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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1章 倒戈
城楼之上,风声猎猎。
七杀长老全神贯注地指挥着仙门弟子向城下发起进攻,浑身发抖,手指都微微发颤,浑浊的眼中只剩下对神器的狂热,全然未察觉一道纤细的身影正借着人群的阴影,悄无声息地向他逼近。
其他仙门弟子也将全部心神贯注于城下的“魔尊”与魔军,无人留意到这细微的动静。
温清水紧握着手中长剑,冰凉的剑柄已被她的掌心焐热,她屏住呼吸,正欲挥剑向那毫无防备的后心刺去,身后却蓦地传来一声低沉而熟悉的呼唤,隐约能听出声音里的关切和警告。
“清水。”
温清水身形猛地一僵,急速回身,当看清呼唤她名字的人时,她眼底的决绝瞬间化为惊诧,语气有一丝慌乱。
“爹?您您怎么来了?”她下意识地将手中的长剑迅速藏匿至身后,试图掩饰。
温为松目光沉静地注视着温清水,仿佛早已看穿温清水所有的心思与动作,缓声道:“是紫薇长老传讯于我,令我前来,我抵达后寻觅了很久,都不曾见到你,便询问了其他人,才知道你在这城楼之上。”
他方才踏上城楼,就一眼瞥见了温清水,瞬间明白她想做什么。可尽管他知道温清水的心思,但眼下这错综复杂的局面,绝对不是她所能轻易插手、干预的。
“此地不宜久留,你随我回去。”他的语气坚决,并不是在询问温清水的,而是告知她这个决定。
如今谢凝夭欲夺神器之事,天下皆知,而温家手中,恰好也持有一件神器。
自温清水决意前往仙门拜师学艺起,温为松便忧心她的安危,于是将那件神器说成传家的法宝,叮嘱她一定只能放在身上,才可以护她周全。
温家的神器,正是那枚此刻静静悬挂在温清水颈项间的温润玉坠。
这枚玉坠不似其他神器那般具有攻击性,虽也蕴藏着不容小觑的力量,但其神力多半倾注于守护与庇佑之上。
这枚玉坠,大抵是当年那场掀起仙门神器争夺战中,唯一一件未被各方势力真正看在眼中的神器。
温家能拥有这件神器,也并非是从谁的手中掠夺而来,是温家祖辈的一段善缘,意外获赠于一位神族友人,用以护佑温家世代安宁,血脉绵延。
不过,虽然温家并未直接参与那场血腥的神器争夺,但为了躲避可能降临的灭顶之灾,温家暗中向其他一些仙门势力提供了诸多助力与庇护。
此举无疑助长了许多仙门门派的实力与野心。可以说,温家今日的安稳,是以当年不少无辜者的鲜血与性命换来的。
因此,温家人的手上也并非是真正干净的。
如今的仙门,从外表看似依旧声势煊赫,内里却早已腐朽溃烂。如同一个色泽鲜艳、形态完整的苹果,唯有剖开之后,方能窥见内里早已被蛀空、散发着恶臭的真相。
温家在百年前,也不过是众多小门派中的一员。
正因当年那场席卷天下的神器争夺战太过惨烈混乱,促使诸多曾经显赫的大宗门反而因此元气大伤,甚至逐渐湮灭,不复存在。
温家则在这片废墟中小心翼翼地苟且偷生,甚至凭借其特殊的手段逐渐积蓄力量,暗中发展。
他们曾倾力相助人族的一位皇子成功夺嫡,从此被新帝引为心腹,获封了一个地位尊崇却无实权的闲散王爵,算是彻底融入了凡尘的权势之中。
因此,在收到紫薇长老传讯的时候,温为松内心是极其不愿前来蹚这浑水的,如若不是几位长老仍记得温家曾经在仙门中立足过,他早已不想再与仙门的是非纠缠不清。
温家经过一代又一代的更迭,血脉与认同已逐渐向纯粹的“人族”倾斜。比起那虚无缥缈的修仙得道,他更期盼自己的后代能远离纷争,安然无恙地度过此生。
他膝下仅有温清水这一个女儿,他赌不起,更输不起。此番前来,他只有一个目的:带走温清水。
温清水见父亲竟是专程来带自己离开的,顿时心急如焚,猛地摇头道:“我不走!”
