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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不由正色道:“师兄,心魔劫到底是什么?”
封度是金丹七层的修为,自然对这方面有所了解,“据说是叫叩心劫,从己欲,明本心,而后破之。”
也就是说,这个心魔劫相当于执念跟负面情绪的放大器,容易让应劫修士道心崩溃。
饶初柳迅速理解,而后又有点好奇:她一直都很顺从自己的欲望,也知道自己要什么,那如果违背了天道誓言,这个心魔劫到底是怎么能让她过不去的?
要不试——还是算了!
饶初柳迅速打消了这个危险的想法,她这种注定不平凡的人,遭受的劫难已经够多了,实在没必要给自己增加麻烦。
“师兄,你送我回归望山吧!”
“那不行。”封度断然拒绝。
还不等饶初柳表示自己绝不会像当初那样磨人,他便解释道:“掌门下令封锁结界,半年内弟子无法自由出入,我跟银清她们就都被素年师姐赶下山来了。”
难道合欢宗发生了什么大事?
封度不知道,也无意多说。饶初柳也不纠缠,不管什么大事,她这个练气二层都没能力解决,能管好自己就不错了。
于是,她扶着棺材艰难地支起身体,可怜巴巴道:“师兄,青水山的尸骨……”
封度眉头跳了两下,饶初柳立刻又张口哄人,只是说几句,就咳嗦着捂住胸口,说几句,就停下掩住唇深呼吸,看上去俨然是一副虚弱到不知什么时候就会厥过去的模样。
“……行行行,我去!”封度没好气地睨了她一眼,站起身,道:“老实在这里等着。”
他扫了坟墓一眼,在储物戒中挑出一件女子的粉裙,又拿出乾坤瓶跟几个食盒,一并让茂茂带进灵盾内,道:“茂茂,守着你主人,有什么事就去找我。”
茂茂响亮地“隔啊”了声。
封度转身往外走,饶初柳忙喊住他,道:“封师兄,找到的尸骨你别损毁,先带回来,等我恢复就找个地方重新埋下去!”
封度头也没回地说了句“知道了”,似乎怕她还会提出难缠的请求,很快就没了身影。
饶初柳趴在棺盖上拿着石子缓慢地打草稿,准备虚弱期过后直接把碑刻了。茂茂在旁边忧心忡忡,道:“柳柳,回不了归望山,咱们怎么办?”
那也只能继续去找邬崖川了!
安全的修炼环境要钱,便宜的修炼环境要命,画符、练阵都损耗资源的,哪怕做出成品,也未必能回本。她还不如一边努力采补邬崖川,一边抽时间学其他的。
“怕什么?”饶初柳费力抬手,茂茂不情不愿地低下头。她摸了摸它平坦的脑袋,轻松笑道:“逢山开路,遇水搭桥。走到合欢宗咱们用了两年半,大不了再用三年求一个可能,我不信这天下真有跨不过的河流山峰。”
她这么有毅力的人,当然是……能冲使劲冲,不能冲立刻跑啊!
饶初柳说得笃定,她决定好的事也确实少有做不成的,灵鹤便信赖地点了点头。
饶初柳看它一眼,又认真地刻起字来。
她写完碑文吃东西喝灵水,吃完爬进棺材里睡觉,睡醒了又拿着石子在地上写写画画琢磨阵法机关,茂茂在她旁边不是吃吃喝喝对着一滩水照来照去整理羽毛,就是在她诱哄下使用风灵力替她毁灭字迹,将地面重新铺平。
转眼忙过了三天,封度总算回来了。
他木着脸,将一个储物袋丢进了灵盾,道:“囫囵坟头没几个,基本都在坑坑洼洼里。”
饶初柳立刻露出笑脸,张口“谢谢师兄,师兄辛苦了”闭口“等离开泷水镇,我请师兄吃灵食”,再加上一连串彩虹屁跟熟练的画饼,封度没憋住笑了起来。
他指了指饶初柳,道:“你啊,嘴巴这么甜,使唤人倒从不手软!”
饶初柳笑得更甜了,道:“师姐们是我的亲姐姐,师兄们就是我的亲兄长,跟自家的哥哥姐姐,我客气什么!”
封度挑眉,道:“若是你碰到许师姑祖呢?”
饶初柳毫不犹豫道:“许师姑祖当然是我心目中的女神,仙途的启明星!”
