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亚瑟脸上的笑容迅速蒸发了。
“见鬼。小子。你就有没有其他的活?比如刚才那——”
“没有。”古斯无情截断,“我们需要他们帮着卖货,不能老靠那一套。对了,专利局的回信也到了,我还需要几张化合物的草图,亚瑟……”
亚瑟一言不发。他两口吞下炖菜,又一把将面包从中掰开,火速填进还没吃完的肉。古斯正奇怪,下一秒,一声熟悉的唤马哨,亚瑟转身冲出门,几步跨上黑朗姆,缰绳一甩,驱马就跑。
……
何西阿·马修斯从报纸上抬起眼睛。
天光像被无形之手温柔翻了页,暮色沿着湖岸线寸寸铺开,将营地浸入蜜蜡般的琥珀光泽里。他喜欢这个时刻:火堆已燃起,哨位安排妥当,晚饭正在准备,酒瓶开始流转,危险和喧嚣还未到来。
也许已经快来了。
自从迈卡带着满身硝烟味归来,亚瑟仍在外奔波——或者更准确地说,自从那个叫古斯的小伙子在营地里晃过一圈,达奇神情间就一直闪烁着点别的东西。他变得更喜欢拍人肩膀了,同时不断重复大伙儿是多么值得信任的同伴,说大家很快就会明白这一切的意义何在……
其他人或许看不出来,何西阿却知道,达奇在紧张、在犹豫。
有什么可紧张和犹豫的呢?何西阿甚至觉得自己快要认不出这位老友了。尽管亚瑟跟着古斯离开已有十几天,但电报的每个词都坦坦荡荡——这俩孩子正在开拓新生意,还需要甩掉平克顿探员和康沃尔的人马。而且,大家都看到了,亚瑟往捐献箱放了两根金条。营地经济依然紧张,但已经不那么紧了。
只要找到买家出手掉那批康沃尔的债券,再用古斯那边的渠道,像水滴一样融进圣丹尼斯,等风头彻底过去,拿回黑水镇那笔钱……范德林德帮就该是这世上最幸福的帮派了。
林荫道尽头腾起细碎蹄音。
不快,却稳,没有捎带枪声,而是招呼声和笑声——一听就知道不是赶路,而是回来。
是亚瑟。
他给皮尔逊的大锅捎了两只兔子,一只山鸡,一看就是路上打的。头上是顶从未见过的鸭舌帽,相当显身材的新外套——古斯的手笔,显然。何西阿眯着眼,看着那道熟悉的身影绕过篝火走过来。那步速比往日迟缓。许是长途跋涉的倦意作祟……但愿吧。
“真稀奇,摩根先生。”何西阿笑着站起身,拍了拍身上的毯灰,“我一直在担心,会在报纸上看到你。”
“说不定能占半个版面,何西阿。”亚瑟咧嘴一笑,“干了些疯狂的活儿——放心,没给大伙惹麻烦。”
小心翼翼地,他摸出个牛皮纸信封,又以安炸药时的轻柔拆开。里头有一些小小的纸包,每包大小都一致。
“古斯弄了一天配出来的药。什么异……鬼东西的名字,记不住。反正是能治肺痨的。”亚瑟说,声音带着一丝难掩的轻快。“他说得戒烟戒酒,按体重吃,不能乱来。”
何西阿盯着这些小纸包,眉头缓缓挑起:“你是说真的,亚瑟?普莱尔先生真做出来了这个?”他迅速环顾过营地,收起信封,声音压得更低:“有没有人试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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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亚瑟耸耸肩,“目前还没死?”
可不只是没死。何西阿抬眼,再度审视过亚瑟:他整个人都亮了些。不只是体面衣装带来的,而是气色更好,姿态更松,像是从一头警惕的灰狼,变成一只刚被喂饱、守着壁炉打盹的猎犬。这变化比任何灵药都更令人心惊。
不过,说到猎犬……
“你们的因克呢?”何西阿慢悠悠地问。
“跟着古斯。”亚瑟一无所觉地挠了挠后颈,“他那边还在整理寄信的事。”
这回何西阿疑惑了:“……寄信?”