温为松看着温清水倔强的模样,又急又气,不由的训斥道:“这不是你能任性参与的事!你知不知道这是要死人的!你有几条命可以在这里胡闹!”
他深吸一口气,语气沉痛道:“我本就不愿送你来这仙门!可你从小便心心念念于此,满心满眼都是那沈言白!但他根本不会与你在一起!”
“我送你前来,一是让你彻底死心,二是望你能顺便学些真本事,将来足以护佑自身周全!”
他无奈地抬起手,指着城楼下肃杀的魔军与剑拔弩张的仙门弟子,声音里充满了无力感,道:“若真动起手来,你以为你当真能够抗衡吗?”
温清水被父亲一连串的话语撕碎了她原本的壮志和决心,一时语塞,怔在原地。
最初踏入仙门,她确实未曾想过潜心修行,心思浮动,只想和沈言白修成正果。
但自那次惊心动魄的魔山试炼后,目睹了生死与力量的差距,她已经开始转变,决心刻苦修炼。
她渴望拥有足够的力量,不再依附他人,能够凭自身的力量守护自己,守护心中所念之人。
温清水攥紧拳头,试图争辩道:“我可以的!”
温为松看着女儿眼中的不服输,明明稚嫩无比,却散发着自信的光芒,更加心痛,声音沉缓却字字千钧道:“那你可曾考虑过我与你的娘亲?”
“自你拜入仙门,归家的次数屈指可数,连书信也日渐稀少,你可知你娘亲前些时日染病卧床,昏沉中还不停地呢喃着你的名字?”
温清水眼中的光芒瞬间消散,所有争辩的勇气也随即溃败,只剩下无措的嗫嚅,道:“我”
与遥不可及的沈言白相比,生她养她、为她忧心如焚的爹娘,无疑是更为沉重、真切的牵挂,更加重要的存在。
温为松见状,不再给她犹豫的机会,上前一步紧紧握住温清水的手腕,另一只手迅速地夺走了她手中紧握的长剑,语气恳求道:“走吧,你娘还在家中盼你回去。”
“爹也需要你。”
温清水被父亲拉着,一步一回头,目光依依不舍地看向城楼之下,沈言白与谢凝夭,还有一人。
他们三人正并肩而立,面对重重围困,却没有一丝胆怯。
她曾无比地渴望能像谢凝夭那样站在沈言白身侧,与他并肩而战,然而此刻,她做不到。
骤然间,温清水脑中想起曾经谢凝夭在魔山选拔中对她说的一句话。
“今日这一剑,我替你受了,他日敌对,你未必还有下一次。”
温清水只觉得心头无尽的悔意涌现,昔日她不屑的东西,此刻却是回旋镖,正中她的眉心。
她后悔曾经没有真正沉下心来修炼剑术,如今的她,莫说与谢凝夭一争高下,就连站在沈言白身边的资格都没有。
因为她甚至连最基本的自保的能力都欠缺,此刻,她曾经无比仰仗的法器——玉坠,仿佛成了她此生最不愿意要的东西。
温为松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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拉半拽,强硬地带着失魂落魄的温清水离去,一步步走下城楼。
自始至终,温为松都未曾与那端坐在轮椅上早已疯魔的七杀长老,有过半句交流。
谢凝夭仰望着城楼上密集如雨点般袭来的灵光法器和符咒,眉心紧锁。
她本想先行撤离,可是未等她离去,身后黑压压的魔军竟不等她的号令,自发地咆哮着向城墙发起了攻击,
顷刻间,她陷入了进退维谷的绝境。
走吗?可若她一走了之,这座城池最终的结局会怎样?
城内还有她的好友谈思意,有血脉相连的表哥顾卿生,更有无数无辜的百姓。
幼年时,在夔州,她无力守护珍视的一切,只能眼睁睁看着悲剧发生。
如今呢?她已经拥有众人无法比拟的力量,为何还要选择逃离?
可是她该向谁挥剑?该站在哪一边?
