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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的意思是不关你事?”
“……”
“好哇,坏事全是我做的。”
姚夫人又问:“她的孩子有了好归宿,你是不是挺开心的?”
姚穆之还是沉默,呷了口茶,才开口:
“我就不明白,过去那么多年的事,你怎么能斤斤计较到今天?”
一想起来,姚夫人就恶心得险些干呕,费劲忍下去,冷言讽刺:“不比你念念不忘的痴情深。”
姚穆之忽然一转话头:“萍儿是你害死的吧?”
姚夫人一怔。
“这件事我没追究。我待璇儿他们几个你所出的孩子也不薄,该过去的就让它过去罢。”
璇儿便是几月前风光大嫁的姚二小姐。
姚夫人忽然泪如雨下,可声音依旧端得清晰、听不出哭腔:
“老爷,换做你是我,你能吞下这口气么?”
她想起萍儿的死,那个曾经最得姚穆之宠爱的妾室,那个长相酷似姚玉淑的妾室。
姚夫人只见过几次姚玉淑,知道她是夫君可怜的长姐,早早撒手人寰,夫郎也短命,膝下两个孩子年少失怙。
一开始,她是欢喜将那孩子接来的。
直到后来,偶然发现了丈夫藏匿起来的见不得光的画作与情信。
画中的女人容颜姣好,有穿衣的有未着丝缕的,有偷画的有臆想,但无一例外,都是同一个人。
姚夫人恶心得浑身发抖,险些上不来气昏死过去。
她的枕边人居然觊觎自己的亲姐姐!
姚穆之发现画被毁后与她大闹一场,姚夫人这才发现自己总觉得萍儿似曾相识,像的是谁了,于是趁着她生产时做了手脚,要了她的命,作为报复。
可也是她的报应,姚穆之非但不收敛,连看他们养女的目光都有些怪异了起来。
……
这趟上京之旅,姚穆之到底没跟来。
公务繁忙倒也是个说得过去的理由。
他总是这样,永远在很后面、很后面的地方,沉默又纵容某些事情的发生,罪总是不及他。
姚夫人至今都记得萍儿的死状,七窍出血,瘆人得很。
她后悔了,可是又有什么用呢。
她总觉得不该由自己背负这罪,可是无可奈何,她因这愧疚与愤怒而更恼火,无处发泄,只得倾倒给了——
都怪那孩子。
姚穆之已许久不曾碰那些秽画,不然也不会瞒了她这么多年。
可姜氏那孩子来了不久,他就急着破戒了。
那孩子才不到十岁,长相就已颇得她母亲的五六分神韵,是个美人坯子。
可是、可是——
你为什么要入我家门?-
姚夫人怀着十分复杂的心思上了京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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毕竟姜初妤所嫁之人是镇国公府世子,借此机会高攀顾氏一族,于她的夫郎、儿孙的仕途有利。
所以她收到信后,还是来了。
含着一口咽不下的气。
可惜她来得不巧,刚找了家客栈落脚,还没写信请人去叩顾府的门呢,就听闻了顾家世子的“死讯”,顾家也被封了。
那时她有短暂喜悦,可没过几日,打道回府之前,他又活了,没等多久,朝廷忽然大变了天。
不少城内的百姓往外逃,姚夫人一行人也随之逃窜,躲到了旁边的市里,听闻又没事了,才又折返。
她的马车刚驶回兴业坊,居然在街上碰见了一个熟人。
那不是姜氏那孩子救过的山贼么?
那刻她不知怎的,直觉能通过阿肆打听到姜初妤的近况,便遣人去问他,那人没过多久来回话:
“听说,这个阿肆在找代笔,要给姜小姐去信呢。”
第74章 第74章
轿辇停在一个岔路口。
往左走, 是去仁厚坊的方向,他们的新府邸;往右,是去姚夫人下榻的客栈方向。
准确地说, 是关押她的客栈。
顾景淮从阿肆口中得知那代笔是姚家人后,就以高昂赏金雇了一名书生替罪, 命阿肆当街惩戒他。
这步棋一石二鸟,一来直截了当且粗暴地昭告邻里——所谓顾家少夫人红杏出墙,与情郎藕断丝连是个误会;二来, 是隔空对姚夫人传信, 她的心思已然暴露。
姚夫人当初敢做, 自是预知了后果。
在看到事情闹大之后, 她就坐上了离京的马车, 车轮吱呀转着,转到渡口, 停住了。
赶在姚夫人登船的前一刻,顾景淮遣人送去的筛查令,也送达了。
她闭了闭眼, 疲倦地走入隐形的罗网之中,被暗暗押送回那客栈,看管起来。
……
顾景淮正耐心等待夫人的决定。
这次他什么都告诉她了,毫无保留地。
不知多少辆马车从他们的旁边路过, 姜初妤始终沉默着, 最后拉了拉他的袖口,小声低语:“我想回家。”
声音又轻又细,但顾景淮听到了。
那瞬间他感到浑身血液为之奋张, 他说:
“好,我们回家。”-
究竟哪里是家呢?