“正事。”亚瑟狡黠地笑起来,“你有没有空?我想让你跟我走一趟圣丹尼斯。”
何西阿盯着他看了两秒。
“既然回了巢,先让骨头歇歇吧,孩子。”何西阿拍拍他的肩膀,“记得明天去达奇那报到——关于罗兹镇,他也有些‘正事’要分享。”
74 ? 岔路
◎旧人心疑旧梦,新人已启新途◎
“我有个计划, 先生们。”达奇说。
正是清晨,未散的雾霭如扯碎的棉絮缠于湖面,碎银似的波光层层叠叠地在船下晃。三人站在小船上, 各执一杆鱼线,钓钩没入水里, 倒像三柄悬而未发的匕首。
亚瑟在中间,顶着那漂亮的新帽子, 眼神没离开水面, 仿佛他的话语只是远处野鸭的叫声;何西阿在船头,同样没有立即接话,只是稍微侧头瞥来一眼。
“我们都知道, 康沃尔为他那箱债券赶得眼冒金星, 从安巴里诺的雪原,追到新汉诺威的泥潭, 眼珠子都快瞪出来了。”达奇只得继续道,语气轻松得像在聊天气, “所以,不如, 我们帮这位体面人松快松快, 直接把债券抛出去, 让他好好瞧瞧。”
亚瑟终于把目光从水面移开,拧起眉头:“为什么, 达奇?营地现在有两根金条……这足够我们低调地活一阵子。”
“前提是平克顿的鬣狗没在瓦伦丁刨出我们的气味,孩子。”达奇微微一笑,继续道:“这多亏你的预见性, 亚瑟。因为你的坚持, 因为你找到这处避风港, 我们才抢出宝贵的喘息时间——提前了那么多!”
“但鬣狗总会循着血味来的。我们不能干等着,我们需要先发制人——我们会送他们场烟火表演!一次华丽的转场!”
“我有点没明白,老朋友。”何西阿问,“你是在说,我们应该主动出击,还是在指,我们手里的货应该打个骨折价?”
“各占一半。”达奇得意洋洋,“睁眼看看啊,绅士们。我们可是在罗兹镇。”
“格雷家,和他们的宿敌布雷斯韦特家,在这里互啐唾沫啐了百年……为什么要打折呢?只需要一点点引导和说服的艺术,他们将像猴子争夺香蕉那样抢我们的货!”
亚瑟却没附和,更没惊叹。他拧着眉,声音低了些:“可我们不是杂耍艺人,达奇。我们需要的只是脱身。”
“要是这儿有了风险,我可以再去找个地方……圣丹尼斯边上有座大宅子,好像是莱莫恩那帮人占着的。”
达奇微微侧头,目光掠过那张熟悉的脸,那身干净体面的外套——以及那条缀在领口的蓝缎子。
不是那块黑蒙面布,也不是普通汗巾,是某人特意选的那种丝绸。城里精品商店的颜色,有钱人的好料。亚瑟捎着某个年轻人……又或者说,某个年轻人带亚瑟出去大半月,回来后连这张脸都亮堂了几分。
“我知道,亚瑟,我让你感到厌倦了。*”达奇意味深长地说。
“我只是担心而已,达奇。”亚瑟回答,声音一如往日,“黑水镇让我们失去了太多兄弟。”*
“你是对的,亚瑟。”达奇叹口气,让语气多出几丝退让的温情,“我们是黑水镇的幸存者。但幸存者不能老是等着命运翻牌,不是吗?我们有宏大的目标。我们得自己出牌——哪怕那副牌,得从猴子手里偷来。”
他的目光重新移向自己的钓竿,语调也跟着一松:“况且,你现在不还有了个干净的身份?这才是真正的新起点,亚瑟——”
——哗啦。
何西阿的浮标猛地沉入水中。他手腕一抖,顺势一带,一条挣扎着的鲈鱼破水而出,溅起一圈晨光里的水珠。
“看来是个好兆头,朋友们。”他笑着将鱼甩进木桶,“而且两个势力相争、我们站在中间捞点油水……这倒是个熟门熟路的老把戏。达奇,这次剧本打算怎么写?”
