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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1章担心
一枚婴儿拳头大小的玉佩光润色纯,在绸布上水汪汪的,透出垫在下面的一抹红,像是映着红日的春碧水。
盛则宁丢掉手里的硬毛刷,用手背靠了靠额头上的薄汗,轻蹙起了眉心。
这块她闭上眼都能描绘出花样的玉佩竟又这样突兀地出现在她眼底,让人意乱如麻。
“这是什么时候送来的?”
竹喜从盛则宁的脸上没有寻到半分高兴。
“就在刚刚,姑娘……这是瑭王殿下送来的……”
竹喜也垂下眼打量那块玉佩,光从外观上看不出与她家姑娘送出去的有何区别,但是据她所知,青脂玉性脆易碎,既然被高高举起摔到石板路上,必然是四分五裂的结局。
但是这块玉佩却完好,上面的每一条刻纹都清晰完美。
这得是什么良工巧匠才有这般精湛的手艺,能弥补地天衣无缝。
竹喜相信,瑭王一定费了不少心思才能修补好这块玉。
盛则宁直接从绸布上拿起玉佩,抬起,对着光的方向转了转玉佩。
几道裂纹在灿阳的强光之下暴露无遗。
竟还真的是那块玉佩。
封砚固执地找人把它修好了,就仿佛两人之间的问题就会随着这块玉佩的重现而迎刃而解。
殊不知就如同这块玉佩一样,只要它还是那块玉佩,曾经的伤痕根本无法彻底抹去。
也比如她与封砚之间。
只要她还是盛则宁,就注定她不会轻易屈服、回头。
当然,封砚亦然。
他有蛰伏的耐心,也有雷霆的手段,他想要办到的事,艰难险阻也不能阻扰。
可这般,就仿佛在与盛则宁作对。
她不想再看见这块玉佩,封砚偏偏要修补好。
“送玉来的人可有在府外等着回话?”
“没有,那人把东西交到我手上就走了,好像很着急的样子。”竹喜摇摇头,心底也奇怪。
按道理替主子转送完东西之后,应当留一留,万一对方有回话需要他转达呢?
今天这个来送东西的仿佛后面有鬼在追他,交完东西就一溜烟跑了个没影。
盛则宁听完也就明白了。
封砚是不是猜到她会反手就把玉佩退还,所以才不让下面人等她回话,如果他早有预料,又何必要非要将这玉送到她眼下来。
何必要!
愤然看着玉须臾,她用力捏紧它,手扬了起来。
“姑娘!”竹喜惊呼出声,仿佛一颗心都要从她嗓子眼里跳出来。
盛则宁的手在半空一顿。
脑海里鬼使神差冒出在西凤塔顶上,封砚用力抱住她的场景,那道被肃肃狂风吹得零散破碎的声音,和那句“不要走……”
呼——
深深呼出一口气,气怒的心跳一点点缓和下来,僵硬的指头被青脂玉微凉的玉身唤醒,她手指动了动,放平手掌托起玉佩。
其实他们之间哪有什么深仇大恨,只不过是互相利用。
谁又比谁高尚,何必再拿这个物件出气?
