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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真的是太子……
当看到那处一模一样的月牙胎记时, 她就应该想明白,天下间怎会有如此相似的月牙胎记,而且还长在了同样的位置上。
她应当早点知道的……
血液齐齐倒转逆上头顶, 此刻仿佛被撕扯着无限拉长。
她望着眼前千尊玉贵的男人,他面上依旧是那副淡漠的神情,姿态高高在上,连望都不望蹲跪着向他行礼的人。
而也是这样一个人,在十几日前同她许诺定亲, 在月下搂着她唇舌间极尽缠绵。
也正是他, 前世与她□□.好后,毫不犹豫地下令杀了她。
唇瓣传来的痛感令她微微清醒。
裙摆处忽地传来扯动感, 是在她身侧已蹲跪行礼的朱暮蝉, 正神色焦躁地看着她。
贺之盈这才回过神来, 幸而她席位靠后,倒不打眼,连忙蹲下.身行礼。
容惟大步跨过殿中, 余光隐约瞧见一个熟悉的身影立在女眷席中。
他心中一紧, 几丝欣喜漫上心头, 立即偏头往那处望去,却只见一片贵女夫人们垂着头给他行礼。
也是,她怎么可能这么快就出现在京城, 他竟出了幻觉……
漠然的太子殿下面色微微波动后又恢复原先的面无表情, 仿佛将一粒石子投入平阔湖中, 泛起几圈细微涟漪过后归于平静。
他垂下染着几分失望的眸子, 大步往母后下首的空席走去。
“见过母后。”
谢越婧温声:“起来吧。”说罢又对着行礼的众人道:“你们也平身罢。”
众人这才哗啦啦地起身回席。
被突然到来的太子殿下打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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的奏乐继续响了起来, 歌声绕梁。
待得坐回席位上,贺之盈才从一片震然中找回几分清明。
“表姐, 你怎么了?”朱暮蝉的声音随着那悦耳的乐声送入她才刚稍稍找回知觉的耳里。
贺之盈莹润的指甲死死扣着杯壁,一脸失神,闻言只是轻轻摇了下头。
朱暮蝉顿感疑惑,怎的表姐一副撞了鬼的模样,而且她这是在看谁?
朱暮蝉顺着表姐的目光看过去,心中一惊。
表姐这是在看太子殿下?
而且她掩在华服之下的纤瘦身形……
竟是在……发抖?
朱暮蝉又关心问道:“表姐,你若是身体不适,要不先去后头休息一下?”
贺之盈仍是摇头,她的目光遥遥透过前头数排女眷,落在那张熟悉的脸上。
在一片轻歌曼舞中,皇后偏头同下首的太子殿下说了些什么。
原本神情平静的太子殿下竟转为略微惊喜,转过头就朝女眷席望来,目光迅速搜寻几息后定在一处,随后唇角微微勾起。
女眷席立刻响起一阵骚动。
“太子殿下看过来了!”女娘惊喜道。
“诶?殿下这是在看谁呀?”
“不知道,反正不是我!”
“我没看错吧,他怎么还笑了?小庭,你快看,他是笑了吧?”一女娘低声道,语气困惑。
“他怎会对着咱们笑,莫不是中邪了?”
女眷席立即针对一向冷情的太子殿下莫名对着哪位女眷笑了这件事,展开谈论。
“砰——”这略微的茶水打翻声在一片嘈杂谈论声也就显得微不足道。
坐在贺之盈身侧的朱暮蝉却是心口一跳,忙扯了锦帕去擦拭表姐袖子上的洇湿痕迹。
袖子下的那双手抖得更加厉害,朱暮蝉疑惑更深,正要再次询问,却听表姐道:“小蝉,我先去更衣。”
那嗓音竟失了平日的沉静,抖得厉害。
“诶——”朱暮蝉刚要应答,便见表姐慌忙地起身,望也不望她,如逃般地从一旁的殿门奔了出去。
到底是怎么了?
还未等朱暮蝉回过神来,眼前又闪过一道修长贵雅的玄色身影。
这位落席尚未多久的太子殿下,不顾旁人议论,又风风火火地提步出了殿。
“这就走了?”一女娘低声问。
“可不呢,你又不是不知道,这位主一向随心而行。”-
殿内灯火通明,颇有山中千年之感,待走出了殿外,才见外头天色已是幽黑,银河徐徐流转,淡淡月光洒在宫道上。
贺之盈一路狂奔,裙袂翻飞,心口不知是因着惊骇还是提足狂奔,只觉得大力震着她的心脉,快要跳出胸腔。
他看到她了!