封度打了个寒颤,露出了‘这种话你都说得出口’的佩服表情,道:“你颜芷师姐今早给我传讯,说邬崖川已经到云岭城了,我现在就破开灵盾,把你放出来。”
邬崖川布下的灵盾十分坚固,再加上合欢宗本就不善战,封度接连打出十几下才堪堪将灵盾碎开。饶初柳气喘吁吁地爬上茂茂的背,转头就见封度已经把坟头堆成型,顺手又想补上个灵盾。
她立刻喊:“师兄!”
封度疑惑回头。
饶初柳惦记着棺盖上的字迹,但封度动作快,她不好太得寸进尺,便郑重道:“师兄,你破开灵盾时,邬崖川应该能感觉到。虽他大概不会回来查看,但灵盾用得是你的灵力,难免容易留下把柄。”
她看向封度时满眼真诚,“师兄帮我这么多,要是因为我惹下麻烦,我怎能安心?”
要不是灵盾内空间太小,地面连半篇草稿都写不下,她也不至于刻在棺盖上,反倒留下这么大的破绽。
不过问题不大,等恢复灵力,她就赶紧过来把棺盖上的字磨掉!
然而饶初柳并不知道,在灵盾破裂的同时,远在云岭城的邬崖川面色冷然地停下脚步,迎着周围弟子惊诧的目光,他交代道:“朱师弟,你带着他们先解决云岭城的事,咱们再在花溪城会合。”
说完,他就快步调头往城门走去。
与此同时,饶初柳毫无紧迫感地盯着封度把墓碑重新放回原处,操纵着周围的旧土覆上坟包,道:“小师妹,你想去哪?”
她看了眼手里的储物袋,道:“我这身子去哪都不方便,到泷水镇待几天吧。”
封度“嗯”了一声,坐上一条粉绸,慢慢悠悠地飘在茂茂身后。半刻钟后,饶初柳看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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了泷水镇的城门,就让茂茂落在了地上。封度收起粉绸,飘到鹤背上,挨着饶初柳坐下,道:“小师妹,去这里最好的客栈。”
饶初柳跟封度要了张面纱戴上,道:“泷水镇大部分客栈都在一个很可恶……”
她看着城门,愣了一下。
一队兵丁正压着几个身穿囚衣、带着枷锁铁链的男人走出来,其中两个人,正是赵员外跟那日去刘老三家中的里正。他们在前面走,大群拿着石头往他们身上砸的愤怒百姓在后面追,骂骂咧咧些“畜生”“丧尽天良”的话。
封度扫了一眼,就不感兴趣地收回视线,道:“很可恶的什么?”
饶初柳道:“……没什么。”
她跟茂茂说了句“去四季客栈”,茂茂“隔啊”应了一声,就载着两人进了城。
泷水镇还是没有卫兵守门,但铺子都开了,有许多中年女子、男子在铺子里进进出出,让人将堆在门口的货搬上车去,看其打扮,大概是富裕人家的管事之类的。
饶初柳猜测这应该是先前逃离泷水镇的那批人,但又觉得不应该这么快。等到了四季客栈,她便询问掌柜城里发生过什么事。
这掌柜便是先前告诉他们赵家发话不留的那位,他敬畏地看了一眼茂茂,先将饶初柳已经知道的前因说了一遍,道:“据说是为民除害的那几位仙人将此事通报给了官府,反正现在大家都知道,是姓赵的为了低价买人家的家产,就伙同妖邪害死了那么多人。”
泷水镇归属的县令品行能力都不差,他查证此事后,命官兵将赵员外压到县城等待秋后问斩,并罚没赵家所有家财,按先前卖价还给变卖家产的那些富裕人家。赵家的家产则分为三份,一份补偿受害者的亲人,一份入官库,一份则用来做修缮城门之类造福泷水镇的事。
至于赵员外身边那些囚犯,都是些助纣为虐的伥鬼。像那个里正,就是他亲自筛选了相貌出众的百姓,把名单交给赵员外的。
封度懒得听这些事,先跟着伙计去了房间。饶初柳想了想,吩咐伙计几句话,也几步一歇地倚着变小的茂茂回了房。
很快,几个伙计就将她的房间堆满了。
封度大概是被一会一开的房门吵到了,出了房,就被饶初柳房间满桌满地的包
裹惊得说不出话。饶初柳扶着茂茂喘了口粗气,热情地朝他招手,道:“师兄,快过来帮帮我!”
封度见了她这样子,反而面露警惕,往后退了两步,道:“你又想作什么妖?”