还得是何西阿。达奇眼角带笑地瞥了他一眼:“我已经打听清楚了。布雷斯韦特的私酒坊烧得只剩焦木桩,现在正缺金子当柴火;格雷家的那个老顽固,也在谋划乘胜追击。”
“所以,何西阿,你会是一位暴发户式的老士绅,到处兑换金条,在酒馆里醉醺醺地大谈特谈银行、投资还有那些铁路债券,让格雷家的人闻够味,又被亲近格雷家的副警长亚瑟·卡拉汉注意到。但等他回来找你,你早被布雷思韦特家的马车接走了。”
“当格雷家察觉到这点‘风向’,他们会想什么?当然是:布雷斯韦特家先下手了,他们要抢那笔债券!接下来,一点火星,一点摩擦。两个老仇人闻见彼此身上的火药味,并坚信对方握着火柴。然后,轰!他们会自己点燃它。”
“到那时候,他们竞价,我们收钱,收得干干净净。”
亚瑟喉间却滚出声犹疑的低音。
“达奇,你确定,这真行得通?”他终于开口,眉头还拧着,“那些有钱人可精明得很。”
这话语气不重,却像枚石子砸进水心,在丝绸似的湖面擦出不合拍的裂痕,也割破原本完美的谋划节奏。
达奇笑容不改,却没立刻回答。他盯过亚瑟的脸——从前,亚瑟是范德林德帮最锋利的矛,也是最可靠的盾。自己提出计划,亚瑟执行,很少反对,从不质疑。但如今,亚瑟迟疑了。他开始慢下来,开始思考别的东西了。
那条蓝幽幽的丝绸领巾轻飘飘地垂着,倒似一根无形的丝线,正将他的枪手一寸寸拽离帮派的港湾。
“这几个周,咱们活像被猎犬撵着的狐狸,连着换几次巢。”达奇缓缓开口,语气沉稳而低缓,“可再多的迁徙也填不饱肚子。与其东躲西藏,不如来票真枪实弹的。我们有几十号人要养,亚瑟,你清楚的。那点金子,吃、穿、弹药,眼看就得分光吃净了。”
他顿了顿,目光缓缓扫过二人,嗓音压低了些:“我们想要新生活。但新生活不会是凭空掉下。它得靠信念,靠我们自己,一步一步铺出来。”
“我们一直就是靠这个活着的——靠彼此。不是吗?”
船头的何西阿恰好又起了一杆鱼。鱼身入桶的闷响,恰似钱袋坠落的颤音,如同给这番话做了个老到的收尾。
“说实话,这主意听上去……”何西阿笑笑,斜睨亚瑟一眼,“至少比我们上次那个见鬼的银行计划聪明点。”
达奇也顺势一笑,重新注视水面:“我们需要这一票,伙计们。这一票能帮我们甩掉平克顿,躲开康沃尔。然后,我们就能真正蛰伏下来,拿回黑水镇那笔钱,离开这片鬼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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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顿了顿,自得地凝视着湖面碎金般的波光:“一起在塔希提的芒果农场喝朗姆酒,过上真正自由的生活。”
……
“塔希提?热得很啊。还潮。跟汤锅底似的。”
书店老板眼睛仍盯着账簿,一边查看最近的进货单据,一边漫不经心地回答古斯的玩笑:“我倒真跟我老婆去过一回——是儿子闹着非要去,说是书上写的‘极乐之岛’。孩子嘛,书上看几行字,就能对远方世界幻想个三天三夜。”
“椰子树底下吹海风倒是舒服,可那午后的暴雨说来就来,一转眼就能把人从头到脚淋个透。”他啧了一声,随手推过手稿。“我得小心别让他看到您这本小册子。不然啊,哪天花园要起火。”
古斯笑了笑:“听起来,先生似乎对我们这本书很有信心?”
