自己眼睛出问题了。
鬼知道自己是怎么在一只虽白皙却格外有力的手上看出了小心翼翼恋恋不舍之感?
她还是没动。
于是,不过两息,杏黄扳指又再度出现,又推了一碟茶点在自己面前。
这次更无语,狗狗祟祟的感觉都来了,嗖一下就收了回去。
江瑶镜还是没动,她现在就想知道,这桌上原就只有两碟茶点,如今都在自己面前,他还能弄出什么新花样变相催促?
也没让她等太久,这次确实没有摩擦声,杏黄扳指也没再出现,无声出现在她眼底的,是她曾经赞过的虎口胭脂红痣的左手。
食指中指模仿着走路的姿势,一前一后沿着茶台一路‘走’到了自己眼底。
暂停片刻后,手背微微上抬,食指中指微微叉开,然后指节毫无预兆地下弯。
啪得一声,食指中指就这么‘跪’在了江瑶镜面前。
江瑶镜:……
“噗——咳咳咳!”
第27章 ……
江团圆和囚恶都被口水呛到了, 一时咳个不停,两人一边掩唇一边后退,直接退出了凉亭外。
江瑶镜也没好到哪里去, 目瞪口呆地看着那仍‘跪’在眼前的两根手指。
虽然她早就知道秦王这人性格多变, 不能以常理推断, 但他这般利索‘下跪’,实在也太百无禁忌了些。
真后悔了。
还不如一开始就直接喝,矫情片刻,就得到了一堆让人啼笑皆非的幺蛾子。
伸手握住茶杯送至唇边, 黄绿茶汤入口的那瞬间,鲜爽甘醇就在口中弥漫, 嫩香兰花香一起袭来,香味刚散回甘又紧随而来。
一口的功夫就能品出这般多滋味,不愧是贡茶。
浅饮了半杯, 江瑶镜也顺带理清了自己的思路, 终于抬眼看向对面, 下一刻星眸圆睁,“你、你在干什么?”
“看你啊——”
尾音是夏日热风都吹不散的荡漾。
他胳膊肘抵在石桌上, 掌心撑着下颚,就这么一直看着对面的江瑶镜, 从来乖戾的凤眸罕见萦满笑意,目色灼灼。
江瑶镜从未被人用这么炽热直白的视线注视过。
而且还, 还笑得这般祸国殃民!
他这样看自己多久了?
她忍不住低斥, “有什么好看的?”
“哪里都好看。”岑扶光不仅答非所问, 还意有所指, 目光停在她已经红到滴血的耳垂。
江瑶镜知道他在看哪,也知道此刻自己双耳的灼意。
闭目, 放空心神,不管对面的人,不能陷进他的节奏里,默念了好几遍《心经》,终于让情绪平复了下来,再睁眼时,眸色已静。
“如今除了中原,四方皆不算稳,南疆只拿回一个闽越,西戎过两年大约也不太平,北狄和东夷的边境更是摩擦不断。”
“当初王爷六年征伐,百战百胜,是咱们大齐当之无愧的常胜将军,更是百姓心中的国之栋梁。”
“不敢妄议这两年您的所作所为,但真心认为,您该回到属于您的战场。”
不要在京城中消耗自己。
一句比一句真心,都是真情实感。
又一口一个您,都是在疏远自己。
岑扶光舌尖抵了抵上颚,一时竟不知是该哭还是该笑。
口里说着不明白自己心意,处处又都是见缝插针的委婉拒绝。
撑在石桌上的右臂收了回去,江瑶镜心中一喜,还以为自己抢回了节奏,他也正经了起来,谁知这人下一秒就两只手肘都抵在石桌上,身子前倾,满脸委屈,语气心酸极了。
“我只是心悦你而已,没有强求更未强迫,你就要送我去-死?”
“姐姐,你的心也太狠了——”
江瑶镜:?
“我不是,我没有,我——”
姐姐又是什么?他为什么突然喊自己姐姐,还喊得甜腻腻的,这个称呼语气喊得江瑶镜心里一个哆嗦。
身子又前倾了两分,微微偏头,把自己这张脸最完美的角度使劲往江瑶镜眼底放,岑扶光从来都知道自己的长处在哪,也非常擅长利用自己的长处达到目的。
声线刻意压低,既心酸又无奈,就连眼尾,都被他生生憋红了几分,“我这两年的荒唐名声,姐姐以为是谁在纵容?”
