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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0-40(2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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法尔法代很少地抿了一口,苦味,除了苦就没别的了,其实还能忍受……他在两人惊讶的目光里喝完了杯子里的药茶,评价道:“不太好喝。”

“其实……您可以不用喝完……”维拉杜安说。

“我去,你是魔鬼吗!”阿达姆情不自禁道:“哦不对你就是个魔鬼。”

第35章 剑士

又是风雨交加的一天,无情而冰冷的雨水蜿蜒淌过那些临时盖起来的草棚、木屋,沿着上次留下的雨辙,一遍遍加深着对这些建筑的腐蚀。一味地修修补补不能成什么大事,在磨合了不知多少个版本后,木屋的设计图迎来了最终的设计稿,即使这时候,还未建起来的房子连距离达成“久经考验”这个词都还为时尚早!起码在人们的期待中,建造之旅如约开启。

而在此之前,法尔法代特地参考了人们对房子的要求,大多数人没那么多需求,乡野的住宅嘛,大同小异,要有结实的屋顶,要有供他们种点其他东西的院落。

大部分人生前的居所也都是那么回事儿——长长的、供一家五口甚至十一口人居住的大屋子,一大半的面积用作厨房和生活区,谁不是在厨房的火塘边上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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过的呢?女人赤着脚,在灶火边忙来忙去,男人守在火边,看顾火焰,手上修理着生了点小毛病的农器。此外,整个屋子可能只有那么一两个房间——其中一个用来待客、设置神龛,另一个才是用于休息的。

往往,一家人只能挤在一间房子里头睡觉,顶多用木板隔开;部分房子自带阁楼,踩着陡峭的斜梯上去,许多人都孩童时期就是在其中——和那些谷物、灰尘还有各种各样的杂物一起度过的。

此外,在赫尔泽的叙述里,包括了一些零碎的畜牧情况——殷实的人家会养牲口,养马的人家最富裕,他们本身就是小地主,以租赁马车,又或者卖马为生。自然,他们的家业不止这些马儿,有时候,他们家中会出那么一两个参军的儿子……不一定能活着回来,也不一定能加官进爵,但有马匹的士兵要比没有马匹的去处好;稍微过得好一点的人家养牛羊,农人需要牛来耕地,还能喝到牛奶,山羊能产出柔软的羊毛;普通人家饲养少许鸡鸭。

既然如此,前后留出距离,以便他们日后想自己的房子加盖畜棚。法尔法代心想,不过那还算得上是一件尚为遥远的事情……要知道,致力于驯养冥界动物的那组人至今还没什么成果呢,而且即使成功,定然会先养在城堡的厩棚中。以及,规划出一些能安装隔断木板的房间,毕竟这里只有很少一部分人是血亲,要想长久地把这个伙搭下去,还得减少矛盾……

在这有条不紊的日子里,发生了几件好事:首先是蛇蛋终于被孵化出来,拇指粗细的蛇被放在带有软垫的篮子里,静静安睡。这种蛇性情温顺。鹅怪说,充足的食物能降低它们的攻击欲望……当然,特意训练的话,不是不能激发它们的凶性。

“激发凶性就不必了。”法尔法代拒绝了这个:“我目前只想要能代步的工具。”

在第二茬刺猬麦即将成熟之际,绿雾遮天蔽日,消灭了大半的草莓蛙又逐渐出来了一部分,此时已无伤大雅。狂风骤雨的清晨,被束缚远处平原许久的游走林中又出现了不少倒木,原本人们是想把这些木头抬回来,但被法尔法代阻止了。

他们平日砍伐的木头基本都来自于北面山上的山林,而常年游走的游走木们自成一个生态体系——即使因暂时被砍掉排头树而无法挪动——

“游走林游走多年,和其他森林不一样,那是另一种更脆弱的自给自足,前期我们从中获取的物资足够多了,再多下去也许就会完全破坏掉它内部的循环。”法尔法代用手指点了点地图:“一颗倒木能养活森林中的许多东西……昆虫,菌菇还有苔藓……就让它留在林子里吧。”

其他人不太理解什么是“循环”,领主发了话,就只好纷纷作罢。见没人反对,法尔法代还惊讶了一下,他还以为他到时候还得多解释一下呢,这是没人给他发挥空间吗?