意识到这点的她已是神魂不附。
想起那灼热中带着惊喜的眼神,似要将她洞穿。
四目相对,她心中更加惊骇,竟失神打翻了茶盏。
前生今世一幕幕在她脑海中在脑中如洪水般迅疾流转,无心顾及礼数,她无法再在殿中待下去了!
贺之盈慌不择路,跑进了湖心亭中,湖中静谧,此处离华枫殿不远,还能隐约听闻丝竹之声。
她扶着梁柱气喘吁吁,迷茫地望着湖心。
重生一回,她如履薄冰,不惜豁出去向表兄主动示好。
没想到,她以为摆脱命运的法子,实际上却是将她往深渊中更推一步的手。
女娘面露嘲讽神色,自嘲地勾起唇角。
她从前只知他杀伐果断,但没想到,连她上辈子,都是死在了他的手上。
她如今,又怎么可能放下一切同前世杀了她的仇人成亲?
幸而,他也未对她有几分情,她明日便想法子给他传书,退了这门亲事!不过便是从头再寻,她不想再被三皇子利用,但也不想哪日太子殿下一个不高兴,便下令将她杀了。
贺之盈下定决心,微稳心神。
“贺之盈。”一道清冽的声音在身后响起。
那万分熟悉的声音,往日里总令她胸口狂跳,此刻却如夺命之铃。
顷刻间贺之盈心中满是惊惧,她本就站在湖心亭边缘,腿下一软,便要歪身往湖中跌去。
腰间一紧,她被旋身揽入身后之人怀中,熟悉的竹香夹杂着温热,顷刻间便缠了上来,将她裹住。
头顶传来一声轻笑,“还是这般冒失。”
脑中还未回过神来,身体却已给出反应,她双手颤抖地使劲推开了那人。
月光之下,他褪去了往日在济江穿着的几身颜色素淡的常服,今日着了一身玄色,衣袍以金线绣了祥云龙纹,在月光下耀着浅浅光泽,更衬得他尊崇高贵,贵不可言。换回太子服制的他,周身气势更显压迫,不怒自威。
贺之盈更觉好笑,先前她竟没发觉,将军之子,怎会有如此威肃之气?
被推开的容惟怔了一瞬,先前被欣喜压下的微怒蹿了起来,“你到京城,怎么没派人告诉我?”
若不是母后告知他,他还不知道,她早已到了京城。他本对这宫宴感到烦躁,此刻却是庆幸,他今日来了。
贺之盈眼神如洒在亭中的月色一般寒凉,冰霜之下压着惊骇,垂在袖中的推开他的双手仍不住发颤,她勉力维持声音平静,“那你呢,你又将所有事告诉我了吗?”
她一字一顿,“太子殿下。”
容惟这才回过神来,他尚未向她坦白,莫不是她早已修书派人往宋府送了?但又得不到他回信,今日又乍然在宴上看到他,这才恼了。
也是,她那般在意和心悦他,难免会生气。
这般想着,他心中气焰已是完全消了,忍不住伸手去拉她的手,一边道:“当日情况紧急,我本想着你到京城再告诉你。好了,明日我便求……”
伸出的手被狠狠甩开。
高傲的太子殿下哪被人这般对待过?转瞬间脸色幽黑了下来,眸中迸出怒意,盯着她避开他眼神的一双眸子。
那双眸子往日如琉璃珠般流光溢彩,此刻竟是冰凉彻骨。
他压了压心中怒意,又主动开口,语气带着生涩,“你莫恼了,明日我便求父皇赐婚封你做太子妃,挑个良辰吉日便将你我婚事成了,嗯?”
贺之盈如陷入泥沼一般,她掩在袖中的手紧紧握着,以手心的疼痛强令自己稳住心神。
湖心平静,悠悠舞乐笑谈之声随着夜间微风飘入亭中,却不破凝滞气氛。
半晌,她仍是垂着眼帘,不敢对上他灼灼目光,口中斟酌着字句,轻轻开口:“不必了,太子殿下。你权当,我们从未说定过。”
容惟注意到了她称呼的变化,她并没有如往常般甜着声唤他“兰衡哥哥”。
他气息骤然紊乱,无意在兰草玉佩上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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挲的手指倏地一顿。
“什么意思?”
