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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0-70(1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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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1章 第61章

春蕊正好是姜家出变故那一年, 入府做了陪侍丫鬟。

她是个孤儿,养父母实在养不起她了,才把她送去姜府碰碰运气, 没曾想还真的留下来,做了陪侍丫鬟。

可平凡的好日子过了没多久, 她就随小姐一起去了渝州,寄人篱下。

从小到大,她无人可依惯了, 也没觉得有什么不好。

如今才知道, 有人撑腰的滋味竟这么……幸福。

春蕊泪眼婆娑, 泪光中的姐夫仿佛周身镀了一圈圣光, 可她嘴唇翕动半晌, 最终还是没能真的叫他“姐夫”。

因为他看自己的目光好像越来越不耐了。

“夫人还要安抚她到何时?”

男人不悦的嗓音传来。

姜初妤环在春蕊背上的手一紧,恋恋不舍地垂下, 在她耳边悄声道:

“他脑袋坏掉了,连你的醋都吃,别一般见识。”

春蕊见到小姐站起身, 微笑着又去抱了抱姑爷,不知在他耳边说了什么,哄得人脸色由阴转晴。

一通动作下来,已十分熟练。

马上又见姑爷眼角微微上扬, 不顾她在场, 旁若无人地贴了贴小姐的面。

春蕊见他们如此恩爱,心里自是高兴的,可一低头, 视线落在身上松松垮垮的麻绳上,眸光又暗淡下去。

她没什么友人作伴, 闲时只喜欢一头扎进话本中,看那些文人编写的爱情佳话,着迷了许多年。

直到今晚,那无数日夜吹起来的梦幻统统化作泡影。

春蕊直犯恶心,唇边与颈上似乎还残留着那种可怕的触感,耳边回荡着严炳那句轻挑的“早看出你对我有意思,躲什么躲”。

她终于忍不住,胃里一个痉挛,睡前吃的饭食全呕了出来。

顾景淮默默后退了一步,眼看着妻子毫不嫌弃地凑过去帮着收拾,眼角抽了抽,闭眼背过身去,眼不见为净。

他发上和身上的血迹早干了,粘在上面骇人又不舒服,可也不稀罕在这所破茅屋沐浴。

除非,她愿意帮他。

思及此,顾景淮这才想起怀里还有她的里衣,忆起林中月色下若隐若现的美景,一时不想还给她了。

可下一瞬却又浮现他撞破木门后出现的那一幕,若他来晚一步,简直不敢想。

顾景淮心如密蚁乱爬那般骚动,恨不得将心中愤怒与憋闷化为拳脚,悉数砸在那登徒子身上。

于是转身清了清嗓,稍有几分不自在:“皎皎过来,为夫替你更衣。”

正在收拾秽物的姜初妤险些被他肉麻兮兮的语气恶心到,眉尖拧起,知他病得更重了,几天前还知道在旁人前收敛些。

“这点小事让春蕊来就好,夫君去那边稍等片刻。”

她净了手后拢了拢中衣,这才感觉有些冷。不过出去冻了一遭,她竟然没害冷,挺稀奇。

顾景淮重重咳了一声,惹她看来后,二指伸进前襟,徐徐拽出她的……

姜初妤只看见了个衣角,就知道他揣的是什么了,登时燥得面红耳赤,举袖拦住春蕊的视线。

非礼勿视。

春蕊:?

顾景淮箭步冲去,将人掳进严蕊房中,用脚踢上了门,身形一落,压住她所有挣扎,

“还要赶去修理那厮呢,皎皎乖些。”

“混蛋!”

姜初妤实在受不了了,怎么也不敢想象他能做出这种事。

以睡不着为借口扒了她衣服也就算了,随身携带她也认了,竟然还要亲自给她穿上!