想到盛二爷对她耳提面命的事,她心里心绪如麻。
“算了,先收起来。”盛则宁将玉佩送还到锦盒里,吩咐竹喜。
现在还不是时候。
竹喜连忙将锦盒盖好,松了口气。
这块重现天日不过半刻的青脂玉佩注定要和那琉璃灯、风筝等物一起在三姑娘的小库房里蒙尘了。
这价值千金的青脂玉只怕从没有想过自己有一日会这般遭人嫌弃。
*
一场夜雨过后,上京城里明显凉了下来。
皇帝重病的‘谣言’自宫里传出,上到达官贵族下到平民百姓,都有了各种各样的担忧。
有人担心政权更迭时家族繁华不保,有人担心新官上任三把火,平凡日子也难过。
一时间满城风声鹤唳,就连皇帝择时打算秋猎出行一事也未带来好转。
因为这个时候皇帝非要去秋猎,倒像是强弩之末,最后的奋力一绷,欲盖弥彰罢了。
为此,一帮老臣日日夜夜,轮番进宫觐见,一帮是要劝诫皇帝取消秋猎好生将养身体,一帮则是为劝与西涼和亲一事。
西涼的摄政王图哈索亲自前来求亲,带来的不但是从此更稳定的边境,还有就是共同抵御西境更凶蛮强敌的诚心。
与国与朝都是大有裨益。
可是皇帝将这两件事都抛之脑后,一意孤行选择照常秋猎。
众臣不禁又开始怀疑,皇帝的身体兴许还没有差到那般地步,许多蠢蠢欲动的人不得不又按耐住性子,重新蛰伏下来。
太史局算出一个天高气爽、风和日丽的好日子,出行的队伍在禁军与锦衣卫的护持下缓缓驶出皇城。
秋猎对于国朝而言,并非只是一个游玩有趣的事,历来大嵩国都是以秋猎为名,实.操军演,为彰国威,为震四野。
这些沉重又复杂的政事对于热衷出游的小娘子们来说,是体会不到的。
漫漫长途,三天三夜的车殆马烦也没有浇熄她们的欢乐。
盛则宁想到曾经自己也是这样快乐,不免有些怀念。
只不过如今她再没有这样简单的心境。
“姑娘,我们已经到了。”竹喜从窗外看见了此行她们将要落宿的行宫轮廓。
行宫建在北林边上,北林位于上京城北面,有草原有密林,既可以跑马围猎也能林间游猎。
往年竹喜也随着盛则宁来过几次,但是每一次看见这座行宫都会感叹。
“这行宫建的犹如碉堡一般,说是王城也不为过吧!”
黑漆漆的城墙包裹着北林行宫,如盾甲直耸云霄,远远看着就像是一位身穿战甲的勇士。
这座行宫在当年大嵩建国之初的确是一处重要的军事要塞,许多赫赫有名的将军就在这里因抵御北方的蛮族立下过不少功绩。
如今,英雄迟暮,这座要塞也变成了无关紧要的行宫。
盛家的马车处于车队中央,在皇亲宗室之后,等候了一阵,便在皇帝禁军的指引下,停在了适当的位置。
一下车,盛则宁还没来得及舒展一下疲乏的筋骨,就看见两眼通红的九公主立在不远处的树下。
一名宫人走到她面前,请她前去。
这三日的路程里,九公主要不伴在皇帝的身边,要不陪在皇后身侧。
看见九公主这副模样,盛则宁隐隐有些不安。
她让竹喜回去给盛二爷打声招呼,自己跟在宫人身后去见九公主。
九公主抬手擦了擦眼泪,在盛则宁走上来之前就折身往一边另一个方向走去。
在她们的身后是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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碌卸下行李的侍从和刚刚从马车下来的官眷们,热热闹闹。
她们的轻松惬意与九公主满脸的愁绪形成了鲜明对比。
九公主抬头仰天,见落日余晖前一行飞鸟远去。
“从前我总以为时间还有很多,父皇春秋鼎盛,能庇护我长长久久,近来我才知道父皇身体很差了,只怕没有多长时日。”
“九公主!”
盛则宁一惊,险些要环视左右,以免有旁人把这话听了去。
皇帝的身体是好是坏已经是现在所有臣工猜测却不敢肯定之事,九公主就这样直白地告诉她,盛则宁心里砰砰乱跳。
九公主侧过脸来,“盛则宁,我是当你是自己人才跟你说这些的,我五哥如今不能行差踏错一步,要不然就再无翻盘之时。”
皇帝的时日注定了皇子们还能争夺的时限,就再没有多余的时间容错。
盛则宁点点头,很快就领悟过来九公主跟她说这番话的意思:“我一定会小心行事,不给瑭王殿下添麻烦。”
说完这句话,两人相顾无言。
都有一种局势催人老的失落。
曾经的她们何曾会这么提心吊胆、小心翼翼,到北林行宫的那一刻早就该呼朋唤友,各自玩耍去了。
远处有野兽嚎叫,林间的群鸟振翅高飞,天空乌泱泱的一片,像是一朵快速移动的浓云,遮天蔽日。
这一声突如其来的狼嚎着实也把盛则宁吓得一个激灵。
秋猎虽为演武,其实也是斗兽。
无论是臣子之间还是皇子之间,都会在这里竞个高低。
联想到如今的局面,就有些类似在狼群之中,狼王老去,年轻的狼要角逐尊位,必然是要厮杀个你死我活。
优胜劣汰,才是生存的法则。
盛则宁越想,心越惊。
这一次皇帝特赦了宸王,不但解除他的禁足,还允许同行秋猎,是否就有了诸如此类的念头。
正胡思乱想中,远处号角声忽然响起。
九公主循着声音望去,忽然道:“因为父皇不打算在这里待太久,所以这次的斗猎比以往都要早。”
盛则宁听见斗猎两个字,心错漏了一拍。
她虽然从没有参与过,但是也听说参与斗猎的人不许带随从,只能带着有限的食物、水,弓箭等武器,长驱直入野林之中,最后以猎得猎物多少、好坏为评估,选出甲乙丙等。
而且斗猎还有一点格外不好,它公然应允抢别人猎物。
所以往年就有郎君为了头名和别人争得头破血流的例子,且不在少数。
战场上刀剑无眼,凶险无比,这斗猎场又有何不同?
