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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30(2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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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从小就被很多人记恨,也被很多人喜爱,更有很多人用记恨的方式来表达这种扭曲的喜爱。

所以孟绪初从很小开始,就习惯于麻木,对身边萦绕的任何情感,只要不产生实质影响,他都可以做到视而不见。

但今天是江骞非要挑出来的。

是他一定要用如此强烈的方式打破孟绪初维持的平衡,孟绪初也不是不可以奉陪。

砰砰——

砰砰——

江骞的心跳强而有力,清晰传递到指尖,孟绪初抬眸平静注视着他,然后轻轻一推,江骞就在那瞬间的蛊惑中,自然地向后荡开些许。

几乎同时,孟绪初抽身而起,带起哗啦一片水声。

叩叩!

房门突然被敲响,孟绪初呼吸一滞。

“绪初?你在里面吗?”白卓的声音隔着门板传来,孟绪初动作僵在原地。

手腕攀上热流,身后传来熟悉的气息,下一秒他又被环着腰带进了水里,水花激荡。

“绪初?!”白卓声音陡然加大:“你还好吗?”

炙热的胸膛紧贴后背,江骞在他耳边戏谑地问:“你要怎么回答他?”

气流若隐若现扑在耳边,像一团团温热的小针绵密地挠着,既痛又痒,既酥又麻。

孟绪初无可奈何地偏过头,却被江骞托着下颌动弹不得。

江骞垂眸注视他因为倒吸着气而极度脆弱柔美的脖子,轻声说:“刚才急着进来捞你,忘记锁浴室门了。”

白卓将手放在了门把上。

孟绪初瞳孔紧缩:“你!”

江骞却露出无辜的表情:“这不能怪我,你当时就快要溺死了,我只来得及找钥匙,来不及锁门。”说着从裤袋里掏出钥匙,在孟绪初眼前晃了晃。

一把黄铜色的金属钥匙,沾着琳琳水光,滴答往下滴着水,溅到孟绪初下颌上。

“绪初?”白卓压下了门把。

“表哥!”孟绪初深吸口气,“我在里面。”

外面动作停了下来,传出白卓庆幸的声音:“还好,我差点以为你出事了,刚叫你怎么不应呢?”

孟绪初闭了闭眼,竭力忽视江骞在身后强烈的存在感,柔声道:“刚才泡澡睡着了,多亏表哥你叫醒我。”

白卓诧异:“睡着?!这么大的雷声——”说着又咳了下,仿佛觉得不太礼貌:“那、那你现在还好吧,泡澡睡着很危险的,没有呛水吧?”

江骞埋在孟绪初颈肩无声地笑了,孟绪初显然是有点慌神,不然编不出出这么拙劣的借口。

地震一样的雷声叫不醒他,表哥过来喊一下就醒了,这真是孟绪初能说出来的话吗?

睡着了……

江骞笑得止不住,抬手按在孟绪初起伏的胸膛上,低声说:“别紧张,后面好好编。”

孟绪初胸膛不断起伏着,因为愤怒幅度比平时都要大,后背一张一弛地在江骞怀里颤动。

他死死掐着江骞的虎口,将羞耻和怒火都倾注在那上面,声音几乎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

“没事。”他努力稳住颤抖的呼吸,冷静道:“表哥这么晚找我有事吗?”

浴室一片漆黑,白卓隔着一扇磨砂玻璃门,什么都看不见,但仍然能感觉到孟绪初像是在忍耐着什么。

他犹豫了片刻,最终压下心底那点混乱的猜测,说:“整座房子都停电了,我想大家都刚回来,应该还没来得及睡下,就来送点蜡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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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来是这样。”孟绪初轻柔的话音传出来,“还是表哥你想得周到——那你能帮我个忙吗?”声音是有求于人的礼貌客气。

白卓当然不会拒绝:“你说。”

“衣帽间最里面的储物柜,最上面那层格子里有收起来的烛台,你能不能帮我找出来,再点几根蜡烛,屋子角落都放上一些?”他顿了顿,低声的:“我视力不好,太暗了看不清。”