老板这才抬起眼,指尖在插图上点了点,语气松快许多:“说真的,先生的这本册子……有点意思。看着就像是诚实可靠的绅士,写给那些舍得花钱的绅士看的,还不贵。”
“不是那种堆字的假正经,也不是那些拿传说和猎人笔记来吓唬人的玩意。”老板咧嘴一笑,“就是那种实在的东西。等货来了,我会先拿一本自个儿留着。”
——很好,看起来又确确实实地成交一本。
古斯客套完毕,推门离开书店,熟练地招来坐骑。这些日子,亚瑟躲避催稿跑路——修正,是为他俩的共同事业去范德林德帮营地挖人;而他本人,则负责在圣丹尼斯街头扫地图——纠正,是开拓市场。
目前为止,古斯已摸清:整座城市——好吧,是这片地方——约有五家正经书店,十余间兼售书籍、报纸与杂志的杂货铺与杂货商行,两家旅行用品专营店,六所校舍规格不等的学校。口头承诺订单已有三百余本,且还未将火车站候车室、各类旅馆前台这类潜在渠道纳入计算。
以每本两毛计,大赚七十块——当然,这是扣掉成本、暂不计自家工钱的前提下。
若真把这当成主业,甚至指望靠它养活亚瑟,无异于让驮马背负蒸汽机车前行。所幸,他的另一门主业,制药,倒是意外打开了销路:毕竟,在这个时代,肺结核是绝症。
亚瑟帮忙设计的告示才贴出去、印刷厂的宣传单还未完成制版,便陆续有人登门。不是正统药房的订单,而是病人——那些眼眶深陷的咳血者,还有他们焦灼的家属。人们携来形制各异的容器,有人想将他调的药与市面最常见的“万能蛇油”做个对比;也有人压根不问出处,只要肯卖,立刻掏钱。
原料制取出的单位以公斤计,而一个成年病人,单人所需的日剂量不过三百毫克。
第一批异烟肼,刨去留给亚瑟与何西阿的便携粉剂,其余悉数转为这个时代更容易被市场接受的液体剂型。基础款卖两块,富人定制的调味版本卖四块。一周不到,净利润已突破百元大关。
回到租住的院子,还没见到因克,小地图上倒多出两个营地成员的名字缩写标——CS与LS,蓝尼·萨莫斯与查尔斯·史密斯。除此之外,还有把代表尸体的黑x。古斯眉头一跳,直接开门。
狗高高兴兴地迎过来,古斯随手摸了摸,目光径直越过它,落在院子里站着的两个熟面孔,以及地上那个陌生的——一个仰面朝天的瘦小男人,脑袋开了瓢,胸口中弹,脖子还被拧得像脱了节的木偶。就算复活成丧尸,那都没机会了。
“瓶子碎了吗?”他劈头就问。
蓝尼茫然地眨了眨眼:“……什么瓶子?”
古斯冲向屋里的工作间——那间从卧室改出的杂屋,桌子、箱子、临时搭的架子几乎占了所有空间。空气和他离开时一样,混着试剂、封蜡和甜味剂的气味,温吞而稠密。
架子上的玻璃瓶仍旧码得整整齐齐,一瓶不差;桌边摆着贴纸、笔墨、还没封口的半成品。古斯用最快速度检查了一圈,既没看到破碎,也没闻出异常。
松了一大口气,古斯这才回身:“多谢了,伙计们。这家伙是你们做的?”
“他自找的。”查尔斯语气平稳,“翻墙进来,亮了刀子。我掰的脖子,蓝尼崩的枪。”
“建议你查查卧室,普莱尔老兄。”蓝尼半开玩笑地说,“我俩到的时候,这杂种已经在惨叫了——对了,你还得管管你家的因克,是它最先咬的这家伙,但它不叫唤。”
“是的,这孩子是个安静的猎手,不浪费气力在喊叫上。”查尔斯赞许地瞥了眼狗,继而,又跟反应过来似的,他奇怪道:“亚瑟把它送你了?”
“我们一块养……”古斯干笑一声,大力揉了揉狗的脑袋,又起身郑重道:“再次感谢你们,查尔斯,蓝尼。这地方可算是我在圣丹尼斯这个月的生计指望。晚上我请客,千万别拒绝。”
蓝尼探头朝屋里瞄过一眼,眉毛耸了耸:“你是说……这些小瓶子?看起来像蛇油贩子的货色。”
话刚出口,他似乎意识到不太礼貌,赶紧补了句:“我的意思是,这看着比市面那些江湖骗子讲究多了……”
“啊,我是说,这就像是给人喝的——天哪我这张破嘴。算了。”蓝尼绝望地抹了把脸。“反正亚瑟说你需要个会写信的,我就来了。”
古斯慢悠悠地瞥了这黑人小伙一眼,没接话,查尔斯倒是笑出了声。
“亚瑟说你需要帮手。”他语气温和,却带着一点直截了当:“还说你出得起钱。”
不知是父母哪一方的关系,他长了张相当忠厚老实的脸。但此刻,这张脸显出了一点友善的揶揄,仿佛在说:我们理解你。我们范德林德帮也是搞过诈骗的。
古斯哼出一声:“当然。我这些东西是真管用。要不然,基础款两块,豪华复合版四块。我怎么敢开这个价?”