见他听了骂声也不恼,反倒笑得轻挑,姜初妤扭身使力挣脱右手,一巴掌呼乱招呼过去,被他摆头躲过。

“不闹你,我只是来物归原主的。”

顾景淮抬身放开她,将里衣置于她腹上,不自然地揉揉鼻尖,“不过,你可不能再恼了。”

姜初妤连忙搂着里衣缩在床角,盼着他快些出去,心里有些发急,再不出发就不好追人了。

顾景淮解开床柱两旁绑着的纱帐,寻常人家防蚊虫的纱帐自比不上罗沙花纹繁多,但也勉强可遮人。

姜初妤妥协了半步:“那夫君背过身去。”

她速速换上里衣,系带时却发现,她襟口处缺了一块四四方方的布,大半个胸脯都露着,好不难堪,忙赶紧套上了中衣。

等她收拾好,掀开纱帐,见她道貌岸然的夫君就站在窗边,双臂抱胸不知看了她多久。

他这人、这人……

还不等她从羞愤中平复,又见顾景淮掏出枚手帕,擦着根根修长手指,目光却沉沉定在她身上。

那枚手帕的大小不正是……

姜初妤抄起手边瓷枕,对着他的方向就是一扔,瓷枕撞壁,跟某人的节操一起碎掉了。

“顾茂行!你害不害臊!”

顾景淮轻笑起来,恍若不觉有何不妥。

他剑眉展平,侧颜线条也仿佛柔和起来,比之方才的冷肃与瑟缩,放松不少。

姜初妤忽然就不生气了。

罢了,难得他开心。

她推开门,一手拉上在悄悄听墙角却装作自己没听的春蕊,一手顺走立在屋外墙的锄头,昂首阔步地走在最前头:

“春蕊我们走,第一拳让你亲自打!”

“小姐,你知道他们逃去哪儿了?”

“我们来时不是看见村子了吗?深山老林里危险那么多,他们肯定是去投奔村民了。”

说到危险二字时,姜初妤不忘回头瞪一眼不紧不慢跟在后头的顾景淮。

等回头再慢慢算账。

此时天光破晓,卯时已至,一声明亮的鸡鸣自屋后传来,十分应景,似乎是催促他们快些下山去复仇。

可还没等走出门前田地呢,目之所及,山路拐弯处,忽然窜出来两个男子,穿着也是寻常村里人打扮,粗木麻衣还带着斗笠,手中也拿着锄头和钉耙。

两个男子目露疑惑,对视一眼,又向他们看来。

拿锄头的伸锄头一指,高声厉问:“严家那畜生呢?不想挨揍就乖乖把人交出来。”

他拧眉巡视过眼前三人,在触到两个女子身后男人时不由自主地被震慑到,瑟缩了一下。

“巧了,我们也想找他呢。”

“撒谎!你们肯定和他们是一伙的。”钉耙侠也咄咄逼人,伸着钉耙拦住去路,“不然我们怎么没见过你?”

“两位壮士……”

“跟娘们废话那么多干嘛,揍一顿拉倒了!”

锄头侠马上锁定了看着最弱的春蕊,挥动武器朝她招呼去——

千钧一发之际,姜初妤下意识地扔下手中物,侧身去抱住她,闭眼迎接疼痛的到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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铁片瞬间撞击人肉的闷响倒是在头上方传来了,可预料的疼却没有。

姜初妤睁开一只眼,向上看去,锄头挂在男人的手臂上,呈一个不太规则的“人”字型。

顾景淮来之前脱了臂上护甲,没有任何保护就受了一锤,还是惯用的右臂,她看着就心尖发颤。

眼前这一幕就像一阵风,轻易吹开了她胸中暗地闪烁的星星之火,愤怒呈燎原之势烧开,姜初妤提起自己的锄头对准那人脑袋砸去:

“你知不知道你这一锄头,要是打出什么内伤来,大周会有多么大的损失么?啊!”

她说一段话打一下,看得钉耙侠傻了眼,像没见过这种“悍妇”似的。

而锄头侠在那瞬间立刻明白过来,她们身后的男人瞧着不一般,不敢再冲动出手,只好双手横举着锄头顶在身前,招架着如天上下雹般的猛攻。

打了一阵也没把人打趴,姜初妤耐力却耗尽了,拄着锄头大口喘气,冲着几丈开外的顾景淮喊:“夫君快告诉他你是谁!”?F

可话音刚落,她忽然气息屏住,后悔口不择言了。

毕竟他现在的名声,似乎不算太好。

姜初妤忽然不敢看他,连忙扭开脸,恨恨捶了一下地,怒骂道:“愚民!”