贺之盈深吸了一口气,大着胆子对上他好看的眼睛,这双眼睛平日里如井般幽深无波,此刻却如淬了冰般,似乎……还带着些许不安。
她将杂乱的想法压下,鼓起勇气,声音带着微不可查的一丝颤抖,“殿下,当初是臣女僭越,挟恩图报。殿下您的亲事又怎能如此草率?请殿下将在济江种种忘了吧。”
她一口一个“殿下”,听得容惟刺耳无比,胸口漫起细细密密的疼痛,如针扎一般,此刻他恨不得堵住她的唇,让她改了那恼人的称呼,逼着她再唤回“兰衡哥哥”。
他冷笑道:“贺之盈,你又想退婚?”
早知她反应这般大,那日便告诉她好了,索性她迟早都要做他的太子妃。
一向英明神武的太子殿下,头一回后悔自己所做的决定。
女娘似是说完那一番话又耗尽勇气,只垂着眸子不答话。
罢了,她平日里那般迁就他,连珍藏多年的羊脂玉都肯拿出来,只为为他打一枚玉佩。说到底,她闹脾气也只是因为他骗了她,而她又那般在意他。
既如此,他便勉强哄哄她吧。
傲睨一切的太子殿下头一回对小娘子放下身段,僵硬生涩地开口:“便这般生气?你也知当时情况,我……”
“殿下!”
容惟留意到她绞紧了袖口,那片被茶水洇湿的痕迹在雪青布料之上格外明显。
她违心道:“亲事是臣女逼迫殿下的,臣女自知配不上殿下,还请殿下另择良配。”
第45章 第 45 章
对于金尊玉贵的太子殿下来说, 一向都是他拒绝别人,然而此刻却被再三拒绝,他心中已是怒意难抑。
短短几瞬, 他心中翻来覆去地想,也想不明白。
她看重权势,而他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储君,为什么她不愿意嫁给他做太子妃?分明只是临门一脚的事,她又为何在此时坚决要退婚?
况且, 他都未想过她配不上他, 她怎就自轻了起来?
他怒火难抑,难免厉声厉色起来, “贺之盈, 我不答应。”
听到这话的女娘心中更加惶然, 她未想过他会拒绝,脱口而出道:“为什么?”
容惟喉头一滞。
为什么?
他说不出。
但方才听到她说要退婚,姿态也不复往日亲密, 对他十分疏离, 更是一口一个“殿下”, 他只觉着胸腔涩然得要炸开,立即开口驳了回去。
她想退婚,他断然不会答应。
就在这时, 远处遥遥传来一阵脚步声, 伴随着欢声笑语, 由远及近。
贺之盈顿时如受惊的鸟儿一般, 若是被旁人看到她与容惟在一处, 明日必定传得街头巷尾皆知,那她这辈子都别想同容惟脱离干系了!
她顾不得退婚之事还未谈妥, 慌张地便要离开,“殿下,臣女离席太久,先回了。”
手腕一紧,被大力握住。
她看着握在她纤细腕上修长的手指,力道大得指节发白。
她挣了下没挣脱,语气不免软下来,恳求道:“殿下,您快放开我,等会叫旁人看见了。”
她就这么怕被旁人看见?
容惟心中一痛,手中更是不放,右手死死地抓住她的手腕,眼底沉沉压着怒火,语气嘲讽,“放了你?贺之盈,索性我们是要成婚的。明日圣旨一下,所有人都会知道你是我的太子妃,此刻被人瞧见,又有什么紧要?”
若是可以,他恨不得今夜直接在宫宴上昭告众人。
贺之盈闻言神色更加惊骇。
他是不是中邪了?!
他为何非抓着她不放呢?
转眼间那谈笑声离得更加近了,而她此刻不仅与洁身自好、不近女色的太子殿下独处,还被他抓着手腕,要真被看见了……
她急得眸中升腾起一阵水雾,一双杏眼更加波光潋滟,“殿下,我们去别处谈,好不好?”