“您想知道为嘛吗?”阿达姆问。

“为什么?”

“哎,这个问题您问我就对了——我还真不知道。”

“……”

“您知道的,上峰太凶大家都会很怕的……咳咳,所以吧,您能不能别瞪我了……”

我就该让安瑟瑞努斯熬个汤把你毒哑算了。

懒得理这人的法尔法代一扬披风,兀自走下楼梯。

这时候的城堡大厅已经稍微有了那么一点样子,被修缮完毕的木地板、楼梯扶手,保证姿态最矫健的将军踩上去都不会坍塌,明亮的、昼夜不息的灯火得益于一位姑娘在野外采摘到的一种类似桃子的果子,当她捧着果子到处找人询问时,法尔法代一眼就看出来了那是蜡桃——完全不能食用的一种果实,顾名思义,这种果子会被用来做蜡烛,点燃后,可以保证五个小时的供明,而且会有很轻的香气,只有嗅觉最灵敏度人才闻得到。这些蜡桃被放在灯盏里,静静展现它那与火相融的天性,法尔法代踩过用来遮掩那些难以修复的难堪的地毯,他的影子被鹅黄色的灯光越拉越长。

而影子的主人依旧是阴沉沉的少年模样,带着他自己都觉得无趣的性格,也不知什么时候才能迎来改变……又或许那不过是个奢谈罢了。

***

就在法尔法代随口讲了一句“近来真清闲”的第二天,扰人清闲的家伙就从他的实验室中出来了,圭多挥舞着厚厚一层的手稿,眼看着就要给好不容易得空的领主再上点强度:“符号!仪式!力量的来源!诗行组成诗,乐句写成乐曲……伟人与死人有何不同,魔鬼与伟人又有何区别,为什么我生前不能触碰的奥义,现在可以轻轻松松得到?是以太吗?莫非是因为地上从不存在以太?还是地上的以太稀薄?!”

猝不及防接到了这一连串劈头盖脸的——诘问的法尔法代:问得好,我也想知道……真是抱歉啊,我就知道个以太网。

“别激动。”他抬了抬手,示意老者平复心情。

怪不得让他做个蚊香能做那么久,原来半途又去搞他那炼金术课题去了……您就不能别多重立项吗?贪多嚼不烂啊。

为了不让又癫了的圭多继续发散他那搂都搂不回来的思维,法尔法代让他有事就回去写个开题报告,没事就去看看克拉芙娜和沙普克。

说到沙普克——嗨,那男人对法尔法代还是很恐惧,但这儿又没什么芬色人,吉特娜虽然会说芬色语,但她的气质过于凌厉……加上不是大事,就一直放着了。

说到这个,圭多来了兴趣,他立马就把刚在心里打好草稿的项目抛到一旁:“灵魂还有形态之说?”

“嗯,”法尔法代肯定道:“具体的我……”他本来想说一句无可奉告,不过,他还是实话实话了:“……不是很明确。”

“在您的描述里,那女郎是透明的,但也仅是躯体透明,这点倒是符合人对灵魂的想象……灵魂还有其他形态吗?”

“也许。”

“您哪,是存心要卖我的关子啊!”

“不是我不说,在我的认知里,灵魂就是如此……有形态之分,但现在大多数人的状态是正常的。”

“您没见过?”圭多若有所思:“我十八岁前也没见过海,但不代表我不知道世界上有海……变化的条件呢?”

“……”法尔法代微微眯了眯眼睛:“取决于人——灵魂本身……也取决于环境……还有点别的什么,我记不太清了。”

“变量和常量。”作为优秀的炼金术师,圭多可以把别人的描述化为自己的习惯术语:“目前已知冥土生物有害,是吗,是长期吃那些没经过处理的毒物,不,不能断定是长期食用还是吃到特定的产物,可惜没办法做个实验……等一下,那女子是刚来不久,对吗?”