凤眸似有清波,藏着无法对人言说的苦闷。
江瑶镜:……
你这跟明说是皇上纵容的有什么区别?
这是自己能听的话么?
真的不想知道你和皇上之间有什么博弈啊!
江瑶镜刚调整好的节奏瞬间崩塌,整个人都郁郁了,更可气的是,烦闷之际时看到他那张老天爷静心雕琢的脸,这气,竟缓缓下去了。
江瑶镜:……
直接侧过头去,不看他的脸,又在心中默念《心经》,谁知才开了个头,耳畔就传来一声微带喑哑的浅笑。
耳尖再度染出了晚霞。
江瑶镜:……
不行,秦王这人实在过于诡计多端,不能以常理推断,也不要试图和他摆事实讲道理,因为他根本就不听。
她静静深呼吸了一口气,再回首看向岑扶光时,眼眶竟也跟着红了,“王爷,您是男子,您可以不用在意名声,甚至或许在男子眼里,卷入风流艳事,说不得还会自傲。”
“可我是女子。”
“我的一生,都在为名声二字所困。”
“祖父纵容我,闺阁时期欢乐甚多,但正因如此,在程家时,我矜矜业业不敢行差就错,不为旁人称赞,只是想叫世人知晓,定川侯教养出来的姑娘,理应如此。”
原是卖惨,说到此,竟有些真情实意了起来。
“王爷今日这般举动,对于我这样一个还是别家妇的女子来说,实在过于不合时宜,若叫旁人知晓,哪怕零星半点,所有平静都会瞬间离我而去,蜚语流言会紧紧缠绕我,直到我失去所有生机……”
“其实你真不该这样说的。”岑扶光打断她的话,面上笑意依旧,甚至嘴角更上扬了些。
“我是一个好人么?”他忽然这样问。
“我不是。”
不等江瑶镜回应,他就自问自答。
“我是一个不折手段不达目的不罢休的人。”
定定看着她,眼底明明白白写着势在必得。
“我不仅不会因为你的示弱而心软,我反而更会拿捏你的软肋来达到胁迫你的目的。”
“你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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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展颜一笑,眉目依旧惑人,如圭如璋,又添几重威仪贵重摄人。
“我能拿捏住江鏖吗?”
当然能。
即便他不是战功赫赫的秦王,哪怕只是一个纨绔,只要他是皇上的儿子,他就可以。
从进入这六角亭到此时,不过两柱香的功夫,江瑶镜就深刻体会到了他的善变强势以及恶劣。
江瑶镜收起了装出来的所有凄然,冷着一张俏脸,声色更如霜雪,“既然王爷已经胸有成竹,又何必来这一遭?”
“一切按照您的心意来就是,不必告知我,反正我只能接受,没有第二个选择。”
说罢,站起身来就要往外走,谁知,岑扶光也跟着站了起来,长腿一跨,就正好堵住了出亭的路口。
江瑶镜怒目而视,岑扶光一脸失落,泫然欲泣地看着她。
“姐姐不好奇吗,我为何会心悦你?”
不过数息又变了一副嘴脸,江瑶镜已经深刻体验过了他的善变,直接无视那双要哭不哭的凤眸,只侧头看向亭外的桃林,“王爷如何想,与我无关。”
“时间不早了,我要归家了,还请王爷让开。”
岑扶光定定看着她的侧颜,看她眉心的悲悯,更看她眼里的冷漠。
不似皓月,倒更像那轻轻浅浅朦胧无声的月华,看着是比霜华要柔和些,其实更令人绝望。
霜华尚触手可及,月华如何拥如怀?
“世人都说乍见之欢不如久处不厌。”
“我却觉得乍见之欢更为可贵。”
他微微俯身,又凑近几分,“那一刻的怦然心动,足以让人此生铭记。”
“姐姐以为呢?”