还在叫他殿下!
容惟心里怒火更旺,尽力平缓着气息道:“可以。”
贺之盈神色一松,但却听他又道:“你唤回我小字,我就放开你,去别处谈。”
语气既是恼怒又是期待。
他受不住她唤他的一声声疏离的“殿下”了,只觉得每一声都是在往他心口扎,提醒着他们往日的亲密,现下的疏远。
被遏制住的少女瞪圆了杏眼,震惊之色要满溢出来。
二人就这样僵持,那一众女娘的谈笑之声更近了。
容惟冷冷地看她,正要厉声开口,但瞧见她泪盈于睫,下唇被咬得快要渗出血来,心中泛起酸痛,只觉得像是有人在他的胸口狠狠拽下一层皮肉,血淋淋的。
就这般不愿意?
罢了。
他抓着她的腕子,旋身便走。
他生得高大,此刻又带着怒气,恼怒着自己毫无原则的妥协,步伐比平日更加急促。
身后的女娘本就不如他高大,此刻又被他抓着手腕,只得跑着跟上他的步伐。
容惟寻了最近一处宫殿,抬起脚猛然将门踢开。
“砰——”
他力道极大,殿门狠狠撞上门框,又缓然减速回弹。
气上心头的郎君动作粗鲁地将女娘扯入殿中,回身迅速地关上门。
这是一座空殿,虽日日有宫人打扫,但当今圣上力崇节俭,无人之殿在夜里自是未燃烛火。殿中空寥,只有微凉的月光悄然透过雕花窗泄落,一片寂然。
郎君率先开口,语速迅疾,“贺之盈,你别把我当三岁小儿一般诓,为什么要退婚?你今日不说清楚,别想走出这间屋子。”
他已然是气急了,胸腔起起伏伏,气息杂乱无章。
她从未见过他如此生气的模样,就连先前他们唯一一次吵架,他也是冷然地说着伤人之语,并不像此刻这般情绪激动。
贺之盈咬唇,看来他根本不信她方才的说辞,咬死了一定要她说明白,说到他信服为止。
面对着这个前世亲口下令杀了她的人,她心中惊惧不已,又莫名其妙地微微蔓延着酸涩。
可她又能如何说呢,是说她是重生之人,还是说她尚未十八,便在神智混沌之时便惨死于他手中,到死都未能魂归故土?
那他的第一个反应必然是找圆华寺的高僧替她驱邪吧。
她惨然一笑,稳了稳心绪,“殿下,我已说得很清楚了,我不想嫁给您,请您另择良配。”
容惟受过不少伤,无论是自小习武时所伤,还是长大后的明枪暗箭,但那都没有此刻来得令他难受。
他往前凑近一步,面前的女娘惊惧得立刻往后退。
距离又被拉开。
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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眼眸一缩,方才察觉出她今夜的异样。
他涩然道:“你怕我?”
她怕他,为什么,只因为他如今恢复了太子身份么?
他看着往日里情绪高涨时总爱环着他的腰,窝进他怀中的女娘的发顶,喉头凝滞得说不出话。
贺之盈仍旧低着头,“殿下龙威燕颔,惮赫千里,臣女自然心生畏惧。”
“贺之盈!”他难以遏制地高声道。
她真是长本事了,一番话中没一个字是他爱听的。
殿中寂静半晌,忽闻他又道:“你是不是忘了,你答应过我,要报以真心。”
许是情绪激动,话中带着几丝难以察觉的颤抖。
忆起当日洞中情形,贺之盈胸口一颤,索性心下一横道:“臣女不明白殿下在说什么,那日山洞中的情形,臣女已全然忘却。臣女知道殿下来济江暂住臣女家,是臣女与家中父母的福气,但臣女亦救过殿下两回。殿下,可否一将过往一笔勾销?此后臣女绝不会再缠扰殿下。”
说着满是希冀地抬头望着他。
从前她提起救命之恩,是为了嫁给他。
而如今她提起救命之恩,却是为了不嫁给他。
容惟心口酸胀得几欲炸开,几息后,他用右手轻轻抬起挂在腰侧的兰草玉佩,那玉佩在幽然月色下更加莹润,用羊脂玉雕琢出的兰草栩栩欲活,更显高风峻节。
他俨然不信,漆黑的眼眸闪烁着凄凉月色,“你说你对我没有情意,那这枚玉佩呢?”