跨过新府邸的门楣时, 姜初妤不禁在想。
她看着陌生的一草一木,不敢肆意迈开步子,手中揣着温热的手炉,跟在顾景淮身后亦步亦趋。
顾景淮却颇为兴奋,路过花园时指着一处空地说:“等来年春暖化冻,在此处打一秋千。”
他打量着门前两棵高过屋檐的槐树,有些不满:“这两棵树再迁远些,飞纸鸢时容易挂在上面。”
忽然想到什么,他别扭地碰碰鼻尖:“对了,你若是喜欢那颗柿子树,也把它移来。”
还有檐下垂着的、自建成以来孤独地经历数年风霜雨雪而锈迹斑斑的雨铃,他也叫管事的记得换条新的。
自不必说屋内落尘的家具,该清理的清理,该换的换。
“这些事原本该慢慢打理,都收拾好了再接你过来……皎皎多担待。”
姜初妤一路走来,随他的设想,脑海中也不知不觉浮现出未曾有过的画面——
春日时纸鸢飘向辽远的天,地上他们各伸着一只手扯着线;
热浪扑面的夏日来临后,她坐在秋千上摇着团扇,他站在后边摇着她;
秋天是丰收的季节,枣树结满了枣,柿子的香气也漫漫散入空中,趁它们还没在枝头摇摇欲坠时,摘下来做柿饼;
来年的这个时候,初雪降落的那一日会在房中无所事事地消磨一整天,来日屋檐上厚厚的积雪融成水,顺着雨铃滴落时,也可以浪费一日……
只是这样想着,她就又幸福又心酸了起来。
当顾景淮问她还有什么想改的地方,一并叫管家记下时,姜初妤摇摇头,身子向他倾斜,却未真的靠上去,说:“不用。”
别对我这样好。
梅花香饼徐徐燃着,由手炉扩散到屋内,这冰冷冷的府邸忽然有了她的味道。
想必她是满意的,顾景淮垂头看着她发顶,唇边漾起一抹笑:“好。”
可是这一天还没过去,他就不算敏锐地慢慢察觉到,夫人不开心。
他那牵在她身上的脑袋又开始转动,一一排除:她不喜欢顾府,他带她逃出来了;她心念阿姐,他承诺不日就带她进宫,那便只剩下……
舅母的仇还没报。
她不想见姚夫人,原来并非是不计较了的意思。
想通这点,顾景淮披上鹤氅,大步走向院门,对低头哈腰的竹楦留话:“照顾好夫人。”
夫人,不是少夫人。
这里是他们的家了-
客栈中,一切如常,打尖住店的客人来来往往,小二双手忙不迭端着盘子穿梭在桌群间,嘴上还不忘喊词儿招徕客人。
唯有二楼角落的一间客房大门紧闭,门旁站着一个腰间别着短剑、头上缠着黑布的男人,两个时辰换另一个,难免惹人多看几眼,但只要有人好奇得过去问,就会被他们冷眼一横,无声逼退。
而房中的人却怡然自乐。
顾景淮来到后,其中一个男人忙下来迎他,道:“世子,那夫人要吃洗手蟹酒蟹醉蟹糖蟹……从昨日就说,两天了,属下不管她,她就百般刁难,挑人伺候的错处。”
因世子要他们善待她,即使有怨言,也忍了。
可这螃蟹宴他们从哪儿弄来?谁出银子啊?