传闻斗猎其实是大嵩开国皇帝专门立下,以防其子孙后代懦弱无能,毕竟要离开了奴仆与侍卫的簇拥,只身进入遍布野兽的林子是需要十分的勇气以及不凡的武力。
还在发愣之际,盛则宁的手又被九公主拽住。
九公主重振了精神道:“走吧,我们也去瞧瞧,你不是还要给我五哥送平安香囊吗?”
“什么香囊?”
九公主不等盛则宁反应过来,拉着她怕赶不及似得往号角吹响的地方跑去。
等盛则宁好不容易被扯进人群,一眼就看见骑在马上风尘仆仆的封砚,她脑子里空掉的那一片记忆迅速回笼。
平安香囊啊。
那不就是小娘子在情郎要出门远行、或是出征之际赠予的物件,顾名思义,祈求平安归来的信物。
可是别说平安香囊了,盛则宁这次连个能蒙混过关的荷包都没有带。
当她被九公主拉着站到人前,察觉封砚忽然锁到她身上的视线,只觉‘嗡’得一声,脑袋都大了。
九公主次次都陷她于不利的局面!
“五哥,祝你旗开得胜!”九公主饱满感情的声音把所有人的目光都引了过来。
然后盛则宁就被她一个胳膊肘推了一下,“盛则宁,你还愣着做什么?”
众目睽睽之下,盛则宁感觉自己不掏出个什么东西来,他们决计不会轻易放弃看这场热闹。
可是她摸了摸脑袋,又搜了搜袖袋,迷茫无措,在周围的嗤笑中,终于把心一横,摸到了脖颈上,把一直佩戴在身上的平安玉符取了下来,踮起脚小心翼翼地送到封砚的手上。
手里一轻,玉符离开了她。
盛则宁依依不舍,眼圈都憋红了。
“你千万要回来……”
这可是她祖父送给她的念想,她带了十年没有离过身。
封砚握紧这犹带着温热体温的玉符,心弦触动,清冷的眸光刹那柔和了下来。
青脂玉佩他命人修好后其实也一直忐忑,怕盛则宁不肯收下,也怕盛则宁不能明白他的心意。
如今见盛则宁双眸含浅泪,这般担心自己,想必是接受了他的心意。
他面上虽没有明显的动容,可声音却是难得的温和动听,“放心,我必平安归来。”
*
所有参与斗猎的郎君分散在了十个入口,在号角的令下,策马闯入了密林。
蔚蓝色的天空还有残晖的余影,光线一点点转暗。
来送郎君的小娘子目送心上人消失在树林后,陆陆续续地走了。
盛则宁还捂着胸前失去玉符的地方,怅然若失。
九公主以为盛则宁是在担心封砚的安危,就拍了拍她的肩膀,“你就放心吧,其实也没有那么凶险,若是遇到了紧急情况,只要放出信号弹,就会有人去相救。”
她手指了指旁边,又用手比划了一个圈,“你看见了吗,这林子其实是碗状的,我们这处是高地,林子深处反而是凹处,若是有人发信号弹,很容易就会看见。”
盛则宁瞟了一眼她指的方向,失魂落魄地点点头。
九公主再次拍了拍她的肩膀,关切道:“那我先回去了,若是五哥知道你迟迟不走,还在为他祈福,一定会很高兴的,不过等太阳彻底下山了,你还是早一点回行宫吧,天黑了有野兽。”
盛则宁本来想随九公主一道回去,可听完九公主这番话只能暂且打消了这个念头,以免九公主的一厢情愿落了空。
由于盛则宁从没有向九公主透露过她的心思,所以九公主还当她心系瑭王殿下,矢志不渝呢……
目送九公主走远,盛则宁又看向刚刚被九公主指过的方向。
这个方向,说不定还能看见刚刚钻进林子去的郎君们。
盛则宁并不是有意想看封砚的去向,她只是从没见识过斗猎,所以心底还是有些好奇。
她脚步轻,身型又小,毫不费劲地从盘缠在一起的灌木中钻了过去。
九公主其实也只是胡乱一指,所以盲信了她鬼话的盛则宁往前走了许久也不曾摸到那个所谓的‘碗口’边沿,自然什么也没有瞧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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眼见天色已经黑得如一团浓墨,盛则宁正打算沿路返还,好巧不巧就听见有人在树后密声商议。
一个声音道:“你确定他们都能碰到瘴果了?”