若相助魔军,那便坐实了“魔尊”之名,等同于认可魔军屠戮人族、诛灭仙族的想法。
这是她绝不愿见到的。
若想助仙门?眼下仙门正对她喊打喊杀,恨不能将她除之而后快,又岂会接受她的援手?
她也拉不下这个脸,更加不愿意。
怎么办?
电光石火间,谢凝夭猛地看向身旁的沈言白,命令道:“沈言白!你立刻进城!无论如何,护住城内百姓周全!”
沈言白急切道:“那你呢?”
谢凝夭眼中闪过一丝疯狂,道:“我?那我就——魔来斩魔,仙来诛仙!”
沈言白瞳孔骤缩,失声惊呼:“你——!”
“快走!”谢凝夭厉声打断他,警告道:“若你再有一点迟疑,那我便连你一并斩了!”
沈言白还想再说什么,但形势已容不得半分犹豫。
谢凝夭心念一动,无奇立刻心领神会,身形化作一道璀璨的流光,瞬间没入无奇剑中。
剑灵与剑身完美合一,古朴的长剑骤然爆发出惊天动地的炽烈光芒,嗡鸣之声响彻整个苍穹。
不待沈言白反应,谢凝夭已纵身凌空,手中的神剑挥出一道横扫千军的磅礴剑芒,无数道凝为实体的剑影如同疾风骤雨,摧毁一切阻挡袭击着城楼上的每一位仙门弟子。
仙门弟子们面色骤变,纷纷格挡,心中更是笃定:谢凝夭果然与魔军为伍!
然而,就在他们勉强接下这一波攻击,惊魂未定之际,谢凝夭的剑势居然没有半分停歇,猛地调转方向,以一道丝毫不逊于先前的恐怖剑压,如排山倒海般向着下方正在攻城的魔军狠狠斩落。
魔军阵列瞬间被这突如其来的攻击打乱,惨叫声骤然响起。
魔军:“???”
仙门弟子:“???”
所有人都被这匪夷所思的一幕惊呆了!
她竟然两边同时开战?她到底想干什么?
就在魔军因这突如其来的倒戈而陷入短暂的混乱,不知所措之际,原本消失无踪的叶书怀竟再次现身。
他悬浮于半空,看着独自对抗两方的谢凝夭,发出讥笑道:“谢凝夭,你果然还是会做出这样的选择,真是一点都没变。”
谢凝夭一剑逼退身侧的魔兵,怒视着他,道:“叶书怀!你个卑鄙无耻的狗东西!竟敢如此设计坑害于我!我今日定要宰了你!”
叶书怀却不慌不忙地从掌心托出一枚散发着奇异柔和的金色石头,刹那间爆出惊人的光芒,仿佛能够吞噬掉一切的攻击。
“小时候你就没能杀死我,现在你依旧杀不了我!”
谢凝夭攻势猛地一滞,紧紧盯着那枚金色石头,一个骇人的念头闯入脑海,她失声问道:“小时候?那个幻境居然是真的!”——
作者有话说:感谢[亲亲][亲亲][亲亲]
祝大家七夕快乐呀!
本来想写个七夕番外,但是没想好怎么写。如果大家想看的话,等完结了,我可以一起写[亲亲][亲亲][亲亲][橙心][橙心][橙心]
再次感谢么么哒[橙心][橙心][橙心]
第62章 催动
这个一直深藏在谢凝夭心中的疑虑,再次浮现出来,当初那两场幻境始终让她心头不宁,第一场倒还好。
但是第二场幻境,她不仅能被看见,甚至能与幻境中的人产生真实的接触和互动。
幻境里每一个人的语气、眼神都让她有一种几乎难以分清真假的感受。
可是当时最后的情况危急,她没有来得及仔仔细细地调查清楚。
她醒来后问过叶书怀,可是得到答案是第一场幻境后,叶书怀便已经醒了,反倒是她还是昏迷中。
如果是假的,那么叶书怀就不可能知道幻境里面所发生的事,现在叶书怀当面告诉她,那时的一切他都记得,甚至记得谢凝夭想杀了他。
可若那一切都是真的,难道她是真的回到了过去?
不过仔细想来,倒也不算什么惊奇的事,好歹她还重生了,还有比这个更加离谱荒唐的事吗?
但这件事依旧还是让她感到困惑,她是怎么回去的呢?
