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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1章 一场伟大的反叛 他承认他是个心胸狭隘……
与此同时, 在魔界内,萨维里仰望着那座已经彻底修葺完成的宫殿。
灰蓝色的天幕低垂,黑曜石砌成的塔尖直刺天际, 宫殿的最上方刻了格子的名字。
十字刀疤下的眼睛眯起来,他感到了一种朴素的快乐——这很不容易, 因为萨维里殿下是以恐惧和欲望为食的, 他整日整日地沉湎于生死之间的刺激感之中, 这种近乎白开水般的快乐已经很少能体会的到了。
一位堕天使部下悄声走到他身后, 低声向他汇报了今天的战况, 战况取得了突破性的进展,因为塞缪尔殿下破解了他们久攻不破的幻境。
“只是伤亡人数还在持续性增加,”, 自他们开始进攻天国以后, 伤亡人数已经来到了一个可怕的地步,不管是他们这边的恶魔和堕天使还是天国里无辜的天使。
萨维里无动于衷地听着,在部下“是否要暂缓进攻节奏”的询问下强迫自己重新去思考了这个数字的含义, 还是觉得无所谓。
所谓“一将功成万骨枯”, 他们这是一场战斗, 而且是惊天动地的正统争夺战,当然要死人,不死人难道在玩过家家吗?
他动作夸张地摇头:“相反,我们还要继续增派人手, ”, 说到这里,他狭长的眼睛转动了一下,有意压低了声音,“让恶魔军团的人上, 现在正是比拼意志力的时候,我们的堕天使可是相当柔弱呢。”
听懂了萨维里的意思,部下还是忍不住道:“第六重天主城的恶魔在一个大型魔法下全部消失了,那样控制精准的大型魔法只能是塞缪尔殿下所为,虽然不清楚塞缪尔殿下的具体计划,但是他明显有意借恶魔立势,在这种情况下哪怕是恶魔,也尽量保存一下有生力量比较好吧。”
萨维里居高临下地注视着他,语气森冷:“继续加,不管是塞缪尔还是我们,最终的目的都是把主神逼到绝境,为此需要不断地向他施压……死亡是最好的施压方式,不论哪方立场的死亡。”
他不再想理会这名部下了,但又觉得部下说不定蠢到连这些事都做不好:“如果恶魔不听话就去找魔王利维,他是很维护我们堕天使的。另外,为了适当表示堕天使的诚意,让纳西弟带领他的手下前往第五重天作为先锋部队。”
“那很危险!您不是要放弃纳西弟吧。”
萨维里转动了腕子上和格子同款的手串,觉得这个人真是蠢不堪言:“是啊,”,他没好气地回答。
把那名部下打发走,萨维里陶醉在自己的美梦里,还是不急着去四重天和塞缪尔见面。
反叛,伟大的反叛,他在心中喃喃自语。
在他最后一次过生日的那天,也同时是他父亲的忌日,他向他的父亲发誓他会做出一场成功的反叛,如今他真的做到了,距离他为他的父亲报仇也只差一步了。
成功的反叛……
单以他自己是做不到这个地步的,这并不是他妄自菲薄,只是他萨维里再天才再机关算尽,终究只是一个六翼炽天使的反叛,根本不会被主神放到眼里。
涩兰的手段能力相较于他怎么样?不还是被撕碎身体,灵体被强制禁锢着成为了主神维持保护屏障的工具了吗?