孟绪初说话向来是不容置疑的语气,哪怕偶尔露出温和的神情,骨子里冷淡也会无孔不入地钻出来。

虽然现在依旧只是平静的,但话语中稍稍放缓的态度,在他身上也算是极其罕见了。

白卓几乎没有任何拒绝的意识,本能地为他鞍前马后:“当然可以,我给你多点一些,这样你里面也能有光。”

孟绪初笑道:“谢谢表哥,我穿好衣服就出来。”

“没事,你别急,”白卓连忙道:“里面太暗了小心摔倒。”

“好,麻烦你了。”

浴室里,孟绪初嗓音里含着笑,脸上却没有丝毫表情,冰冷的眼神注视着磨砂玻璃。

直到玻璃外那团跃动的烛光渐渐退去,消失在漆黑的门口,他才转过身,和江骞对视。

江骞眼底笑意盎然,“这次编得不错。”

孟绪初冷哼一声,从江骞怀里挣脱,想要离开水面,江骞却又攥住他的手腕,“等他点完蜡烛离开了我们再出去,这样最安全。”

“是吗?”孟绪初却不太在乎的样子,执意要起身。

江骞不得不更加用力地攥紧他的手腕,锢住他的腰,将他带离浴缸边缘往后退。

孟绪初脚尖离地,在荡漾的水波里,小腿像鱼尾一样摇曳,拂过水波轻盈地落到江骞身上。

可他的动作却不轻盈,激烈地试图逃离禁锢,逼得江骞只能再加重力道,掐在他的手腕和侧腰上。

在失去支撑的水里交手,比任何时候都要耗费体力,两人喘息逐渐加重,江骞能摸到孟绪初的颈侧都在发烫。

他纤瘦的脖颈嵌在江骞掌心,光滑湿热的皮肤下,脉搏随着呼吸的频率颤动。

那瞬间,江骞手下力道几近失控,逼得孟绪初身形僵了下,咬着唇皱起眉。

江骞心里一惊,下意识松手,将孟绪初的身体往上托,孟绪初却在这时勃然变色,借着被往上托的力道压住江骞的肩,狠狠往下一按。

江骞整个人蓦然掼入水中,但他反应力的确是惊人的,仅仅不到半秒就逃离桎梏冒出了头。

只是他没想到,孟绪初比他还要敏捷。

在那短短的一瞬,孟绪初已经悄然绕到他背后,站起身一把抓住他的头发,迫使他扬起头,同时抬起小腿用膝窝夹住他的咽喉,反腿一拧,把他死死压进了水里。

漆黑的夜里,没有半点光亮,浴缸瓷壁光滑坚硬,这个动作其实是很危险的。

不是江骞危险,是孟绪初。

如果江骞直接反抗,那孟绪初一定会在巨大冲力下向后摔去,头磕到哪里都不一定。

而场地限制了江骞,让他没办法在反抗的同时,还能转身抱住孟绪初,使他免于伤害。

孟绪初知道这一点,所以他毫不犹豫地做了。

江骞也知道这一点,所以他犹豫了。

紧张的交手中,任何丝毫的停顿都会给对方带来可趁之机。

哪怕在被抓住头发的瞬间,江骞就知道了对方的打算,也不得不因为那一剎那的犹豫,把自己的弱点送到孟绪初手上。

孟绪初扯过花洒,用连接花洒的金属软管一圈圈缠住江骞的手,再紧紧栓到底座上,整套动作一气呵成。

他站直身体,飞溅的水花落进眼里也不在乎,反正他在晚上什么都看不清。

于是他抬起脚,压在江骞肩上,用力踩下,毫不留情将他整个人踩到池底。

赤|裸纤细的脚腕在荡漾的水底,宛若一线柔弱的浮萍,落在江骞身上,却像是被施了咒的封印,牢牢困住了他。

江骞依然不是不能还手,只是不能两全。

因为孟绪初依然站在边缘,身上的重量都灌注到江骞肩上,只要江骞起身,他就会狠狠摔出浴缸,砸在地上,后果不是江骞愿意看到的。

所以他只能任由孟绪初在自己身上发泄愤怒。

毕竟一开始也是他先把人惹生气的。

在江骞的认知里,东亚人把这种退让叫作“宠爱”,是种美好的褒义词,应该不会有损他身为男人的尊严。

于是江骞心安理得地在水底待着。

反正他水性很好,而且可能是超乎孟绪初想象的好。

孟绪初知道自己拼技巧拼力气都拼不过江骞,所以只能以身犯险,打架嘛,赌的不就是谁更豁得出去吗?

