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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4-30(2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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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过你的报应很快就要来了,”她含混不清地道,“最后的战役马上就要来临,我们还有最后的王牌……”

“血鸽他会……惩治你的……”

傅声眉头一蹙:

“你说信鸽他——会什么?”

然而话音未落,女人握刀的手一松,掉在地面。她双眼直到最后还大睁着,脸上残存着再也不会消抹的,向往的笑容。

傅声望着断了气的女人,彻底沉默了。

几秒过后,耳机里传来一阵嘈杂的电磁波:

“……能听见吗?猫眼,收到请回答!”

傅声垂在身侧的手动了动,默默垂下眼帘。

大后方,指挥中心内。实时画面恢复的一刻,所有人都屏息凝神看去,只见画面中正横陈着不久前还在癫狂大笑的女人的尸首,上面甚至明晃晃地插了一把尖刀。

大厅内一阵压低的唏嘘。

警备部长和督战员不约而同松了口气,前者干脆拿过技术人员用来联络的话筒:

“猫眼同志,可以听见吗?任务进展如何?完毕!”

过了许久,久到所有人都以为任务现场没得到声音通讯时,大厅内传来了傅声镇静的声音:

“收到,可以听见。任务已完成,可派遣后方部队进行收尾工作,完毕。”

一阵静默,不知是谁带头鼓起掌来,很快,越来越多的掌声加入,甚至有人率先从座位上起身,奋力欢呼:

“好!”

雷鸣般的掌声不亚于会场中的一场狂风暴雨,喝彩声如山呼海啸,所有观看了任务全程的同行都被这次出色、完美的行动折服了,不禁全体起立,发自内心地用热烈的掌声表达对见证这份活着的传奇有多么荣幸。

士气高涨的指挥大厅内,唯有傅君贤一个人格格不入,面色难掩沉重。

他抬头向画面里看去。虽然看不见傅声的脸,可仿佛父子连心一般,他竟也隐约察觉到傅声似乎一直沉默着面向那死去的女人,宛如身处一场寂寥的葬礼。

*

两小时后。

指挥中心的大门推开,已经换好日常制服的第七组一行人步入会场内。为了‘猫眼’身份的保密性,刚刚观摩的警察都散了,只留下一些必要的工作人员在内。

“猫眼同志,辛苦了!这次你可是立了大功啊!”

警备部长笑呵呵地走来,甚至主动握住傅声敬完礼还来不及放下的手:

“这次大获全胜,你们干得漂亮!不过我还是要说一句,你制定的计划太冒险了,你可是咱们警备部不可多得的人才,总是把自己置于最危险的境地无异于在悬崖上走钢丝……”

傅声一身熨帖制服干净利落,没有一丝血腥气,因为保密的缘故,他脸上戴着纯黑色的口罩,只露出一双幽亮的琥珀色瞳孔,站在警备部长面前微微颔首。

“这次行动还不能算得上尽善尽美,部长。”傅声说,“情报人员说,信鸽本来也在港口附近,可不知道他是怎么提前得知了消息,赶在我们到达之前撤离了。”

“你们能顺利平安归来比什么都重要!”警备部长拍拍傅声的肩膀,把人搂过来,展示一件宝贝一样自豪道,“督战员同志,刚刚你都看见了吧?不是我吹,即使是在军部,也未见得能找出几个像猫眼这么优秀能干的人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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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旁的督战员语气里也染上三分艳羡:“是,这小同志很有能力,换做我们战区,少说也是个少校起步……”

“你们就是拿中校来换,老傅他也不肯给的!”

警备部长哈哈大笑,又转过头向傅声看去:“等新党的烂摊子彻底摆平了,今年的银穗勋章非你莫属。”

傅声只略微与满脸赞许的男人对视一眼,平静地垂眸:“多谢部长。”

猫眼获得的大小荣誉早已不计其数,警备部长对傅声宠辱不惊的态度也见怪不怪,正要再说些什么,秘书忽然不知道从哪里跑来:

“部长,民主派的人在外面呢,说是有事想要见您。”

警备部长不快地斜他一眼:“你觉得我现在有空吗?”