所以他在一开始就想好了,要做成这一场反叛,必须拉塞缪尔下水。而正好的是那个昏庸迂腐、嫉妒成性的主神也看不惯他的好儿子,这真是老天爷都在助他一臂之力。
威胁丹吉、协助塞缪尔驻扎失乐园、为塞缪尔集结有心反叛的追随者……他一步步“帮助”塞缪尔从主神之子成为了大名鼎鼎的堕天使。
他知道塞缪尔对他的行为心知肚明,但是知道就知道了,反正他不帮他,塞缪尔自己也会走上这条道路的:塞缪尔是无法平庸的,他只能轰轰烈烈,要么轰轰烈烈地活,要么轰轰烈烈地死。
在他一手打造的剧本里,有人血肉横飞,有人悲痛落泪,生、老、病、死、求不得、怨憎会、爱别离、五阴盛……这些都是他们的,而自己坐在统筹一切的后方,只是偶尔把他的目标往定好的位置提拉一下的蜘蛛而已。
父亲的死是他经历的最后一桩苦痛了,接下来的日子里,他有格子。
说到格子,他想起前段时间去七天“看望”维托时的事情……好吧,他承认他是个心胸狭隘的男人,会对一切和格子藕断丝连的人斩尽杀绝。
那时他去往维托在七天边地住的小院,位置很偏僻,周围也鲜有人烟,不过环境很不错,院落附近收拾的也利索,所以并没有凄清之感,说是静谧更合适吧。
他推开那扇青色的大门,推门的声响惊动了院子里葡萄架上站着的黄色小鸟,黄鹂一类的,叫声相当清脆,在那串残留着余韵的鸟鸣中,维托转过头来,看到了萨维里。
维托的腿在丽莎的治疗上从外观看上去已经没有问题,其中的筋脉也长好了,但是不知是不是神经记住了摔落到地上筋骨寸断的痛,这两条腿自己不再肯好好走路了,而维托也正无所事事,所以他长久的只是坐着,坐到最后,真的生出了一种他已经残废了的错觉。
不对,不是错觉,他就是残废了。
没有翅膀的天使,怎么能不算残废了呢?要不是如此,主神也不会专门给他安排了住处和定时定点照顾他日常起居的仆从:仆从照顾着他这样没前途的主子没有一点油水可捞,所以每日都死气沉沉;住处并不差,所以算是个装修精美的坟墓,让他一直住到死。
他不会有工作、也不会结识到新的朋友,更不会有哪一位善良的女天使可怜他的残疾而爱上他,维托的生命从别沿台摔落的那一刻开始,所有的可能性都被清零了。
若说他现在生活中唯一的乐趣,就是期待格子每周一次来看望他。
格子给他带来了黄鹂鸟,给他支起了葡萄架,会陪他坐在院子里看着圆盘一样的月亮小酌几杯。
他爱上了格子。
本来可以不爱的。他和格子只是魔法学院的前后桌,缘分说深很深、说浅也浅,毕业后各奔东西,他很快就会忘记格子,像忘记儿时某个夏天午后的一场风。他有天赋有能力,一定不会缺乏愿意向他投怀送抱的女天使。
然而他残废了,没有了大展拳脚的机会,甚至连简单而低薪的工作也无法做——因为那样有引发对于他翅膀折断讨论的隐患,毕竟凶手可是主神的“爱子”。
所以他只知道一个格子,所以他不由自主地要爱上格子。哪怕格子也偏心着那个伤害了自己的凶手。
他一直有关注着加赫白的状况,真可笑啊,那个阴狠的魅魔崽子竟然改头换面成了神之子,圣洁光明的代名词……那些爱戴加赫白的人,他们知道自己拜服的是个什么东西吗?
从始至终,他连一个来自加赫白的道歉都没有收到过……或许道歉与否也不重要了,他只是想问问加赫白,当时到底为什么要害自己,自己犯了哪一样需要被惩罚至此的错误吗?
维托看到门口的萨维里,下意识地想站起来,但是两条腿不听从他的调遣,稍微一用力就抽筋般地发抖,于是他索性就直接坐稳了,他有他的骄傲,不允许他在这个大概算作情敌的男人面前两股战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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萨维里的脚步声并不急躁,但带有一点不加掩饰的冒犯意味。边打量着院子里的葡萄架和院子角落的用红砖垒起来的不知什么动物的窝边踱步到维托面前,他嘴角轻轻一挑:“活得很悠哉嘛,”,他看着维托,若有所思地摸起下巴,“果然人不工作就不会变老的吗,你和那时候没什么变化呢。”
维托确实没见长,眉型下巴还是少年时的样子,只是眼睛黑沉了许多。
坐在葡萄藤下的藤椅里,他在斑驳的阳光中朝萨维里一点头,语气不冷不热:“多谢夸奖,萨维里殿下也不要太忙了才好。”
萨维里把左手插进裤袋,站得松散,好像故意想把影子投在维托面前,他抬起右手拨弄着用竹竿扎起的架子:“是格子弄的吧?”
“你既然来了,不会猜不到,”,维托回得毫不客气,语气仍算平静。
“我只是想格子的手笨,要是我的话肯定不会让她动手,”,萨维里眯起眼睛笑了笑。
维托转过脸,只是盯着葡萄藤绿意盈盈中的一抹嫩黄,那只黄鹂鸟也察觉到了什么,安静了下来,只剩风吹过藤叶的细响。
“那真是对不住了,劳累了萨维里殿下你的宝贝格子,”,维托轻声开口,皱了一下眉,“我无意追究萨维里殿下你作为堕天使是怎么来到圣浮里亚的,但是我不太想看见你,如果你没有其他的事情的话可以出去了吗?”