蓝尼吹了声口哨,忍不住摸了摸鼻尖:“四块……一瓶?”
“一周用量。”古斯淡淡道,“我是药剂师,不是诈骗犯——干我们这行的,靠的是疗效和口碑。得让病人信你,得用过还愿意回来,这才叫招牌。”
查尔斯没接话,只是沉默地打量他几秒,随后转向那一小角货架:“所以,这里……”
“差不多一千一百块。”古斯微笑,“只是试用装,我的生意还没完全铺开。亚瑟跟何西阿用的也在这,不过是粉剂——也就是更便携的款式。我绝不会拿他们的命开玩笑。”
查尔斯又沉默片刻,像在衡量风险,也像在估算价值。
“一千一百块。”他咕哝着,喉结微微滚动,“只是一周试用装。”
蓝尼在旁边咂了咂嘴:“老兄,你这活计……比咱们撬银行金库还稳当。”
“所以,亚瑟呢?”古斯不动声色地问,“能让他把我这个移动印钞机忘在这的,难不成是真正的银行金库?”
蓝尼和查尔斯交换了个眼神。
“在和达奇他们忙罗兹镇的生意。”蓝尼说着,挠了挠头,“不过,我和查尔斯出门前,好像听见他们在嘀咕,说是奥德里斯科家——哦,就是老跟咱们帮派过不去的那伙杂碎——来找我们了,说是要讲和?达奇他们好像也在考虑接受这事。”
古斯脸色猛地变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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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说】
*本章中带*部分引自游戏第三章支线任务台词,因剧情需要略有删改
75 ? 图谋
◎早该老老实实画那该死的封面……◎
范德林德帮和奥德里斯科帮之间的恨意由来已久。
最初是血债——达奇杀了科尔姆的兄弟, 科尔姆杀了达奇的挚爱。此后,两股亡命徒在荒野中冲突不断:劫掠物资、伏击哨岗、焚毁营地。多年的血腥循环中,这场恩怨早已脱离个人纠葛, 演变为两帮之间无法调停的死仇,尸横遍野, 血债累累。
从黑水镇开始,一切开始加速。
那是范德林德帮迄今为止最辉煌的成功, 也是最惨烈的溃败——他们抢下十五万美元的财物, 却在撤退中死伤惨重,连补给都未能带出。最终,仅剩的十几号人提着空钱袋仓皇北逃, 躲入雪山。
但从雪线这头到新汉诺威腹地, 一直是奥德里斯科帮的地盘。
根本不需要犹豫,范德林德帮派突袭了老对头的据点。而这回, 除了抢得粮秣弹药,他们还截获了一条重要情报:康沃尔公司的一列私人专列即将途经此地, 车上载有数万面值的不记名债券。
达奇眼中的火焰当即重新燃起。
这位西部点子王迅速构想出一套绝妙的破局方案:劫列车、夺债券、快速脱手、隐匿踪迹。行动一度顺利,小箱子顺利入手——真正的问题却出在最后一步:这笔赃物体量太大、来路太响, 一时间找不到能安全吃下的买家。
而康沃尔的报复来得比暴风雪更猛烈。
这位丢了债券的苦主怒不可遏, 不仅提高悬赏, 还雇佣了平克顿侦探社全力追捕——在这个时代,这还真意味着像被狗群在撵。
游戏里, 帮派就是这么被追着跑的:为筹措资金实施劫案,罪行累积触发追兵,被迫迁徙后又因物资匮乏重蹈覆辙……一伙人从马掌望台被撵到克莱蒙斯岬, 又从谢迪贝莱被撵到河狸岩洞, 越逃越深, 越陷越死。
可现实里——
“怎么突然就要跟奥德里斯科帮讲和?”古斯黑着脸,试图与印象里的剧情相比较,“还是在刚甩脱平克顿、进驻罗兹镇的时候……我不了解你们的行事方式,但有没有谁觉得,这不就是个明摆着的陷阱吗?”
