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蛇面
火光蹿上木质的房梁, 发出噼啪的脆响,烟灰被青砖盖住,从四通的窗户逸散。从外往里, 九十九级长生路, 那把仿制龙椅打造的坐椅上仿佛端正放着蛇骨,帝王旒冕从光秃秃的头骨上垂下,遮住了漆黑的眼洞。、
从安螣出生开始,所有人都在期望他成为一名贤君, 带领破碎的国土重现往日的辉煌。境遇情转直下, 他被拔去五爪和龙角, 成为了一条阴暗的蛇。
在过去无聊把玩珍宝之时, 他也曾想过要是能顺利登基, “太子安”将书写下怎样的史诗。窄小封闭的王座让他的野心萎缩,一切都只是他的幻梦。
妄想和不甘被这场大火烧尽, 安螣已经什么都不剩下了。唯一能够倚靠的只有身侧的温度。
凌迩见他看着自己, 把烟夹在了手里:先去山下吧。”
她环住安螣的腰身, 轻叹一声:“你已经自由了。”
凌迩怜爱地顺着他的长发,将烧成灰的线头从长发间捡拾出来。
安螣的白色长袍被烧掉了边,吊坠也少了好几块, 看着有些狼狈。
面孔被火焰熏得发烫,凌迩的长发被拨在一边,满不在乎地露出脖颈上的红印,她的举手投足间都流露出一股漠不关心的散漫。虽然安螣比她高了一个头, 看着气势比她弱了不少。
女士烟的香气袅袅,安螣的喉咙有些痒, 就着她的手吸了一口。凌迩的手掌很薄,掌根抵住他的下唇, 在张开的五指间,他看到了她的眼睛。
幽深的黑色瞳孔被敛在薄薄的眼皮之下,连火光都暖不了她的眼底。
“……”他几乎立刻咳嗽出来。
“不要着急,”凌迩顺着他的脊背,“慢慢地吸。”
烟雾卷着唇舌,安螣的殷红的唇瓣抿着烟嘴,半晌,他猛得吸了一口。
什么都说不出来。
心情平淡得可怕,又或许是多年的期待被一次次磨灭,他的内心毫无波澜,甚至有些兔死狐悲的落寞。
她带着安螣下了山,把人安置在了家里。
不知是走运还是格外偏袒,凌迩家居然安然无损,起码从外面看,房子还好端端地立着,只缺了几片瓦。
一路走来,安螣的脚心已经血肉模糊,碎石扎进肉里,他一声也没吭,疼痛对他来说微不足道。
让他更加在意的是再也无法愈合的伤口。
所有在成为怪物之后被赐予的力量都在一点点流逝,到现在为止,他已经听不见任何私密的心声了。脆弱的皮肤被剐蹭出一道道血痕,下颔处也被尖锐的树枝划伤,看着有几分可怖。
唯一能够证明他过去的几百年的只剩下那条蛇尾,它更像是一种残疾的证明,似人非人,只能把他归类于怪物一类。
凌迩将他的脚放在膝盖上,用小刀挖出碎石,等到伤口被清理干净,她用干净的纱布包扎了伤口。尽管在外面做着和在螣村截然不同的工作,但她没有白费凌明翰的教导,动作干净利落。
她将手清洗干净,摸摸安螣的脸:“睡一会儿吧,我马上就回来。”
安螣下意识拉住她的手,凌迩回头看,他挣扎片刻,却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最后他颓败地叹气:“……早点回来。”
这时他才发现自己之前的挽留到底有多么可笑。一次次地请求她不要走,但凌迩是关不住的,他的预感成真,忽然有一种石头落地的安稳感。
原来能够被为所欲为的,从来都是他。他所能掌控的不过是神庙之中那一方土地。在凌迩眼中,他是否只是一只可悲金丝雀?肤浅怠慢,妄图将不属于他的天空搬入窄小的牢笼。
面具垂下的吊坠晃动,碧色的小蛇如整齐排列的泪珠。
安螣忽然失去了所有的力气,倒在她的床上。
凌迩的房间和她本人一样,干净整洁,许久不用的桌柜上铺着漂亮的绣品。房间很小,但供一个十八岁的少女使用绰绰有余,清苦的药香从她的枕上传来,仿佛许久之前月下相会的余韵。