萨维里眯起眼睛,看维托的眼睛,漆黑而清澈的眼睛,黑白分明,还是没有经受过污染的少年人的眼眸,其中的倔强也好、怨愤也罢,什么都清清楚楚地写在了眼睛里,一点都不藏。
“你真的甘心吗?”
萨维里的声音低成了呓语,带上了一抹若有若无的蛊惑意味:“凭什么犯错的人活得风生水起,而受害者的你却要日日煎熬在痛苦之中呢?是主神和加赫白对不起你,你有权利让他们付出代价。”
维托抬眼望着他,嘴角勾起一抹浅淡的笑意,但是捏着扶手的手指却不受控制地用了力气:“主神会负责我的生活,而我不再追究加赫白的责任,这是早就说好的事情,不需要萨维里殿下再费心了。”
萨维里一眨不眨地注视着他,忽然“嗤”地笑了声。
狠狠一拍扶手,维托咬紧了牙关,腮边鼓出一块硬绷绷的肌肉:他不需要别人来可怜他,更不需要谁来宣告他的失败。
“来人!”他想叫护卫把萨维里赶出去,然而萨维里戴着半掌手套的冰凉手指饱含威胁地摁在了他的颈侧。
“你要是叫人可就麻烦了啊,”,萨维里捏出一副软绵绵的声线,在听到维托冷硬的质问“你要杀了我吗”时堪称可怜巴巴地半蹲了下去,“怎么会呢。”
两人的视线终于齐平了,维托毫不在乎地一笑:“你杀了我也没关系。”
“哦?连死也不怕吗,”,萨维里歪着头看他,“那为什么不敢让主神给你个说法呢。”
他忽然倾身,维托惊得向后躲闪了一下,不过萨维里的话语还是清晰地传到了他的耳中:“事实上,如果格子愿意的话,我可以主动退出。”
“别这样看着我嘛,”,萨维里笑起来,“格子她不接受堕天使,不然她为什么到今天还在伊甸园做着净化天使的工作呢,早点跟我去魔界多好。”
不为所动地看着对方,维托冷冰冰的:“想在我这里发疯的话也适可而止比较好,你以为我会相信你的疯话吗?”
“相不相信的都由你,我也没期待你立刻和格子在一起的那种事情哦……只是,”,萨维里翻出一个折过的信封交给维托,“我希望你帮我个忙,也帮你自己。”
……
萨维里通过别沿台踏上第三重天的土地,在恶魔的注目礼下向前迈了步,他忽然觉得自己身轻如燕,脚下仿佛装了弹簧般,随着他关节的活动一步一弹。
今天,格子就会来到他的身边,同时来到的大概还有维托的死讯,以“协助反叛”的罪名被处决——谁能抵抗得住欲望天使的蛊惑呢,一只残废又心智不全的天使更是没说法的。
“啊——”他呼吸着新鲜的空气,视野辽阔到了无边无际的地步,而着无边无际之中,遍地都是他的军队,他的力量。
春风得意到了这个地步,萨维里忍不住地又要发疯了。
在由堕天使组成的心腹部队中大步穿行着,他张开了双臂,漆黑的衣衫在手臂上垂下来,像一只大型的蝙蝠,他和两边站立的威风凛凛的堕天使卫队接掌而笑。
“格子格子格子——”口中战栗着发出了含混的音符,在队伍的最前方,他看到了塞缪尔和加赫白,事到如今,他看加赫白也能看的入眼了。
因为兴奋,眼上的十字刀疤开始发亮,他不太在乎,依然笑得夸张,嘴角上翘,像个扮演小丑的魔术师。
一步踏出去,手腕上的链子忽然断裂了,各式各样的珠子滚落了一地。
没人在乎一串手链的存亡,堕天使们的欢呼声沸反盈天,而在一波又一波的吵闹中,萨维里深深低下头去睁大眼睛望着四散滚动的珠子,嘴角还存留着那个笑容。
第142章 孤立无援 死亡盘旋之地
神殿中昏黄的烛光在银白壁柱上投下忽明忽暗的影子, 香炉里细碎的檀香灰不断塌落,带起一阵幽幽的焦味。在乳白的空气中,弥漫着一股陈旧烛油的沉闷气息, 偶有寒风从彩窗的缝隙里钻进,掀起地面上一圈细微的尘土飞扬。