沉默如蛛网般蔓延片刻,蓝尼摩挲着腰间左轮,压低声音道:“我记得他们有争些什么,为了未来铺路?或许达奇觉得……我们的敌人太多了,能少一个是一个吧。”
“多吗?也就康沃尔,和他雇的那些平克顿。”古斯环起胳膊,“还有什么,黑水镇的警局?他们又没条件跨州追捕。”
“我得说,普莱尔先生,我们的麻烦可不止你看到的这些。”蓝尼说,“谁知道我们和罗兹镇上那些家伙什么时候闹翻……”
“等会、等会儿。”古斯诧异道,“为什么要闹翻?营地又缺钱了?老天。我以为你们最明智的做法应该是……活得低调点,彻底避过风头?”
这回蓝尼叹出口气。
“老兄啊,我们不像你。我们有二十多张嘴要喂,这还没算上我们的马。”他老道地掰起指头,“光是吃喝,一天就得烧掉三四块……老实说,老兄,你出生起就从没挨过饿吧?饥饿的马蹄声可比警哨响得更吓人。”
“饿和活之间,当然是活着重要。”古斯冷笑,“你们挨着那么大个湖,多捞点鱼虾也能撑过去……哪怕来圣丹尼斯码头扛点货呢?别再抢劫,别再惹事。相信我,你们不需要更多报纸头条了。”
“可不上报纸也不能保命。”蓝尼皱眉回敬,“而且,万一哪天钱花完了,又或者,有谁追过来了——”
“我也觉得这像个陷阱。”查尔斯低沉的声线突然切入。
古斯转头,期待着他的解释,但混血猎人只是用那双深沉的眼睛平静地望回来。
“但亚瑟跟着过去了。”他简单地说,带着点理所当然,仿佛是在陈述天气。“不会有事的。”
蓝尼跟着点头,嘴角扬起:“摩根先生在那,那些奥德里斯科想耍花样都难——呃,普莱尔先生?”
古斯已越过他们冲进屋,背上春田,备好子弹。亚瑟的赌徒帽还歪在卧室里,顺势也扣上。
出门时,查尔斯明显一愣,继而皱起眉,也提起枪:“你是要……去找亚瑟?”
“是,所以这儿的事务先托付给你们。”古斯抬眼看他,又看向蓝尼:“主要是卖药,有空的话贴贴广告。价码你们知道,普通两块,豪华四块,药柜里分好了标签……没有挂账的说法,一手给钱,一手给货。印刷厂明天送货,量不多,不用你们卸。”
“厨房柴火足够,有三天的食物和水果,不过给马匹的干草只有半捆。”他牵过因克的绳子,“面粉袋下压了三十块,每人十五——这月的基本报酬,额外的我回来再算。要是有警察来,你们就说是我雇的帮工——管这片区的警察还指望着我的药救他母亲,不会找茬。”
院里两张深肤色的面孔,此刻,这两张面孔的眼白和牙齿都因错愕分外凸显。蓝尼快步追上来:“老天,你疯了吗,普莱尔?那可是奥德里斯科!科尔姆那帮疯狗不是我们,他们不讲规矩的!”
“放心,伙计。”古斯翻身上马,俯视着他们,“他们不讲规矩,我也不会讲规矩。”
“如果有人来找麻烦……”查尔斯问。
“杀掉。”
土库曼战马的马蹄匆匆敲过圣丹尼斯的西郊。
午后的光线斜斜洒下,刷在砖瓦残旧的仓库墙上,像铜粉描出的刀痕。铁轨在林带尽头消隐,载着城市最后的喧嚣节节断裂,最终沉入旷野的风声。
这是古斯熟悉的路——屏幕前,他不知操作亚瑟跑过多少趟,现实中。也跟在亚瑟身边丈量过几回。但这次,他却作为领骑者,带着因克,出城,过桥,钻入林地,就像踏进一张旧截图。
唯一不同的是,他正在改变图层。
毕竟按原剧情走,这只卡他豪拉豹犬会叫做“该隐”,跟在帮派营地里吃些残羹剩饭,某日被迈卡随手宰掉。而现在,它叫因克,营养充足,奔跑迅捷,工作认真,活得比营地某些人还像样。
前方,树冠编织的阴影愈发浓稠,地势也随之放缓。古斯放缓马速,稍偏过身:“因克?”