他忽然很想见她。
凌迩很忙。
她转头去了凌大伯家里。
虽然是血脉相连的亲人,这几年他们之间也不相互走动了。凌明翰夫妻因为凌迩的事情记恨起了兄长,而凌大伯绑上了村长这跟金大腿,丝毫不把他们的仇视放在眼里。
但得罪一个医生的下场是很可怕的。尤其在他还是村里唯一深入钻研草药的医生的情况下。
村长躺在地上,浑身僵硬,激动地吐出几口白沫。手边倒了个杯子,茶水在地上蔓延,漏出来的却并不是茶叶,而是切碎的五钱草。
五钱草能阵痛,但过量使用五钱草能够使人陷入麻痹状态。凌迩交给凌t明翰的草药派上了用场。
凌大伯被凌越华和张叔一左一右按在座位上,怒目而视。
刚才村长找他商量一些事,说得口干,举起杯子喝了一口,人都躺在地上动不了了。看着像中风。他还没来得及喊人,就被冲进来的人控制住了。
凌迩姗姗来迟。夜色给她镀了一层冰冷的光。
她低头凝视着村长的丑态,不顾风衣可能会沾上地面的灰尘,蹲在了他的面前,“我一直都很尊敬您的,只是这段时间我遇到了一些不太好的事情,弄到现在这种地步也是不得已。”
村长:“唔唔唔!”
这个贱人!他什么都还没有做!当初就应该果断把她杀了,螣村就会永葆稳定安宁,不会连祠堂都保不住!
凌大伯说出了村长的心里话,他叹了口气:“凌迩啊,我们是看着你长大的,一家人说不出两家话,打断骨头连着筋呢。我知道你只是心里不平,对我们有怨气,不会对我们做什么。祠堂你已经烧了,要是想要钱,也可以问你村长伯伯要。不如各退一步,先把我们放了?”
“您觉得,”凌迩笑着问,“用钱就能打发走我?”
她的笑容温柔无比,从弯起的眼睛到微微上抬的唇角都找不出一丝攻击性。
“我不是这样想的哦。”
她抬起手,角落里的凌越华走出,将刀放在了她的掌心。
冰凉的刀身贴在村长的脖颈处,她开玩笑般用手里的锐器拍了拍他的手背。
“伯母的孩子都是怎么没的?”说完这句,她轻笑了一下,“啊,这个我知道,全都被大伯父丢掉了呢。”
坐在角落里的女人开始默默流泪。
祖上的规矩啊,性别即是原罪,从被献上的是“神女”而不是“神子”就能看出。螣村一共有五百多人,然而女孩的数量却寥寥无几,后来竟然让年纪不够十八的张小小顶替凌迩的位子。
凌迩继续说:“请您回答我的问题吧。”
“为什么关掉三舅的学校?
“明明吃不饱饭,每年要交那么多的粮食用来供奉祖宗。”
“要是我没有认识安螣的话,现在会被你嫁给谁?”
凌迩的笑容一点点被掰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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总是带着温和表情的人忽然不笑了,模样看着有些恐怖。
“您该不会以为我都没放在心上吧?”
“我啊,想让你们偿命呢。”
她的第一份工作是杀鱼。围上防水的塑料围裙,沉默寡言地站在摊位上等待顾客挑选。木棒利落一击将鱼拍晕,鱼头刀将它开膛破肚,挖出内脏,鱼鳞簌簌地从刀尖剥落。
死掉的鱼眼中蓄了一汪水,眼神渐渐僵硬,失去生机。那时候她就在想,原来掌控生死的感觉是如此奇妙。
螣村像是某人的玩具屋,村民是吊着丝线任人玩弄的木偶,在扭曲的规定下一日日循环空洞的日常。没人提出抗议,不代表不合理的“正确”不存在。
现在握住的刀与那时候没有任何不同。
从她身上索取的东西,经过数年的累积,现在到了她收取回报的时刻了。
刀被插在村长的指尖。她从口袋中拿出进村后一直关机的手机。过了数天,电量还是满格。
“那么,你承认贩卖儿童,非法囚禁,侵占他人财产和公共财物,私自开发陵墓吗?”