主神已经在神殿里坐了一天, 下方的阴影愈发深沉, 仿佛要将他吞没, 那名随身副官终于看不下去了:“主神大人, 请回吧。”
主神依然一动不动, 他已经见老了,脸上的皮肤无论怎么提拉都不受控制的松弛了,他是个很重视养生的人, 但眼下浮着一圈凸起的紫红色眼袋, 也是怎么掩饰都掩盖不住。委顿地靠在神殿正上方的座椅上,更能感受到他身材的走样。
副官踌躇片刻,找到一套安慰主神的说辞:“前面上报第六重天的魔族已经被击退了, 想必因为这个弥罗汀殿下认为没有叨扰主神大人的必要, 才没有来吧。”
对副官的劝慰充耳不闻, 主神枯坐在神座上,成了一尊衰老而丑陋的石像。
不知这样过了多长时间,神殿里越发昏暗下来了,想着一直这样坐着会不会着凉, 副官放轻脚步到后面取了一张毯子回来, 想盖到主神身上,然而毯子刚刚触及到主神的身体,主神忽然睁开了眼睛。
浑浊的、充斥着血丝的眼睛,在阴暗里紧紧盯住了自己, 宛如深渊中裂开的血口……副官惊叫一声,手上的毯子落了地,而他自己也张牙舞爪地向后跌在了地上。
他后知后觉地意识到了疼,视线颤抖着下移,他目眦欲裂:他的胳膊被齐齐切断了!鲜血如被拧开的管线,在空中喷洒成浓稠而灼热的雾,断肢滚落在两米开外的位置,皮肉翻卷、骨茬森然。一只巨大的银灰色蝴蝶在周围低飞盘旋着,蝶翼震动卷起一阵冰冷的风,传出金属刮擦般的尖锐细响,如钢丝在颅骨内回转。
“啊啊啊!”他惨叫起来。
副官的惨叫犹如被剥皮野兽的哀嚎,在空旷的神殿中回荡,又渐渐湮没在无边的寂静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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主神如梦初醒似的坐起,衣袍摩擦出沉闷的沙响,他面无表情地看着那个在下面嘶喊惨叫的副官,神色倦怠地捏了鼻梁,然后一挥手——副官断掉的胳膊又回到了他的身上。
脸色惨白地爬起来,副官颤抖着嘴唇:“多,多谢主神大人。”
主神垂眸看着在自己手边飞舞着的蝴蝶,沉声开口:“希拉受到惊吓时会展现出很强的攻击性,是我疏忽了,没有提前告诉你。”
“不,不,是我的错。”
“帮我倒杯茶来吧,”,主神叹息着说道,声音仿佛从地底传出。
“是,”从喉咙中挤出这个字,副官一百个不愿意再去接近主神了,尤其是那只银色的蝴蝶还在周围环绕着主神时。
将茶杯送到主神手中,副官还是轻声说了句:“已经不早了,主神大人早些回去休息吧。弥罗汀殿下今天看样子是不会来了。”
头很沉重地一点,主神抬手示意他退下。
手臂抬起,蝴蝶形状的杀戮天使希拉就停在了他的手背上,蝶翼收拢,静静伫立。
主神望着这只冰冷的蝴蝶,又叹了一口气:他之前很不喜欢希拉,因为希拉并没有人类的理智,最多只能作为某种武器,不过现在看来,还是不要有那么多理智才好。比如弥罗汀,废物一样的东西,也会被塞缪尔笼络住背叛了他!
他的好孩子们啊。塞缪尔、番尼、惊奇……背叛了他;涩兰、乌列死掉了,他手上还有谁呢?一个已经变成傻子的北千里、一个没有理智的希拉,剩下的就是一群既没用小心思又多得令人生厌的小辈们了,但是弥罗汀已经作为他们的代表证明了他们的不堪大用。
对了,他还有他亲爱的神之子——加赫白,他到哪里去了?