狗应声加速,身形如风贴近马腹,古斯顺手一提。
此时此刻,视野左下角的小地图上,他、金条和因克被合并显示为一个灰点,贴在深色林带边缘缓缓移动,如同纸张边缘的一粒灰。没有路人,没有不友好的红点,唯有风声和鸟鸣填充着空白。
很好的机会。古斯集中精神——【M】按键敲下。
视野陡然一远,耳边一阵低频噪音似的嗡鸣划过,棕黄的大地图骤然铺开:克莱蒙斯岬往北的那条路上,三个标记正在移动——两个黄标,首字母赫然是M和D,分别代表迈卡和达奇;它们边上,另一个与自己图标一致的灰标,正在快速移动。是亚瑟。
“……见鬼!还真是这段!”
古斯咒骂一声,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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顾不得许多,地点标记,猩红导航线瞬间贯穿地图,直指亚瑟所在。继而,【Shift】+【W】,马匹疾驰!
金条一声兴奋的嘶鸣,四蹄猛踏。林影飞退,阳光打下树冠,斑驳一片。古斯紧握缰绳,低伏身形,目光死死锁住那道血红。
大地图已退出,但路径仍然浮现在他脑海里,像道被刻进意识深层的指令。而平日里混沌不明的东南西北,此刻在空间认知中结晶为精准坐标,如掌纹般清晰。
亚瑟在前头,奔着剧情去了。
而他会把亚瑟捞回来——不,他会把亚瑟抢回来,无论对面是结核病,是达奇,是平克顿,还是那些奥德里斯科!
……
——不知古斯这几天在做什么。
亚瑟想着,调整过狙击步枪的瞄准镜,莫名地想到了那座圣丹尼斯城郊的院子。
比不上旅馆,但也比他们第一回租的那个好多了:卧室够大,床躺上去不会吱呀响,窗户能看到天空和一点绿色。因克窝在厨房与后院之间的小门边,古斯甚至在那儿给它放了个水碗,好像它也混了个好出身。
亚瑟趴在岩石后方,目光穿透镜片落在坡下。他盯着科尔姆从马上下来,脑子里却还在想着那小院。
屋里没什么值钱玩意,但起码干净,能吃上热乎食物,喝上热水。院子后头有个不错的小马厩,黑朗姆和金条能舒服地打个滚,空间还算宽敞,甚至能再塞进一匹马——
比如眼下这匹。
亚瑟微微眯起眼,重新聚焦在瞄准镜里。这匹马他之前见过,纯血马,纯黑色,鬃毛顺得像是每天有人用猪鬃刷着,体格高大,肌肉结实,前肩斜线紧绷,站着总把头抬得老高,耳朵动个不停——一看就是匹倔脾气。也贵。明显不是奥德里斯科帮惯常用来跑路的粗脚骡。
他记得它。黑水镇之前,一场混战后,有人把它牵进过营地。那时它的缰绳上还挂着血迹,马鞍沾满了火药灰。有人说是科尔姆的坐骑,但谁也没放在心上,只当是哪位兄弟的战利品。
亚瑟调了调焦距,视线拉近了些。他记得那是匹母马,正好给黑朗姆找个伴。金条也行。古斯会去收拾干草,因克会在一旁蹲着看热闹……
但不知为什么,有点不对劲。
亚瑟皱起眉,让瞄准镜继续缓慢滑动。
空地上,达奇带着迈卡,科尔姆带着两个手下,正面对面站着。马匹各自等在几步开外,像被刻意摆放的棋子。这种距离下,他听不见他们说了什么,只能看出双方都在死死按着火气,气氛紧得像绷紧的牛皮,却还勉强维持在“交谈”范畴。
要是古斯在就好了。这家伙虽然常常对眼前的麻烦视而不见,可他那手邪门巫术,有时候确实能派上用场。亚瑟扫视着他们的身影,继续打量那匹黑马——相当干净,完全能说被洗过不久。马鞍后头光秃秃的,连个水壶都没挂。旁边那两匹也是,一个个清爽得不像是刚从山林里蹚出来的,倒像是圣丹尼斯的城里人。
太不对劲了。
古斯更需要那巫术背包,所以,亚瑟这趟回营地老老实实挂满了行李,这会出门也是备着水壶和铺盖卷。眼前这些奥德里斯科,倒像是出门散步似的,两手空空就来了。
除非——
亚瑟肩膀猛地绷紧,手已经落在左轮槍柄上,身体向右一滚,正要翻身回头——
“——!”