“对。”

“那就排除环境的影响,假定环境影响的结果相同或者不同,而她现在的情况一定是来源于她本身——也就是她的灵魂,她的经历,那么,她有什么特殊之处?她的灵魂又有什么特殊之处?”

“目前还不清楚。”他还没强到能一键解锁所有人的生平呢:“不过,她出身剑斗场,是剑士,说起来,这在尘世和骑士有什么区别吗?”

“骑士是有正经授勋和封地的,剑士嘛……多是一些野路子起家的武夫。他们专门提供比试供贵族观看——这也分情况,大部分正规的剑斗场只有观赏性比试,内容多为提前商议好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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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外,剑斗场还能提供人来代替贵族之间决斗的服务——不过每年也都有几个脑子有泡的贵族闹着下场自己去比试。混得好的剑士会被请去给人授课;小部分非法,动真格。”

“……”法尔法代歪歪脑袋:“听上去更像一种运动。”

“除了剑士就没别的了?”

“没有了,而且她不太方便说话。”

“是吗……我知道了。”

圭多想,这意思是让我没事别多去打听人家的事嘛!

“……?”你又知道了什么我不知道的?

思来想去,法尔法代决定放弃探究圭多这黑洞一样的脑回路,他只要别抽风又让自己写论文就行。

第36章 赞颇古皂

“他生前是为主人制皂的匠人。”圭多在和沙普克对完话后说道:“嗬!意外之喜,芬色的赞颇古皂从来都是供不应求,只有贵族能搞到手,他们像守着金银一样守着配方,甚至会专门购买一些无法被放身的奴隶来做工……您看,他的手臂上烙有玫瑰纹,这是赞颇古皂的标志。”

他拉起人家的手臂,在男人小臂的地方,确实有一个玫瑰形状的疤痕。

作为穿越者,法尔法代隐约记得虚构作品里确实存在着所谓的三种穿越必备技能,肥皂玻璃和……什么来着,不过由于他开局过于不走寻常路,外加这里本来就存在玻璃……

“供不应求?为什么?难道其他地方没有皂块?”

“有,但都没有赞颇古皂来得细腻、芬芳。”圭多转过头:“既然你都已经死了,在这儿呢,本分做事就能过得不错……想必你也看到了。既然这样,就不用抱守规矩——所以赞颇古皂的原料究竟是什么?市面上的皂块都是用植物灰烬混合动物油制成,好的皂块都是用羊油,我认识的同行没一个能配出赞颇皂那种质地。”

在此之前,聂里-沙普克从没有想过——天知道他在接到传唤的指令时有多害怕。想想看吧,你死了,但似乎来到了全是异教徒的地狱里——然后发现这里秩序井然,除了依旧需要劳作外,竟无丁点酷刑,还有食物!在这些天里,沙普克都不知是怀疑好还是祈祷好,就在他逐渐松了一口气,打算跟着学几个词应付应付日常时,就在三天内被传唤了两次。

第一次只是寥寥几句问候,而第二次上来就被要求交出赞颇皂的配方,这走向怎么看怎么不对劲。不过,在圭多的一阵侃侃而谈里,这原是个可怜奴隶的汉子渐渐放下了戒心,尤其是他——或者说另一旁的领主保证,哪天要是遇上他生前的总管死下来,他们在这里将是平等的,不用担心对方找他算账。

不如说,都死了还惦记这件事,这倒霉家伙生前合该遭了多大的罪啊,怪不得从头到尾都是一副窝囊样。

说来也比较奇特——芬色人自己视商业为下流,因此买卖都是外国人在做……也就是说,欺压这土生土长芬色人的家伙,八成都不是喝着他们河水长大的。

“此话当真?”

“当真,你可以去问问……啊,不过先等你学会他们的话再去问也不迟,我不食言。”

赶紧讲吧,没见老头两眼放光了吗!

“制皂的部分,在、在其他方面大差不差……对,大差不差。油,混合草木灰。”沙普克说,他有点磕巴,他做梦也没想到啊,他守了一辈子的赞颇古皂的秘密……最终还是从他嘴里走出,不需要任何人去撬,是完完全全地、在不受威胁也不用担心泄密后被打死的情况下被他讲出来的!