她明明只是侵入叶书怀的识海难道就连她成功进入叶书怀识海这件事,也是他精心设计的圈套之一?
谢凝夭紧盯着叶书怀,试图从他脸上找出一丝破绽道:“所以当初,你其实是假装昏迷的?”
叶书怀闻言,脸上却露出一丝困惑,道:“假装昏迷?”
谢凝夭认真分辨叶书怀的神情,看他这般反应不似作假,心下立刻了然。
难道是误打误撞?那也太凑巧了吧。
她的目光倏地落在叶书怀掌心那枚金色石头,一个惊人甚至堪称诡异的猜想猛地窜入她的脑海:难道是这枚石头?
谢凝夭猛地抬眸,眼中寒光毕露,质问道:“叶书怀!从你第一次见我,甚至在那更早之前,你就已经开始布设这个局了,对吗?”
“恐怕不止是今生,就连前世的诸多纠葛与我的结局,背后也少不了你的推波助澜吧?”
“你处心积虑,究竟想做什么?”
叶书怀面对她的厉声质问,反而低低地笑了起来,笑声却显得有些诡异,道:“我想做什么?你不是一直都很清楚吗?”
谢凝夭用力摇头,扬声否认,道:“不!我不清楚!我原本以为你只是想复仇,因为你的父母惨死,他们确实无辜,但事到如今,你做的这一切,早已远远超出了复仇的范畴!”
“若你只想复仇,手握神器的你,即便不能一举倾覆这世间,也绝对有能力将你的仇敌逐个诛灭。”
谢凝夭顿了顿,思考后,讥讽道:“还是说你手中的神器,满足不了你这份简单的愿望吗?”
叶书怀把玩着手中的金色石头,面上笑容不变,淡淡道:“你不必试图套我的话,我说了,我的目的很简单,就是复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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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再次向她伸出手,仿佛邀请道:“只要我们合作,你依旧可以得到神器,解开魂咒,这个机会我一直都为你留着。”
谢凝夭嘴角勾起,换了一副面孔,爽快应道:“好呀!你把你手里的神器给我,我便与你合作。”
叶书怀:“”他脸上的笑容微微一僵。
谢凝夭挑眉,语带嘲讽地催促,道:“怎么?不愿意了?”
“你费尽心机布下这等局,不就是想逼我就范,与你合作吗?如今我应允了,你倒踌躇起来了?”
叶书怀眸光闪烁,迅速调整神色,强笑道:“自然不是,不过只要你集齐其余神器,我必将此物双手奉上!”
谢凝夭断然摇头,她可不会相信叶书怀一个字,当然叶书怀自然不会相信她。
她道:“空口无凭,你若连这点诚意都不肯拿出,我又凭什么信你?别忘了,我眼下这进退维谷的狼狈局面,可全是拜你所赐!”
叶书怀试图转移焦点,浅浅一笑,却让人感受不到任何温度,道:“你现在除了选择相信我,难道还有更好的选择吗?不管你要不要和我合作,我的选择都不会变,就算你要杀了我,那么我也会拉着所有人给陪葬。”
“还是说你更信沈言白?”
他目光扫向夔州城方向,语气刻薄道:“你看他早就趁机溜走了,弃你而去!这种人,还值得你信任?”
谢凝夭默默翻了个白眼,语气充满不耐烦,道:“他不值得,你难道就值得?少废话!”
她手中的无奇剑嗡鸣作响,剑尖直指叶书怀,道:“给,还是不给?”
叶书怀脸上最后一丝伪装的平和彻底消失,眼中只剩下无尽的杀意,道:“那你就是不愿意和我同盟了?”
“你会为这个选择付出代价的。”
他话音未落,双手猛地一抬,口中念念有词。
轰隆!
大地剧烈震动,生出裂缝,粘稠漆黑的液体从地缝中疯狂涌出,如同活物般沿着虚空急速向上攀爬、延展、交织。
眨眼间,一道遮天蔽日的巨大黑色屏障瞬间形成,它如同一个倒扣的巨碗,将整个夔州城笼罩其下。
原本尚有一丝天光的夔州城,瞬间陷入了黑暗之中。
谢凝夭瞳孔微缩,厉声喝问:“这是什么!”