另一个人不满被质疑,肯定道:“那当然,是我撒的,保证不会有疏漏!”
盛则宁虽不知道瘴果是什么,但是这两人偷偷摸摸,一听就不像是在商量什么好事。
果不其然,另一人马上就道:“很好,再等上一刻钟,确保把他们都迷晕了,我们就从这里下去,务必先找到宸王……”
盛则宁连忙捂紧自己的口鼻,不让自己发出任何声音。
若不是她身后好巧不巧来了人,她有把握绝对不会给人发现。
但是,命运就是这样捉弄人,现下她进退维谷,别无选择之下只能从右下方摸摸索索逃离。
不过她也没有料到,这正是一条下坡的路。:,,.
第82章美梦
北林里的树种皆是叶小枝密。
在皎白的月光之下,犹如一张巨网罩在头顶上。
封砚不喜欢这处林子,即便年年都要参与斗猎,但都不曾深入。
猎杀猛禽野兽对他而言毫无意义,更不会想着去争抢什么头功,来此地也就是走个过场的事。
如今在多事之秋,他即便不想深入,也不得不前进,去一探究竟。
宸王费尽心思讨好卖乖这些时日,终于换来了皇帝的回心转意,那他还想做什么?
抬头眺望远处,依稀能看见一圈摇晃的火光,那里是北林的边界。
高起的边沿驻守着随时能冲下来救援的禁军,那些是隶属于皇帝的近卫,也是如今皇帝最能信赖的一支军队。
马蹄落在枯叶枯枝上,咔嚓断裂声伴随着鸟叫虫鸣,还有一些轻微的哧哧声,就像是浆果爆裂后浆液和气流喷涌而出。
野林里灌木乱生,花长在何处,果就结在哪里,也不足为奇。
可是那股气味升腾上来,浓郁的甜香像是发酵多日的陈酿,不太好闻。
马嗅到气味‘咴咴’低嘶了两声,用力抖了抖长脖,颈上的鬃毛扫过封砚握缰绳的手,有些发痒,当他打算扯起缰绳,让马绕行避开这处充满烂果味的地方时,手指却不由松开了。
就好像忽然失去了控制。
封砚把手抬起来,尝试地捏握了下,并非是错觉,他的手指颤动,脱力失控。
眼皮还一点点变沉,他努力想撑开眼睛看清周围,可惨白的月光刹那化作了刺目的白芒——
“喝啊!”耳畔一道声音突如其来。
封砚重新睁开眼睛。
眼前的重影三三两两,分开又合起,合起又分开,如此反复三四次之后,他方视线清晰起来。
四周不再是那个无人的野林,而是热闹的宴会。
周围华灯高挂,红绸结带,路过的每个人脸上都喜气洋洋,连连对他行礼恭喜。
两个满脸通红的官员走到他的跟前,举着酒杯,翕张着沾满油星的嘴,好像在说什么话。
封砚努力定下心去听。
“……殿下?殿下?太子殿下?!今日您大婚,一定要喝啊!”
大婚?
封砚目光垂下,看见自己手里握着一只金樽,里面的酒液随着他晃动的手,将将在杯沿处危险地徘徊。
酒香激荡,充斥着他的口鼻,他喘了几口气,忽然揪住了前胸衣襟,刺绣的纹路硌在手心,有些发硬。
他这才留意到自己竟身穿着一身大红的礼服,那形制与颜色乃是大婚所制。
“太、太子殿下,莫不是、是归心似箭呐,所以不想饮下这酒?”
周围的人哄笑起来。
饮多了酒,说起话来也没了尊卑。
“你懂什么,洞房花烛值千金,咱殿下喝完这杯就要走了!”