反正他不是那种受了气还不报复回来的人,他赌的就是江骞不敢真的拿他怎么样。

事实证明,至少没输。

孟绪初默默估算着时间,在白卓找到烛台放好蜡烛回来前,脚上松了劲。

平心而论,江骞在水底待的时间不短,但被放出来时却没有那种被憋得很难受的模样。

孟绪初在心里讶异了一瞬,面上并不显露。

卧室里逐渐亮起烛光,透过磨砂玻璃稀疏地渗进来。

孟绪初弯下腰,随手把湿透的额发撩去脑后,一缕水痕随之下滑,沿着饱满的额头流进文秀的眉峰,再从挺翘的鼻尖下坠,滴在江骞眼下。

黑夜里,江骞的眼底闪过跳跃的光亮,像山火燎原前,森林深处隐秘迸发的第一簇火苗。

身后光晕越来越强。

孟绪初垂眸,不紧不慢地欣赏了一会儿年轻人明亮的眼睛。

俯在他耳边说:“你以为不装傻就可以为所欲为了吗?”

他拍拍江骞的侧脸,学着那人先前的语气:“有没有想过,我任何时候出去都是安全的,不安全的只有你。”

“好好待着,”他淡淡的:“出声你就死了。”

·

卧室里,白卓点燃最后一只蜡烛放在桌角,闪烁的烛光将墙壁映出暖橙的色调。

他满意转身,浴室门正好在此时打开。

孟绪初裹着一件浴袍走出来,反手拧紧身后的门,一丝窥探的缝隙都没留给他。

他仰起头看了看房间,似乎对这种既明亮又黯淡的色调很是喜欢,冲白卓笑了笑:“辛苦你了,表哥。”

白卓心里顿时腾起一股被需要后的满足,握拳掩了掩唇:“哪里,举手之劳。”

他说着顿了顿,看了孟绪初两眼,觉得孟绪初脖颈手腕都好像泛着红,没忍住问道:“你、你真的没事吗?”

“没事啊。”孟绪初说。

白卓欲言又止:“我刚听到里面有声音……”

“噢,”孟绪初笑了笑:“刚才里面太黑,我差点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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倒,让你见笑了。”

“这样啊……”

白卓说完,两人相顾无言,孟绪初还是一脸温和,神色却有些疲惫,这样的状态不说话,就是在委婉地赶人了。

白卓霎时反应过来,抱歉地笑笑:“那我先走了,你一天下来也累了,早点休息。”

孟绪初上前送了几步:“你也辛苦了。”

“没事,”白卓打开门,向外指了指:“我就住隔壁,有什么需要尽管找我。”

话音刚落,孟绪初脸色就微妙地变了变。

白卓自问没说错话,疑惑道:“怎么了?”

“没事。”孟绪初回过神,向他点了点头:“晚安。”

他神色其实没有太大变化,烛光也不足以将他每个表情照得一清二楚,白卓只能觉得是自己看错了,不好再多问,也道了一声晚安。

关门声响起,白卓逐渐走远。

孟绪初不着痕迹地蹙起眉心。

他怎么忘了,白卓自出生起就住在姑父家,平时不在这里长住,这座宅邸从来没有他专属的房间,他每次都是在客卧将就一晚。

孟绪初站在原地一时没有挪动,烛火把他的影子映到墙上,光影摇动。

身后响起脚步声,墙壁上出现另一道影子,比孟绪初的高了一圈,大了一圈,随着烛火的摇曳缓缓靠近,最后合二为一。

江骞他身后站定,熟悉的体温传来,孟绪初鼻尖嗅到潮湿的水汽。

江骞弯下腰,发尾的水珠顺势而下,滴进孟绪初敞开的衣襟里。

胸前皮肤一凉,孟绪初不自觉颤了颤,被身后人扶住肩膀。

江骞下巴若有若无地搭在他肩头,很是为难地问:

“怎么办,他把我房间抢走了。”

作者有话要说:

初初:怎么办,你去睡大街吧

第23章

雨下了一整晚,从最初的电闪雷鸣,到后来的大雨倾盆,再到最后的骤雨初歇。

一切都在寂静的夏夜悄然发生着。

清晨,随着天边第一缕青光的漫开,雨后柔和的晨光如烟地倾洒,渗透进窗框。

江骞神清气爽推开衣帽间的门时,孟绪初正对着镜子一颗一颗、从下往上系纽扣。

推拉门收进墙壁缝隙的凹槽,嵌在门里的镜子也随之滑动。

孟绪初在自己的身影后看到了江骞的眼睛,系纽扣的手随之顿了一下,而后视线越过江骞的侧脸,看向某处虚空,手上动作不停。

江骞视线却落在他的脖子和手腕上。

那里都分布着不同程度的红痕,经过一夜的洗礼,变得鲜明无比。

江骞觉得应该是昨晚在水里纠缠时,他给孟绪初掐出来的,但真看到后又觉得不可思议。

他不认为自己有使用到这么大的力气。

孟绪初冷眼瞧他,“好看吗?”

听上去就是还没消气。

大约是家里有新丧,孟绪初只穿了一件纯黑的衬衣,并没有披上江骞给他带的外套,显得他面孔素白,纤尘不染。

极致的黑,极致的白,和其间纷繁红痕的点缀,构成了强烈的色彩对冲,鲜明深刻地冲击着观赏者的视网膜。

但江骞一向很坦诚,尤其在美学鉴赏方面。

于是他认真地点了点头:“非常漂亮。”

下一秒却猛地眼前一黑。

孟绪初“砰”一声狠狠摔上门,力气大到门框震动,劲风划过江骞鼻尖,再睁眼时,满眼都是实木门上纷繁的纹理。

“……”

过了几秒,江骞才推门出去,孟绪初正背对着他站在桌前,一边系手腕的扣子,一边低声咳嗽。

一整晚又是淋雨又是呛水,到底还是让他着凉了,这串咳嗽非但没停下来,反而越来越急。

孟绪初手抖得系不上扣子,只能先作罢,撑着桌面弯下腰。

江骞上前给他拍了拍背,拉开椅子让他坐下,他就伏在桌上不断地咳,逐渐发出倒吸声,脖子侧脸都开始充血。

这就是有点严重的情况了。

江骞皱了皱眉,也不顾对方还在跟他闹脾气,从身后将他抱住,小臂支起他的上半身,二话不说解开他领口刚系好的扣子。

孟绪初有时候是真的很倔,就这样还得先瞪江骞一眼,用不满的视线控诉江骞行为的粗俗。

江骞叹了声,哄道:“知道了,等下给你系回去。”

分明是低声下气地在哄,却莫名其妙让孟绪初更加不满,咳得鼓起的腮帮和拼命抖动的睫毛都在无声宣示着他的不乐意。

江骞失笑,动作却毫不拖泥带水,捂住孟绪初的口鼻,另一只手环过肩膀握住他的脖子。

孟绪初的脖颈白皙修长,江骞手指压上去时,刚好和上面的红痕完全契合。

即便对红痕的来历一清二楚,但亲自证实时,江骞还是心惊了一瞬了,随即腾起一股掺杂着惊讶、心疼和私欲得到满足的隐秘的欣喜。

他拇指不自觉刮了刮那颗精致的喉结,然后在对方的战栗中回过神,稍微用了点力按住孟绪初颈侧。

“忍一下,你咳岔气了,”江骞说:“慢慢调整呼吸。”