“这都是我给师姑师姐师兄们准备的礼物,还得劳烦师兄帮我带给其他人。”饶初柳指了指一个盒子,道:“这是泷水镇蜜饯铺子里的很有名气的果脯,银清师姐喜酸甜,给她尝尝味道。”她又指了指另一个长方包裹,道:“这块绣品的花样很新奇,绣布还是雪青色的,素年师姐喜欢丁香色,一定也会喜欢这个……”
饶初柳还在虚弱期,说两句就得休息一下,喝口水又继续讲,封度听着她一一指着包裹说是给谁的东西,有过交集的竟都被她按着喜好准备了伴礼,哪怕是没见过的同门也都被统一准备了份泷水镇的特产。有些人得了两份礼,一份与其他人得的价值差不多,另一份则更贵重些。
封度有些好奇,饶初柳回答也坦坦荡荡:“这次引邬崖川过来也多仰赖这几位师姐帮忙,我暂时难以报答,若能用这些小物件让她们添几分笑颜,也挺好的。”
没人会讨厌贴心又知恩图报的人,封度也是一样,他笑了,忍不住道:“山门都封了,我也未必能比你回去早。”
“这不过是我在泷水镇准备的特产罢了,等我去了其他地方,一定也会准备其他。师兄帮我拿着,师姐她们不就能收到两次惊喜了吗?”说着,饶初柳颤颤巍巍地举起一个半臂长的方盒,道:“封师兄,这是你的……”
封度看得嘴角直抽,立刻接过。
他打开盒子,扫了一眼,就面色微怔。
里面全是各种精美的绒花配饰,有衣襟挂、络子、流苏,只是不管茉莉还是菊花,甚至一些修真界的奇花异草,通通都被做成了深浅不一的粉色,覆着一层栩栩如生的精细绒毛。
这并不是一两日能做出来的,合欢宗中只有他最喜粉色,这一看便是为他特意准备的。
见封度怔怔地盯着手里的盒子,饶初柳唇角微弯又飞快放下,语气轻快道:“我刚到泷水镇时打听过,这里恰巧有个手艺不错的首饰匠人,虽这不是灵物,但胜在精巧,想来师兄也不会嫌弃这些小玩意儿,就特意请他制作了这些。”
实际上,饶初柳把那首饰匠人手里的所有绒花都买走了,现在都在她的储物袋里,准备送给自己的师姐师兄们。只是人家手里的存货基本都是头饰,她索性叫他带着徒弟们再做一批饰品。本来她打算给封度一次送一个,可现在他千里迢迢赶过来保护她,为表感谢,饶初柳也只得将所有粉色的都一起送出去了。
她又从那堆盒子里扒拉出一只小臂长的锦盒,推到封度面前,“还有这个,我也是帮师兄你准备的!”
饶初柳掀开盒盖,就有一股缥缈的白雾飘出,白雾下是一朵巴掌大小的花,花是蓝色晶石镂刻而成,花叶细长,周身缠绕着银边,“之前师兄提起过,你几年前曾与银清师姐相约去看云丝雾兰,后来意外没去成,我知道师兄一直很遗憾,想来银清师姐也同样如此,云丝雾兰十年一开花,我没办法去摘来,但还好咱们传功阁有这花的照……影像,我便找银楼做出来了!”
饶初柳笑得娇憨,“如果这朵花能修补些你们两人的遗憾,我会很高兴的!”
她本来更愿意做师姐的贴心小棉袄,但封度师兄这么尽心竭力帮她,就不坑他了。
饶初柳拜入合欢宗后,灵石这种东西虽还不多,但凡人用的金银倒是不缺了。修士们不稀罕金银,但饶初柳可不嫌弃。师姐师兄们知道她喜欢这个,索性丢给她一堆,让她拿着玩。
嗯,拿他们的钱,买送给他们的东西,主打一个心意无价。
饶初柳对自己的贴心十分认可。
从封度看着她略带慈爱跟感动的眼神中,她看出,封度显然也这样认为。
之后几天,饶初柳跟掌柜要了纸笔,趁机让封度解答自己一些不能直接在书本上得到答案的问题。面对她如饥似渴的求学欲,被深深感动的封度知无不言、言无不尽,不知道的也传讯其他人问,让饶初柳充分感受了拥有私人辅导的快乐。
就连她请求封度帮自己跑腿,他也任劳任怨帮忙。
饶初柳沉浸在这种快乐中,每日写写写、问问问,几乎都不想离开泷水镇了。
直到虚弱期过去。
这天,封度一如既往地坐在她桌前,双目发直,麻木喝下一口水,面无表情地回答问题:“莫期之所以会爆体而亡是因为她想得到化神修士的精气,实际上,只交合不提炼灵气是不会爆体的。但修士修为越高,身体也越强,如你所说那般,化神修士跟凡人?或许他真有护住凡人的秘术,但也对咱们没用,除非你不想要采补来的灵气——”
饶初柳撑着越来越软绵的身体,趴在桌上奋笔疾书,眼前阵阵发黑。
“咔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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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声微不可察的声响,温热的灵力倏地从丹田涌出,如同干涸的泉眼中冒出水流,滋润着她这几日软绵无力的筋脉肌肉。饶初柳忽然感觉头脑清明,身体前所未有的轻快。
封度盯着她忽然坐直,面色肉眼可见地变红润,停下讲课,迟疑道:“恢复了?”