秘书面露难色:“是……”

部长又问:“他们怎么来了?难道是有人给他们通风报信?”

秘书:“具体的行动他们应该不大清楚,不过现在外界盛传新党要有大动作,这个情况他们大概也能猜得出……”

部长不耐烦地挥手打断:“罢了,一群沉浸在乌托邦童话里的白痴,我没工夫陪他们打哑谜。告诉安保处,让他们快些离开,如果赖着不走就——”

傅声忽然道:

“部长,要不还是让我的人去处理吧。”

警备部长停下话头,向傅声看去:“嗯?”

傅声的目光不着痕迹地在一旁黑着脸的军部督察员上滑过,恭敬道:“七组的战友们已经累了,本来也要回局里休整。出去的时候碰见门口民主派的议员们,正好可以和他们解释一下,我的人都有分寸,知道该怎么说。”

部长略一沉吟:“也好,那这事一会儿就交给你办。”

那秘书得了准信儿,敬过礼便走了。警备部长十分满意地转向一直没吭声的傅君贤:

“老傅,你倒也是个帅才,能培养出这么得力的下属……要我看,你我都是老头子了,等猫眼再过个三四年,当你们特警局的二把手绰绰有余啊!”

“您过奖,他还差得远呢。”傅君贤这才跟着笑笑,比了个请的手势,“部长,时候不早了,我送您上车,参议院还等着您呢。”

“行,我不多唠叨了,也耽误你的人休息。”走之前部长最后在第七组的全体人脸上扫过一圈,赞赏地点点头,“未来可期啊!努力干,都错不了!”

七组人纷纷立正敬礼,目送着傅君贤带警备部长从前门离开后,傅声这才摘下口罩,转身面向身后的战友:

“韩总,和指挥中心的人交接一下,没事的话咱们尽快回自己的地盘。小于,去门口接待一下民主派的人,说话客气一点,别发生冲突。”

老韩应了一句,大步流星走了。于静伟反倒一愣:

“声哥,真去啊?一帮穷酸议员,至于么?”

傅声一边用骨节分明的细长手指慢条斯理地把口罩折叠好,放进上衣口袋,一边终于正脸看他一眼。

“如果人人都像你这样看人下菜碟的话,当年我和二哥就不会把你调进特警局的精英组了,于静伟。就因为现在你在警备部最扬眉吐气的地方待着,所以就能眼高于顶,看扁别人吗?”

于静伟有点不服气似的要反驳,被组里的小魏捅了一肘,这才将话咽了下去。傅声看穿他的心思,声音一沉:

“知道刚才部长对民主派为什么那么不友善吗?”

于静伟愣了愣。

傅声随意拉过一把椅子坐下,制服长裤包裹着的一双线条笔直劲瘦的长腿交叠,上半身靠在椅背里,手肘搭在扶手上,是个对组员进行战略复盘时惯有的姿势。

“他大动肝火,八成是要演给督战员看。”傅声说,“亲军派和民主派一直不对付,要不是新党人现在跳得欢,他们早想置民主派于死地了。于情,我们给部长个台阶下,让他不必非要在两派之间站队;于理——”

他顿了顿:“这两年还在议会里干实事的,除了他们也所剩不多了,不该再为难人家,驳了他们的面子。”

于静伟早已一句话都说不出来,惭愧得恨不能找个地缝钻进去。傅声不再看他,阖了阖眼:“你不愿意去就算了。二哥——”

“不不不,我去!”于静伟一叠声道,“声哥,我现在就去跟他们好好说!”

说着,他生怕傅声反悔一般,一溜烟儿地跑了。傅声轻轻吁了口气,手背向外挥了挥:“大家去车上等我和韩总的消息吧,今天都辛苦了。”

组员们纷纷应着“是”转身从后门离去,傅声坐在椅子里靠着椅背微微仰起头,闭上眼睛深呼吸,隐忍地吐出口气来,一手改握住扶手,指尖却用力到泛起淡青色。

几乎所有人都离开了,只剩一个不但没走,反而向椅子走近了些。傅声闭着眼睛默默地待了一会儿,薄唇轻启:

“……二哥。”

赵皖江看着傅声的脸,苦恼地咂咂嘴:

“小声,没事儿吧?”