这时,顾景淮受伤的那只手臂忽然横在眼前,扣住她的肩,搂紧了她,自然托住她疲累的身躯。

“好了。”

他声音平淡得有些异常,似在刻意控制喜怒。

“我……”她低声开口。

“皎皎不用说了,我知道。”

山间的风是连绵的云,抚在身上,比绫罗绸缎熨帖得多。

姜初妤心里那股气,慢慢地、慢慢地消散了。

气氛一时僵住了。

忽然,一声非人的、浑厚的哞声响起,震彻方圆五里。

“……是牛叫?”

锄头侠和钉耙侠大喜过望,丢下武器就像声源处狂奔,这回轮到他们三人不知所措了。

“走,去看看。”顾景淮拍拍她发顶。

三人走在严家茅屋后头,果然见了一头老黄牛,那两人正与之亲热。

他们也已经明白姜初妤一行人与严炳不是一伙的,戒心放下,锄头侠呲着大白牙套起了近乎:

“妹子,知道它叫什么不?它叫铁柱,是俺家的老牛,前几日丢了,给我心疼坏了。”

“我们找啊找,没找到,后来有人提醒我们,说不定是姓严的偷走的,我才想来找,没想到碰见你们。他那些债主我们差不多都见过,之前住村里那阵子,隔三差五就来追债的,闹得不得安宁,我们就把他们赶走了。”

钉耙侠是弟弟,接起哥哥的话。

“结果这俩人也不知道是做贼做惯了啊,还是想报复啊,开始偷起村里的东西,鸡鸭就算了,连牛都能偷,真是、真是……”

他无语了。

原来是惯犯。

春蕊的唇角更向下了。

“对了,你们是谁啊?刚才不是要说的吗?我一看这个兄弟就知道很厉害的,来吧,说一个能吓到俺的名字。”

姜初妤刚想开口撇开话,顾景淮却先一步报上了名号。

哪知锄钉二兄弟:“谁?”

“……”

姜初妤“噗嗤”笑出声,这才想到此处偏远,京城的闹剧暂未波及此,而天天只管务农的朴素百姓,还真未必知道他。

为了不让话落在地上,姜初妤叉腰,撑着面子强词夺理:“他啊,能做我的夫君,不厉害吗?”

锄钉二兄弟被酸掉牙。

“我管你是谁呢,只要能帮我们收拾了姓严那兄妹俩,你就是最厉害的。”

“俺要是能当皇帝,就让你当宰相!”

姜初妤被他们逗得直想笑,转眼一瞧,却见顾景淮倒是有几分认真。

“当真?”

姜初妤知道,他需要的不是她软绵绵的安慰,是一个契机,去重新拾回为将的尊严。

哪怕这个契机只是帮农民寻回一头牛、揍一个微不足道的坏人那么小。

两兄弟留下了些关于严炳的线索后离开了,之前的思路被打断,严炳严蕊不可能躲进村子,那如何追,得好好想想才行。

正好姜初妤打人出了汗,想回屋简单收拾一下。

可刚踏入屋内,刚才还一本正经重展英雄风姿的男人忽然贴了上来。

“皎皎也帮我简单擦一下身,好么?”

姜初妤:?

哼,重振旗鼓之前,能不能先捡一下碎掉的节操。

第62章 第62章

虽然姜初妤在渝州那些年过得也不算什么好日子, 但毕竟是大户人家的小姐,伺候人这种事,自然不太熟练。

嫁过来后, 顾景淮凡事喜欢亲力亲为,她上手伺候的机会也就刚成婚那几日多些, 后来渐渐井水不犯河水了。

可现在,在这个男人的认知里,更亲密的事都做过了, 互相擦身这种小事肯定早就有许多回了。

姜初妤只好顺着他来, 找了块干净的布沾了水, 再拧到滴不出水为止, 坐在了他对面。

下不去手。

“怎、怎么擦。”

这话一问, 便又败露真相了。

姜初妤害怕,顾景淮会因这些与他“记忆”有出入的生活琐事而受刺激, 加重病情,小心地抬眼瞅他,他却玩味地提了唇角, 眸中闪过一丝狡黠,得寸进尺道:

“分别数日,皎皎就连这么简单的事都生疏了,看来往后要让你勤加练习才是。”

“……”