“不——!”
刀子被拔出,猛然钉在他的两腿之间。
凌迩微笑着:“嗯?您想说什么?”
凌大伯抽着冷气,一句话都不敢说,害怕面前的女魔头盯上自己。
“唔认……”
“你说,”凌迩放轻声音,像是蛇在耳边沙哑低语,“你的子孙知道有你这么一位丢人显眼的长辈,他们会怎么想?”
“毕竟有了案底,他们都是犯人的后代,连正常生活都会被影响,会恨你吧。”
“以后清明没人给你上坟,您要变成孤魂野鬼了呢。
“真可怜。”
村长的眼睛瞪的像铜铃,发出威胁的“嗬嗬”声。
一股尿骚味传来,凌迩站起身,将刀还给了凌越华。
她是个守法的好公民,是绝对不可能做出杀人这种违法行为的。但公司的理念已经成功把她洗脑,动作就不自觉地带出了几分粗暴。
凌迩反反复复听了好几遍录音。确认所有的细节都录进去了之后,她转身走到凌大伯面前。
“事实上,您还是做了件正确的事情的。”
她拨通了某个电话。
“孙老师?”
“嗯,已经结束了。这段时间就麻烦你了。”
挂掉电话,凌迩说:“我不会做出和你们一样丧失人性的事情。变成和你们一样的人也太糟糕了。”
“会有别的东西来惩罚你们。”
门外不知何时聚集了默不作声的村民。
凌迩走出,他们自动给她让出一条道路。之后就不是她需要思考的事情了。
她回到家,安螣已经睡熟了,
她摸摸枕头。
嗯,还好是干的。
她检查他脚上的纱布,看到雪白的布条上没有被猩红沾染,才满意地放下被角。
月色将她那张美如鬼魅的脸映得更加虚幻。
她虽然安慰安螣,说神庙的倒下证明了他的自由,但心里却在冷冰冰地感叹:
——太好了,安螣,你终于成为流浪狗了呢。
安螣下意识抓住了她的手。
少年的呼吸匀称,唇角却紧紧地闭着。
凌迩无声笑了一下。
不过没关系,她会给他一个家的。
蛇面
这个夜晚对于螣村的大部分人来说都很漫长, 直到初升的太阳带来第一缕光线,封闭的螣村被一阵急促的警笛声打破。渐渐的,人声也随着阳光亮了起来。
凌迩起身, 单薄的睡衣勾勒出纤细的脊背, 肩胛骨瘦削,锋利得像一把刀。她穿上了外套,遮住了裸露的肌肤。
安螣不知何时已经醒了,没系紧的腰带露出平坦的腹部, 腰侧还点缀着几枚翠色的蛇鳞, 他下意识拉起了衣服, 厌烦地不去看那些鳞片。
他悄无声息地起身, 脚底雪白的纱布踩在地上, 伤口裂开一条细小的缝,痒得让人发慌。
凌迩将自己打理好, 翻出一条衣服抵在他的胸口。
安螣:“……这是什么?”
“凌越华的旧衣服。”她之前找他借的。
安螣的表情有一瞬间的扭曲:“我要穿这个?”
捏在手里的衣物散发着一股陌生的味道, 要他穿上其他男人的衣服, 在安螣眼里简直比让他不洗澡在泥里泡三天三夜还要恐怖。
凌迩把玩着打火机的动作一顿,火光在她的眼底稍纵即逝,她露出了一丝笑意:“现在不是闹脾气的时候, 需要我帮你吗?”