傅声闭着眼轻飘飘一笑:“我能有什么事儿啊,二哥。”

赵皖江皱眉:“你拿个镜子照照,这小脸一点血色都没有!刚刚见部长的时候我瞅你就不对劲,总感觉你特别厌世似的,细看又恹恹的……”

傅声没说话,喉结小幅度滚了滚,眉眼间潜伏着温吞的惫色,灯光在青年细挺的鼻梁和凹陷的眼窝里打下深灰色的阴影。

过了一会儿,傅声稍微睁开点眼皮,嘴角弯了弯。

“二哥,我在这等局长回来,你也先上车吧。”他道。

……

二十分钟后,傅君贤回到指挥中心时,傅声已经好整以暇地站在走廊等候了。

“局长。”

他迎面跟上傅君贤,两个人穿过走廊,傅声除了脸色仍然有些苍白,方才的疲惫已然一洗而空。

然而傅君贤还是凝眸望了他一眼。

他开门见山地问:“谈谈吧,这次任务之后首都的天可是真的要变了,你怎么看?”

傅声跟在他身侧,回答:“大清洗就要开始了。从现场撤离之前我有看过那些情报,里面记载的内容对新党太重要了,这次的打击对他们而言甚至可能是毁灭性的。”

“这点我倒不这么认为,”傅君贤道,“自断一臂,短期来看会大出血,可如果不保全他们的核心力量,后果更加不堪设想……往后如果真的在首都开展扫荡,你要注意拿捏好这个尺度,不该碰的红线不能碰。”

傅声点头:“知道了。”

傅君贤忽然冷笑:“嘴上说知道没有用。傅声,你知不知道,你擅自切断和指挥中心的连线是个多出格的行为?部长下令要在三分钟内恢复通讯,如果重新接通画面的那一刻大家看到你做了什么不该做的,那就是万劫不复!”

傅声沉默了。

他们来到走廊尽头,傅声要去替傅君贤开门,被他抬手拦住,语气里带了火:“幸好行动成功了,部长惜才,也足够信任你,才没追究你的冒失。但很显然,平日我对你的嘱咐你根本没听进去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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傅声眼底闪过一丝挣扎:“局长……”

傅君贤决绝地一摆手,傅声立刻没了动静,负手而立。

“……算了,你已经大了,有自己的路要走,我没法插手太多。”

傅君贤叹了口气,转身背过手去,看着外面停车场里特警局的通勤车。

“说点更重要的事,”傅君贤忽然话锋一转,“轮渡系统开发得怎么样了?听说军部科学院已经把你从协助名单移到了负责人小组,有没有把握?”

傅声:“问题不大,这两年有关的知识我也一直在学,能跟得上。”

傅君贤点头:“那就好。对了,还有那个‘蛛网’计划……”

他收回目光,压低声音,“今时不同往日,当时我交给你的那些名单你一定要保存好。不管用什么方式,记住,保密是最重要的。”

“是,局长。”

二人陷入一阵心照不宣的沉默。傅君贤的眼神慢慢变了,不再似最初那样疾言厉色,观察了一下傅声苍白的侧脸,道:

“在屋子里和那个女人……小声,你没事吧?”

傅声的睫羽压下来,在瞳孔深处投下一小片暗色。

“没有,父亲。”他改口道,“我分得清,而且……时间过去太久,我早就快忘光了。”

傅君贤看了他一会儿,转头望着窗外。

“那就好。”他说着,叹了口气,“上车吧,今天你也累了,回家一定要好好休息。”

*

门被推开,客厅里,裴野吓得差点从沙发上跳起来,抬头看见玄关那站着的人,表情像戏法似的一阵变换:

“谁——声哥!你怎么才回来?”