“但是其中有一样关键物质,也就是油,您猜得没错……可我们不用牛羊猪的油,我们用橄榄油和棕榈油。”

“橄榄油……”圭多喃喃自语:“居然是橄榄油……是啊,是啊!芬色产棕榈,而大斐耶波洛产橄榄!芬色每年都要从大斐耶波洛大量进口橄榄……但所有人都以为他们是用来涂抹身体,他们是会这样做,谁能想到这最重要的物质芬色自己没有!”

他兴奋地来回踱步:“真相竟是如此简单!”

“接着,我们熬煮海水,加入草木灰,橄榄油,按比例混合,不过,这只是细腻坚硬的部分,而香气,我们加入了磨碎的月桂果实……比例我稍后可以写下来给您……我们搅拌,然后铺满整个石房,等皂冷却,再盖戳。”

玫瑰戳盖在了在于国际上、贵族间享有盛名的赞颇皂上,也盖在了那数以百计的、身为奴隶的人身上,唉,谁叫他命该如此……

“既然这样,你觉得我把树脂加进皂块里可行吗?”圭多突然问。

沙普克呆愣地张着嘴,反而是一旁的法尔法代沉思道:“好像可以,应该有树脂香皂……比如松香皂什么的。”

“那我要用树脂溶香皂试试……沉香也许能做成肥皂呢!”

“随你的便。”法尔法代随口说,他记得好像是有沉香皂,记不清了:“哦对了,你叫……沙普克是吧?明天开始你调去给他当助手,帮他配液……工钱照结。”

“我、我吗?”

“对……你想要换木券给自己攒屋子也行,想换普通凭证也行。”他环抱双臂,貌似在想些什么别的:“……忘了过去,好好干吧。”

谁知他微不足道的一句宽慰,居引得沙普克嚎啕大哭,没有半点预兆,吓得他瞪圆了红色的眼睛。

这怎么个事?他刚刚没说什么吧?

***

一个昏昏欲睡的傍晚,一筐从溪水中筛出来的矿石,仔细看的话,能发现泛在表层的、似银非蓝的光。格奥尔格说,这应该就是本土的矿产了,他决定管这玩意叫蓝矿石。

叫什么倒是在其次……

“这些矿是你自己收集的吗?”

“不全是,有部分是我在附近溪流淘的,另一部分是我托索尔多恩在捕鱼时带回来的。”

索尔多恩那帮人,真是一如既往地除了鱼什么乱七八糟的东西都捞得到,按理来说,这季节能弄上来的鱼也不少,偏偏不是鱼的玩意更多。

“你认为这附近有矿山吗?”

“这我不确定,得再往北走了看看……还有很大一部分区域他们没去过呢!”

就目前来说,城堡里新造的各种农具、用具,一部分是用尘世幻影随便铸成的,那就是些堪比塑料的一次性报废物;一部分是用堆积在锅炉坊的、那些杂七杂八半成品铁像融来的。那尽是些怪物,双头女妖、狮身鸟翼怪、丑陋的狗、有着长长蛇尾的猪……它们目光一致向前,像在向人递出种种不详似的,谁要与那些狰狞的面孔对视,谁就会有被包围的错觉。锅炉坊在另一侧的塔楼一层,想当初,法尔法代第一次带着格奥尔格推开木门时,他差点没让那些稀奇古怪的雕塑吓得一屁股坐下,恨不得马上跑出去。

再后来,凸显恶的部分融化在滚烫的锅里,重新化作朴实无华的,泛着冷冷蓝光的铁,这是除了铁匠外,其他人都不曾品味过的欣快。是啊,他就是为了这个才当的铁匠!毁灭与创造这两样截然相反的现象再次被他所掌握的那一刻起,仿佛那些难以言说的过去也随之烟消云散了一般。

从那时候——不,有可能更早起,格奥尔格就认定了,法尔法代,这位外表年轻得过分的殿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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确实是同其他魔鬼不一样的——

作者有话说:出去玩所以今天更新晚了私密马赛

但是新年快乐!!!!