“那、那可不行,喝!一定要多喝酒……”
两个醉醺醺的人在他面前推搡起来,封砚对于四周的变化感到奇怪,无心和他们纠缠,把金杯往其中一人手里一塞,自己大步从他们身边走过。
除了那张灯结彩的院子他陌生之外,其余的地方他都再熟悉不过,正是他的瑭王府。
照着记忆里的方向,他脚步不停地朝寝室行去。
沿途的侍女、侍卫都惊讶朝他行礼,好像这个时候的他不该出现在后院里。
他的确不该出现在这里。
明明上一刻他还背着弓箭在树林中,怎会忽然就出现在此地?
带着探究和疑惑,他用力推开张贴双喜红字的雕花门。
可在门开的那刹那,他本就焦躁不安的心更乱了。
他熟悉的寝房被装扮一新,满眼的大红。
红色的窗花、红色的桌布、红色地毯、红色的龙凤烛,甚至床帷幔也换成了一顶正红色,带着金线绣百花龙凤纹的帐子。
红色的帐子里甚至还映出两条晃动的小腿,像是一个人惬意无比地趴在他的床上。
封砚脚步轻缓地踩进掉满花生、桂圆、金瓜子等物的缠花金绒毯上,小心地避开所有东西,悄无声息地靠近。
帐子里的人浑然没有注意到他。
他用一指悄然勾起红帐帷,目光侵了进去。
才看一眼,封砚浑身一僵,怔在了原地。
仅穿着一袭单薄绯红寝衣的小娘子半趴在床上,两手托着腮,正在专心致志看着什么东西。
圆润的肩骨耸起,弯出后背与腰际完美的弧线,一寸寸下去,臀如月桥,不盈不亏,亦是恰好的弧度,而那翘起的两截小腿更是笔直,雪白玉润,连一个挨着一个的脚趾都玲珑可人。
鸦色的长发从她的后颈披落,半遮住她因为寝衣没有穿好而露出的一抹雪背,那若隐若现的莹白藏在带着水汽湿润的黑发后,似乎不用触碰就能感受到刚刚沐浴后那温热.潮.润的肌肤。
封砚从没有见过这个模样的盛则宁,一时间他都分不出真假与虚实,下意识撩起衣摆,顺势坐上了床,低哑的嗓音自然流露出一些隐晦眷恋。
“你在看什么?”
床上的小娘子许是刚刚看得太入迷,被他的声音吓了一大跳,神色仓皇,手脚无措地爬起,两只手扒拉着刚刚在看的册子,想藏到被子下。
封砚眼明手快地按住她的手,连带着那本她急于销毁掉的东西一并留在了原处。
她心急又羞恼,杏眼染了泪雾,可怜巴巴地喊了一声。
“夫君……”
封砚盯着盛则宁那张羞红的小脸,精致的眉眼在暖黄的烛光下像是染上了一层珠光,一蹙一颦都明艳动人,她饱.满的唇瓣不满地撅起,像是刚刚成熟的浆果,等人采.撷。
他喉结上下滑动,唇抿了又抿,因为她这讨饶般娇声喊出的两个字刹那绷住了身体,手臂上那青色的血管都饱.胀了起来,像是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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比用力在克制自己。
“你……喊我什么?”
“你分明听见了!”小娘子不欲重复,脸颊上的红霞蔓至脖颈,她把小腿都努力缩了缩,像是恨不得把自己找个地方埋起来。
封砚费劲力气才把自己的目光从她身上移开,用另一只手抽出被她压在手下的东西。
这突然一下就像拨动了什么机关,小娘子居然奋力一搏,从他的大掌下挣了出来,猛冲向他的方向。
“不许看!”
她没有捞到那本书,反而羊入虎口,扑进本就紧绷成一根弦的男人怀里。
封砚被她一撞,后腰抵到床柱上,又疼又酥,难以一一言尽。
不过盛则宁越心虚不让他看,他越好奇,将手掌一翻,视线就落到书页上的图画上,瞳仁倏然一缩。
“都叫你别看了!”小娘子两只手慌不择路地捂上他的脸,管他眼睛鼻子嘴巴,瞎捂了一通。
可是也迟了,一眼看清的画面早已经烙进了他的脑海。
两个赤.条条的小人叠坐在一块,一人吻住另一人的脖颈,花前月下,正享鱼水之.欢。
这竟是一本避火图。
而且,和他们现在这状态颇为相似。
这个想法在心里一动,他的手便动了起来。
纤细的腰肢在他掌心微颤,怯怯可怜。
大婚,这是他与盛则宁的大婚,那还有什么需要顾忌?