饶初柳点点头。
封度脸上忽然绽开欣喜的笑容,情不自禁一拍手,道:“好!实在太好了!”
看着他眼底眉梢毫不遮掩的喜悦,饶初柳非常感动。于是她道:“师兄,你现在客栈里等我两日,我去找地方埋了那些尸骨,顺便再立个碑,等我回来后,一定要设宴跟你道谢!”
封度立刻拒绝:“不必了!”
他诚恳地盯着饶初柳,道:“小师妹,你能恢复我就放心了。经过这几日,我发觉自己学识浅薄,实在惭愧,所以我打算游历学习一段时间,顺便将你那些礼物捎给其他人!你若是遇上难事,可以求助你颜芷师姐,她离你最近。”
饶初柳怎么能让他这么跑了?她道:“师兄,过几日便是花溪城五年一度的灵食节,正好我打算请你,不如咱们过去玩几日?等结束,你再去游历也无妨啊!”
花溪城是一座修士城池,参与灵食节的修士众多,正好是她打探消息的好机会——顺便想办法赚点灵石。
封度脱口而出:“你也……”
他立刻就意识到了口误,喝了口水,道:“咱们俩一起去灵食节,不太合适。”
合欢宗弟子为了不妨碍同门猎艳,在其他修士面前很少接触,彼此都装作不认识。
饶初柳自然也知道这一点。
她想起那套青色劲装,顿了顿,收起笔记,从储物袋中取出黑衣跟银发冠,往桌上一放,道:“师兄,你放心,我这次就打扮成这样,保证不会影响你猎艳。”
封度看看桌上的衣饰,又看看饶初柳那张脸,犹豫道:“那你……穿给我看看?”
“师兄,你就瞧着吧!”
一个时辰后,封度的房门被敲响了。
“你怎么这么……”封度招手开了门,往房门瞟了一眼,舌头就僵住了:“……慢?”
门外站着个黑袍银冠的俊俏少年郎,身量狭长,手持一把银折扇,相貌跟小师妹只有两分相似,眉眼精致却自带三分英气,十分吸睛。
少年朝他慧黠地眨了眨眼,“唰”一下将折扇收拢,拱手,动作潇洒地行了个道礼:“散修元垂思,见过封真人。”
区别于之前的清甜,声音略带三分沙哑,但并不难听,与容貌一样的雌雄莫辨。
封度一言难尽地瞥了眼饶初柳的鞋底,估算着她此时身高应该不至于超过自己,才稍松一口气,调笑道:“小师妹,你确定不是跟我去抢女修欢心的?”
“怎么会?”饶初柳扬起下巴,“唰”一下甩开折扇,笑得恣意。她漫不经心道:“只要长了眼睛,谁发现不了我是女子?”
封度哑然。
半晌,他扔了个玉简给饶初柳,失笑道:“你倒会装样!茂茂呢?”
饶初柳接过法器,见是能改变外显修为的秘术,笑嘻嘻地说了句“谢谢师兄!”,将其收进储物袋中。
然后,她屈起手指,吹了声口哨。
下一瞬,一只眼神看着苦大仇深的秃顶肥鹰灵活地从窗外飞进来,落在她支起的手臂上。封度眼睁睁看着它刚落定,生疏地张了张趾爪,就一个没抓稳,“啪叽”一下仰摔下去。
饶初柳在它落地前及时捏住它后颈,假装没听到茂茂嘟囔“你就不能选个好演的”,把它往封度手中一放,道:“师兄,我去做事,麻烦你盯着这小懒鸟练练抓握。”
封度:“……”
茂茂:“……”
人鸟对视,都看到了对方眸中的同情。
饶初柳才不去想封师兄跟茂茂是不是在背后吐槽她,施了让凡人瞧不见自己的隐身术,就飞去青水山附近的另外一座荒山,找了块平坦些的吉地,打开了封度给她的储物袋。
好在泷水镇附近的百姓都知道青水山危险,并没几个将坟头安在上面的,所剩的要不是时间久远没了后人的,又不就是横死在山上的枯骨。饶初柳想着到底拿了虞锦玥的传承,总得替她补偿一下受害者,就把分开放置的尸骨挨个放进坑里,有墓碑的就把碑放上,没墓碑的就搬块石头刻个无名。有灵气助益,只忙碌了不到两个时辰,就安葬了全部的尸骨。
能踏入幽冥境的修士怎么也得有出窍实力,合欢宗的传功阁没什么资料,饶初柳也不知道自己所作所为有没有用。但邬崖川跟那位县令已替受害者亲人讨得补偿,那她还是直接赔偿到受害者本魂身上比较好。
绝不是因为她抠门!