男人看着主子从容不迫地掏出钱袋递给自己,心想世子对丈母真好,更好奇到底是有什么过节,才把人关在这儿了。
他还没感慨完,就听主子吩咐:“你去找……”
他瞪大了眼睛。
一行人干活手脚麻利,仅仅半个时辰,一道蟹肉羹便盛在金黄色的高足盘中端了上来。
顾景淮亲自前来置菜,他一手托着盘底,一手死死按着盘盖,见了姚夫人,躬身行了一礼。
“小辈见过舅母。”
姚夫人知自己被关在这里,是她这个外甥女婿的手笔,也做好了他来兴师问罪的准备。
却不曾想,二人第一回见面,竟会是这样。
他瞧着比她那个甚为满意的亲女婿还要俊朗、高大,虽文质彬彬地对自己行礼,可身份带来的不容忽视的压迫感却先一步击中了她。
“……免礼。”
姚夫人举着帕子捂了捂唇,清清嗓,好不容易端起长辈的气度,刚要开口问他准备什么时候放了自己,就见顾景淮一步步走近自己。
下意识的,她慌了神。
顾景淮连鹤氅都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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解,并不打算多待,姚家下人没眼力见地搬着木椅请他入座,被他横了眼,老老实实地又搬回去。
此时屋内所有人都摸不着头脑,顾家世子到底是来干嘛的?
顾景淮冷笑着回答了这个问题:“听闻您想吃蟹,为您备好了。”
姚夫人拿不准他打的主意,淡淡回道:“你有心了,多谢。”
顾景淮的手还按在盘盖上不松,他的到来不知为何,让人忽然感到房内变得逼仄不少。
“不谢,这是我为吾妻返您的礼——”
话音刚落,他掀开盘盖。
只见一只灰色的细蟒在盘盖只开了道小口时就蹿了出来,吐着蛇信子似在无声叫嚣。
姚夫人瞬间吓得花容失色,边叫边逃,冬日衣着笨重,她养尊处优惯了,总不活动腿脚,被桌脚一绊,脸朝下直直倒了下去。
发簪都摔掉了一只,这一下摔得不轻。
顾景淮甩出盘盖砸向乌梢蛇,盖碎蛇亡,一地狼藉。
他对一切惊呼与混乱恍若未闻,只一瞬不移地盯着姚夫人的反应。
她扭曲,她剧痛,她的端庄碎掉了,她变成了可怜人,而他是残忍的施暴者。
他要记住,每一个细节,然后回家说与夫人听。
他的夫人那样柔弱又怀揣怜悯,是不可能对养母下手的,她最大的报复就是不愿再见她。
所以这个恶人他来做好了。
顾景淮走出房门,不停回忆方才姚夫人的惨状之余,脑海里忽然蹦出春蕊的话。
是那天他问“如何能讨夫人欢心”后,春蕊的回答——
“小姐心很软的,奴婢觉得,您只要对她特别特别好就可以了。”
顾景淮忽然有些忐忑,不知自己算不算这“特别特别好”,毕竟她对养母的感情,他只窥见了一隅。
却足以让他震怒。
他记得皎皎说——
“那年渝州鼠疫,舅父想了个好主意,便是以蛇制鼠,派很多人去山上采了很多条蛇。”
“我以前也是不怕蛇的,可是有一天晚上,我于梦中惊醒,腿上滑腻得很,一点灯,一条细细的蛇缠在上面。”
“我被吓昏了,醒来后腿肚上留了一处伤,好在那蛇无毒,不致命。”
“府上为何会有蛇呢?我没多想,后来我表姐主动提起这事,她说我狐媚勾人,该吃教训。”
“只是她的未婚夫婿前几日向我示好而已。”
“我跟舅母说了,她只觉得是我们小辈间的小打小闹而已。”
她说的时候那么委屈、那么委屈。
顾景淮步履匆匆,越走越快,恨不得得了升仙之术,立刻飞回府中。
他不知道的事还有很多。
比如,不知他走后,独守空房的夫人多么坐立难安。
顾景淮临走时只嘱咐竹楦照顾好夫人,没留下关于去何处做什么的只言片语。
姜初妤除了安静地等,没有别的办法。
可她很害怕,生怕他又带一身伤回来;
也怕自己提不精神而惹他不快,出去散心;
更怕他是不是想起来所爱之人不是自己……
无数思绪砸在心尖上,让她浑身难受得不得了。
他怎么能离开呢?怎么能抛下她呢?