傅声脱了鞋,将外套随手挂在衣架上,径直向他的方向走去。裴野坐直身体,瞪大眼睛:“声、声哥……”

他下意识把手背在身后,像正襟危坐的小学生。然而傅声只是路过客厅,眼看着就要走进主卧,裴野终于觉出点不对劲来,喊他:

“怎么了?你脸色好差……”

傅声脚步稍微顿了顿:“小野,我有点累,进屋睡一觉。饿的话自己煮个泡面,我起床再给你做夜宵吃。”

他声音有些沙哑,说完便进了屋,裴野慢半拍地应了一声:“哦,好——”

主卧房门关上了。

裴野脊背这才放松下来,悄悄把背着的手拿到身前。

换做平日他一定会追着傅声询问他为什么看上去这么反常的疲惫,可此刻他还沉浸在差点被抓到自己偷偷给组织发送消息的心有余悸中,握着手机的手心里都沁出一层冷汗。

也正因如此他丝毫不知道,关上门后,傅声刚刚还勉强装出若无其事的脚步突然一软,整个人差点贴着门滑坐在地。他跌跌撞撞地走向床头,到最后直接双膝一软跪倒在床边,浑身颤抖着拉开床头柜的抽屉。

“快点,”青年气音嘶哑,自言自语地念着,“快点……”

傅声面色惨白,骨节纤细的手指在药箱里战栗地翻找着,拿了好几次才握住一个药瓶,哆嗦着将其打开,不管不顾地倒出一小堆药片,数都没数就捻起几粒塞入口中,又抓过杯子,脸埋在杯口仰头囫囵吞下一大口水。

来不及咽下的水渍顺着唇角流淌至清瘦的下颌,顺着剧烈滚动的喉结下落,隐没在被打湿的领口。傅声颤抖地把杯子放下,玻璃杯搁在床头柜上发出砰的一声,可他听不见似的,毫无血色的双唇微张大口倒着气,终于浑身卸了力,靠倒在床边蜷缩成一团。

他的手揪住心口的衣服,手背上青筋暴起。

“没事的,”傅声睫羽如惊蝶振翅般抖得厉害,双眸涣散地呢喃着,眼尾却越来越红,“放轻松,不要应激……就快好了……唔!……”

有那么一个忍无可忍的瞬间,傅声的唇瓣张合,似乎想向门外的那个青年呼救。

可他犹豫再三,终究只是隐忍地闭上眼,身子一阵抽搐,彻底瘫软在床下冰冷的地板上,任自己被痛苦拖拽入深不见底的泥潭。

第26章 之死靡它 等待他付出的代价,究竟是什……

和好如初后——准确来说比关系修复之前甚至更上一层楼了——傅声很快就因为任务而成宿成宿在特警局加班不能回家。裴野像新婚之夜被抛在家的小媳妇, 常常一个人独守空房。

可很快,整个联邦局势的紧张蔓延到了社会的各个角落。学校里不断有人因为不明原因退学,裴野的室友也申请休学了, 连一向没心没肺的徐怀宇也开始惶惶不可终日。

人人私下都说,将新党人作为非法组织逐出议会的法案一通过, 潘多拉的魔盒就会彻底打开, 等待着联邦的唯有极.权军变这条末路。

特警局的名声在民众中愈发不堪。裴野品学兼优, 又有傅声这棵大树乘凉, 学校没人敢动他, 可背地里总有人讥讽他的表哥是“军部养的会咬人的狗”。

他教训过那些人几次,险些被H大记了过, 傅声知道了,百忙之中专程抽空过来劝阻他,提醒他现在万万不能出头惹事。裴野替傅声委屈,也知道他的难处, 后来有人在背后嚼舌根,他装聋作哑,心里却如烈火烹油。