贺之盈在望见他抬起玉佩时眸光一顿,一息后沉静道:“当日臣女僭越,将殿下当作未婚夫婿,赠此玉佩实属人之常情,但……我如今不敢觊觎殿下半分,烦请殿下将它还给臣女吧。”
胸腔似被惊雷猛然一击。
容惟冷笑,带着怒气猛然点了几下头,嗤道:“好,贺之盈,你可真是好样的。”
见她仍旧垂头不语,竟连半分目光都未分给他。
他何时尝过如此滋味?他的一颗心仿若被狠狠碾碎,苦涩得要命。
他深吸一口气,压下心中的酸胀,冷冷看了她一眼,“玉佩雕了兰草赠了我,就别想要回。至于退婚的事——”
贺之盈猛然抬头盯着他,眼中燃着希望。
话都说到说到这个份上了,他也没有不答应的理由了吧?!
俊秀傲然的郎君冷然掀唇,语气冷硬得没有任何拒绝的余地。
“贺之盈,你想都别想。”
说完也不再看她反应,便漠然转身,掀开殿门离去,玄色衣角在黑夜中凛冽微扬。
那玄色身影转眼便消失不见,贺之盈心中仍是惊涛骇浪,阵阵天雷滚过心口,她颓然跌到殿中冰凉石砖之上。
他一定是中邪了,一定是,明明是她逼迫他定亲的,怎的如今无论她怎么说,他都不肯退婚?
殿门大开,京城不似江南炎热,虽是盛夏,但到了夜间难免寒凉,一阵冷风吹过,唤回贺之盈心神。
她身体一缩,准备起身回宴。
出来这般久,她得先回去,否则姑母该担心死了,退婚之事令她焦头烂额,还是回去再细想解决之法。
刚踏出殿门,便见那边回廊出现了一个提着灯笼的宫婢。
“见过贺娘子,太子殿下担心娘子找不着回路,命奴婢来带娘子回华枫殿。”
贺之盈怔住,半晌后开口:“有劳。”
看着女娘随着宫婢越走越远,消失在视线之中,隐藏在暗处的那人方才转身离开-
殿中仍是语笑喧阗,众人又三三两两地聚在一处,男宾们均是世家子或在朝中担任要职,推杯换盏,觥筹交错。女眷们则是聊着当下时兴的钗环香粉,相约着要办赏荷宴。
“之盈,你去哪儿了,怎的去了这般久?可没把我急死!”贺岚一见贺之盈回席,便着急地迎了上来。
贺之盈心中也是愧疚无比,歉然道:“对不住姑母,我就是饮了几盏酒,在湖边吹风醒酒,一时之间竟忘了时辰,让姑母担心了。”
贺岚这才放下心来,“你这孩子,下次记得派人来说一声。”
朱暮蝉忙帮着缓和气氛,“哎呀母亲,殿中太闷,表姐出去走走罢了,你看那太子殿下不也离席了,到现在还没回来呢。”
贺之盈闻言下意识地往那席位看去——
一旁的贺岚斥道:“你这孩子真是没轻没重的,太子殿下是我们能议论的?你说话可警醒着点!”
朱暮蝉却毫不在意,俏皮地吐了吐舌头。
贺之盈收回视线,神色复杂,说不出心中是何滋味。
第46章 第 46 章
许是贺之盈出去了太久, 她回席后未多久,皇后娘娘便称天色已晚,将宴席散了。
甫一回到朱府, 贺之盈立即拉住姑母,称有话要同她和朱炎说。
贺岚见自家侄女一脸严肃,立即意识到她有要事,将众人屏退了。
性子单纯天真的朱暮蝉被赶走前仍在抱怨道:“有什么事这么秘密……”
大厅中只余贺之盈同贺岚夫妇三人。
贺岚疑惑道:“之盈,你有何事要说?”
“姑父, 姑母, 之盈明日一早便回济江,这几日多谢姑父姑母的照顾。”
朱炎与贺岚均神色一变, 二人对视一眼, 贺岚惊道:“之盈, 你前日刚到京城,怎么这般突然说要走?”
贺之盈咬了咬唇,不知该如何将此事说出。
贺岚观察着她的神色, 猜测道:“是不是同你那表兄有关, 你今夜离席见到他了?”