所以,当熟悉的身影远远出现,坐在院内石凳上的姜初妤“蹭”一下站起身,丢了手炉不管不顾地跑向他。
顾景淮张开手,将她兜了个满怀。
晚霞给他们的身影镀上了一层金圈,像春晓。
顾景淮一遍遍回忆姚夫人的反应,好不容易带回来,正要讲给夫人让她出气,却被她打了个措手不及。
他听见她说:
“夫君,我不管旁人了,我想与你做夫妻,真的夫妻……你明白吗?”
他不明白又明白似的懵了。
“你不能再随便抛下我,我要你的保证。”
姜初妤双手搭着他的肩,踮着脚轻轻吻了吻他的唇,一触即走,双眸中半是渴望半是退缩:“好吗?”
怎么能拒绝?要对她特别特别好。
顾景淮猛地吻上她娇嫩的双唇,重重地、又刻意遏制着地。
还管什么张夫人姚夫人,他什么都忘了。
只知道,她就如上好茶叶取的那又嫩又翠的芽尖。
他要攫取了。
……
这天晚上,第一天来到府中的炊厨闲得不得了。
两位主子没用晚膳。
而水房的人却忙活不停,不停烧水、备水。
从黄昏起一直持续到夜半。
第75章 第75章
姜初妤快要羞得不行了。
显然他很快理解了她的意思, 并且迅速付出行动,却弄得她这个先提出的人不好意思了起来。
好像……在等他回府的这段时间,她一直在想那种事似的。
她简直想对天发誓, 只是在见到他的那一刻起,才冒出了那种念头。
但顾景淮才不管她如何想的, 在他的认知中,反而是夫人始终回避这事才显得奇怪。他仿佛一个得了赦令的无名罪人,胸中喜悦与焦急交织, 将她打横抱起, 仓促又稳当地步入房中。
一个下午的时间, 下人手脚麻利, 早把床榻收拾好了。
纱幔落下, 金丝绒棉的席褥铺在床面,柔软又暖和;床案上的香炉燃着清香的鹅梨帐中香, 于此情此景,倒是有些不贴合了。
夜晚的更漏声尚未响起,好在冬日的黄昏短暂, 衣衫尽褪时,夜色如墨入水中一般吞噬着残阳,倒也不算白日宣淫。
这时姜初妤才感到自己浑身紧张得发凉,羞得抬手遮面, 顾景淮却不许, 硬拉着她一只手,十指相扣抵在头顶上方,另一只手率先侵占她想遮的地方。
他的手也发凉, 可身上热气腾腾的,很快他们的手也热了起来, 手心蒸腾着汗,却始终握着,谁也不想放开。
……
开疆拓土的进展缓慢,顾景淮想,许久未造访,彼此一时生疏是正常的。
可他先礼后兵,才刚刚发起猛攻,己方兵马忽然弹尽粮绝,缴械投降了。
他愣住了。
这跟他记忆里的不一样啊。
他应该是骁勇善战的,怎么却像个头回出战的草根将军似的。
一定是太久没做了的缘故。
姜初妤对这事的印象差极了,大多数时候只有疼,好不容易挨到他探出纱幔扬声叫水,以为劫难已过,浑身放松着任他擦拭清洁。
按照婚前从教引女官那儿学来的东西,叫了水,就该单纯就寝了,可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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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又压上来了。
她向上逃,他拉着捉回来,如吴刚伐桂,重复且发了狠似的,回回要严丝合缝才罢休。
姜初妤有些受不住了,不顾丢脸,求饶起来。
顾景淮铁石心肠,恍若未闻,直到结束后自诩这回与从前一般勇猛,才放过她,叫了第二回水,轻哄着她道歉。
然而,这仅仅是战时休整,还远远没有分出胜负呢。
漫长的夜才刚开始。
……
第四回后,顾景淮才发现,身下夫人方才还享受多于痛苦,这回似乎有痛苦多于享受之倾向,发钝的头脑开始思考。
可有取悦女子之法?