本以为不会有回应,谁知下一瞬江瑶镜就回过了头,直直看向他的双眸,她甚至是笑着的,“真羡慕王爷能够体会此等浓烈情感。”
“只是可惜,我没有遇到过呢。”
岑扶光:……
“乍见之欢也好,一见钟情也罢。”江瑶镜脸上浮着的,是明明白白的嘲讽,“在我看来,都是见色起意,不过披着一层动心的皮囊而已。”
她鲜少如此直白的,当着本人的面,去嘲讽去阴阳怪气。
今天实在是被气狠了。
她也做好了秦王会勃然大怒的准备,谁知这厮摸了摸自己的脸,又凑近几分,面上还带了几分惊奇,“这张脸还不够姐姐起意?眼光好高啊。”
江瑶镜:……
“已为人妇,不会起。”
不是不敢,而是不会。
又一次明明白白的拒绝。
岑扶光一声长叹,到底侧身让开了路口,江瑶镜步履略显急促地往外走,却在擦肩而过时头顶传来他的低语。
“别让我等太久啊……”
“姐、姐。”
江瑶镜身形一滞,最后步伐骤然加快,近乎小跑离开,江团圆比她矮一些,直接提着裙摆跑了起来,主仆两很快消失在了桃林中。
“呼——”
直到彻底远离那个凉亭后,江瑶镜才停下了脚步,长长舒了一口气。
虽然刚才自己没看到他的神情,亦没听出语气有任何的不妥,可最后的那声姐姐,近乎气音的低喃,硬是听得自己有种毛骨悚然之感……
那就是个疯子。
“姑娘,没事吧?”江团圆扶着她,一脸关切。
江瑶镜摇头,没说话。
江团圆只是个普通人,又守在亭外,里面的谈话她只隐约窥得几分,但她知道秦王厉害,“咱们快回去吧,把事情告诉老太爷,他一定有法子的!”
“不要。”
江瑶镜马上阻止。
“这件事先不要告诉祖父,让我想想,让我好好想想……”
*
江瑶镜主仆两离开后,岑扶光也没走,只站在栏杆处,看着这一片安静的桃林。
囚恶在亭外等待许久,见王爷始终负手伫立没有离开的意思,他想了想,无声踏上台阶走至他的身后。
“王爷,您为何要如此强势?”
“可能会适得其反。”
囚恶是话不多,但他伺候岑扶光多年,还是颇为了解他,也清楚,王爷二十岁了还没有正妃,不是不想要,而是想要一个心灵契合的灵魂伴侣。
如今人选出现,可王爷应对的态度……
这样强势下去,怎么可能心灵契合?
“寻常殷勤讨好对她根本无用。”岑扶光看向她离开的方向,那里早无佳人倩影,“她太冷静了。”
也太冷情了。
前两日定川侯府悄无声息地给闽越捐了一波银子,你说巧不巧,那笔银子的数目,恰好和两盒红蓝宝石等同呢。
若非自己偶然得知,怕是还在沾沾自喜她收下了礼物呢。
真的一点余地都不留。
“只能剑走偏锋,兵行险招。”
先把人捞碗里,后面的日子,慢、慢、耗。
——
坐在回府的马车上,江团圆坐立难安,她想了又想,到底还是看向自从进马车后就一直倚着车厢出神的江瑶镜。
“……姑娘,这事真的不告诉老太爷么?”声音很是忐忑。
“告诉祖父有什么用?”马车的颠簸也不掩盖不了她话语中的无奈,“若是同为臣子,那我肯定立刻马上告诉祖父。”
“可那是皇子,是皇上的亲儿子。”
把乾清宫闹出个窟窿来也没用,做老子的,还能犟得过儿子?
江团圆一时失语,只眼眶渐渐红了,江瑶镜还是听到啜泣声才惊觉这丫头自己把自己吓哭了,忙忙安抚她,“哭什么,最坏的结果就是秦王妃。”
“秦王妃难道是什么不好的事么?这是多少人求不来的地位,你还哭上了?”
秦王妃当然很好,江团圆抹了一把眼泪,“可那不是姑娘你愿意的……”
在江团圆心里,姑娘愿意,姑娘高兴比什么都重要。
江瑶镜心里一暖,伸手拂过她的发,温声道:“没什么愿不愿意,日子都是人自己过出来的,而且这还没到最后结论的时候,不要自己吓自己。”
“姑娘可是有主意了?”江团圆眼睛一亮,忙不迭询问。
江瑶镜摇头,哪能这么快就想出解决的法子呢?见她又丧了回去,想了想,倒有了个解气的促狭法子。
“来,你附耳过来……”
家里有内鬼是一定的,但这人真的不好查。
因为目前只知他在跟随自己的每日装扮,这点怎么查?这个只要有眼睛就能看到,而且正常人也不觉得主子的穿戴需要隐瞒,说不定内鬼自己都没觉得这是背叛。
既然不好查,那就不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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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既然这么想知道我的消息,那就传给你好了,多多的传!