于是,饶初柳在这片整整齐齐如同前世公墓的坟地前边烧从纸扎铺子里订做的纸钱跟纸扎车马庄园等,边嘀嘀咕咕着“给你们搬个家”“虽然家是小了点,但邻居还跟以前一样的,拆迁补偿费收好嗷”之类的胡话。
等全部结束,时间也已经到了戌时。
饶初柳抬头看了眼饱满的月亮,取出了最后四份祭品。
她面无表情地取出空白符纸,分别写下此世父母弟弟的名字、阴寿、籍贯,跟三份祭品一起烧掉后,她看着最后一份祭品跟符纸上端端正正的‘柳惜恩’三字,跟那无比熟悉却再也回不去的籍贯时,今日第一次跪了下去。
熊熊火光映着饶初柳泛着水光的眼,“老太太,你说死后不想跟那老登合葬,要我背着你儿子把骨灰盒偷出来,我做到了,我给你买的墓地在一个鲜花盛开的小镇,就是你去旅游了好几次的那个,你一定喜欢吧?”
“……他们只让我交二十年护墓费,这下倒好,我一穿越就没法续交了,不过你原本就说让我把你骨灰随便倒掉,这也算是被迫让我给你完成遗愿了吧!”
“也不知道这些年烧的纸钱你收没收到过,要是没有,你就自食其力吧……”
跃动的火星一点点熄灭在灰烬中,饶初柳用力闭眼挤掉水汽,拍掉裤腿上的尘土,起身将打好草稿的碑文刻在刚才准备好的平坦石板上,收进储物袋里,便又恢复了活力,边给师姐师兄们保平安,边朝青水山的方向跑去。
虞锦玥给的储物戒饶初柳打开过,里面除了之前提到过的印鉴外,基本都是些关于阵法机关的书、画阵的灵墨、练阵跟制作机关的灵材。不过虞锦玥眼光高,她收藏的书对于饶初柳来说就有些过于高深。
像饶初柳对阵法的基础都是在合欢宗传功阁博览群书打下的,但因着都是免费供应的,也就够她把水平提升到小学毕业的水平,而虞锦玥这些书却至少有大学甚至研究生的难度……
不过,问题不大!
像她这么聪明的人当然——
知道想办法去找中学难度的阵法书啊!
总的来说,她这次赚大了。
本着狡兔三窟的原则,饶初柳把值钱的东西都放在储物戒里,把储物戒缝进亵衣暗袋里,原本的储物袋则替换下来,堂而皇之的挂在腰上,装着平时用的东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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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山之间的距离不算近,饶初柳灵力低微,虽然也有几个师姐送了她替换下来的飞行法器,但她并不敢把灵力都用在赶路上,只能一边跑一边用微薄的灵力缓和腿部的肌肉。也不知道是不是因为浮生丹多少改善了些她的体质,等跑到青水山时,她也只是身上出了层薄汗,并没像前两年赶路时那么累。
她用帕子擦了擦汗,朝小溪的方向走去。
山脚到小溪最近的一条路正巧经过‘刘翠初’的坟墓,饶初柳想着先把棺盖上的字迹解决,再去立碑,便熟门熟路往那边走。
快到坟头时,饶初柳下意识停住脚步,背脊蓦地起了一层凉汗。
墓碑旁正站着一个玄衣银冠的青年修士,手握银枪,垂首盯着坟冢。
似是察觉到动静,他侧目朝她看来。
深褐色眼眸中是令人心惊的冷意。
第19章 认出 放心
但那冷只持续了一瞬,就被邬崖川收回,恢复成了往日的平静。
不知是不是来回奔波疲累,他眉眼间带了一丝倦意,饶初柳正想着要怎么溜走才不显得刻意,邬崖川的目光已经在她身上定了定,先拱手行了个道礼:“在下星衍宗邬崖川,见过这位道友。”
不对,她又没做过伤害邬崖川的事,心虚什么!