————
今天是伊甸园内全体净化天使体检的日子,对于净化天使,体检更多的不是为了检测他们的身体健康情况,而是为了保证他们作为净化天使仍然是“纯洁无暇”的,毕竟净化天使工作中接触的都是怨灵或者邪恶的魔族,一个不慎就有可能会让他们沾染上黑暗力量。
从前的净化天使对于体检是很不重视的,因为他们对自己的身体有数,也知道沾染了黑暗力量的表现,并且对于他们净化怨灵或者铲除污秽的工作,是否沾染了一丁半点的黑暗力量根本无伤大雅;相反,如果被检验出了黑暗力量,那才是件丢人的事情呢。
不仅丢人,而且麻烦。按照目前的规章制度,一旦净化天使被检测出了黑暗力量,就会立即被停职审查,审查虽然是走个流程,不过丢了工作和惹了一堆麻烦的事实是跑不了的。
然而现在情况有变,自从主神开始拿伊甸园作为处决异己的刑场后,净化天使也不由得人人自危,毕竟他们作为主神的行刑手,是很清楚流程的,一个本来正常的天使,身上被植入了一点哪怕不属于他的黑暗力量,也会在净化法阵中魂飞魄散。
这其中只有格子还对体检保持着无所谓的态度,因为她是不接触处决天使的工作的,宁愿自己主动边缘化去做低阶的净化任务。
格子在早上醒过来后翻看了自己今天的日程表,并没有净化任务,是个阳光明媚、悠闲自得的一天,于是她打了个呵欠重新躺下。
“……体检,”,她嘟囔着,翻了个身,体检最晚一轮波次在上午十一点,如果她能起的来床就去,起不来就不去了,她做了如此决定——并且暗自期待自己起不来床,因为体检的流程非常类似于她小时候在魔法学院的考核,那种考核给她留下了相当深刻的心理阴影。
不过早上九点二十,她还是起来了,顶着一头蓬乱的长发坐在餐桌前,享用着潦草做成的早餐。
她从伊甸园毕业的时候认真考虑过搬出主神殿,不过最后还是没搬。因为在塞缪尔和主神闹得最僵的那段时间,格子一直呆在伊甸园里,对来龙去脉不甚清楚,所以她对主神殿这个她从小长大的地方还是有感情。
格子认为只有这里才算家,虽然萨维里堕天了,塞缪尔被拉入系统后就再也没回来过,加赫白也搬到另一处小房子里……但是她还是认为只有这里才算家,这个家已经摇摇欲坠了,她要是走了就更完蛋了。
塞缪尔哥哥、萨维里那个笨蛋,还有小白,他们都不管这个家了,她来管。
吃过早餐,格子认命般地换上衣服,梳好头发,认为让自己体检是命运的安排,扎完头发,她一低头,在梳妆台上看到了萨维里送她的那串手链,思索了两三秒,拿起来戴了上去。
主神殿离伊甸园很有一点距离,格子懒得自己飞着去,叫了个护卫开车送她,而她坐在车里撕开一包软糖,一边翻着通讯器一边吃糖,算是弥补了自己敷衍了事的早餐。
大概还有二十分钟就要到体检地点的时候,格子收到了一条消息,是她的同事梅丽珊发来的,说自己今天有一项净化任务,但是她在医院的男友伤势又加重了,她显然没办法去了。
“可怜的梅丽珊,”,格子长吁短叹起来。
梅丽珊的家在第四重天,还有着一位与她郎情妾意的男朋友,他们之间正是主神倡导的年轻人之间健康纯洁的恋情。不过梅丽珊如此地听从了主神的谆谆教诲,但没能得到对应的好运。
在四个月左右前,一次她下班回家时,正遇上恶魔军团终于克服千难万难攻上第四重天,梅丽珊几乎是中了头彩,好在她有着一把好力气,在危机关头逃开了,不过还是在恶魔的攻击下受了轻伤,制服也被炸出了一个窟窿。
梅丽珊的男友义愤填膺地咒骂了所有恶魔的祖宗十八代,然后为了照顾梅丽珊搬来和她同居了。
两个月后,他们特意布置过的“新房”在天使与恶魔的激烈斗争下遭到波及,被烧毁了,梅丽珊当时正在外面宣泄着她的在繁重的工作下产生的购物欲.望,逃过一劫,她的男朋友就没那么好运了,直接住进了医院。
在医院里,梅丽珊趴在男友床边哭哭啼啼,她的男友颤抖着抬起一只手,气息奄奄:“抱歉小梅,我没能救出你那件制服裙子。”
梅丽珊听后哭得更伤心了:“我的项链和大牌香水你也没救出来啊,呜呜呜。”