好罢, 看来无论她做何事, 他都能帮她自洽。

顾景淮脱了上衣,露出紧实壮硕的身躯,上面片片暗红的血痕如泼墨, 是从外衫透进来的。

他身上也有伤,用白纱粗略包扎过, 看得姜初妤眼疼。

他不好好养着,独自跑来找她做什么,明明让下人找也是一样的。

于是按下心里那点儿别扭,挽起衣袖,轻柔地用布的一角由他琵琶骨向下擦,生怕蹭到纱布,让他的伤沾了水。

顾景淮双臂撑在两侧,舒服得发出一声满足的长叹。

姜初妤老脸一红,瞄准他一块未有伤又结实的肌上,羞愤地甩打了一下湿布。

清脆的一声“啪”,非但一点儿震慑的作用都没起到,反倒惹顾景淮不怀好意地笑了声。

他喉咙滚了滚,催促道:“皎皎快些。”

姜初妤巴不得。

她将裸露在外的大片血迹擦得差不多净了,细枝末节的便不再管:“好了,转过身去。”

可顾景淮半睁开眼,向下看去:“为什么不继续了?”

“下面缠了绷带不是?你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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伤不能沾水。”

“再往下。”他声音有些哑了。

那也太靠下了!

姜初妤瞥一眼都不好意思看,回避着眼神搬出借口:“也没沾血啊,不用擦。”

谁料,顾景淮忽然欺身,以掌包住她的柔荑,微微施力,直直按在那上面擦了擦。

动作缓慢,不像是擦,反倒像揉。

姜初妤这才反应过来,自己被他调戏了。

真是一时心软中了计,她明明可以只擦后背,前面让他自己动手的!

顾景淮也没得寸进尺,只几下就放过她,暗暗欣赏着她红透半边脸的模样,眉眼柔和地弯了弯,甚为快意。

“皎皎怎么……”

“不许看我。”

姜初妤随手拽过床柱旁的白纱遮面,只露一双窜着微薄怒火的杏眸瞪着他。

“我是说,唇怎破了?”

丝毫没有罪魁祸首的自觉。

“不许说了!”

无耻,真是无耻至极!

姜初妤撇下他,跑出去涮布,狠狠揉搓了一通泄愤,这才心境稍平,认命回屋给他擦后半边。

顾景淮还是那副姿势,见她回来,期待的目光黏在她身上随她一起走近。

放在从前谁人敢想,乖巧一词竟能与他产生联系。

姜初妤先发制人,推着他光裸的脊梁按下他的身子:“不许动。”

这回没了他的捣乱,进展顺利许多,姜初妤几下就收工,把衣服扔回他身上:“夫君快穿上吧。”

顾景淮抿唇不言,盯着她无情的背影使劲抖了下衣裳,无声表露着不悦。

姜初妤听见了,也没好气地扭头瞪了他一眼,反正她现在可不怕他。

她眸中似有水光流转,刚被他惹出来的。

严蕊的房中家具皆是深色木头打造的,也不知用了多少年,有些发黑,整间屋子也只有一间不大不小的窗户,虽有朝晖射入,依然驱散不了昏暗。

姜初妤看来的一瞬,顾景淮忽然像被蜂蛰了一下,脑后一痛,闭上眼,眼前却浮现了与之相似的一幕。

画面模糊,但光景却比此时更暗,似在夜里。

她的穿着打扮也很是奇怪,虽然同是眼中闪泪,表情却是不同的。

方才真实的她只是佯怒,而他现在见到的虚幻的她,却在悲伤。

画面很快就消失了,可顾景淮知道那一定不是错觉。

他缓了片刻,再睁开眼,眼底清明一片,哪还有方才不正经笑闹的影子。

“皎皎,你……在一个十分暗的地方,看着我哭过么?”

姜初妤想了想,在他描绘补充之下,一下就想起来,莫非他说的是在囚房的事?