孟绪初仰着头,泛红地的双眼镀了一层水膜,长睫不住地颤抖着,被生理泪水浸湿成一簇簇黑色羽毛,湿漉漉黏在眼尾,很像刚破壳的雏鸟,柔软又小心翼翼。

江骞忍不住托着他的后脑很轻地揉了揉:“乖一点,好好配合很快就不难受了。”

孟绪初说不出话,没法反驳,只能用力闭上眼,偏过头自己调整。

等他稍微缓过来一些,呼逐渐平稳时,江骞倒了杯温水过来,孟绪初伸手想接,却被对方轻轻挡开。

江骞扶着他的下巴,拇指轻轻拨开他的下唇,指腹卡在齿缝间,只喂给他很少量的一点。

孟绪初嗓子干得厉害,喉咙火辣辣的发疼,像在沙漠里待了一天一夜,一点水下去非但没能缓解,反而将更多的渴望勾了出来。

他皱眉去抢夺水杯,被江骞按着手腕压下,拒绝得很无情:“别急,先润润嗓子,不然等下又要呛到。”

孟绪初:“……”

江骞:“瞪我也没用。”

孟绪初索性闭上眼,江骞等了几秒,才让他稍微多喝一点,找来感冒药给他吃。

孟绪初把药一把塞进嘴里,仰头和水服下,再抖着手指拿纸巾擦汗。

江骞坐在他身边,帮一颗一颗把纽扣系好,问:“怎么突然咳得这么厉害?”

孟绪初没应,却下意识瞟了眼水杯。

江骞当即捕捉到他这个略带心虚的眼神,不可思议地扬了扬眉梢:“真是喝水呛到的?”

孟绪初扔去一个带着寒意的眼刀:“不会说话可以闭嘴。”

显然是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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撞破糗事还掩饰失败后,试图用身份差距来威逼下属闭嘴的万恶资本家。

江骞手肘搭在玻璃桌上,侧身面对着孟绪初而坐,闻言没忍住捂住半张脸低低笑了起来。

“砰!”

资本家把水杯往桌面一甩,冷漠无情起身离开。

·

在楼下吃过早饭后,孟绪初收到穆海德的消息,让大家都会客室集合。

穆庭樾去世,葬礼就该筹备起来了。

对于这种家族来说,葬礼往往不止是告慰死逝者,让亲人表达哀思,更多的还是一层人脉圈的交往与展示,是以其间的筹备格外琐碎繁杂。

会客室里,穆海德坐在主座,双手搭在拐杖上,苍老的面孔依稀还残留着悲伤。

二伯姑姑两家各自分坐在茶几两边的皮质沙发上,都没有说话。

孟绪初进门,向他们分别问了好。

穆海德抬起头,见孟绪初脸色苍白,眼底一片青黑,显然是昨晚没睡好,脸上出现一丝动容,让孟绪初在他身边最近的位置坐下。

孟绪初道了声谢,点头应下。

他手腕和脖子上的痕迹都有些明显,虽说孟绪初不太在乎别人怎么看他,但这两个位置到底过于微妙。

犹豫再三,孟绪初最终选择把领口和袖口严严实实系好,纯黑的衬衫包裹着身体,几乎不露出一丝缝隙,只有苍白的面颊和手指袒露在外,看上去更加冷淡肃然不可侵|犯。

为了不让袖子往上缩,他甚至没有伸手拿起茶杯喝一口,只是安静地坐在位置上。

穆海德关切道:“绪初你也别太忧心,保重好自己的身体最要紧。”

孟绪初微微颔首应了下来。

于柳阴阳怪气地冷哼一声,觉得那两人装得太假。

孟绪初忧心?他要是有半点忧心,她就把头摘下来当球提!

穆海德一记眼刀扫过来,于柳表情一僵,最终还是不情不愿地收敛了坐姿。

穆世鸿咳了声,进入正题,对穆海德说:“昨晚已经发丧了,遗体也送到了殡仪馆。我的意思是,先守灵三天,最后一天举行出殡仪式,然后把棺椁送去咱们家在普里的别院,等找大师算好具体的日子,再正式下葬。不知道大家有什么意见?”