他盯着小皎皎看了一会,凭着直觉,慢慢向下挪着身子,俯下身去。
淬了火的箭纷纷射向她的城池,姜初妤彻底输了,双眼一闭头一斜,累得昏了过去。
顾景淮发出一声轻笑,耐心地等她转醒。
醒来后,她双眼半睁,就看见他湿乱的发顶,如家养狸奴般黏人。
姜初妤被自己的联想逗得笑了,胸口微微震颤。
顾景淮抬起头来,声音带着释放后特有的沙哑:“笑什么。”
姜初妤神秘地摇摇头。
顾景淮也没纠结此事,双眸亮亮的,问:“皎皎,我还可以再来一次吗?”
姜初妤也体会到了乐趣,羞着脸轻轻点了点头。
最后一回最久,两人都疲惫不堪,喘着粗气休息。
顾景淮感到后脑有些发热,头昏昏沉沉的,还有些闷痛,心中大叫不妙,还未来得及出声,忽然两眼一黑晕了过去。
姜初妤感觉压在身上的人突然重了不少,有些奇怪,晃了晃他的肩,见他没有反应,撑着不适的身子半坐起来查看情况。这一看之下,她懵了。
她夫君在房事之后昏迷了……?
姜初妤抱着他,比得知他假死的时候还要迷茫,呆坐在湿哒哒的榻上缓解着不适,终究羞红了脸,向外面喊了一声要水。
而后,她费了半天劲擦拭净两人身子,套上里衣,撑着最后一口气简单收拾好席褥,累得一躺下就睡着了。
更漏声点点滴滴,惊扰不了美梦中的人-
翌日。
顾景淮率先苏醒过来。
他坐着发了好久的呆,久到姜初妤也幽幽转醒。
她一睁眼,就对上一双浮光点点的凤眸,微微失神,见她醒来,眸底翻滚着复杂的情绪,与昨夜“狸奴缠人”不像是同一个人了。
姜初妤愣了一下,羞得忙背过身去:“夫君先下床梳洗吧。”
她手肘悄悄蓄力,做好了他扑过来缠人就向后一顶,把人赶开的准备,可静等了片刻,只闻身后纱幔簌簌卷起的声音。
她转头,只看见顾景淮离开的背影。
他……也在害羞吗?-
顾景淮正蹲在水盆架边。
他特意没叫人去打新的热水来,用昨天的、浸泡过冬日寒冷的夜的水,泼了两把脸。
没有什么时刻比此时更清醒。
可越清醒,他越狼狈。
“夫君?”
身后传来她的声音,顾景淮浑身肌肉都紧绷起来,昨夜的荒唐一股脑冲上来,险些又要起反应,好不容易稳住,他才绷着身子站起来,侧身看她,复又垂眼:
“夫人。”
姜初妤歪着头错愕了一下。
顾景淮也反应过来,慌忙改口:“皎、皎皎。”
姜初妤莞尔一笑,或许是终于有过肌肤之亲,最初的害臊平息后,她反倒愈发想亲近他。
“夫君羞什么。”
她合了合加厚的细绵中衣,没走近他,就站在内外间的通路口,撩着流苏帘含羞一笑,说道:“我身子有些不爽,夫君可否让我先用浴房?”
顾景淮颔首:“自然。”
姜初妤目光向下滑,落在他不自觉将手隐在身后,眉尖微压,转过身去:“那水备好了的话,叫人来同我说一声。”
她走了几步,突然停步一回头:“麻烦夫君了。”
顾景淮还是那副姿势立在原地,没有要随她过来的意思,又点了点头,示意她听到了。
流苏垂下,互相撞击着发出清脆悦耳的响。
姜初妤靠在墙边,细眉向下蹙着,心事重重地咬着唇。
夫君从醒来后言行举止都有些说不出来的怪,明明昨夜还那样缠绵,没道理今日就对她腻了。
除非……他恢复记忆了?
这个念头一旦种下,就再也拔除不掉,不安在心中疯长,好不容易酿出的甜蜜掺了苦,不敢再去回味。
“夫人,热水备好了。”
侍女来请她去浴房,路过方才顾景淮站过的水盆架旁,她只看到地上的点滴水渍,人已不见了踪影。
她悻悻收回目光。
罢了,他爱去哪儿去哪儿,爱找谁找谁好了-
热气氤氲的浴房中,琉璃砖砌成的浴池可容纳至少两人入内,想必当初建造时,考虑得很周全。
又有什么用。
姜初妤看见满池热水,忽然恼了,没注意到她刚进入时,房门处微弱的异响。她屏退侍女,一个人脱下衣裳沉入水中,闭眼凝气。
浴房修得跟镇国公府东厢房内的差不多大小,布置上除了浴池也几乎照搬,房中四角皆放着四张白色屏风,上面图样分别为梅兰竹菊。
就在她斜后方靠近房门的竹屏风后,顾景淮不可置信地探出双眼,不知所措了。
她怎么这么大意,竟没看见他?