这样的情绪,即便到了春风面前, 也很难完完好好地遮瞒住。

“春风”正是那个花店男孩的代号。裴野不愿和那个对自己颐指气使、仿佛无事不知的亲哥沟通,于是传递情报的重任便委以这小男孩。

迫于首都一日紧似一日的风声, 不到半月, 两个人几乎天天见面。打那次送的白色弗洛伊德被傅声带回家精心养护起来后,裴野得了借口,每天都来花店挑一束鲜花。有时是粉色郁金香,有时是白色铃兰花,有时是浅色的香槟玫瑰。

当然, 付钱的时候,十之不过一二。

久而久之,板着脸装小大人的男孩仗着裴野欠他一屁股债,说话也开始肆无忌惮地顽劣起来。

“新到的紫罗兰,有的还是花苞呢。您跟我来。”

爬上一段旋转的陡峭楼梯,春风领着裴野走进一间暗门后的阁楼,在他身后关上门。阁楼十分狭窄,破旧的桌上放着一盏三十年前的燃油灯。

“组织有指示,”春风边说边坐下来,“受保护的是军部的一把手,等法案通过,他会先秘密转往国外,等候时机成熟……也就是他们说的摘桃。务必要把行动扼杀在摇篮里。”

“这么庞大的计划,猫眼怎么可能能知道太多。”

裴野摆弄着桌上的紫罗兰,听见男孩啧了一声:“别天真了,警备部这两年提拔的特警系统的干部里就猫眼升得最快,要不是为了保密,军部都要给他颁勋章了!这人就是把见血封喉的匕首,但凡见到他真容的,最后都死了。”

“停停停,你这是哪来的古老都市传说,”裴野忍不住吐槽,“猫眼他……就算他作为和咱们立场不同的一方来说是麻烦了点,可现实生活中他挺善良的,那天卖花的时候你不也见到了吗?”

春风嗤的一声:“那也是个麻木不仁的刽子手,做了当局党同伐异的屠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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裴野气笑,胳膊肘搭在桌子上倾身向前:“我说,这些词你都从哪学来的?”

“裴参谋长,和我养父母。”春风白了裴野一眼。

春风口中的养父母是这家花店的老板和老板娘。一对中年夫妻,因为被军队的兵酒后失手打死的可怜儿子,毅然决然选择了参加这场风雨飘摇下的革.命。

“有没有一种可能,既然猫眼是个你嘴里无情的杀人机器,”裴野酝酿了一下又接着问,“把他和他的战友策反到我们这边,为组织所用不好吗?据我观察,这群人没什么政.治立场,当特警单纯是谋生。”

男孩不赞同地翻了个白眼:“你不怕他也成了卧底,哪一天突然背刺我们?”

裴野五官微微扭曲,眼底噙起一丝愤怒:“你什么意思,什么叫也是?”

“怎么,难道你的工作不就是要算计他?”

男孩眯起眼睛,看了裴野一眼,突然间恍然大悟般长长地哦了一声。

“或许你喜欢他。”

男孩说。

裴野的瞳孔猛的缩紧了:

“谁——”

“你喜欢上猫眼了,日久生情,对吗?”男孩语速快如连珠炮,“所以你才一直对我们的道路抱有幼稚的幻想,希望双方彼此妥协、折中、让步,是不是?”

裴野的呼吸急促起来,他像是阴沟里的老鼠,在有人掀开下水道上的石头、阳光照进来的一瞬间慌张地四处乱窜,却始终都困在原地无处遁逃。

裴野很少有这样被戳破了的气球一般蔫儿了的样子,男孩更加笃定了自己的推断,站起身垂眼看了看桌上包好的紫罗兰:

“怪不得比起情报,每次来你更用心的是给猫眼选一束他喜欢的花……我要把这事汇报给裴参谋长。”

“别!”

裴野的脸顿时失了血色,紧紧抓住男孩的胳膊:“我之前是把这些事想得理想化了些……我保证,裴初想要的情报我一定给他拿来,行不行?”

“谁知道你会不会包庇猫眼?”

“我是裴初的亲弟弟,我要是使坏心眼,他弄死我不是易如反掌?”裴野一顿连哄带骗,就差要举手发誓,“你摸着良心讲,组织要我汇报猫眼的动向,我不都老老实实交待了?”