叶书怀的笑容变得诡异道:“你想知道?你亲自试试便知!”
谢凝夭懒得与他再做无谓的口舌之争。
她眼神一凛,握住手中的无奇剑,用力挥剑,无奇剑爆发出撕裂黑暗的耀眼剑芒,朝着那漆黑的屏障劈下。
然而,“铮——!”
一声刺耳的交鸣声响起,凌厉的剑锋触及到屏障的瞬间,一股巨大的力量猛地反噬而来。
谢凝夭闷哼一声,只觉手臂剧震,虎口发麻,整个人竟被那股巨力硬生生向后弹飞。
她在半空中强行稳住身形,落回地面,心却沉了下去。
这该死的屏障竟如此的坚固。
叶书怀悬浮于半空,居高临下地看着谢凝夭徒劳的攻击,嘴角讥讽,悠然解释道:“别白费力气了,此乃绝灵魔障,凭你是打不开的,除非城内那些人乖乖交出神器,否则他们就只能全部化为枯骨,烂死在里面!”
谢凝夭闻言,胸中怒火翻腾,道:“那我就先杀了你!”
谢凝夭身形化作一道残影,手中无奇剑再次爆发出璀璨的光芒,直击叶书怀要害。
然而叶书怀却不闪不避,脸上甚至露出一丝诡异的期待,声音如同恶魔低语道:“既然你不愿自愿堕入魔道那便由我,来助你一臂之力吧!”
他口中急速念诵起一段晦涩拗口的咒文。
咒文响起的刹那。
“呃啊!”
谢凝夭猛地发出一声痛苦的闷哼,心口处的魂咒印记如同被点醒,骤然活了起来,一股阴冷的力量从中爆发,像是无数只黑色的触手,死死缠绕住她的心脏,疯狂收紧,仿佛下一秒就要将其捏碎。
谢凝夭额角渗出冷汗,她强忍着那几乎令人昏厥的剧痛,剑势不可避免地变得凌乱迟缓。
这熟悉的感觉并非是她第一次经历,当初在夔州,她本来要对李西月下死手,沈言白就以此法强行阻止过她。
叶书怀轻松避开谢凝夭越来越无力的攻击,欣赏着她逐渐失去抵抗能力的模样,慢条斯理地问道:“好奇吗?这滋味如何?”
谢凝夭死死咬住下唇,直至尝到一丝血腥味,硬是扛着那撕心裂肺的痛楚,不肯发出一丝示弱的声音。
叶书怀却自顾自地给出了答案,以一种玩弄猎物般的姿态,残忍道:“这魂咒终究是源自魔族,只需辅以特定的魔族咒文催动,便能引动其本源的力量,与你体内的仙灵根基产生剧烈排斥这滋味,自然不好受。”
他话音刚落,又像是想起了什么极其有趣的事情,忽然低笑起来,道:“呵说起来,此法还是沈言白翻遍我魔族古籍才寻到的呢。”
“他事后还曾严词警告于我,绝对不可你使用”
谢凝夭单膝跪地,以剑支撑着摇摇欲坠的身体,剧烈地喘息着,冷汗浸湿了她的鬓发,脸色苍白。
在这种极致的痛苦之下,谢凝夭却陷入了一种沉默,她仔细的分辨叶书怀的话,脑中飞速思索着这一切。
叶书怀从一开始接近她就是有目的的,这个开始恐怕都能追溯到她还是婴儿时期。
那时的叶书怀应该还不知道她来自于未来,谢凝夭微微蹙眉,可他是从何时开始知晓这一切的呢?