方才在卧房中,他眼睁睁看着她掀开流苏帘离他而去时,心中一个声音不停叫嚣着要追过去,可真到了跟前,脚下却如生了钉子,怎么也抬不起来。
反倒不如不恢复记忆了。
他不知道,当他站在流苏帘前死活吐不出那句“夫人我们一起入浴吧”时,姜初妤就在不远处的墙面上靠着,隐隐害怕他是不是都想起来了。
没办法,既说不出口,那便付诸于行动。
顾景淮先一步闪身入了浴房,松了腰间系带,襟口只遮住半壁春光。
他站在屏风后,假装此刻正面对着她,清清嗓说:“皎皎……我们一同入浴好么?”
这样口气太软。
“为夫也与你一起。”
太强迫了。
“你难道不想等我一起?”
这个太……总之不行。
顾景淮不禁嗤笑一声,暗骂自己这是在做什么。
可随后,他笑容僵在唇边,缓缓收敛了。
他当然知道自己在做什么——
他想与夫人一同沐浴,甚至还想重温昨晚的那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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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当然也记得,在记忆出现混乱之前,他就奔去深山荒庙中不由分说地吻了她。
我就是心悦她,怎么了?
他对自己说。
然而,当浴房门被推开,身子又软又懒的美人夫人进来的瞬间,顾景淮屏住呼吸蹲了下来。
他心跳如擂鼓,手握成拳,青筋若隐若现,像蛰服的野兽,只待一个出击的契机。
顾景淮耐心等候,可就是等不来她发现自己。
他缩回屏风后,又在心中演练起该如何开口,忽然听到浴池那边传来扑通扑通的水声,像鱼尾拍打暗礁。
顾景淮瞳孔上倒映着她奋力扑水的画面,人已几乎潜入水下,他见状立刻什么都想不到了,几个箭步冲向池边跃入池内捞起她。
姜初妤只是想闭眼静静心,哪知昨夜太累,不知不觉就睡了过去,身子没了意念支撑,顺着琉璃砖滑入水中,险些呛死。
幸好……他竟然就在她身边。
可一想到他可能已恢复记忆,她那颗热忱的心忽又冷下来,伸手搁着他湿透了的里衣,轻推他胸口,克制着问:“夫君怎么会在这里?”
顾景淮被她的动作刺到,想到的话术皆抛之脑后了。
“我也要沐浴,一起。”
他恶狠狠地咬了一口她水汽熏过后更娇艳欲滴的唇瓣,说,
“不许拒绝我。”
第76章 第76章
肌肤相碰的瞬间, 姜初妤似被烫了一下,扶着他的手臂沉下身子,双肩隐没在水下, 只露出一颗泛着红的脑袋,眼睫上挂满了水珠, 结成两面小巧的扇子。
不知是突然恢复记忆,还是与她亲密过了的缘故,顾景淮脑海中关于她的记忆一时间猛增, 如地龙翻身, 一切都活络起来。
他想起初遇那年的年末, 冬雪纷纷落旧年, 照这趋势要一直下到来年元月初一。
积雪厚得打扫都来不及, 一层层铺在地上、檐上、赶路人的帽上,连家父顾文启都站在窗下望着天, 说天有异象,他都没见过京都下这么大雪。
那年的腊月二十八——顾景淮当时还不知道或者不记得是姜初妤的生日———雪停了。
积雪不再增厚,到处都是扫雪声, 顾景淮在书房内做不到两耳不闻窗外事,只好搁下笔,前去书架寻书来看。
刚走到书架前,都不需余光特意瞄, 就见侧边的窗户上倒映着一个圆不溜秋的影子, 格外显眼。
顾景淮忘记自己要取什么书,脚步转了个弯,拉开窗, 一个毛团跃入眼帘。
姜初妤的脑袋包在宽大的兜帽里,一圈白色绒毛衬得她脸又小又圆, 肤白胜雪,那双眼睛仿佛会说话,一见他就笑起来:“茂行哥哥,今儿是我生辰,伯母许我来找你玩!”