春风这才慢慢坐下,看他的眼神依旧狐疑,语气却不如最开始那么冷硬:“你,留待观察……”

砰的一声,暗门被大力推开,震下一层阁楼上的积灰!

花店老板,春风的养父满头大汗,气喘吁吁地站在门口,他跑得很急,说话都发不出声音,嘶哑着低吼道:

“有条子——快走!”

男人最后两个字对着裴野,几乎是声嘶力竭地喊出来。裴野大脑一瞬间宕了机:

“暴露了?!”

“快走!”男孩一下子跳起来,“让他们发现你就完了,别管我们,跑!”

春风的养父几乎疯了似的跑到角落,从柜子里拿出一沓资料和几个硬盘,又颤抖着伸手去摸索打火机;裴野连手里的花都忘了放下,跌跌撞撞站起身往外迈步,差点被椅子腿绊倒。

须臾功夫,楼下传来杂乱的脚步声,以及一个青年的怒喝:

“都给老子站住,不准动!安全检查!”

裴野登的犹如晴天霹雳。

是赵皖江。

这种级别的抓人行动,居然动用了特警局视为宝贝疙瘩的第七组,原因只可能有一个——

组织一直警示首都各情报人员即将发生的大清洗,开始了。

比死亡的阴影更先一步笼罩上裴野心头的,反而是一种从灵魂深处生发出的更加刻骨的恐惧。

他怎么逃得过第七组的搜查?

别说今日逃不逃得出去,只需一眼,赵皖江便能认出自己的影儿。

“让他们看到你在这暗门后头,罪名可就坐实了!”

春风用尽全力把裴野推出门外,他正要寻个时机翻窗子,手腕忽然被拽住,他回过头,冷不防对上男孩死死盯着他的眼睛。

“一定要活下去,”男孩目眦欲裂,一字一句说道,“记住,不惜一切代价!”

说完,春风最后凝视了裴野一眼,毅然决然关上了暗门。

他脑子还浑浑噩噩着,脚下虚浮,只是机械地做着逃跑的动作,春风的话却像咒语一样在脑海中不断回响。

不惜一切代价……不惜一切代价……

等待他付出的,究竟是什么?

“谁在那里!”

裴野一个踉跄,差不点从楼梯转角摔下来,翻窗已经来不及了。他脑海中一瞬间闪回了一百种自己的下场,他会被怎样并不重要,可刚刚春风和他的养父为了保护自己而断后,一切努力竟然就这样化为乌有了吗?

一道手电筒的强光晃得裴野睁不开眼,他下意识转过身抬手挡住脸。

“把手放下!”

刺激的白光让其余的感官也变得迟钝,裴野放下手,眯起眼睛强迫自己适应这光线。楼梯下方传来倒吸一口凉气的声音:

“怎么是你这孩子!……”

赵皖江放下手电,震惊得合不拢嘴,“你为什么会在这里?”

赵皖江嗓门大,裴野还没来得及想好搪塞的理由,不远处也闻声走过来一个人,拿起手电筒往楼梯上照了照:

“怎么了二哥——”

手电筒打过来的瞬间,裴野逆着光看清了傅声的脸,傅声也看见了他的。

傅声一身黑色警服,戴着一双黑色皮手套,剪裁合度的衣着勾勒出他利落清瘦的身姿,纯黑的面料映衬得青年肤色莹白,整个人如一把出鞘的武士刀,锋刃森森。

他们目光交汇,傅声琥珀色的瞳孔微微收缩,表情却如面具般毫无波澜,视线在他身上停留片刻便漠然移开,关掉手电筒,唇角微微一动。

“带他下来。”

傅声毫无感情地说。

寥寥几字,就足以让他腿软。

赵皖江大步迈上楼梯,一把薅住裴野的肩膀,边把人带下楼边在他耳边低声耳语:

“老实点,别让人知道你认识小声。一会儿让你干什么,照做便是。”

裴野的声音因为紧张而尖锐得失真:“这是怎么了二哥,你们要干嘛?”