她仔细回想,觉得应当在她入魔之后。
那段时间,仙门对她的追杀和魔族暗中撺掇她,就从未停歇过,刀光剑影几乎成了她的日常,她也因此在四海八荒内恶名远扬。
叶书怀从她最初一步步踏入魔殿的那一刻起,就仿佛一个耐心的猎手,静静的等候着她。
他当时的第一句话是:“我等你很久了,魔尊。”声音平稳,脸上却带着笑意,像是早已写好的剧本。
在其后的几年间,叶书怀几乎无时无刻不在她身旁慷慨陈词,挥动着手臂,呼吁着统一天下的霸业。
可是谢凝夭对此根本没有半分野心,她只渴望偏安一隅,安稳度日。
再到后面,仙门大举讨伐,居然派了沈言白前来,谢凝夭原本如一潭死水的无趣日子,难得荡漾出了一丝生机。
沈言白对于谢凝夭而言,就像是一面镜子,象征着她未曾入魔时的清白过往,看着他就能时时刻刻无声地提醒着她,最初的念头。
但渐渐的,随着时间的推移,谢凝夭开始感到记忆如秋风下的落叶,飘忽不定。
有时候严重到,她时常怔忡地望着晦暗天色,她甚至分不清早晚。更甚的是她日日噩梦连连,深夜惊醒,冷汗涔涔,几乎连现实和梦境都无法分清。
譬如在梦里,她同沈言白激烈地争吵了,醒来后,她却误以为是昨日真实发生的事,便会对着沈言白平白无故地蹙眉冷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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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初沈言白还会困惑地争辩几句,可是到了后来,他只是沉默地垂下眼睑,几乎默认了所有莫须有的指责,这也让谢凝夭下意识地更加相信自己的记忆没有错。
谢凝夭按住微微刺痛的太阳穴,仔细回想这一切究竟是从什么时候开始悄然变化的呢?
可是不管谢凝夭怎么凝神追溯,那些关键的记忆仿佛被彻底抹去,都想不起来了。
猛然间,谢凝夭脑海中闪过一个模糊的片段,她想起来,她好像在某个月色如水的夜晚,认真地答应过沈言白一同去人间生活,隐匿在人间烟火中。
但是为什么她后来完全忘记了这件事?
为什么他们最终没有去成呢?——
作者有话说:感谢
第63章 重蹈覆辙
谢凝夭猛地抬起头,眼中一片死寂,厉声道:“就凭你,也想控制我?”
“那你就去地狱等着吧!”
她几乎是凭着满腔怒意,抵抗着心口的剧痛,骤然间举起手中的长剑,身形一跃,耳边只有凌厉的风声,泄愤似地朝着叶书怀狠狠劈去。
叶书怀紧盯着谢凝夭那双盈满杀意的眸子,不见半分虚假,没多久之前,他可是领教过谢凝夭毫不留情的一剑,此刻伤势未愈,断然禁不起第二回了。
他眼底寒光一现,唇齿飞动,再次念叨起晦涩难懂的咒语。
与此同时,他手中那块金色石头应声迸发出诡异的光芒,那光芒如同拥有生命的漩涡,有着吞噬一切的气势,将谢凝夭彻底吞没。
谢凝夭只觉得剑锋挥出却徒然落空,待她猛地回神,周遭已是天地骤变。
叶书怀不见了踪迹,原本喧嚣的魔军也消散无痕,整个世界陷入一种令人窒息的安静。
她依旧身处在渝州城外,但景象截然不同,远远望去仿佛一切树木都蒙着一层灰翳般的薄雾,看上去万物都被抽离了生机。
谢凝夭心头一紧,轻声试探道:“无奇。”
无奇剑在她手中微弱地“嗡”鸣一声,算是回应,但无奇却并未如常现身。
谢凝夭蹙起眉头,不解地问道:“你出不来吗?”
无奇剑倏地从她掌中挣脱,剑身急促地左右摇摆,明确示意他确实被困住了。
谢凝夭无语凝噎,这种关键时刻老是掉链子的事,她已经习以为常了。
眼下这里绝非她所熟悉的那个渝鞜樰證裡州。
谢凝夭打量着这片天地,现在她好像更加的确定了。
如果没有猜错,她又像上次在夔州那样,陷入了另一个时空的渝州,关键就在于叶书怀手中的那个金色石头。
没想到那个石头,居然拥有如此匪夷所思的能力?
穿梭在时空里吗?
那么,叶书怀为什么不自己回到过去改变他父母死亡的结局呢?
反而一味地沉浸在复仇中,并不断撺掇她行事?
等等,不对!
这两次意外的穿越,好像都只有她一人进入另外一个时空,也就是说叶书怀自己根本无法回去!