有钱人大都迷信风水,找大师算日子下葬在圈子里不算少见,众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都没有表示。

穆海德便嘱咐:“宾客的名单要拟好。”

穆世鸿把一份资料递给他,说:“都在这里。”

穆海德接过来翻了翻,问孟绪初:“扶灵的人都定好了吗?”

在出殡时,死者生前关系最亲密的好友会为他扶棺而行,意味送他走完最后一程,扶灵人通常不会是直系亲属。

但对于这样的大家族,为逝者扶灵的不单单只是好友。

扶灵人的社会地位某种程度上影射了家族的社会地位,和逝者本人的荣耀,是以这份名单总是千挑万选反复修改后才会落定。

孟绪初点头,报出几个名字,政商界有头有脸的人物基本都包含其中,占了六个名额,剩下两个才是穆庭樾生前好友,一位是当下炙手可热的明星,一位是即将接手家族产业的财阀三代,算是一份响当当的名单。

穆海德满意地点了点头,又多叮嘱了几句。

于柳眼珠转了转,试探着开口:“扶灵人都定了,那谁来捧灵,谁来捧遗像呢?”

按穆家的规矩,出殡仪式当天,会由死者长子捧灵走在最前方,扶灵人扶棺紧随其后,再由家里最小的侄辈捧遗像走在棺后。

这是明面上的,其中更深一层的含义是,捧灵人为第一继承人,而捧遗像则也意味着被给予厚望。

但穆庭樾一没有子女,二没有子侄,两个位置竟然都落了空。

穆蓉理所当然道:“捧灵当然是绪初了,庭樾没有儿子,那就按法律,法律可规定绪初才是他最亲近的人呢。”

她没明说其实第一顺位继承人,但众人都心知肚明,个个一脸不甘,于柳甚至翻了个白眼。

穆蓉笑吟吟地问:“绪初,怎么样,你没问题吧。”

捧灵其实也就是穿着丧服抱着灵位走在最前面,从前林承安死的时候孟绪初就捧过一次,现在再捧一次也无所谓。

孟绪初笑着应了穆蓉的话:“听姑姑的。”

穆蓉就满意地笑了,紧接着道:“至于捧遗像的,既然直系里没有子侄,那就顺延成家里最小的孩子咯,那就是我们桑桑呀。”

“这不好吧,”穆世鸿皱着眉开口:“桑桑到底是女孩子,哪有让女孩子捧遗像的道理,玄诚才是最小的男丁。”

穆蓉不乐意了:“女孩子怎么了,现在早不兴男丁的说法了,哪有老幺还在却让倒数第二越俎代庖的道理,说出去不怕人笑话啊?”

“那也没有让一个姓白的来给我姓穆的捧遗像的道理,那才是笑掉大牙!”

“她身上流的不是穆家的血?!”

两厢居然就这么吵了起来,声浪掀得一层比一层高。

孟绪初听得头痛,又被吵得胸口发闷,没忍住掩唇咳了几声,霎时感到不远处投来一道视线。

鸡飞狗跳的喧嚣中,白卓震撼地盯着孟绪初的手腕。

孟绪初向下一扫。

啧,还是被人看到了。

孟绪初在心里叹了口气,但很快就接受了事实,或者说他从来不会因为外人的想法而为难自己。

他坦然地回视表哥震惊的眼睛,平静收回手,像什么都没发生。

留下白卓一个人惊涛骇浪。

喧闹的会客室内,姑姑和二伯最终没能吵出个结果,孟绪初却被他们弄得头疼,到最后甚至有些想吐。

他站起身,没打招呼,径直回了自己的房间。

直到关上门,世界才彻底静下来,江骞不在房间里,不知道跑去了哪里。

孟绪初暂时没工夫管这些,精疲力尽地在沙发上坐下。

可能是因为感冒了,也可能是因为持续的疲惫,他太阳穴钝痛,头皮一阵阵发紧,不得不用力掐紧眉心。

江骞回来,看到的就是孟绪初脸色煞白地摁着脑袋,孟绪初听到声音也没抬头看他一眼,可见是疼得不轻。

江骞放下手里的袋子,洗完手过来,先摸了摸他的额头,没有发烧,再拉下他的手腕,看到他眉心都被自己掐出了印子,不由皱眉。

那么薄的皮肤,随便弄点什么都很显眼。

江骞指腹覆上去,轻轻帮他揉开,低声问:“他们把你吵成这样?”