“你个学生仔,少管你哥的事。”

赵皖江最后在他背上拍了一掌,裴野半真半假地露出惊慌失措的表情,低着头像贼似的贴着墙根儿走到花店一楼的角落。

一楼墙边站了一溜人,有的一头雾水,有的瑟瑟发抖,不过尽是些倒了霉的顾客。

“安全检查没结束之前,都不许离开,否则小心这玩意不长眼。”

楼下的老韩晃了晃手里的枪,本来面露怨气的见了亦缩了脖子再不敢吱声。裴野小心地挪到一个不起眼的墙角,偷偷斜着眼睛往楼梯上张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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楼上的搜查仍然没有停止,乒乒乓乓的翻箱倒柜声令人心惊肉跳。

裴野努力竖着耳朵,从混乱中并不费力便辨认出赵皖江的大嗓门。

“他大爷的,这暗门后头没有人!”

裴野顿时松了口气,面上还装着惶惶不安的无辜路人模样,心里却为警备部扑了个空而有种劫后余生的快慰。

可很快,傅声的声音从楼上传来:

“滑轨生锈严重……这是个双向暗门,真正的常用密室在另一边。二哥,退后。”

裴野的心登时沉到了无尽深渊。

楼上的翻查都停了,整个二层小店安静下来,只听咔哒一声,暗门再次被推开,忽然轰的一声巨响,接着两发枪声,一阵咚咚的沉重脚步叩在木地板上,随即一声暴喝:

“跪下!”

完了,裴野心里知道,全都完了。

阁楼里那不堪一击的机关怎么可能拦得住常年在一线出生入死的七组特警,从一开始就注定了这是毫无胜算的负隅顽抗。

“不愧是训练有素的走狗,闻着味就……”

花店老板喘着气,话没说到一半,闷哼一声,一声骨头碎裂的声音即使在楼下也能听得清清楚楚,困在一楼的几个闲散人员霎时面如死灰,店里鸦雀无声。

不知道动手的人是谁,接着便能听到赵皖江道:“烧得倒是干净,可惜这硬盘你砸坏了也能修复。”

裴野就差竖起耳朵仔细听,可他始终没听见春风的声音。

逃跑了吗?

不,不可能。一个十三岁的小孩儿,让于静伟这种人徒手捉住十个都不在话下。他几乎可以想象出此刻春风和他的养父并排跪在一块,被人拿枪指着,却倔强地梗着脖子偏要抬起头,不服输地怒视着一屋子警察的模样。

顿了顿,赵皖江似乎在询问另一个人:“真是造孽,这还有一个孩子……要不要把他们带回去?”

又有一个七组人道:“部长的意思是,格杀勿论。”

裴野反应了一会才明白过来,这两个人是在对同一个人请示——赵皖江如今是特警局七组组长,而傅声是干部首席,两人行职级上差了半级,执行任务时傅声拥有说一不二的最高权限。

过了好久,傅声都没有回答。倒是阁楼里花店老板咳嗽着,狼狈地率先嘶声道:

“你们但凡还有一点人性就该放了我的孩子,我儿子是无辜的!”

“一群军.政府的恶犬,难道你们连最基本的良知都泯灭了吗?!”

“我就是死,也要诅咒你们下十八层地狱——”

有人听不过,拿什么东西把男人的嘴粗暴地堵上了。花店老板凄厉地呜呜呼号着,衬得楼下像死了一般寂静,有人已经两腿打颤蹲在地上起不来,还有的瘫坐在架子后头喃喃自语:

“别杀我,我不是新党人,只是路过买花,我什么都不知道……”

楼下唯一的一个知情人此刻站在楼梯下方,紧张揪着他的胃,令他翻江倒海的几乎要吐出来。

压抑仿佛令这个小小空间里的时光静止了。

不知过了多久,久到裴野几乎以为自己产生了幻觉时,他听到傅声轻轻地、平静地命令道:

“开枪吧。”