可即便她能穿越,又能做些什么?她谢凝夭绝不会如他所愿,替他做事。
不过仔细想来,谢凝夭不太能断定第一场幻境是不是真实的,毕竟当时除了叶书怀并没有人能够看见她,她似乎也不能改变什么。
谢凝夭蹙眉思索着,缓步前行。
无奇剑发出低微的嗡鸣,凌空悬浮在她身侧,即便无法化为人形,也始终寸步不离地守护着谢凝夭。
行至渝州城的城门,大门是半开着的,四周杳无人迹,随着谢凝夭的靠近,一股浓重得令人作呕的血腥味扑面而来。
她心头蓦地一沉,隐隐觉得不妙。
这座城寂静得可怕,简直像一座死城,感受不到一丝活人的气息。
她强压下心头的不安,缓步向城内走去,就在街道中央,她蓦然看见一个身影。
那人站在一棵枯槁的古树下,飘逸的长发用一根红丝带束着,一袭刺目的红衣在灰暗的背景下显得格外骇人。
街道两旁横七竖八地躺着数不清的尸体,即便是见惯了血腥场面的谢凝夭,此刻也不禁胃里一阵翻腾。
那人的身影为何如此熟悉?
简直像极了她自己。
谢凝夭一步步小心翼翼地靠近,那人却骤然转过身来。
谢凝夭脚步猛地顿住,瞪大双眼,一时间竟不知该如何形容此刻的心情——那分明就是她自己!
可是她的记忆中从未有过这样的时刻。
结合眼前这片惨绝人寰的景象,难道她真的屠戮了渝州城的百姓?
为什么?她为何要这样做?她怎么可以做出这等事?
她和杀害她爹娘的仇人又有何区别?
仙魔之争也就罢了,可这些人族百姓是无辜的!
红衣谢凝夭同样看见了与她长得一模一样的人,眼中闪过一丝诧异,冷声问道:“你是谁?”
谢凝夭喉头微动,迟疑地应道:“我是”可是她终究说不出一个字。
红衣谢凝夭歪着头,露出一个残忍的笑容道:“你连自己是谁都不知道吗?”
谢凝夭艰难地咽了口唾沫,指着满地的尸骸,声音微微颤抖,问道:“这些人都是你杀的?”
红衣谢凝夭轻描淡写,颔首道:“对呀!他们都该死!”
谢凝夭依旧不死心的追问道:“为什么?”
红衣谢凝夭嘴角勾起一抹狰狞的讥讽,她的声音嘶哑,带着一种积压千年的怨怼,道:“没有为什么,我就是想杀了他们。”
她仰起头,脖颈紧绷,看上去有些脆弱,目光却疯狂而炽烈,道:“我被困了数千年,醒来后仇人却都死光了!凭什么他们能安然死去?我的仇还没报!”
谢凝夭愕然怔在原地,心头剧震:“什么?”
被困数千年?这绝对不是她!
谢凝夭虽不能完全理解对方的话,但内心涌起一股强烈的抗拒,她绝不能接受一个不知来历的存在占据了自己的形貌,以这般残忍的手段屠戮渝州城的无辜百姓。
谢凝夭握紧着剑柄,无奇剑随之发出低鸣。
她厉声质问,道:“可他们是无辜的!你有什么资格夺走他们的性命?”
红衣谢凝夭眼中闪过一道猩红,冷笑道:“你也配质问我?”
不待她反应,红衣谢凝夭已化作一道血色残影闪现而来,杀气迎面压下,道:“多管闲事的人也得死!”
无奇剑骤然爆发出凛冽的寒光,自主迎上,剑身横挡在谢凝夭身前,嗡鸣不绝。
红衣谢凝夭攻势一滞,死死盯着那柄震颤的长剑,失声惊道:“为什么你的剑与我的一样!”
谢凝夭沉默以对,答案已不言而明。
红衣谢凝夭瞳孔骤缩,不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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定的震颤道:“你是我?”
此话一出,谢凝夭只觉得头颅深处传来一阵撕裂般的剧痛,仿佛要被某种力量强行破开。
她咬牙强忍,举剑直指那袭红衣身影,一字一句道:“我不是你!”