自然是没有了。
灼.息涌出,点燃了两人之间本就暧.昧的氛围,封砚一点点把怀里的人放倒在床榻上。
直到两人身影相叠在一块,发丝垂在一块,分不出你我。
“则宁……”唇慢慢落下,就要印上他肖想许久的地方,腰间忽然遭人一记猛踹,那仰倒在床的小娘子一骨碌爬起来,指着对他疾言厉色道:
“下去,你这狗东西!”
他的身体猛然往下一坠,突然就醒了过来。
一把剑恰好贴着他后仰的前胸而过,寒芒刺痛了他的双眼。
刺啦一声,他手指勾住剑柄,在倒地刹那把随身佩剑抽了出来。
*
咕咕咕——
林间的怪鸟一直在叫。
盛则宁用溪水润.湿的手帕捂住口鼻,生怕着了那几个坏人的道。
不过也幸好她知道了他们的诡计,才能有所防备。
就这样深一脚浅一脚走着,完全不知道自己身在何处,盛则宁想要找到人,但是也怕遇到人。
因为不知道最先碰到的是敌还是友。
林子幽深,虽说头顶上有月光,能照亮脚下,不至于睁眼瞎。
可是越往里走,盛则宁心里还是越害怕,渐渐好像有了幻觉甚至幻听。
盛则宁站在原地,朝着一个方向倾听了半晌。
又好像不是幻听。
那利器交接的声音刺耳清晰,似乎是有人就在前方打斗。
盛则宁提心吊胆地走近了一些,看见两道人影持剑交手。
看不出谁占上风,两个人都有些站不太稳的样子。
可能就是被那几个坏人说的障果麻痹了身体,所有才这样不灵活吧?
他们打得难舍难分,所以就没人能发现树后面还藏了人。
盛则宁看了一会,放弃了向这两个逞凶斗恶的人求救的想法,只怕自己也会受无妄之灾。
还没等她走开,其中一人忽然身子一歪,倒了下去。
另一个人找准了机会,飞身而起,就想用手里的剑结束那倒地人的性命。
盛则宁吓了一大跳。
这已经不是逞凶斗恶,而是明目张胆地杀人!
不过此处只有她目睹了这一切,就算那人真的杀人了,也不会再有第三个人知道!
盛则宁被这个想法彻底惊住了,脚一点点往后挪。
直到再也听不见他们的声音才转身狂跑,可是还没跑出几十步,她又猛然顿住脚,用力跺了跺地,恨自己这颗砰砰直跳的良心。
算了,就当去给他收尸了,万一还有救呢?
*
封砚奋力把黑衣人踢开,费劲撑起越来越虚软沉重的身子。
不对劲,他很不对劲。
好像被人下了药一样。
他随手捏起一边黏糊糊的果实,腐烂的发酵味就是从这里传出来的。
封砚皱了皱眉心,尝试屏住呼吸。
“瑭王,去死吧!”
没料到被他一脚踹晕过去的黑衣人居然醒的这么快,刚刚打斗之间,他们两人的武器都散落在地上,不在手边,封砚刚回过头想要扯出信号弹。
几枚泛着绿光的暗器就旋转着,飞速而来——
他瞳仁一缩,翻滚躲开,可黑衣人没打算就此把手,又想挥出第二批暗器,明显是想要万无一失,置他于死地!
不过黑衣人刚举起手,一把锋利的剑就从他的后背刺穿。
“则宁?!”封砚看清了月光下惨白的那张脸。
盛则宁第一次感受到什么叫削铁如泥的宝剑,刺进骨肉的时候,那种触感让她刹那魂飞魄散。
她抬起头,朝着他的方向叫了一声:“封砚……”
黑衣人的血滋啦喷.涌而出,沾了她一手,盛则宁连忙又把剑抽了出来,颤巍巍地远离地上躺着还咕咕怪叫的黑衣人,朝着封砚几步迈过去。
但是还差一两步的时候,她还是撑不住了,身子如软泥一下倒了下来,封砚迎着她张开手臂,将她牢牢接住,两人顺着身后的坡,又一路滚了下去。:,,.