可原来他连这事都忘了么?还以为他既然记得跟皇上的计划,那假死的前前后后应都记得才对。

不过,她当时匆忙狼狈的介入,于大局无伤大雅,忘了也无妨。

倒不如说,她宁愿他忘了,忘了自己当时被他耍得团团转的傻气,而他根本没将她考虑进计划来,太气人了。

一想到那段过往,姜初妤垂手站在门前与他对望,一丝笑意都提不起来了。

她如此反常的反应,更让顾景淮惴惴不安,衣带都未系,敞着胸口就向她跑来。平素极为喜洁的人,鞋也未穿,灰白的足袋直接踩在脏兮兮的茅屋地上。

他小心地打量着她的脸色,可姜初妤还是一言不发,木然而立。

蓦地,顾景淮恍然明白了什么,瞳仁微缩一瞬,满脸憋不住的懊恼,发泄似的捶了声墙。

又怕吓到她,讷讷收手,眼神竟流露出几分讨好:

“莫非,这就是我对你做的不好的事?你是因此才写和离书想与我……”

他说和离二字时明显艰难了不少,语速渐渐放慢,说不下去了。

姜初妤嘴唇翕动,想说些什么,可不知什么阻拦了她,一句话也说不出口。

他已经有了一丝恢复记忆的苗头,她理应扯紧这根来之不易的线头,将前因后果告知才对。

可解释起来何其困难,起码要追溯到他们为何成婚的事上。

那此时的梦幻泡影不久全碎掉了。

姜初妤不知,等他恢复后,这几日甜蜜的相处会不会改变她在他心中的地位。

可她是个胆小鬼,她不敢赌。

心中正天人交战时,肩头忽然一沉。

顾景淮虚靠在她肩上,挫败像座山一样彻底压弯了他的腰。

“对不起。”

姜初妤细眉微抬,移眸看向侧边。

“我不知道自己做了什么,对不起。”

他如泣如诉,半晌,半直起身双手捧起她的脸。

“原谅我好不好?我还想与你做夫妻,我不要和离。”

一字一字,情真意切,艰难地吐了出来。

这些话在她心中卷起海啸,鼻尖酸涩无比,却撑着不让泪积成珠。

姜初妤掐着手心,堪堪恢复些理智,艰难挤出一句:

“总之我写那书与孙牧远没关系,夫君不要再处处为难他了。”

她脑中乱七八糟不比他好多少,此时能想到的便是先把旁人撇出去,不让事情变得更复杂。

姜初妤感到双颊似乎被他挤得更用力了些,但只有一瞬,似乎是错觉。

“好。”

顾景淮回答。

他松开手,又想去抱她,可双臂顿在空中,终究不敢,垂落了下来。

顾景淮自嘲地轻笑一声:“皎皎,为夫是不是很胆小。”

姜初妤想告诉他,她也选择了沉溺于当下。

他们两个,谁都不勇敢。

第63章 第63章

顾景淮单手撑在她身侧的墙上, 将她圈在角落里,微躬着身,面朝下叫人看不见表情。

难得他站在自己面前, 却没挡住所有视线。

姜初妤的视线跃过他,漫无目的地看着天顶的灰墙灰瓦, 也眼看着屋里渐渐变得明亮起来。

忽觉心中疲累至极,加之昨晚后半夜几乎没睡,眼皮渐渐阖起, 又强撑着睁开。

偏偏堵着她路的人却像被定身了似的, 举着胳膊不知疲倦。

“夫君可还记得, 数月前你也曾这样对我过?”

她冷不防的话重新唤醒了他, 顾景淮眸中浮出茫然, 示意她接着说。

“还是用剑顶在墙上恐吓我呢!”

顾景淮不可置信地睁了睁眼,姜初妤能清晰地看到他瞳仁颤动, 心中既是好笑,又感到快意。

“不……我怎会这样对你?”

他手臂垂落,十指紧攥, 依稀可见青筋凸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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姜初妤看着开了的通路,本想抓紧逃出这令人窒息的氛围,可见他这样自责,双脚被捆在了原地, 一步也迈不出去。

“都是过去的事了。况且, 我也有我的不好。”

顾景淮欺身攫住她躲闪的视线,急切道:“皎皎何不干脆一五一十把过去讲给我听?”

“……改日再说罢。”

姜初妤逃似的从角落蹿出屋,推门就见春蕊已手脚勤快地收拾好了厅堂, 用来绑人的麻绳与抹布整齐地摆在桌上。

乍一看,倒是间狭小而不失温馨的小屋。

春蕊见她出来, 忙从椅上站起,双手交叠,轻皱着眉问道:

“小姐,要不我们离开吧。”

“离开?说什么丧气话呢,你不想将严炳捉回来痛打一顿出气么?”