枪托迎面而来,砸在肩颈之间,重得像铁锤压骨。痛感迟了半拍才钻进脑子。
眼前骤然一黑,亚瑟踉跄半步,手指仍在努力拔枪,却只攥住半截枪柄。
倒下去之前,脑子里最后一个念头,竟然是跟古斯商量的下一本书。
见鬼。早该老老实实画那该死的封面……
76 ? 归途
◎“跟我过去。现在。就现在。”◎
“——吁律律!”
缰绳猛收, 马头高扬,沙金色的土库曼战马一声短促嘶鸣,四蹄在林间急刹, 差点将鞍上的年轻人掀出,连一旁猎犬也惊得发出声疑惑低吼。
“放松。我只是确认一下……”古斯低声道着歉, 视野中,那张唯有他能见的大地图再度铺开。风声和心跳一同灌入耳膜, 像被骤然抽紧的弦。
红色痕迹还在。那是导航线。精准、笔直, 血管般横贯林海,精准指向远方某处空地的制高点。
但先前那个灰点——显示亚瑟所在的灰点,消失了。
“……该死。”
古斯眯起眼, 拖动、缩放, 来回核查,无数代表灌木与溪流的标识流淌过虹膜。然而, 地图上,除了某些无用的黄标缩略名, 就只剩他自己的灰点还在闪烁。亚瑟的标记彻底不见了,仿佛被从这个世界删除。
地图影像猛地撤出, 古斯双腿一磕马腹:“走!”
金条一声长嘶, 卷着尘土冲入密林。前方枝叶被暴力拨开, 斜射的夕照被枝桠切割成明灭的刀锋。古斯俯身贴紧马颈,任由尖锐气流掠过耳际。这异常状况反倒让他越发冷静:
最初, 还只是那个操作亚瑟的游戏视角时,他就有个猜测——自己所见到的某些系统信息,诸如地图上的营地伙伴所在、亚瑟随着时间与状态加减不定的三大核心数值, 或许并非全是自己能力, 而是某种和亚瑟意识深层挂钩的结果。
就像荣誉值这东西。亚瑟讨厌迈卡, 但亚瑟同时坚信:枪不能指向营地的同伴。所以游戏早期,如果硬让亚瑟对着迈卡开枪,会掉荣誉。可待到故事终章,所有玩家都心知肚明,迈卡和达奇之所以还能活着,那是全靠过场动画保。
现在,亚瑟掉线了,地图却还在。
古斯默默咀嚼着记忆中的任务脉络——达奇接受了老对头科尔姆的提议,带着迈卡和亚瑟出门会谈。亚瑟留守高点,迈卡跟在身边。
但那是个陷阱。
游戏剧情里,亚瑟被偷袭、被俘,系统进入强制过场。但他还“在”——只是被关进某种临时的剧情牢笼。
对应到此刻的现实,地图灰点的消失,应该也是因为亚瑟暂时失去意识,处在某种被隔绝或禁锢的状态中。
导航红线在小地图处熄灭,金条打着响鼻收蹄,眼前是一片高坡。
这里视野极好,整个谷地一览无余。落日从远山洒下层层光线,像张褪色的金属网,将山丘与灌木染成灰黄剪影。带着尘土味的风从低矮灌丛间拂过,刷出一连串微弱而密集的响动,正适合隐匿藏身时的呼吸。
亚瑟选了个好位置。
作为一个身价十五斤黄金的通缉要犯,也作为一个尽忠职守的好枪手,从入场到离开,他会谨慎得像头真正的山狮。可其他人不会这么小心谨慎。
古斯迅速下马,打量那块略微凸出的岩面,果然有折断的草叶,还有些乱七八糟的鞋印。
泥地中,一道浅浅的拖痕从岩边延伸出去,不长、不深,却带着明显的向后拉拽感。
曾经学到的东西此刻派上了用场。古斯追着脚印赶到一片灌木,轻松捕捉到了马蹄铁痕——三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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