她稳住呼吸,眼中凝起冷意,道:“但若这些人确为你所杀,我便是来杀你的。”
红衣谢凝夭狂傲扬首,红袖翻飞,嗤笑道:“就凭你?还不够资格!”
两道身影如赤白两束流光猛烈碰撞,剑锋交击迸发出刺耳的鸣响,死寂的城池中骤然回荡起杀戮之音。
剑光闪烁,寒芒交错,每一次相撞都炸开灼目的火星,在昏暗中明灭不定。
两人出手皆是不留余地的杀招,剑剑直逼对方咽喉心脉,仿佛都真心要将对方斩于剑下、碎尸万段。
然而数十回合激斗过后,谢凝夭渐感力不从心,呼吸急促,虎口已被震得发麻。
如今的她尚未入魔,灵力纯粹却有限,而对面的红衣谢凝夭不仅早已堕入魔道,更已完全吸纳了魂咒的力量。
此消彼长之下,她步步后退,剑势也渐显凝滞。
红衣谢凝夭冷笑一声,手中的长剑愈发凌厉逼人,讥讽道:“你也不过如此。”
谢凝夭节节败退,肩头、臂上已添数道剑伤,鲜血浸染白衣。死亡的阴影渐渐袭来,冰冷彻骨。
她或许真的会死在这里。
可是她还有很多事没有做,很多事都不知道真相,她不想死。
谢凝夭思考着要不要就此开启魂咒,但这样她所做的一切都白费了。
就在她还在思考的时候,无奇剑却骤然清吟大作,挣脱她虚软的手指,自主凌空疾掠,“铮”的一声,为她硬生生挡下了致命的一击。
这一击唤醒了谢凝夭。
不,还不能死!
另一个时空的渝州城尚未遭此劫难,若是她死在这里,叶书怀定会真的屠戮那渝州城。
她绝不能重蹈覆辙!
她重新握紧无奇剑,将全部灵力灌注于无奇剑,奋起反击。
不到最后一刻,她绝不愿动用魂咒之力。
然而红衣谢凝夭早已窥破她的意图,非但轻盈侧身避开这全力一击,更是以一模一样的剑招加倍奉还。
谢凝夭本就体力不支,被这一击狠狠震飞出去,身形失控地向后跌落。
但她却没有如意料之中的重重落在地面,反而落入了一个坚实而熟悉的怀抱之中。
谢凝夭抬眸望去,映入眼帘的竟是沈言白清冷如玉的面容。
他身着一袭素白长衣,衣袂处绣着流云暗纹,正是前世时谢凝夭最常逼迫他穿的那一件。
沈言白低头望了她一眼,目光复杂,随即又抬眼看向那个红衣灼目的身影,有些不敢相信,道:“你是?”
谢凝夭借着他的搀扶缓缓站稳,气息不稳地低声道:“我是谢凝夭但不是这个世界的谢凝夭。”
沈言白脸色骤然一僵,眸中惊疑,道:“你是怎么过来的?”
可还未等谢凝夭回答,另一个红衣谢凝夭便已冷声开口,威压道:“谁允许你出来的?”
谢凝夭微微一怔:“?”
沈言白沉默不语,只是唇角轻轻抿起。
谢凝夭这才恍惚想起,在这个时空里的“她”,好像现在确实不允许沈言白擅自离开魔殿。
红衣谢凝夭目光如刀,直直射向沈言白,命令道:“你给我过来!”
谢凝夭顿时心生不悦,几乎是脱口而出道:“你不准过去!”
红衣谢凝夭怒极反笑,道:“沈言白,你不过来,我就杀了她。”
谢凝夭认真思索片刻,权衡利弊,最终看向沈言白,改口道:“那你还是过去的吧。”
反正沈言白现在对她而言也不重要,过去就过去吧,她还要活着办事呢
都是她自己,争什么争。
沈言白:“”——
作者有话说:虽迟但到。
其实给我卡成PPT了,这一章起码写了三次,但是每一次都不满意,上一章也差不多,真的没招了,对不起。
后面写完了再改吧,对不起[爆哭][爆哭][爆哭]
我的无力成为我的败笔。
感谢包容,没放弃我的宝宝,真的是天使,我眼泪汪汪了。[爆哭][爆哭][爆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