孟绪初叹了口气:“你都知道了?”

江骞笑了笑:“我回来的时候听到里面还在吵。”

孟绪初也失笑。

大概是江骞温热的指腹和娴熟的手法缓解了疼痛,孟绪初眉头舒展了些,就摆摆手让他不用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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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骞手指离开了一会儿,身边响起塑料袋拆开的声音,然后是瓶瓶罐罐的碰撞,最后孟绪初手腕一凉。

他睁开眼,看到江骞正蹲在他身前,往他手腕摸一种药油。

他神情很认真,眼眶深邃,鼻梁高挺,肩膀上臂的肌肉鼓起,但不显得过分,线条相当好看,随着手上的动作一张一弛,整个人都有一种极其张扬的俊朗。

孟绪初看了一会儿,没说话,抽出手,自己给自己擦。

江骞也没勉强,站起来默默看着他。

孟绪初解开了领口的扣子,一低头后颈皮肤就露出来,细细长长的一段脖子,弯曲成优美的弧度,肤色是缺少血气的苍白。

这种颈肩的线条当真是漂亮极了,只是雪白的皮肤上出现些外力施加后的痕迹,就像是被什么不长眼的东西冒犯过。

一想到那个不长眼的东西是自己,江骞心里就一阵古怪,既觉得不自在,又隐隐有一种沸腾的情绪。

他说不清这种情绪来自身体的哪个地方,兀自按捺下来,耐心等待孟绪初将自己的手腕颈前都抹好药,才在他后颈轻轻点了点。

孟绪初当即抖了一下,雪白的耳尖颤了颤,抬眸看着他,眼中有些埋怨的薄怒。

江骞装作没看见,问:“这里怎么办?”

在孟绪初做出回答前,他紧接着说:“我帮你好不好?”

孟绪初定定看了他几眼,拿起药油的盖子不由分说合上,拧紧,放回袋子里。

“不用,”他说:“就一点点,不用管它。”

江骞却问:“你确定?”

孟绪初挑了挑眉:“你什么意思。”

“没什么,”江骞笑笑:“就是提醒你,你皮肤敏感,如果不擦药过几天颜色可能还会更深,好得很慢。”

孟绪初一哂,他身上就没有什么病是好得快的,活到现在早就不在乎这些了,无所谓地起身往洗手间走:

“哦,所以呢?”

江骞跟着转身,“所以你想带着它们去捧灵吗?”

孟绪初脚步骤然顿住。

江骞笑意愈发加深:“那我是没有意见的。”

第24章

三天后,亚水市殡仪馆。

路边车水马龙,川流不息,白黄鲜花迭成的花墙一路从外边的铁门延伸到灵堂内。

灵堂内又堆满各界送来的花圈,不断有人驻足围观。

天刚蒙蒙亮,孟绪初摁亮卧室的灯,拖着步子洗漱完,一边从柜子拿衣服,一边听小助理在现场汇报消息:

“媒体来了很多,都等在外面,安保全部就位,目前状况良好,宾客预计两小时后陆续到达现场。”

孟绪初将通话换成免提,把手机搁在玻璃桌面上。

他脸色极差,苍白疲惫,略显迟缓地脱下睡衣,拿起衬衣,仿佛这两个简单的动作都会牵扯起体内某种疼痛一般,轻轻喘了口气才说:

“内场再检查一遍,宾客名单一定不要弄错,还有入场的媒体,每一家的证件都要仔细检查,不该放进去的一个不准——”

他说着忽然顿住,扣子系到一半没了动作,就这么僵在原地。

下一秒,他脸色一变,在剧烈的胃痉挛中猝然弯下腰,像一株青竹被狂风骤然折断似的,脊背弯曲成痛苦的弧度。

“——您您您怎么了,您还好吗?”