“我……”春蕊蠕动着唇犹豫了一阵,终是畏畏缩缩道,“我觉得,他也是可怜之人,得饶人处且饶人。”

春蕊做此决定,倒不是还收不回春心,她对严炳的好感在他乱亲了那两下之后,被吸了个干净。

或许还有一丝残留,但已无伤大雅。

她不想再追究,一是不想小姐姑爷这样的矜贵之人为了她与一地痞流氓周旋,二是真动了恻隐之心。

据锄钉二兄弟所言,严炳严蕊起初来到村里,装得像是良民中的良民,村中有什么需要帮忙的事,他们总是第一个站出来。

严蕊炊的饭香,隔老远都能闻见,有孩童去讨吃食,她总会笑着盛点端出来;严炳则年轻力壮,不吝啬体力,浇地时多担几桶水送给邻居,闲下来偶尔帮老人家犁地。

很快,一向排外的村民就接纳了他们兄妹俩,见二人谈吐不凡,一打听,得知原来他们曾是大户人家的少爷小姐,家中破产又失亲,才渐渐沦落至此。

感慨之下便更加亲近,有好心人会给他们送些米面粮食,还有人外出时会请他们照顾家中幼子,归来再给些铜钱报酬。

其乐融融悠哉悠哉的日子过了不久,村民们渐渐发现,家禽偶有失窃。

黄鼠狼下山偷鸡的事儿以前也发生过,一开始人们没当回事,后来有人家里的财物莫名其妙消失,还偏偏是那几家常拜托严氏兄妹照看孩子的人。

在村民的合力严查之下,罪行败露的严炳严蕊逃出村,后来才发现他们在山上盖了茅屋,倒也没有赶尽杀绝,从此井水不犯河水。

不过近些日子,村里又开始丢东西了-

姜初妤听了春蕊的话,险些气死。

“真是叫我说什么好,你怎么也不叫人不省心了。”

她双手环在胸前,正要好好说教一番,身后男人轻飘飘路过。

正是那个不叫人省心的“也”。

瞧着背影不大精神。

姜初妤轻咳一声,他没动静;拉开椅子弄出声响,他也不看过来,不知是生气了还是兀自憋闷。

“夫君过来,我需要你。”

顾景淮这才有了反应,侧身向她看来,只是眼眸不似平常那样亮了。

姜初妤一个头两个大,可也只能咽下叹息,一人拖着两人走,这个家没了她可怎么办。

“春蕊想放过严炳,我不支持,那由夫君一锤定音罢。”

她猜他肯定也主张收拾严炳,一脸期冀地等他回答,却不曾想,顾景淮神色十分严肃认真,说出的话却非也。

“夫人,我们在这里住下罢。”

姜初妤双眼瞬间瞪大,复杂地看着他,脸色有些难看。

他不会真抱了与她在山林畅快度日、不顾外界如何的心吧?

“那两人还会回来的。”

顾景淮却走到门边望了望外面,笃定道。

姜初妤这才舒了口气,却听他又说——

“诚然,也存了些与皎皎避世之心。”

“……”

姜初妤与春蕊隔桌而座,弯身偏头与她耳语:“你说我该夸他诚实吗?”

顾景淮几步走来,伸掌按在桌上,上身微微向她倾:

“春蕊说那两人逃得匆忙,想来身上无甚银钱,排除山脚的村落,又能逃去何处呢?”

“他们有手有脚,去哪儿不能改姓埋名重新生活?”

“对,那为什么非要在这里安家呢?”

姜初妤被问得一愣,也反应过来。

对啊,若锄钉二兄弟没撒谎,肯出力的年轻人去城里随便找个铺子做工,不比在偏远的村里偷鸡摸狗活得好?况且被驱赶了也没有离开这里,确实古怪。

顾景淮的目光难以从她身上移开,无比缱绻,静默地看着她忽闪着长睫作思考状,纠结时还会不自觉咬上水润的下唇。

可纵使他再心猿意马,也敌不过后来居上的挫败感。

她一定有过更多鲜活灵动的样子,可惜竟全都不记得了。

多看几眼,再也不要忘了。

姜初妤思来想去,也没了主意:“那……”

一抬眼,就对上了他的眸,神韵朗朗的凤眼看上去好似水光潋滟桃花眼,藏着她看不透的情绪。

姜初妤怔了一下,重新开口道:“那夫君说该怎么办?”