饶初柳一笑,爽朗回礼道:“在下散修元垂思,见过邬真人。”
“垂思仰慕邬真人已久,没想到竟然有缘在此处碰到。”她含笑迈步到邬崖川身旁,顺着他的目光看向墓碑,迟疑片刻,道:“真人这是在……追思故人?”
邬崖川不置可否,道:“元道友为何深夜来青水山?”
她还未来得及修习师兄给的秘术,邬崖川总不至于怀疑一个练气二层有本事破坏他布下的灵盾,“在下听闻青水山这边有作恶的修士被剿灭,料想战场很可能打扫不干净,您也知道,我们散修都是哪儿有好处往哪儿钻的——”
也不知饶初柳说的哪句话引起了邬崖川的反感,他盯着她的目光倏地锐利起来,手中银枪微微发亮,隐隐可见锋芒。
饶初柳一惊,立时闭上了嘴。
寻常人眼神若是这么愤怒,没什么好奇怪,但出现在邬崖川身上没法不让人心惊。毕竟这人实在善于情绪管理,先前不管是面对虞沈二人的事,还是自己将死的困境时,他都表现得仿佛置身之外般冷静从容。
不过也是,虞锦玥再怎么也是邬崖川的师姑,人死如灯灭,她刚才那话简直像是在对着主人叫嚣要偷人家东西似的,也不怪人家看她这么不顺眼。
“不过现在看来,是在下贪心了。”顶着邬崖川迫人的视线,饶初柳用扇骨一敲手心,佯装恍然,“为泷水百姓伸张正义的应该就是邬真人您吧?”
邬崖川总觉得这女修给他一种很熟悉的感觉,但无意多探究,便收回了目光,淡声道:“非在下一人之力。”
好熟悉的口吻!
但‘元垂思’跟‘刘翠初’不同,饶初柳可不打算说同样的话,“原来如此!”
她扬起一抹笑,不动声色地后退两步,诚恳道:“在下久仰邬真人,却没想到竟在这种情形下相遇。”
她叹了口气,面上自然流露出庆幸,“幸好我还什么都没来得及做,否则真是罪过!”
“但有这样龌龊的想法,在下实在难以面对邬真人,这便离开!”说罢,饶初柳严肃拱手,“在下告辞!”
然后,她掉头就走。
女修背影身姿看似从容,实则脚下像是踩着飞剑,袍角都抖出了震感。
邬崖川眸色渐深。
这种又怂又勇、转变态度毫无预兆的感觉……
“等等!”
饶初柳想着她要是装成没听到,邬崖川应该也不至于来抓她,但这会儿跑走就显得太心虚了,便识趣停下,转身笑吟吟地看向邬崖川,疑惑道:“邬真人还有其他事?”
邬崖川足尖一点,轻飘飘落到了她面前,道:“元道友,在下有一事十分费解,不知道友可否帮忙分析?”
饶初柳默默后退两步,“真人请讲。”
邬崖川又往前走了一步,垂下眸,居高临下盯着她,语气温和,却透着股极强的威慑力,“在下曾为这位刘姑娘的阴宅布下灵盾,几日前,灵盾忽然破碎,在下担忧刘姑娘尸身被邪修损毁,便赶了回来。谁知刘姑娘阴宅仍完好,墓碑前的供品却不见了,在下实在想不通,此人既然有破坏灵盾的本事,又为何会在意那点供品?”
幸好穿了增高鞋垫。
饶初柳庆幸着,微微仰头对上他的视线,“真人难道怀疑灵盾是我破坏的?”
装傻倒是装得像。
邬崖川险些被饶初柳震惊中夹杂着委屈的语气气笑,这一瞬间,他很想讥讽几句,但看着小女修鲜活的站在身前,看着她略显防备的姿势,他心中轻叹,还是收回了视线,转身看向墓碑:“并非。”
“我只是想请道友帮忙解惑罢了。”
他那多少有些迫人的视线一离开,饶初柳顿觉压力骤减,她展开银扇,对着自己的脸快速扇了几下,才问道:“那不知这位刘姑娘墓前摆放的是什么供品?”