——
回到侯府后,江团圆大喇喇拿着一沓纸往苍梧院而去,路上遇到的婆子无数,很多人好奇,但无人上前来询问。
直到管家也在半路撞见了她。
“你这拿的什么呢,要送到谁那去?”
“送到老太爷那边去。”江团圆含糊不清道:“姑娘说了,这批都不行,得换。”
管家一听就知道这纸上都是什么。
京城适龄儿郎的资料。
姑娘既然都决定和那姓程的和离,也是时候该着手考虑下家了,毕竟这嫁人可太重要了,已经错了一次,第二次万万不能再出错了。
他也上心,“我跟你一起见老太爷去。”
江团圆欣然同意,两人一同去见了江鏖,江鏖得知他两的来意后,也跟着上了心,第一次瞎了眼,这次,可得好好挑!
江鏖一用心,这*7.7.z.l京城诸多儿郎的消息就嗖嗖往定川侯府钻。
他用的是当初一路从战场跟随自己至今的亲兵,寻常人家根本察觉不到他们的动静,只少数几家有所察觉,但也没深究,甚至还觉得理所当然。
看吧,就说这血缘关系断不了。
这江鏖和宗族闹得这么难看,还不是为了那几个待嫁姑娘在看儿郎的资料。
知道的都很淡定,只除了岑扶光。
他知道这个消息的时候,正从皇后宫里请安出来,听母后说李妃关禁闭也不老实,变着法的争宠,又听闻老三也去乾清宫哭诉了。
他也溜达着往乾清宫去,谁知半路就知道了这个消息。
囚恶看着自家王爷瞬间冷硬下来的脸,斟酌着开口,“这应该是故意气您的。”
这么浅显的招,不会中了吧?
“本王知道。”岑扶光很快就恢复了以往的云淡风轻,继续往乾清宫去。
囚恶心内松了口气,就说嘛,王爷这么睿智的人怎么可能明知是故意还会生气呢。
然而他这口气显然是松早了。
他眼睁睁看着自家王爷在襄王即将哭诉成功看到胜利曙光时,一阵冷嘲热讽阴阳怪气,用词之犀利,别说襄王傻了,就连皇上都楞在当场。
成功把襄王的‘刑期’又往后延了一个月。
这还不够,他还特意等在襄王回延恩宫的必经路上,继续刺激他,终于把人激得率先动了手,然后自然就没有然后了。
囚恶看着悲愤倒地只能挨揍毫无还手之力的襄王,在心里为他默哀了一声。
今天的王爷有些幼稚,真是对不住您了。
囚恶以为这事也就到此为止了,结果第二天又收到了关于江姑娘的消息,恩,她带着婢女正在街上四处采买呢,听说是为了迎夫君归家特意打扮自己的。
囚恶:……
江姑娘,您气王爷就气王爷,有考虑过我们这些属下的死活吗?
他面无表情地说完了江瑶镜的消息,岑扶光也面无表情地听完,两两相望,只有沉默,就在囚恶以为王爷这次终于争气了之际,咯吱咯吱的声音响起。
囚恶:……
明知是故意,你还气到磨牙?
“江姑娘都要和离了,怎会装扮自己去取悦他呢?”
就是故意气您呢。
囚恶难得说了一长串。
“本王知道。”
岑扶光依旧云淡风轻胸有成竹的模样,囚恶这次却不信他了,你知道,知道还牙关咬得死紧?腮帮子都硬了。
真的是没眼看。
——
“姑娘……”江团圆拉住了江瑶镜,买衣裳首饰她没意见,可这些明显和自家不匹配的摆件物甚买来做什么?
江瑶镜还真打算给程家买些东西,她记忆力出众,当初程星回的院子几乎被自己来了个大换血,虽然大件都封存好了,还是挺多小摆件不知去了哪里。
既然要离开,自己的东西要带走,那原本的院子,也该恢复如初才是。
江团圆听她这般说,也跟着一起回忆,两人有商有量买了许多东西。
江瑶镜逛街的兴致被彻底勾起来了,看到中意的就直接掏钱,还给江鏖买了许多料子,他成日里不是黑色就是朝服,总得换些其他颜色,谁说老人就不能穿艳色了?宝蓝,绛紫,靛青也是稳重的。
既然买了做衣裳的料子,那配套的腰带鞋袜自然也不能少,
配饰也顺带买齐了。
主打的就是把江鏖从头到尾都包圆了。
狠狠的散了一波银子出去后,江瑶镜心头的沉闷也跟着散去了不少,整个人都舒朗了起来,果然,有气不能憋在心里,不管何种方式,散出去就对了。
前面两次,江瑶镜确实是存着气岑扶光的心思的,她深知他小肚鸡肠,哪怕明知是坑,他跨过去之前也会呸一声,能让他气闷,哪怕一时半会也是值了。
后面则是逛高兴了,只想着打扮江鏖,先前的心思早就忘了。
偏偏,最后一件事,让岑扶光当真了,还格外在意。
他知道,前面的事都是她故意的,虽然自己确实自愿上当,但还有理智尚存,但后面这一直疯买男人的衣服配饰是怎么回事?