衣服被胡乱地扯开,安螣没有将旧衣穿上,贴在凌迩面前握住她的头发
凌迩的目光专注地停留在自己的指尖,她正在费力解开被安螣打上的死结。呼吸温热, 闻到她的气味时仿佛骨头都酥麻了。
“阿姐……”
剩下的话他没能说出来。无论是从未在山村之中出现过的鸣笛声,还是凌迩不合常理的举动。安螣好像一直在被推着往前走, 没有人能够理解他此刻的忐忑。他已经许久没有和正常人说话了,除了恐惧之外, 还有说不清的胆怯。
国……已经被战马踩破了,他是不属于现在的游魂,被久拘在无人问津的禁地内,以至于连现今几年都不清楚。他的仇人都已经死了,无处安放的仇恨一丝丝从骨子里漏下,撑不起的蛇皮失去威慑人心的凶厉气势,软踏踏地成为凌迩身上的装饰物。
他很累。事到如今已经不想思考了。
手心的长发光滑柔顺,丝丝缕缕从指缝中流出,如水般蜿蜒着。他单纯地盯着凌迩的头发发呆,尝试着将它们编成发髻。
凌迩将死结解开,松了口气。安螣的衣服摸上去还挺贵的,无法复刻的话,给他留个做念想也好。
她侧过头,看到自己被玩得有些毛躁的头发,微微睁大了眼睛,表情有些惊讶,但很快笑着迎上,将脸贴在他的胸口处,“想帮我梳头?今天没什么时间了,我们回家后可以给你慢慢玩。”
清晨的空气尚且冰冷,呼出的热气也会迅速散做白烟。
里衣被完全褪下,年轻健壮的身躯暴露在空气之中,安螣有一瞬间的瑟缩。
她的指尖被冻出了一点惹人怜惜的粉,抖着领子将衬衫给他穿上,再一颗颗认真地扣上纽扣。她做得无比认真。等到领子被翻下,她亲了亲安螣的下巴以示奖励。
“好了,现在清醒了吗?”
“醒了。”安螣小口哈气,慢慢地将下巴抵在她的肩膀上,像是一只挂在凌t迩身上的大号人形玩具。他什么都不想去思考,困倦地打着哈欠。
他清醒地察觉着自己正在迈入深渊。
失去了一切后,凌迩成为了他的全部。她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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温柔是磨人的刀子,一寸寸地从他身上刮下自己想要的东西。他忽然明白凌迩为何从不计较他任性的请求,无论他讨要什么,她都依他。也许在神庙之中,他是唯一的主人,拥有非人的能力,可踏出门槛那一步,他已经自动走入了她框定的牢笼之中。
她将从他身上剥夺一切曾经他吝啬给予的东西,无论是自由还是意愿。
一种比恐惧更加浓烈的情绪让他战栗,连灵魂都不自主发出□□。他的渴盼在这一刻得到了完美的回应,他妄图被凌迩征服,成为她手中的恶犬。
他的眼中透露着病态的痴迷,浓绿是阴湿林下肆意播撒的青苔。张合的鳞片刮着衬衫,碰撞间起了几颗球。
……真好呢,阿姐,你还需要我。
“准备好了吗?该出发了。”凌迩将梳子放下。
“嗯。”安螣直起身,牢牢地勾住了她的小指。
和警察联系的并非是凌迩,而是她在电话中说的孙老师。
孙老师原来不姓孙,她姓凌,幼时被父亲丢掉后侥幸被山下的一户人家收养,目前在一家小学教书。阴差阳错下,她和凌迩一直保持着联系。两个境遇截然不同的女孩对螣村怀着同样的仇恨。
他们都在等一个时机。
在孙老师的故意安排下,凌大伯在集市上认出了这个女儿。他一向将利益看得比脸皮重要,马上和她认亲,想办法从她手里要钱。托他的福,孙老师有机会重新回到螣村,了解情况。
螣村的守卫相当森严。家家户户都认为在这里扎根,信仰蛇神才是最为重要的事,而且出了凌迩的事件之后,一旦有小孩靠近大门就会被厉声阻拦。并且他们相当排外,在外生活的孙老师花了很大的力气才勉强得到承认。