总之在这个催人泪下的爱情故事中,梅丽珊没有制服可以穿了,一年一次的申请名额已经用光,她只好找到了格子求助。
格子一方面作为她的组长,另一方面也自觉自己对梅丽珊的不幸有着不可推卸的责任:她为恶魔军团提供了部分情报并且在一些重要给关口利用自己的职能给恶魔们开了绿灯,否则恶魔军团是没办法这样迅速地打上第四重天的。
况且就算这些不提,第四重天恶魔军团的首领萨维里可就是她的男朋友。
因为这些原因,格子对梅丽珊是能帮则帮,今天面对着梅丽珊的求助她当然也是义不容辞。
不过梅丽珊要请求格子帮助的并不是常规的净化任务,正是格子唯恐避之不及的“处决任务”,好在并不需要格子亲自动手,这还能让她接受一点。
呲牙咧嘴地做了个鬼脸,格子还是答应了梅丽珊:毕竟自己是大姐头嘛,当然得帮助有需要的人啦,而且也不是完全的坏事,处决任务的时间和体检冲突,去了处决现场她就不用去体检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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哎哎哎,”,眼看已经能看到伊甸园的标志性绿色信标了,格子叫住司机,“调头,我们不去伊甸园了。”
处决的地点是一片由白色栏杆围起来的广场,格子赶到那里时距离处决开始还有刚不到一个小时的时间。
格子走进广场,没有看到任何一位伊甸园的同僚,她没多想,找了张长椅坐下,拿出了通讯器,有几个朋友联系她,不过说的都是些无关紧要的废话。
格子随手翻了几下,“唉”了声又放下了通讯器,视线再次不由自主地飘向了正中央描画着的巨大法阵,抿起了嘴唇。法阵相当的复杂,用银粉和香灰混合了盐水的白色涂料绘制而成,总体由三重圆环构成,里面又嵌了神印符文,层层叠叠,笔画交汇之处涂料几乎有了厚度。
而在正中央,是用于束缚反叛天使的刑架,因为被处决后的反叛天使会直接灰飞烟灭,所以刑架上没有鲜血,但是反叛天使死前的恐惧好像已经凝附在了那几根圆木上。
圣洁与死亡……
“像被割开的眼睛,”,格子忽然站了起来,从一进广场开始她就有点不舒服,盯着这个巨大的法阵看久了更是生出了一点想吐的感觉。
而正在这时,她的通讯器响了,又是梅丽珊发来的,惊慌失措地表示自己搞错了地点,这次要处决的反叛天使是临时安排的,所以处决地点并不是常用的那处广场,而是一座密闭的高塔。
她把地址发过来,格子看了,发现距离自己现在所在的广场很远,而距离处决开始只有半个小时左右了:【我现在去可能来不及了,把这次处决的负责人发给我,我和他说一声,如果我到不了就让他们直接开始好了。】
梅丽珊千恩万谢,又发了几个抱手的表情包。
格子简单回复了下,小跑着出了广场,把地址报给司机,司机一听,立马摇头:“来不及的,”,司机和格子很熟悉了,此时便建议,“不要去了,都快到饭点了,直接去吃饭多好,来回颠波这个呢。”
一听说吃饭,格子下意识捂住肚子,又饿了,她昨天晚上就想好了今天要吃什么,她想吃卤鹅!
第143章 萨维里∓格子 被爱的代价
咬住下唇, 她犹豫了一会儿:“还是去吧,毕竟是给朋友代班,现在才请假不合规矩, 迟到了就迟到了吧,态度起码要拿出来。”
“行, ”, 司机一脚油门, 摆出了一副要大展拳脚的架势, “那我开快点, 咱们去露个脸。”
格子笑了,提醒道:“也要注意安全啊!”
紧赶慢赶到那里,还是晚了二十多分钟。处决是相当快的, 因为法阵都是早已经刻画好甚至已经使用过很多次的, 所以净化天使们只需要在现成的阵法前诵念一段咒语就可以了,整个过程别说十分钟,五分钟都用不了。
格子绷着小脸, 抱着要被埋怨几句的心态微微低着头跑进塔内, 很惊讶地发现参与这次处决的伊甸园同僚还都在这里, 并且也都是一副垂头丧气的模样。
看到格子,那个执行处决的年轻天使站起来,唤她:“格子姐!”
格子一边观察着情况一边走到他身边,压低了声音:“怎么回事?出意外情况了吗?”