孟绪初大脑都混沌了一瞬,好几秒后尖锐的耳鸣才逐渐退去,仿佛被人从深海里拎了出来,感官逐渐恢复,身上出了一身很汗。

他按着胃小心翼翼在沙发上坐下,不敢再有大的动作,生怕扯到脆弱的胃壁又疼起来,咬着牙说:“没事,还有……”

可话音出口,就伴随着止不住的颤抖和轻微的倒吸声,孟绪初不愿意被人听到,只好咬着唇噤声。

好在小助理头脑灵活,几乎立刻就猜到了状况,连忙道:“我明白我明白,入场的每个人员都会仔细确认身份,不会让乱七八糟的人混进去。对于有入场资格的媒体,也会好生接待,这边有准备适当的礼品和车马费。”

得到了想要的回答,孟绪初没再多说一个字,应了一声挂断电话,从抽屉里翻出止痛药,颤抖着倒进手心,也没看清有多少片,一股脑塞进了嘴里。

身边没有水他也不太在乎,嚼碎了生咽下去,然后按着胃倒在沙发上。

连续三天熬夜守灵,几乎透支了他的精力。晚上睡不好,白天还要筹备葬礼,任何琐碎的细节都会有人来问他,让他没有一刻的喘息。

极度疲惫的后果就是,前几天淋雨后的一场小感冒,怎么都好不了,每天吃一堆药,半点起色没有不说,还把胃给吃伤了。

孟绪初倒在沙发里,湿冷的掌心捂着上腹,感受里面的器官一跳一跳发着狠,每一次尖锐的疼痛后,都会伴随着剧烈的灼烧感,从胃壁一路烧到心口,让他疼得打颤。

他皱着眉,竭力忍耐一波又一波漫长的疼痛,却也不止一次地对这种似乎一辈子都好不起来的病痛感到厌烦,紧闭的眉眼间透露出深深的倦怠。

像在面对一片无数次重组后,又不断反复瓦解的废墟,是身心俱疲下的无可奈何。

止痛药渐渐发挥了效果,疼痛减轻,那个刚才还像要从他身体里跳出来的器官安静下来,逐渐麻木,变成一块硬邦邦的石头抵在心口。

仍然不舒服,但到底减退到可以忍受的范围了。

孟绪初视线有片刻的涣散,思绪飘得很远,但又在下一秒被他自己硬生生拽了回来,强迫自己打起精神。

他撑着沙发勉力坐起来,把吃过的药塞进裤子口袋里,脱下被冷汗浸透的衬衫,换上另一件干净的。

仅仅是这么小范围地动了下,也让他感到有些力不从心,犹豫片刻,他还是靠回柔软的沙发里,闭上眼歇了一下。

大概是因为疲倦之际,他竟然真的睡着了一小会儿。

再睁眼时,听到卧室门开合的声音,应该是江骞回来了,孟绪初看了眼手机,他睡了八分钟。

脚步声先在卧室里转了一圈,发现没人,才向衣帽间走来。

江骞手上提着装早点的袋子,刚到门口就顿了下,而后立刻加快脚步来到孟绪初身前。

他随手将早餐袋扔到桌上,弯腰瞧了瞧孟绪初的脸色,得出结论:“你又胃疼了?”

陈述句的句式象征性用了下疑问的语气。

孟绪初沉默了一会儿,掀起眼皮看了看江骞,破天荒地没像以前那样拼命逞强,而是低低地应了声。

很轻的一声,因为孟绪初的虚弱落在空气里几乎要听不见,但就是这么轻的一声回应,差点把江骞吓得够呛。

他直接把手伸到孟绪初上腹,“这次疼这么厉害?”

孟绪初这两天不大舒服江骞是知道的,他感冒没好,吃得不好,又忙又累,放谁都会难受。

起先只是一点头晕咳嗽的感冒症状,孟绪初生病一向都好的慢,吃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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