她陆陆续续收集了一些情报,最关键的一条就是祠堂底下埋着的黄金。
前几天地震时,她在山下,微微摇晃的吊灯映射着她并不平静的内心。
这一天终于来了。
安螣的神力失效,也意味着螣村将不再拥有信仰。凌迩想要做一些事情也会简单许多。八年里也足够她沉淀学一些新技能,这才彻底将罪证拿到了手。
她和孙老师只有一面之缘,接下来的八年中只有电话联系。可在她到达乱糟糟的现场时,她几乎一眼就认出了那个干瘦的女人。
她们望向彼此的眼神中有新奇,也有欣慰。最后孙老师笑,释然地拥抱了她:“都结束了。”
安螣的存在自然是不能和警方提起的,所以变成了凌迩赤手空拳解救被非法囚禁的少年。安螣对这个身份很不满,笑意盈盈地站在凌迩身侧,气压却低得可怕,似乎有什么浓黑色的气体从他的身后钻出,即将要化作张着血盆大口的蛇,将面前的人的脖子统统咬断。
他不喜欢被人用可怜的眼神看。
“但是他的眼睛……”警察迟疑问道。
凌迩的笑容不变,一口咬定:“这是青光眼。”
安螣:“……”
他不知道青光眼是什么东西,但是一定不是什么好东西。
凌迩拍了拍他的手臂,安螣不满地抿着唇角,安分下来,阴阳怪气地说:“对,就是青光眼。看什么看,很稀奇?”
警察:“……”
确实蛮稀奇的。受害者穿得像个coser。眼睛的颜色就不说了,面罩看着也有些奇怪。
凌迩不动声色:“那是为了治疗他的青光眼戴上的。被关太久了,没办法见光。这是我们村传统的治疗方式,你可以问一下我的父亲,他是这里的医生。”
被点名的凌明翰:“……对,是的。”
……从业几十年,他还从来不知道自己会治疗青光眼。
结束问询,年轻的警官又马不停蹄地去找下一位村民。村里乱糟糟的。外面来了很多的人,不仅有警察,还有一些考古学家。乱世中消失的太子安一直是史学上的谜团,而现在他们终于能够一探究竟,亲自发掘太子安的陵墓。
在媒体一窝蜂冲着这里涌来之前,凌迩带着安螣离开了螣村。
公司派了车来接凌迩。
开车的是个叼着烟的年轻女孩儿,烟味是甜腻的草莓味,她按着喇叭提示凌迩往这边看。
安螣还不是很适应外面的场景,像是陷入应激状态的猫,听到奇怪的动静就会炸毛,凌迩牵着已经失去思考能力的安螣,把他塞进了车里。
越野的车内空间极大。而凌迩和安螣紧紧挨在一起,只占据了一点点地方。
“麻烦您了。”凌迩致谢,“没想到您会亲自过来。”
女孩嘻嘻地笑着:“你跑了这么多天也该回来工作了。我这个老板亲自来接,是不是特别有牌面?这穷乡僻壤的,一点乐子都没有,抽烟吗?烟和打火机在前面。”
“暂时不用了。”
“好吧,”她耸耸肩,她吹了声口哨,猛得踩了脚油门,“回去咯。”
凌迩叫她王董,但是她一点也没有老板的架子,听着让人耳朵疼的摇滚,烟一支一支抽,把人送到小区门口又呼啸着离开。
这几年凌迩攒下了不少钱,在老板的资助下从她手里买了一栋别墅。地方很空旷,连家具都没有多少,她常年跟在老板身后到处跑,根本不着家,一个月住在这里的时间两只手就能数的过来。
但现在有了安螣,情况就不一样了。
要是把人放在这里不管,他肯定要闹的。安螣的安全感很低。
她打开灯,拿出一双新的拖鞋放在安螣面前。
“感觉怎么样?”
“什么怎么样……阿姐,我不是很舒服,头好晕。”
“可能是晕车了。”
安螣:“我不喜欢现在的车。”
从螣村到这里,他们足足开了一天一夜。
“等到手续办好就简单了,除了坐车之外还能坐地铁、飞机。”凌迩将头发扎起来,“我去做饭,你想吃什么?”