邬崖川道:“一些灵饼罢了。”
“啊?”饶初柳佯装发愣,在邬崖川再次偏头看过来时,不由失笑着摇了摇头:“世上总有人拥有常人无法理解的癖好,想来这位破坏灵盾的高阶修士便是如此。”
邬崖川礼貌轻笑:“道友所言有理。”
饶初柳面露欣慰,刚想再胡乱分析几句,就听他道:“然而在下觉得,破坏灵盾的人在意的并非是那些灵饼,而是刘姑娘。”
饶初柳心中一跳,几乎以为他已经认出了自己,但紧接着,邬崖川又说道:“只一些灵饼的价值显然并不值得修士消耗灵力去破坏灵盾,但加上刘姑娘的身躯便不同了。想来必是某个邪修或是妖物看中了刘姑娘的容貌,当然,邪修的可能性居多,毕竟妖物可不会这样自欺欺人的将坟墓修复好。”
饶初柳:“……”
如果不是她知道真相,邬崖川说得还真有些道理,毕竟修真界虽然也有变换容貌的灵器,却要么是固定的容貌,要么十分粗糙。像千幻这种随意捏造容貌的灵器,唯有她们合欢宗才有,毕竟千幻是合欢宗器修一代一代改进的,其他器修哪会把精力消耗在这种不能打又不能防的灵器上。
也正因此,她捏出来那张美人面确实很有价值,邪修自不必说,还没化形的妖兽也很有可能将其制成皮衣,让它们能穿着在人类的城池中游走。
“这样说来,莫非刘姑娘的尸身已经不在里面?”饶初柳面色凝重起来。
邬崖川抬眸看了她一眼,轻飘飘吐出两个字:“不知。”
饶初柳困惑地看看他,又看看坟墓:“那真人为何不用神识探查?”
“此事不妥。”邬崖川表情有些为难,“刘姑娘是女子,即便已经离世,我也不可用神识如此冒犯。”
“……”果然还是那个男德魁首。
饶初柳敬佩地看着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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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真人不是猜测刘姑娘已经不在这里了吗?”
邬崖川摇头道:“但目前也只是猜测。”
他转头,看向饶初柳的眼神满含歉意跟期待,“元道友,可否请你帮个忙?”
饶初柳能说不吗?
尽管总有种被戏耍的感觉,但她想着邬崖川应该没这么无聊,便如实将棺材里的一切复述出来,连碑文的内容也并未隐瞒。
“竟然是沈自捷与虞……的故人所为。”邬崖川此刻看上去十分严肃,“墓主人刘姑娘生前对我有恩,我必得将她的尸身跟家人夺回来!”
饶初柳配合地点了点头,露出同仇敌忾的表情,心下却是暗暗松了口气,幸亏她来得晚,要是立碑时被抓个正着,那就完了。
“所以,在下得开棺,验查线索。”邬崖川说着,视线又落在了饶初柳身上,满意地看到她表情有一瞬间的僵硬。
“刘姑娘尸身既然不在棺内,想来真人也用不上在下了。”不等邬崖川开口,饶初柳就“唰”一甩银扇,正经脸朝他拱手:“在下还要赶路,便不在此处逗留了,告辞!”
说完,她扭头就往山下跑。
半柱香后。
饶初柳站在墓碑旁边,拿着扇子一下一下的敲手心。
在她的前方,邬崖川正拿着铲子一铲一铲地挖坟。露出棺材后,他撬开棺材上的钉子,倒退到墓碑前,转过头去背对着坟冢,递过来一份雕刻着‘扇舞’二字的白纹玉简,道:“如此,就麻烦元道友了。”
饶初柳粲然一笑,接过《扇舞》,塞进储物袋,跳到了棺材旁:“应该的应该的!”
她确实不乐意面对跟邬崖川分析‘刘姑娘尸身’去向的场面,奈何邬崖川拦在她面前,一边道:“女子闺房,男子便该止步,阴宅也是宅。如今天色已晚,让寻常人家的姑娘出门实在不妥当,奈何在下实在不便亲自验看棺材,若元道友肯帮忙,在下必感激不尽。”
一边又拿出份玉简,温声道:“道友既然以扇为器,这本《扇舞》是我在秘境中找见的,在我这也是浪费,不如赠与道友。”
饶初柳看着玉简边缘的白色纹路,忽然觉得,自己这精湛的演技不多用用多可惜!
修真界把武技秘籍分为四等,天地玄黄,用红橙白黄四色代表。天最高,黄最低,但即便是最低等的黄级武技秘籍在合欢宗也是要靠贡献点兑换的,这还是有宗门的好处,普通散修就算有钱也很难买到秘籍。
被一本玄级秘籍吊着,她便拿出铲子摩拳擦掌准备动手,但邬崖川果然还是那个‘君子’,主动把挖坟、掘棺这两件事揽过去,留给她的不过只剩下开棺、触碰棺材而已。
让棺盖掀开放在一边,饶初柳自觉让开位置:“真人,这便是我说的文章了。”
邬崖川走过来,视线淡淡扫过她的脸,才落在棺盖上,嘴唇微抿,没有说话。
他眼神十分复杂,不是发现被欺骗的愤怒跟憎恶,也不是知道故人未死的释然跟放松,倒更像是伤感跟遗憾,只是饶初柳根本辨别不出他这伤感遗憾是从哪得来的。
她试探道:“带走刘姑娘尸身的人,邬真人认识?”