年轻天使摇摇头, 愣了一下又点点头:“处决延迟了, 好像执法长官那边出了点问题,那个今天要被处决的反叛天使还没送过来,处决时间改成下午一点了。那本来我们早应该已经完事去吃饭去了嘛。”
虽然格子不参与处决任务后在伊甸园地位下降了一些,但是大部分伊甸园的净化天使还是非常喜欢格子, 尤其是这些年轻天使,十分的爱往格子面前凑,并且还不忘彰显自己能力的卓越。
格子咧嘴笑了下,觉得自己真是来对了,跟着年轻天使在长椅上坐下,她把早上没吃完的面包分了下去:“先吃点垫垫肚子吧。”
年轻天使喜笑颜开地接过面包,他连早饭也没吃,现在正是前胸贴后背,稍微缓过了饥荒劲,他又找格子来聊天,而格子一句一回地应了,却微微蹙起了眉头,她又感觉身体有点不舒服。
不过只是不舒服,没到大汗淋漓走不了路的地步,所以当押送反叛天使的护卫队前来时,她一手扶着腰也跟了过去。
而一看到被押着的要在今天被处决的那名反叛天使时,她睁大眼睛,瞳孔骤缩,几乎真的要晕过去:怎么是维托?
格子大惊,并没有失色,不顾年轻天使不明所以下的阻拦,她气冲冲走到护卫队前,绷起脸质问道:“怎么回事,你们有没有搞错?维托怎么可能是反叛天使,他犯的什么罪,”,说着她又去拉维托,“维托,这是怎么回事?”
维托在看到格子的那一刻就石化了,眼睛瞪大了,他颤抖着握紧拳头,在格子的摇晃下却慢慢低下了头。
他知道自己被算计了,但是不能说,死也不能说,就算不能说真的会死他也不说。从某种意义上他还是孩子心性,就是要赌这一口气。
这口气赌输了就输了,与其抱着格子哭诉她男朋友怎样欺骗了自己还不如去死。
格子在维托那里得不到回应,又去看首领:“这次处决很蹊跷,先是插队,又是迟到,你们要是搞错了责任承担得起吗?”
护卫队首领认得格子,所以态度恭敬,但分毫不让:“格子小姐,维托的罪名我们是已经查实了的,维托本人也对此供认不讳,绝不会有错误。至于延迟的事情,是上面的安排。”
“谁的安排,跟我说,我去找他!”格子竖起两道柳眉。
“这……”,护卫首领也有些为难,“这恐怕……”
这种人命关天的紧要关头,格子看他吞吞吐吐的就来气:“会说人话就说清楚点!”
眼珠一转,她看这些护卫烦人,看一言不发的维托也很有恨铁不成钢之感,护卫口中的罪名是不是属实她不在乎——反正她也不清白——但是既然她在这里为他发声,维托怎么也不帮句腔呢。
护卫皱成了苦瓜脸:“格子小姐,我们也是奉命行事,还望您不要为难我们。”
“什么为难不为难的,这是人命的事情啊!”格子拉扯着维托想把他带到自己身后,不过没抢过护卫,“主神大人宽和慈笃,因为我照顾维托的缘故,在维托受伤多年期间一直也对他十分挂怀,处决维托这件事,主神没点头之前谁也不许动!”
护卫见格子已经搬出了主神,只得退了一步,他报出处决事宜总负责人的名字:“如果凯乌斯大人同意的话,今日的处决或许可以容后再议……”
格子是个急性子,立刻联系了凯乌斯,但是她发出的消息迟迟没有回复,“得亲自去找他,”,她念叨着,一转身——并不是很急的一个转身,但是带出了她的头晕目眩,指甲掐进肉里,她用疼痛让自己清醒过来。
看出格子的想法,另一个年轻天使过来:“格子姐,我去吧。”
格子看着他,一点头,同时将胸针摘了下来递给他:“上面有主神殿的徽章,出示这个就没人会拦你了。”
年轻人小心地接过那枚胸针,在手上看了看,然后道:“伊甸园的徽章也应该没人敢拦的。”
“别管是哪个了,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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去吧快去吧,”,格子把他推了出去。
然而年轻人也是一去不复返,眼看着时间一点一点逼近一点,护卫主动提出了第二次延迟处决时间,他走到格子身边,低声道:“格子小姐,最晚到一点半,再拖的话我也担不起这个责任了。”
格子黑葡萄似的眼睛看向他,还没张嘴就被和风细雨地怼了回去:“格子小姐您也别说最后责任您负责什么的,你我都知道要是出了事儿只有我一个人倒霉。”
“唉呀,”,格子毫不掩饰地叹一口气,又低头确认了时间,觉得一点半的话应该怎么也够那个年轻人赶回来了,她烦闷地点点头,也知道为难护卫这些打工人没意思。
格子用手背蹭掉了额头上的冷汗,侧过头问旁边坐着的年轻天使:“你有没有觉得很闷,喘不过气来?”