“他们一定有问题,走不远的,我们守株待兔。”-

日上三竿,正是农忙的好时辰,锄钉二兄弟牵着失而复得的老黄牛在田中挥洒汗水之时,姜初妤正在榻上蜷缩成一团,睡得不太安稳,但无人打扰。

春蕊也横躺在地上卧铺,安然补眠。

顾景淮却曲着只腿,双手垫在脑后——瓷枕他擦了数遍,确保不再沾染那男人气息,才给了姜初妤。

毕竟严蕊房中的那只,是他惹她砸坏了。

可他的大度也仅止于此了,方才他想与她一同补眠,被她问道:

“那夫君是愿意我与你睡严炳那张榻,还是你去睡严蕊那张?”

——他自然都不愿意。

便只好吃瘪,看着夫人得逞一笑,拉着春蕊进屋关门。

顾景淮左手缓慢开合着,脑中不停地回忆这几日与她相处的点点滴滴,恨不得印在心里。

他发觉这样重复地做简单的动作,更容易记得牢固。

也不知,她还记不记得那个约定。

只要他平安归来,就……

可仅仅只是一想,靠念着她而驱散的那些阴霾却又聚成乌云,覆在心头,他仿佛又回到了那个浑身浴血的躯壳里。

顾景淮的手攥成拳,这回再未松开。

他索性断了所有念想,下床搜起屋来,也未发现什么可疑之物,真像是普通农户之家。

一个转身,玄青描金的靴尖磕碰上木床腿,他忽然福至心灵,蹲下身弯腰向床下看去,果然发现了一只置物匣。

将其捞出,打开匣盖,出乎他意料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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里面藏的净是些旧物,唯一算得上值钱的,是一只叶型金耳坠,然已泛旧发黑,卖也很难卖出去。

顾景淮伸手翻找着,在最下面发现了一张叠起来的纸,暗觉不对劲。

展开一看,是张通缉令,画像上的人与严炳有些相像也有些不像,比他长得更硕态,还蓄着长须,再加上严炳肤色偏黑,乍一看真难以将他与画像对上。

但细看之下,还是能辨得二人是同一人。

不过通缉令下方,写着的是“张炳”-

一天一夜过后,姜初妤连只真兔子的影儿都没见着,还守什么株待什么兔。

顾景淮却仿佛不急,似乎真要就这么干耗下去。

姜初妤火气一天比一天大,终于在这晚他提着头野狍归家,去溪边洗沾了血的宝剑时,跟了过去。

“夫君这剑是用来取敌人首级的,可不是打猎的。”

她上前去抢他手中剑,顾景淮怕伤着她,松了手。

这么容易就抢过剑来,姜初妤心中火气更盛,说些了重话:

“夫君若是甘心沦为山野村夫,我真要与你和离了!”

这话成功激到了他,顾景淮简直听不得这两个字从她口中说出,哪怕是气话。

“我只是猎来只野狍给夫人饱腹,扯什么和离?”

“只是一种假设!”

“那也不行!”

姜初妤气结。

“再等一夜,不然就下山去告官,我看夫君根本就是丧志了!”

话音落下,两人都不再说话,唯有还胶在一起的眼神尚拧在半空中打架。

顾景淮气笑:“你不信我。”

姜初妤先别开了眼。

“抱歉,我一时心急,口快了。”

她转身要走,手腕忽被拉住。

“那就再等一夜,若我是对的,皎皎可否许我一物?”

姜初妤没转身,干巴巴地问:“何物?”

“告诉我我到底对你做过什么,使你……不愿再亲近我了?”

他尾音有些发颤,握着她的手也无意识地收紧,心中焦急,仿佛像攥一尾鱼一样,稍不注意她就滑走了。

姜初妤沉默片刻,反问:

“若你知道了,便不会再心悦我,甚至或许会厌弃我,也愿意么?”

第64章 第64章(三合一)

姜初妤单手撑在桌上托着腮, 失神了许久,脑海里好似有个小人拎着笤帚转圈,将灰尘撒遍每一缕神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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