顾景淮毫不留情地关窗,落栓,置若罔闻,听到半晌后窗外簌簌踩雪声远去,从细缝中望去见人已离开,才松口气。
这丫头之前就用生辰一说骗了他半日,还想故技重施?
却没想到,那日真是她生辰,且险些是他最后一次遇到她的生辰。
幸好,幸好。
九年前那颗毛团脑袋和此刻她浮在水面上的脸渐渐重合,都是浑身上下只露头的样子,一个天真烂漫,一个娇媚动人,哪一个都甚得他心。
他暗骂自己年少不懂事。
水雾氤氲笼着他们,恍如误入仙境。
顾景淮也半沉下身子,胸部以上露出水面,水下的手去搂她的细腰,缓缓靠近以面贴面,道:
“祝你,岁岁平安。”
没头没尾的一句生辰祝词,姜初妤纳了闷,提醒道:“我还没到生辰日呢。”
“我知道。”他语中含着她听不懂的晦涩,“补上。”?F
姜初妤听不懂他在说什么,但他一改早时的隐约疏离,又黏了上来,想必应是没恢复的。
她略略放下心,浅叹了口气,同时饿瘪了的肚子发出抗议,咕噜滚过一声响。
顾景淮看她赧色更甚,只觉可亲可爱,忍不住轻咬了口她耳垂下的脖颈,而后放开她以手掬水泼在身上,又变回那个正人君子:
“快些擦身,我们去用膳。”
姜初妤趁他不注意快速碰了下被咬的部位,不觉疼,只觉烫。
属狼的禽兽-
素了二十载一朝开了荤,又想通了情意,顾景淮虽也久未进食,却不觉得饿,反而精神奕奕,身体与内心皆舒爽惬意。
姜初妤却着实撑不住了,又累又饿。
顾着她的身子,方才在浴池,顾景淮没再折腾她,还嫌她动作慢,热心帮她穿衣。
不过,趁机揩油非他所图,只是手指有自己的想法。
等膳时,姜初妤还在与他置气,倒不是她过分矜持,而是……她夫君一夜之间忽然从只时不时亲吻,精进到会咬她颈间、碰揉她某处了,再放任下去,她直觉不妙,遂苦恼。
膳食一一端上,姜初妤被他拉着来到方桌旁落座,扫一圈菜品,双眼亮了亮。
正中央放着的最大的那一碗是乳炊羊,她忙叫人盛了一小碗,细细一品,与当初在顾府喝的,味道相差无二。
“我就说,当时我要的那碗馄饨,就是被夫君以这乳炊羊换掉了的,对吧?”
她猛然抬头,目光直直向他射来,试图窥察一丝破绽。
顾景淮细细咀嚼完食物后,才反问她:“什么馄饨?皎皎想吃了?”
姜初妤搪塞了一句“没什么,我记错了”,又低下头慢慢喝着汤,食不言。
还好,看来他确实还没想起来。
顾景淮坐在她右手边,顺手又给她夹了块羊肉,心中兀自暗喜。
这招出其不意,还真是可爱。不过,他若能这么轻易就暴露,就比她白多活三年了。
可就在他筷尖夹着的羊肉垂入她碗中的瞬间,姜初妤又掀起她敏锐的眼,这回有了些咄咄逼人的气势:
“夫君是记起来我喜食羊了?”
她用的“记起”而非“记得”——
“你记忆错乱这段时日,我们用了那么多回膳,也没见羊肉做主菜的时候。”
她满脸写着“你是不是全都想起来了”几个大字,想装作随口一问,却丝毫藏不住内心所想。
顾景淮松着眉眼,答:“嗯。”
姜初妤手颤了颤,玉箸顺着指节滑开了段距离。
“可只想起来了这一件事。”顾景淮放下玉箸,擦擦嘴,伸指点了点额角,“我已好久没冒出新的记忆,今早醒来时,忽然想起了你喜吃羊肉,才叫人备了,可有不妥?”
他面不改色心不跳,一本正经回答了她的盘问,姜初妤不好意思再发动第三回突袭了,只好胡乱点点头,挤出一句“如此甚好”。
冬日饭菜凉得快,剩下的时间,二人没再说话,将几盘菜扫得差不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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