“这是刘姑娘的字迹。”邬崖川侧目看着她,平静道:“若我所料不错,她是自己走的。”
饶初柳“啊”了一声,用折扇挡住下半张脸,只露出凝重的眼睛,“诈、诈尸?”
大概是这话戳中了邬崖川的笑点,他嘴角弯了弯,周围压抑着的气氛也缓和了不少,“我想,她应该是活着离开的。”
“那邬真人倒也可以放下心来了。”饶初柳叹了口气,同情道:“看来真人的这位刘姑娘骗了你后,死遁了。”
“元道友慎言,刘姑娘并非骗子。”邬崖川深深看了她一眼,将棺盖放回,一铲一铲的把土撒上去。很快,坟包又恢复了,如果茂茂在这里,就会告诉饶初柳,这个坟包跟它破坏之前那个形状一模一样。
他拍拍手上的土,将铲子用净尘术清理干净,才递还给饶初柳:“在下并非眼盲心瞎之人,她有没有骗我,我很清楚。”
“她现在的确活下来了,也或许当时她是因为某些压力不得不救我,但在下想,以刘姑娘的聪明,一定能为自己保留不救我的余地。但她还是救了,而且救我的瞬间,她也在承担着再也醒不过来的风险。与其说刘姑娘骗我后死遁,在下更认为她是真正死了一回,只是因为某些侥幸原因,才能复活罢了。”
认出来了啊。
饶初柳了然。
但她不是个敢做不敢当的,欺骗就是欺骗,不可能因为没骗成就变成诚实。
邬崖川这样说,大概是向她暗示这份人情他会记下,也不计较她隐瞒身份欺骗之事,接着便是再次撇清关系了吧?
饶初柳脑海刚闪过这个念头,就听邬崖川语气坚定地再度开口:“况且刘姑娘也并不是我的人,我敬重她,感激她,但我与她之间实非同路人,绝无半点可能。”
饶初柳指了指墓碑,幽幽道:“这就是真人在墓碑上写自己是过路人的原因?”
“算是。”邬崖川抬眸,对上她的视线,平静道:“在下并非铁石心肠,刘姑娘为我而死,无论此生还是来世,在下都衷心祝愿她能过上自己想要的人生。但在下的情,不会给她,不管她是生是死。”
“原来如此。”饶初柳不紧不慢地摇了摇折扇,狡黠一笑,道:“那我就放心了。”
邬崖川眼眸有一瞬间的迷茫。
饶初柳笑吟吟地盯着他,她原本没想过用‘元垂思’这个马甲勾引邬崖川,但偏巧他认出了她又没有揭穿她,偏巧现在他自觉欠了她人情有些心软,偏巧他们现在二人相处无人打扰……
机会送到眼前都不抓住,难道等那丝心软消失,再事倍功半的接近吗!
饶初柳佯装并未发现邬崖川已经知道了自己的身份,微微弯腰凑近他,仰起下巴,朝他粲然一笑道:“若是邬真人已经有了心上人,在下岂不是没机会了?”
不是帮她开脱说没骗他么?那就一直这么想好了。
修士的夜视能力不差,何况今夜月光皎洁,小女修眼中慧黠的笑意明晃晃暴露在邬崖川眼中,倒给这副自带几分英气的容貌染上了些许少女独有的灵动跟俏皮。
邬崖川几乎是下意识跟着她浅浅勾起嘴角,但他很快便反应过来收敛,只是无奈地叹息一声:“元道友——”
饶初柳立刻抬起扇子,道:“停!”
“我知道你想说什么,我也没指望一次就能成功。”她拿出两个蒲团,又拿出两瓶自己曾经酿出来的灵果酒,潇洒地坐在了墓碑一侧,然后仰头对着邬崖川笑,道:“不过今晚月色温柔,咱们相逢有缘,不如在你这手好字前不问前路、不论俗事地对酌一番?也算遥祝这位你敬重感激的刘姑娘安好。”
决定了,这次的人设——潇洒风流女郎君。
饶初柳只是想留一个新人设的初印象,没指望邬崖川真答应,但没想到邬崖川只是顿了顿,就就接过饶初柳手中的酒瓶,撩开衣袍坐在了另一个蒲团上。他打开酒壶,品一口,道:“好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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