第83章轻吻
盛则宁一睁眼,自己就坐在明仁殿里。
还是正正经经端着一杯茶,坐在了凤椅之上。
四名持着仪仗的宫人两边排开,而她的贴身丫鬟竹喜竟然穿着身一等女官的衣裳,毫不客气在下面怼人。
“王贵妃,你不要仗着官家对你有几分宠爱,就跑到明仁殿里撒野,这里是我们皇后娘娘的地,可不是福宁殿!”
先不说竹喜这般嚣张训人的样子盛则宁还从未见过,就说她指着鼻子骂的人……王贵妃?
盛则宁把脑袋往旁边一探,视线擦过竹喜的身子,望了出去。
原来那被称作王贵妃的并非从前那个王贵妃,而是与她有数面之缘的琅琊王氏之女,王六娘。
这是怎么回事?
她怎么坐在明仁殿里,竹喜还管叫她圣人?
迟钝了许久,直到那王贵妃被竹喜训哭,气急败坏地跑走,口里还喊着要找官家来评理,盛则宁才一拍大腿反应过来,她竟然还是嫁给了封砚!
竹喜像是一只斗胜了的孔雀,对着王贵妃离去的方向啐了一声,不肯罢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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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评理就评理,官家理她就见鬼了!”
“竹喜……”
“每回都是这样,也不知道烦!”
“竹喜……”
“以为官家都这么闲吗?”
盛则宁撑着晕乎乎的脑袋,提高了一点音量,“竹喜!”
竹喜这才回过神,一溜烟跑到了她跟前,“娘娘有什么吩咐?”
“我……我怎么还是嫁了?我爹娘可还好?盛家可还好?”这么多问题一股脑砸来,竹喜原本还激动的面上一僵,小脸就顺势垮了下来。
盛则宁正奇怪她的反应,门口就有小太监尖声传话,官家来了。
封砚大步进来,盛则宁没有起身相迎,甚至连动都没有动一下,她就眼睁睁看着身穿大红礼服的男人走上前。
他那副矜贵自持的模样,还是她所熟悉的样子。
不过既已为帝,他说话的语气与往常大不相同,有一种高高在上的姿态,即便盛则宁坐在高处俯视他,却也有一种被抑住的感觉。
“圣人竟然这么快忘记。”
盛则宁歪了下脑袋,“?”
年轻的帝王唇角抿了起来,“因你父亲阳奉阴违,屡次抗旨不遵,朕已经忍耐多时了,这次他犯的事太大,盛家被判抄家待斩,但是朕顾及你我夫妻情分,没有牵连于你……”
他的嗓音一向低沉,平缓,说着这般可怕的事也没有半分感情。
“你当好自为之,不要辜负朕一片苦心。”
盛则宁眼睛猝然睁大,后脊窜上一股彻骨的凉意,手腕处一脱力,那已经冷却的茶汤泼了她一手。
哗啦啦的水声充斥耳畔。
盛则宁给凉水浇到了手心,意识归笼的时候,她才发现耳边的水声是哪里来的。
封砚不知道时候将把她带到了一条溪水边上,此刻他捏着她的手掌放进水里,反复清洗。
流淌的水很凉,水速还很快,把她的体温一点点带走。
黏.腻的血已经半干,要费一点力气才能洗干净,不过封砚没有在意,很认真地一根、一根清洗她的指头。
盛则宁垂眸看着自己的掌骨被人捏着,波光粼粼之下,那血丝一点点渗入水里,逐渐被冲淡,很快就消失不见了。
刚刚她是在做梦。
所以现在的封砚还不是皇帝,自己更没有嫁给他,盛家也没有犯事。
虽然仅仅是梦,可封砚那个冷漠寡情的姿态还是让她记忆深刻。
当了皇帝的人是不是都会变成那样,变成一个让人畏惧害怕的存在。
天下的事无不都要在他的掌控,没有人能忤逆,也不允许人忤逆他半分。
而且他还会三宫六院,左拥右抱,天下美人悉数收入……
幸好、幸好是梦!
盛则宁下意识大口呼吸了起来,像是溺水的人呛出了胸腔里那一口积水,获得了新生。
“你醒了?”
听见她抽气声,封砚手里动作就停了下来。
随着他出声,胸膛微微震动。
盛则宁的脑袋瓜跟着他的声音嗡嗡响,这个时候她才意识到自己后脑勺正贴在男人的胸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