女娘被猜中了心事, 点点头,握着姑母的手,眼中流露出担忧之色, “姑父, 姑母, 之盈本不欲将此事牵涉姑父姑母……”
贺岚打断道:“一家人这般见外做什么?”
朱炎也帮腔道:“是呀, 之盈, 究竟发生了什么事?莫不是你那表兄不认账了,要退婚?”
“确实是要退婚, 只不过提出退婚之人,是我。”贺之盈垂下眼睫。
贺岚惊诧道:“为什么?”说罢反应过来,“莫不是他欺负你了?”
贺之盈摇摇头,挣扎几息,斟酌着字句,担心姑父姑母不能接受,以和缓的语气解释道:“来济江的……不是我的表兄宋元熙,而是——”
“太子殿下。”
她的话如一道平地惊雷,炸得贺岚夫妇久久未能回神。
贺岚平缓了气息,这才将话顺畅吐出:“你……你是说,同你说定亲事的,是太子殿下?!”
贺之盈点点头。
贺岚惊魂未定,在厅中踱步起来,“难怪,我就觉着不对劲,他与你说定亲事,也不给京城将军府传信,而是说要回来寻圣上赐婚。原来,原来如此……”
朱炎脑中迅速一转,“那你今夜可是见到他了?他如何说,是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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请圣上封你为良娣?”
贺之盈摇头,“他……他说要请旨封我做太子妃。”
贺岚夫妇二人闻言均是神色震撼。
在京中十余年,她从未听说太子殿下同哪位女娘有过干系,如今却说要封侄女为正妃,莫不是对侄女生了情意?
侄女虽门第算不上显赫,但生得聪敏灵透,仙姿佚貌,太子殿下心悦侄女,也不出奇。
面对着姑父姑母震惊的神色,贺之盈继续道:“之盈虽想寻门好亲事,可我不愿意嫁入宫中,但太子殿下却坚持明日便要去请旨,之盈不欲牵涉姑父姑母,思来想去只好决定先回济江,太子殿下少年心性,过了这阵子便能想开。”
他漠然吐出两字,就可以要了她的命,她实在是心生畏惧,不愿嫁他。
可容惟今夜的反应却是出乎她意料之外,她冥思苦索,终于想明白是为何。
从小娇生惯养的太子殿下素来要风得风,要雨得雨,忽然出现了一件他无法掌控的事,可不是抓心挠肝,势必要得到吗?但这股劲头持续不了多久,贺之盈心想。
贺岚回以理解的目光,谁人不知,太子殿下是出了名的性子淡漠,对人傲然,做事手段狠辣,不留情面,虽身份尊贵,但自家侄女若嫁给了这样的人,日后受了委屈,也无法脱身。
况且如今朝局动荡,皇帝身体衰败,各方势力蠢蠢欲动,嫁给太子并不是件好事,倒不如寻门其他世家子的亲事。
朱炎眉头皱起,沉吟片刻,“太子殿下无诏离京,此事事关重大,我们今夜只当未听过,之盈,你也千万莫向他人吐露。至于赐婚一事,你先不急着动身,明日一下朝我便去找殿下谈谈。”
贺岚却不赞同,“你又不是不知道太子那个脾气,此刻他正在兴头上,能轻易收手么?!我倒觉得之盈先回济江避避风头算是个折中的法子,之盈离了京城,咱们再拦上一拦,赐婚一事就会被暂且搁置,待得太子殿下劲头过了,这事也就没了下文了。”
朱炎沉默片刻,也想不出更好的法子,只得点点头。
但贺岚仍是有些放不下心,又对贺之盈道 :“只是你这才刚来……”
贺之盈心中愧疚,“之盈惹了这么大麻烦,姑父姑母未怪罪我,我已是很感激了。”
贺岚拍了拍她的手,“好孩子,别这么说。现下已经很晚了,你快去收拾收拾,明日一早赶紧出发离京。”-
拜别了姑父姑母,贺之盈心中仍是一团乱麻,一回院便吩咐着紫锦同霜云去收拾行囊。
宫中赴宴,紫锦同霜云自然不能跟随,只得在院中等候了自家娘子一晚上,却等来了要回济江的消息,霎时间十分诧异。
“娘子,可我们不是刚来……”霜云疑惑道。
贺之盈焦急地打开梨木柜收拾衣物,口中道:“先收拾,我之后再同你们细说。”
“是。”
院中立即忙碌起来,贺之盈的心也如被油火烹过一般,焦躁不安地在院中来回踱步。
什么父辈仕途,家族兴旺,她此刻顾及不得了,太子素来手段狠辣,杀伐果断,现下她的小命都快玩完了!