晚上的时间在安螣晕车的状态之下度过。
临近睡觉前,凌迩带着一身水汽走出,压得床上微微下陷。
安螣已经洗漱完了,在看她放在书架上的旅行杂志,但从她出来的一瞬,注意力已经无法集中在文字上。
“你在看这本。”凌迩从上方看,书页是倒着的,她熟练地往后翻一页,“我去了这里,下次有空的时候我们可以一起去。那边挺好玩的。”
她捏住书脊,将杂志抛了出去,坐在安螣身上,轻柔地将他颈肩的头发往后拨。
“现在只想看书吗?”
“不想。”安螣含住她的手指,发出模糊的水声,“想要你。”
黑暗放大了一切的感官。
她抚摸着他的面具,拨动下面垂着的小蛇,忽然重重地咬在安螣的唇上,直到舌头浸在了血腥之中,她才慢条斯理地将唇上的血迹抹去,擦在了他的唇上,像是晕染唇膏一般将他的嘴唇染得鲜红。
她曾经看过一个很有意思的论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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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类和长生种的相遇从一开始就是彻头彻尾的悲剧。
是啊,她所存在于世的时间只是安螣手中洒下的沙粒。
凌迩既不相信转世,也不相信灵魂一说。与其相信他们会再次相见,不如祈祷怎么才能给安螣留下不可磨灭的痛苦烙印。
无法做到,那就只能把他拉下来,让他重新变成一个人,会痛会死的普通人。
她在安螣吃痛声中,重重碾磨他唇上的伤口,重新咬住他的唇。
“往后的一辈子,都只能想我。”
盔甲
“小姐, 该起床了。”奶妈放缓了声音,她轻声走到床边,掀起了被子的一角。
时安赌气地蜷缩起来, 捂紧耳朵, 紧闭双眼,浓密的睫毛不安地轻眨着。
奶妈叹气:“小姐,今天是你出嫁的日子,不能再赖床了。公爵的骑士已经来迎亲了。快点起床吧。”
少女一下子从床上坐了起来, 黑色的卷发狂乱地支棱在脑边, 碧色的眼眸中满是怒意, 她气冲冲地说道:“为什么是我出嫁!?莉娜姐姐已经二十一岁了, 安娜姐姐也有二十岁, 我才十八!”
就算时安再迟钝,也该感受到这门婚约的与众不同。贵族之间的婚约, 一般都是由年长者先确立, 越过两个年纪正好的姐姐, 偏偏选中时安,简直前所未有!
奶妈欲言又止。
在侯爵府中,只有生母早逝的时安最不受宠。她的母亲是侯爵的某个情人, 当年带着时安上门要求侯爵抚t养这个女儿的时候,差点被侯爵夫人赶出去,但侯爵看到了时安的黑发,立马留下了她。
黑发象征纯正的贵族血统。
被当做联姻工具培养的时安却没有半分进入了上流社会的自觉, 遭受白眼也半分察觉不出来,还在纳闷为什么兄弟姐妹们不和她亲近。好在她丝毫没有上进心, 对于珠宝首饰也不热衷,每天只知道看些故事书, 侯爵的子女都不把她当成竞争对手。
也因为此,她没有丝毫利用价值,这门几乎要命的亲事,侯爵毫不犹豫地将面上还算看得过去的她推了出去。
奶妈将她推到梳妆台前,认真为她梳头,“不管有多难受,最重要的是不能耽误您的人生大事。以后我就不在您的身边了,一定要听公爵大人的话。”
她无比期望时安能得到丈夫的庇佑。她了解时安,除了看书之外,什么事都不上心。要是没人看着,一定会受到很多委屈。
时安几乎跳了起来,“什么!你不跟我一起走吗?”
“是的,小姐。”
公爵大人并不允许自己的新娘携带陪嫁,哪怕只是一个仆人。
时安的眼中啜满了泪珠:“可是,没有你的话,我该跟谁说话呢?谁给我念故事,谁给我缝衣服?”