那颜色那料子,也不是江鏖会上身的吧?
等等,听说她和他新婚之时也算琴瑟和鸣鹿车共挽,她不会还对程星回抱有幻想,余情未了吧?
这个猜测一出来岑扶光就呼吸一滞,很快就又被自我否决。
不可能的。
他此刻思维极度清晰,深知江鏖就是她的底线,程星回在南疆停妻再娶的举动已是严重藐视定川侯府,轻视侯府,就是轻视江鏖。
她不可能原谅。
那她为什么要去讨好程星回?
岑扶光坐在书桌旁,尝试带入江瑶镜的角度,去揣摩她此举的用意,而猜测一个人的行为,必须先明确她的出发点在哪。
江瑶镜的出发点是什么?
程家没有她在意的,小姑子只是关系比较好,也没好到让人甘愿留在程家吃苦的地步。
不是程家,也不是程星回。
当初她骤然得知丈夫在外另有新欢的事,没有吵闹没有歇斯底里,反而是去查那小妾的底细,重点还是那小妾的来历是否会妨碍到定川侯府。
由此可见,她对程星回的情谊,应该是很稀薄,说不得现在已经消磨殆尽了。
既然,那边没有她留恋的东西,那她的动机又要再往前推。
索性从头开始。
她和程家的结缘,是因为江鏖看中程星回的将来,也是因为程家势弱,可以接受她第一个孩子上江家的族谱……
等等,孩子!
岑扶光终于捕捉到了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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点,这就是她的动机?
在和离之前怀个孩子,既踹了孩子生父,还能拒绝自己,毕竟父皇再纵容自己,也不能去强逼一个孕妇。
挺好,一举两得。
为了拒绝自己,不惜找程星回借种。
自己剑走偏锋,她就找到了更刁钻的角度。
好样的。
囚恶一直隐在角落,毕竟这次和前两次的玩笑不同,这次江姑娘她,好像真的对程将军余情未了?
他一直在等王爷爆发,谁知他得到消息后就一直沉默到现在。
明明是初夏的天气,风是燥热的,屋子是闷人的,都快到可以上冰的时节,囚恶后背衣裳都被冷汗侵湿了,头垂得愈发深,连呼吸都放缓了。
“呵……”
寂静无声的屋内一声突兀的冷笑,囚恶鸡皮疙瘩都起来了,小心翼翼抬起眼皮,就见自家王爷笑得愈发渗人,眼睛都笑红了。
完了,王爷被气疯了!
第28章 ……
江瑶镜完全不知道岑扶光那边的跌宕起伏, 更不知他因为猜测自己的行为动机而思路歪到了天边,拿着一个错误结论把自己气成了夜鹭,眼睛通红。
她此刻正从湖上小舟下来。
特意放空思想, 去体验了一把雨过天晴驾小船, 鱼在一边, 酒在一边1的野趣。
无能为力的时候最好顺其自然,她也从不会在愤怒的状态下做出任何决定,因为这绝对是失去理智的,也一定会后悔的决定。
大买特买一通散了大半郁气, 又在湖上独酌晃荡了一个多时辰,眼前是碧绿无尽的初荷, 脚下是清澈见底的碧波,一壶小酒下肚,人也跟着微醺起来, 任由小舟随着涟漪浅荡, 思绪很快清空, 什么都不想,只想留住这一刻的宁静。
若非江团圆在岸边喊, 她还真不愿意回来。
也幸好她来喊了,已经不止微醺, 下船时脚步都有些踉跄,江团圆连忙伸手扶着她, 絮絮叨叨念了半天, 江瑶镜只弯着眼笑, 双颊陀红。
看这样子是真的醉了, 江团圆也不再多言,把人半扶半抱带回了长庚院, 又伺候她梳洗。
好在江瑶镜酒品还不错,醉了也不闹人,就是看着呆愣愣的,反应有些慢,不过让她做什么就做什么,可听话了。
江团圆很快就把她送到了床榻上,守着她入睡后,又在床边小案上留下一壶温水,这才起身离开。
睡得早,醒得就更早。
朝霞都未显,天际还是一片鸦青时,她就已经睁开了眼睛。
喝的是佳酿,后面江团圆还哄她喝了醒酒汤,所以她并没有宿醉后的头疼,反而有种大梦一场后的透彻惫懒。
在被褥里赖了一会才起身,拉开床帐,下床穿鞋,走过有些昏暗的房间,推开窗户,积攒了一夜的绿林清香瞬间袭来,感觉整个人都被冲刷了一遍,从身到心。
看天边隐隐浮现的朝霞,又看肥绿上晶莹的路水。
理智已经彻底回笼。
不用再去询问祖父有关秦王的行事作风,那日的所见所闻就足以自己判定,他是个认定后就极其执拗的人。
那要不要跟他彻底闹开呢?