年轻天使并没有觉得闷,他只是又饿了,期盼着能快点取消今天的处决放他出去吃饭。
“闷?”,他站起来,到长椅后边的窗子那里推了推,当然是推不开的,高塔里四面都是镶死的彩窗玻璃,并不提供通风透气的功能。
“算了吧,没事,”,格子轻声道,抬眼看过了这座高塔高挑而幽暗的穹顶,中午一点多,太阳在正上方,这座高塔顶部并没有透光的结构,所以这个时候几乎显得阴暗森然,阴影像潮水般从石壁缝隙渗出,将每一个角落都悄无声息地占据。
四面墙面是厚重的石砌结构,常年潮湿,缝隙中甚至滋生出细密的青苔。空气凝滞,带着一丝霉味与冷石的腥味,仿佛整座塔早已与尘世隔绝,只剩下肃穆与沉寂在此栖居。
格子转动头一点点看过了地上泛着轻微荧光绿的法阵,心里有点茫然:净化天使,至纯至善的存在,为什么会在这种地方呢?
一秒、两秒、三秒……时间走得几乎有些冷血无情,很快再次来到了一点半。
这次护卫是真的坐不住了,他当然也没有爱好去杀人,只是这涉及到他好不容易升上来的官职,他不想稀里糊涂地担了罪责。
顶着一张苦瓜脸,他命人先将维托绑到法阵中间的刑架上,然后请执行处决任务的净化天使做好准备。
被押着往刑架那边走,维托低着头,依然一言不发,但是心跳在某个瞬间忽然快了起来——不需要特意去看,他的身体本能地认出了格子。
经过格子身边时,他的手被拉住了,就在这短短的一刹那,他抬头,看向了格子……不过格子此时并没看他,而是在和护卫进行新一轮的交涉。
在格子的请求下,护卫勉强同意了再等五分钟。
“先别念咒语,拜托大家了,”,依然握着维托的手,格子转向她的伊甸园同僚们,深深垂下头。
维托目不转睛地注视着她,像是要将她的模样烙入心底,知道这可能是自己最后一次看格子了。
小脸小嘴大眼睛,但是因为太爱笑的缘故吗,眼下浮着几道细碎的皱纹,嘴侧也有了轻微的法令纹。
他忽然想起萨维里那次来找他时说的话,是的,他没什么变化,但是格子的脸上却有了岁月的痕迹。
她太累了吧,在繁重的净化任务之余还要负责自己这样一个累赘……所以还是让他死了吧,如果这样能让格子轻松快乐一点点的话。
若有所感地回过头来时,维托已经重新低下了头,格子没有看到他看向自己的那个心碎的眼神,但是脚下磕磕绊绊地跟了两步,她轻声安抚了维托:“别担心,不会有事的。”
手臂越伸越长,终于还是抵不过距离的拉长,格子被迫放开了手。
一点三十五分。
高塔内寂静得仿佛时光凝固。
护卫走到格子身旁,强迫自己坚硬起声音:“格子小姐,处决真的不得不开始了。”
格子偏过脸看着他,并没有说出话来。
护卫于是继续道:“那名净化天使请示凯乌斯大人,如果顺利的话不可能这么久还回不来,一定是凯乌斯大人那边也有不得已的难处不能行这个方便。或者您联系一下主神大人?”
格子嘴唇颤抖着张开,声音几不可闻:“我联系了,他没有回复。”
“那就没有办法了,非常抱歉。”
护卫指导着开始了这个总共延迟了将近三个小时的处决,净化天使在看到格子已经放弃了挣扎后也迟疑着开始念起了启动阵法的咒语。
白光一点点从地面的法阵中升起,像溺水时从脚底蔓延而上的冰冷浪潮,缓缓将维托的身影吞没。
整个塔内忽明忽暗,炽白的光映在彩绘玻璃上,又被染成残忍的圣洁。
格子掉下眼泪来,她不爱维托,或者说她爱的人太多了,所以也就变得谁也没那么爱了。但是对于维托,她情不自禁地要痛哭。
她不明白为什么一个人能够悲惨到这种地步,维托这一生一天也没有快乐过啊!
她承诺了要在以后带维托去红海边境玩的,那里的所有人都没有翅膀,所以维托在那里也就不是残疾的天使了;那里有着血红色的海水和各种奇异的生物,可以让他们随意地研究……可是维托要是死在这里不就去不了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