若是明日赐婚圣旨一下,往后若容惟不肯罢休,她就成了案板上的鱼肉任人宰割,连逃都逃不掉。
贺之盈崩溃地想,当真是命运弄人,兜兜转转,避开了三皇子,却亲手将自己送到了另一个仇人手中。
他今夜态度那般坚决,说什么都不肯退婚,除了先逃离京城,她当真是别无他法了。
只有如此,才能从荆棘中搏出一线生机。
今夜注定是个不眠之夜……-
夜已幽深,就在朱府忙碌之时,东宫内也是灯火通明。
殿中又是一阵激烈的重物倒地之声,长风不忍地闭了闭眼睛,“殿下这是要将东宫拆了吗?”
长云摇摇头,神色不见担忧,好奇道:“好久没见着殿下这般生气了,你说是为着什么?”
长风微微抬高音量,“我哪知道,这几日陛下和三皇子好像也没什么动静吧?总不能为着贺娘子吧,她人都没到京城!”
长云挑了挑眉,“听你这么说,以前殿下也因为贺娘子这般失控过?”
“唉,在济江那阵,我时常有种殿下被人附身的错觉。你也知道,殿下平日里对谁都云淡风轻的,可唯独在面对贺娘子之时,看上去总算是有了七情六欲。”长风神情意味深长。
长云叹道:“没想到殿下也有为情所困的这一天啊。”一息后又回过神来,“不对!贺娘子现下也不在京城,那殿下今夜又是……”
话音刚落,便听闻殿中传来夹杂着怒火的声音,“都进来!”
长风一缩脖子,“殿下该不会是听到了吧。”
长云皱着眉摇摇头,“不会吧,我们声音挺小的。”
况且,殿下摔东西的声音可比他们的说话声大多了……
二人怀着将要被责骂的忐忑进入殿中。
只见原本宽敞整洁的殿中已是一片狼藉,插在花樽中鲜妍的花儿散落在一地水渍与碎瓷之中,桌柜倾翻,其上的杂物也是散乱一地。
长风与长云二人艰难地寻了个落脚地站稳。
长风结巴着道:“殿殿殿殿下,有何吩咐?”
容惟眼角微红,颀长的身影如雪松一般立于一片混乱的边缘,衣袍因摔砸东西也有些乱了,手中握着略有些皱巴的一张画,整个人露出冷戾之感。
长云瞪着双眼想要看清那幅画,但因殿中的灯盏也被砸了不少,殿内一下幽暗下来,他费了老大劲也看得不甚清楚。
只凭着画上的紫红认出——似乎是……当日下人从殿下带回京城的箱笼中收拾出来的那幅未画完的葡萄?
这时,怒意未平的太子殿下冷声道:“给孤盯紧一个人。”
长风与长云对视一眼。
原来是因为朝政。
长风殷勤道:“不知是哪位大人?”
容惟眼底沉沉压着怒浪,“贺之盈现在在朱炎府上,派暗卫给我盯紧了,人要是跑了,孤唯你们是问!”
贺娘子?!
长风一个愣神,没反应过来脱口而出道:“贺娘子到京城了?”
容惟扫过来一个眼风,神情已是怒极。
长风连忙垂下头。
他就说吧,虽不知他们二人发生了什么,但能让殿下头一回这么生气,将东宫的东西都给砸了的,也就只有贺娘子了。
正在气头上的太子殿下已是不耐极了,高声道:“还不快去!”
“是!”
长风二人退出殿内后,容惟无力地微抬起手,画上的紫红刺痛了他的双眼。
那日将画收拾出来后,他便抽空将剩下半幅画完了。
他画技一向出众。如今,那葡萄鲜红欲滴,圆润可爱的姿态跃然纸上,只消一眼,便能令他回忆起当初衣袖交叠作画的情形。
本想等她到了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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