砰砰两声枪响,楼下的人皆是浑身一震。楼上单薄的地板上响起咚咚两声子弹壳落在地上的脆响,紧接着是某种敦实的血肉倒在地上的厚重闷响。

无论怎么数,都只能是两个人。

裴野的手痉挛似的抽了抽,手里的紫罗兰掉在地上,纸包的花束在地面弹了弹,震碎的花苞散落一地。

楼上传来若有若无的血腥味,有心理素质差的已经捂住嘴跪倒在地上干呕起来。裴野扶着楼梯扶手才勉强撑住身子,他攥住栏杆,用力到指节青白。

楼梯发出嘎吱嘎吱的动静,透过扶手传来的震动,裴野似有感应地抬起头。

七组的人正陆陆续续从楼上走下,最前面的人正是傅声。

很久很久以后,裴野都忘不掉那一天傅声的样子。

傅声高挑修长的身影从墨汁般的阴影中走出,楼下灯光照亮他一尘不染的制服与冷白的面容,连一丝火药味和血迹都不曾在身上留下,黑色短靴踏在年久失修的楼梯踏板,步履从容不迫,叩响在楼梯上的每一步都残酷如死神的倒计时钟声。

楼梯间很暗,可傅声的眸子如古井无波,唯有瞳孔折射出一丝冷血动物般深冷的光。

他终于明白,为什么傅声的代号叫作猫眼。

傅声边走边环视楼下已经吓得失了魂的人群——说是环视,他的头几乎没有动,只是缓缓转动眼球,像是农场主在凭心情挑选待宰割的家畜。

等走到剩下两级台阶时,傅声站住,抬起手一边摘下手套,一边沉默地继续望着剩下的人。

裴野就在他不到半米的地方,可傅声根本没给过他哪怕一个眼神。

“如果有人把今天的事乱说出去,”傅声垂着眼帘扯下紧绷的手套,翻了翻手腕,伸长五指活动几下,手背上细长的掌骨筝开苍白的皮肤,如流动的琴弦般一阵起伏波动;他说话声很轻,可整个一楼都能清楚听见,“——与楼上的人同罪。”

傅声握着手套,仍没抬眼,声音冷得淬了冰:

“各位的脸,我可都记住了。”

屋内空气一僵,不知是谁带头唯唯诺诺地说了句不敢,店里顿时响起此起彼伏的告饶声,傅声身后赵皖江挥挥手喊了句都快滚,满屋子人顿时作鸟兽散。

只有裴野还傻傻地杵在原地,他看着傅声,好像自己第一天认识他。

终于,傅声微微转过脸,目光短暂地在他脸上停留一瞬,眉心微蹙,语气沉了沉:

“你不走,是打算陪他们一起上路?”

裴野哦了一声,松开抓着栏杆的手,嗓音还颤抖着:“好的,警官。”

他后退几步,转身头也不回地跑出花店。穿过马路前一秒,他余光似乎看到楼上有人在窸窸窣窣搬动着什么,可能是某人的尸体,他不敢看,怕下一秒自己就会发了疯。

这是裴野人生中第一次以敌对阵营的视角与傅声正面交锋。后来他渐渐明白,刀山血海铸造了傅声这把剑,裴野被他这冷酷凛冽的气场所震慑,却又终将为他傲雪凌风般的肃杀无情所深深吸引,如飞蛾扑火,奋不顾身地拥抱傅声那危险的一面。

可此时此刻,他第一次也是唯一一次,对傅声产生了无法消弭的厌恶。

他逆着风跑了好久,穿过数条街道,嗓子里呛着风,铁锈般的血腥味在口腔里弥漫。

终于,裴野在一个公共电话亭停下来,从裤兜里摸出硬币投进去,抓起话筒颤抖地按下一串号码。

他脸紧贴着话筒,从危险中脱离的后遗症让他精神高度集中,变得疑神疑鬼,等待电话接通时无时无刻不在四下张望。终于,听筒里传来滴的一声。

裴野说了声喂,忽然发现自己竟然带了哭腔。

电话那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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