奶妈轻轻地抚摸着她的脊背:“您以后肯定会有更多的仆人的。您是公爵夫人,什么事都不用您操心。”
在她眼里,时安还是个小孩子,公爵夫人的重任实在是……可尽管担忧,她也无能为力。
华美的礼服将少女包成了一束艳丽的花。
所有人都在城门前等待,看到新娘的那一刻,接亲的人显然很满意。侯爵松了口气,带着笑嘱咐时安:“要听公爵大人的话。”
一直排挤时安的姐姐们也带着怜悯凑过来,趁机叮嘱几句:“公爵大人战功赫赫,别试图忤逆他。”
赛琳娜说的比较隐晦,安娜就毫无顾忌了。
她摇着扇子,笑容微妙,凑过来悄声说:“我听说,公爵从不脱下他的盔甲,也许,那副盔甲下面,装着的是会邪术的老巫师。你可得小心,别让他给你也下变成丑八怪的巫术!”
时安心中不安极了。
她可怜巴巴地攥着裙角,带着最后的期待问道:“姐姐你能替我嫁过去吗?以你的容貌,肯定不会变成丑八怪了。”
安娜:“……”
她愣了一会儿才反应过来。说她不会变丑,这不是在内涵她本来就长得不好看吗!
她勃然大怒,举起扇子就要朝时安身上挥去。
可时安早就一脚蹬上了马车,在窗内悄悄对着她的方向做了个鬼脸。
安娜姐姐总是喜欢说讨人嫌的话,她才不想听呢!
马车走了三天三夜,才加急赶到公爵大人的领地。
副官叫醒睡得正香的时安,“夫人,我们到了。”
前几天还是被唤作“小姐”的时安:“……哦。”
她提起裙角,脚步轻快地下了马车。
公爵的领地位于王国最边缘的土地,梅赛德堡是他居住的地方。
这里一年四季都被霜雪掩盖,哪怕处于夏季,气温也不冷不热,时安身上层层叠叠的婚纱倒是刚刚好。
她若有所思地站在城堡前思考。
绿色的植被冒出萌芽,风远比父亲领地的要凉爽。侯爵的领地一年四季都闷热潮湿,她的书都要发霉了。
时安高深莫测地抬起下巴,吩咐士兵提上自己的箱子。
决定了!她要在这个新家建一个超级大的书房!
她的丈夫好像很有钱,买一本书才不到一个银币,总不至于连这点钱都不愿意给她吧?
哪怕时安对她的丈夫再怎么好奇,神秘的公爵大人也没有出现。
女仆长赛琳娜为她介绍领地内的情况。
“除了公爵大人的办公室和马厩,其他的地方您都可以随意进出。”
马厩?
时安:“为什么不能去马厩呢?难道公爵大人把他的情人藏在了马厩里面吗?”
口味好独特哦!怪不得父亲只是个侯爵!
赛琳娜:“……不是的,公爵大人没有情人,只是那里有一匹脾气不太好的马,贸然靠近您可能会受伤。”
不知为何,时安有些失望。
花心的侯爵后院塞满了莺莺燕燕,尤其在生育子嗣后,上门讨要抚养费的女人一下子将家里塞得满满当当。时安习惯了那样热闹的生活,要是公爵有一群争风吃醋的情人,才显得她的生活没有迎来转变,她还能和以前一样,快乐地当个透明人。
但现在显然不同了。
她的丈夫是北部地位最高的领主,拥有一整条的矿产,光靠矿物的开采就富得流油,养两千万个时安都不在话下,更何况他还是一名骑士,一位真正拥有可贵品质的骑士。在他的带领下,王国击退了进犯的敌人,守住了西北部的城池。
他无疑是金龟婿!但姐姐们都不愿意出嫁……情况非常可疑。时安在心里记小本本。
管家赛巴斯以最高的规格迎接了她,为难又委婉地告诉时安,公爵大人目前不在城堡中。
时安:“他去了哪里呢?”