心中不停计较利益得失。
是的,利益得失。
是有过生气,气他强势,气他不顾自己意愿。
可那又能如何?
自己能仗着定川侯府的势去顶撞赵氏,他自然也能用他的权势去胁迫祖父,虽然他现在还没有如此做。
生气无用,还不如早点考虑得失。
如果和秦王闹掰的话……
诚然,祖父是皇上的心腹,但秦王可是他的亲儿子,还是目前最器重的儿子,孰轻孰重,根本无需争辩。
或许祖父可以力抗秦王在皇上面前据理力争,如今岑家才得天下两年,皇上重名声,虽然机会渺茫,还是有可能压制住秦王,毕竟,君夺臣妻,实在是不好听。
可这样做,真的好吗?
皇上那边压制住了秦王,自己如愿以偿,可然后呢?
祖父的前程,和自己孩子日后的前程,该如何办?
就算皇上不会迁怒到祖父身上,但他一定会远离祖父,让祖父离开权利中心,这是父子天性,我的孩子,我可以责骂,但旁人不可以看不起他。
皇上心里一定有芥蒂,而这份芥蒂,会让他逐渐疏远祖父,直到再也看不见。
闹掰不行,代价太大。
那就顺了他的意?
其实,自己对秦王本人,并无任何意见,虽然他睚眦必究、小肚鸡肠、性子恶劣、目中无人、狂妄自大等等。
但他还是有优点的。
那张脸,就是自己,唯一能看见的优点。
程星回是祖父精挑细选的,也是自己点过头同意的,如今还不是走到了和离的地步,其实和盲婚哑嫁无甚区别,都是拼男子的良心而已。
程星回可以,岑扶光自然也可以。
嫁给秦王好处也多,最明显的优点就是实现了门第的跨越,从公爵之家跃进了皇族,但他也有最明显的缺陷。
长子显然不能动,后面的幼子,哪怕可以承定川侯府的爵位,哪怕从侯爵变为公爵,也注定不可能姓江。
那这跟皇室回收爵位有什么区别?
这个爵位,是祖父,是父亲,是母亲用身上无数的伤疤和白发人送黑发人的悲痛换回来的,可以接受后代无能丢掉爵位,但不能这么轻易的就还回去。
所以这一个难题,要怎么处理呢?
——
知道今天江瑶镜要回程家,江鏖特地叫她来自己院子一起用早膳,可人出现在眼前时,他直接愣在当场。
江瑶镜也有些不好意思的抿唇。
她今儿上身的是自己做的衣裳。
准确来说,是一件素白无任何花样的裙子,上面的花样都是前些天捡的花自己染的。
幼时学女红时,江瑶镜被针扎得嚎啕大哭,到底没能学下去,所以她几乎不会任何女红,明明这衣裳摊在桌上时,自己下手花染时也讲究了配色聚散。
谁知穿上身后这么一言难尽。
也不能说丑,只能说,过于花里胡哨了些。
“挺好,看着挺热闹的……”江鏖干巴巴评价了一句。
“这个样子,您怎么夸得出来?”江瑶镜哭笑不得坐在他对面,“一会儿我就去换了,以后再也不自己动手折腾衣裳了。”
还是做花签吧,用它们做花染,还不如归于尘土呢。
本来这裙子一上身江瑶镜就想换的,忽地就想到了那日岑扶光的穿戴,当场就决定至少穿半个时辰还要在府里晃一圈。
就不信了,这衣裳你能找出配套的来?
愿意换就行,若她以后都穿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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