她不免感到有些委屈。从南部到这里,马车坐得她的腰都要断了,可她的丈夫丝毫没有体恤她的意思,甚至都没有派车队来迎接。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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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个……”管家嗫嚅,“他去打猎了。”
好吧。
和想象中的情况不同,但也没有太大的失望。总之,依靠男人的宠爱变成一个完全丧失自我的女人是绝对不会发生在她的身上的,那些朦胧的期待破碎以后,她反而更加坦然了。
不在家不是更好吗!她可以自由地看书了!
“我能把我的书本放进图书室吗?”
“当然可以,”管家鞠躬,“很乐意为您效劳。”
相比起哭闹着质问公爵的怠慢,女主人的冷静让他松了口气。
身上的婚纱是以安娜的身材定制,时安比她矮上一截,穿着也不太合身,等到回到房间,她迫不及待地将婚纱脱了下来,赛琳娜摘去她头上的发饰。
妆容之后的那张脸远比她想象得要年轻。时安一伸手,宽松的睡衣就垂下一截过长的袖子,赛琳娜帮她卷了起来,带着歉意说道:“我们以为您会再高挑一点的,不然公爵大人……”
她的话说得有些微妙,时安立马撅起了嘴:“我很满意我的身高!而且我还是会长高的!奶妈说要是每天喝牛奶,一定会有成果。”
不是这个问题……
赛琳娜道歉,承诺会在婚礼前将婚纱换成符合时安身材的,明天会先将常服更新。但今天她只能勉强凑合一下了。
婚纱被挂在了衣架上。时安喜欢上面的宝石,那是在家里的时候,她从来都不会被碰一下的名贵石头。正式的婚礼被安排在一个月之后,所有人都在翘首以盼,等待见证公爵结婚的瞬间。
时安的手指轻轻地碰了一下薄纱,她的眼里闪过一丝挣扎。
房间空旷无比,墙上挂着冷硬的武器和盾牌,婚纱是整个房间唯一一点柔和的点缀。
她要和一个陌生人结婚了。
而且他还不许她把奶妈带过来!
这个事实让她无比难过,以至于眼泪不知不觉就冒了出来。她用手去抹,它却像决堤了一样,完全堵不住。
她坐在被子堆里哭,哭得很大声,连鼻涕泡都冒了出来。
时安泄愤地抓过手帕,很响地擤鼻子,在将手帕随意丢出去的那一刻,忽然收回手,面无表情下床,把它扔进了废纸篓。
不知道为什么,突然没有想哭的心情了。
迷迷糊糊间,她睡了过去。
午夜时分,忽然狂风大作,时安睡得不是很安稳,卷着被子往床的中央滚动。
她的脸挨到了一块冰冷的铁,金属的寒腥味直冲鼻腔。
时安被冻得睡意全无,微弱的烛火照亮了身侧高大的阴影,她尖叫一声,想都没有想,一脚踢了过去,但没能踢动。该死的入室者好端端坐在她的床头,反倒是时安自己抱着脚嗷嗷痛呼,连眼泪都冒了出来。
莱安:“……”
虽然说床上躺了具硬邦邦的盔甲很可怕,但有没有一种可能,他才是这间屋子的主人?
他无奈地把差点摔下床的时安抱上床,握住她的脚踝,查看红肿的部位。手甲泛着冷光,十指随着他的动作泛起银色的波澜,触碰到时安脚背的一刹那,冻得她哆嗦了一下。
冰冷的盔甲和温暖的人体皮肤之间的差距是如此巨t大,以至于莱安恍惚了一瞬。
时安不安地捏着被子,死死扣着手指:“你是鬼吗?”
莱安想要解释,却被脚下的触感分去了心。
时安的脚,断了。
莱安:“……”
新婚第一夜,他把妻子的脚弄断了。
盔甲
时安的脚趾软绵绵地垂着。
在听到噩耗的那一刹, 她终于忍不住哭得惊天动地。
以往从来不曾被人踏足的公爵卧室顿时挤满了人。
时安被簇拥在人群之中,赛琳娜为她擦着眼泪,将她已经哭花的脸重新梳理。女仆端来冰毛巾和用来安神的甜牛奶。她们极为怜悯夫人的遭遇, 小声惊叹着:“天呐, 到底是谁敢对您做出这样的暴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