第37章 剑杖

矿石,人类文明的见证者,铸成刀剑,铸成钱币,铸成只存在于传说中的超脱生死之物,谁也不知道为什么这种地方也能存在矿物,在那些雕塑被消耗殆尽之前,如何寻找到矿脉就是一个问题了。

不光是矿脉,他还得从下属里寻找矿工,不光要有力气,还要有勘探经验,还考虑到——矿工的死法多半都是死于矿井事故,也要考虑他们个人会不会因为死亡的阴影而拒绝这份差事……不到迫不得已,他更希望人们是自愿来做这件事的。

“再往深山里走走的可行性有多少?”他捻了捻衣服上的链子:“现在太不适合进山了,野兽只会越来越多,而且搜寻成本也……”

即使就现在来说,大家伙儿同吃同住,还能靠凭证换点儿小玩意儿,但法尔法代心知肚明,没有正经货币,不等于没有账本,他案头上的账目里写得明明白白——每日的食物增耗,发放出去的凭证数目、木券数目,铁的消耗,布的消耗,各种战利品的用途……数据是直观的,纵然部分没有稳定来源的物资目前看来——数目庞大,一时半会儿还用不完呢!可他不能保证城堡永远只有三五百人。

“是啊,”格奥尔格附和道:“不过……听说这里开始饲养蛇了?给那些蛇打几个鞍子,让他们载着人出去找会快一些……”

这不失为一个办法,只是——“它们才刚破壳不久,鹅怪说,他们成长期至少也得三个月。”

“喔……三个月,这是有点久了……”格奥尔格嘟囔道:“先捡点碎的吧,积少成多呢……不过,那位倒是有一座——”

“对了,”法尔法代突兀地打断了他的话,他的目光在锅炉坊里巡视着,出于铁匠个人的意愿,那些雕塑都被用废帘布盖上了,在法尔法代看来,这样反而更诡异:“你没多嘴,到处去讲你以前的事情吧?”

“我向您保证,半句话都不曾透露!”铁匠的眼神涣散了一下:“那些事情……也没什么好讲的。”

“哼,你最好是真心的。”他好像发出一声很轻的嗤笑:“我照样是魔鬼,格奥尔格。”

绿发少年偏过头,难得的,他的眼睛像是又黯淡了几分,一滩积蓄的陈血,一双骇人的双眸:“——我也只认同我自己制定的规矩,我不管你的老东家是个什么样,我劝你现在就给我忘了。”

“……是,大人。”

格奥尔格低下头,不再言语,心里却一惊——好吧,魔鬼之间多有不合,但他没想到能不合到这份上,连稍微提一提都能惹他不高兴!

***

这天的工作结束得很早,这非常难得。土地终于把雨水全部饮下,鞋底不用再与软泥的尖叫里前进,空气温和,是个适合哼小曲儿的天气,这要是放在现代,不论是在家里打打游戏还是出去看个电影都是非常不错的选择,就让那些还没着落的事情呆在办公室吧,他开始琢磨能做点什么。

先去厨房摸一摸猫狗是不错的选择,克拉斯会伸着懒腰,咪咪地叫唤,在你脚边打转,不过也可能缩成一个口袋,把自己塞在墙缝里睡觉。幼犬会在一旁探头探脑,十分可爱。不过,法尔法代也会嘀咕,厨房的人是不是把它养得太胖了点……毫不夸张地讲,三头犬现在无限等于一个球,虽然说三个脑袋都有进食需求,可他你看到一只——理论上长大后可以猎狼的狗……球,扑腾着在厨房里费力地跑来跑去,就为了躲克拉斯的巴掌,他也会情不自禁地冒出这样一个想法:这对吗?

之后,圭多有空就和他下下棋,没空法尔法代就自个上什么地方——中庭也行,外围的草地上也行——绕一圈,看有没有什么能被点亮的新图鉴,他披在肩上的垂袖外套被风来回拉扯,事务太杂太多,有空发呆也是好事,他经常这样干,好像眺望那被雾霾遮挡的远方这件事活像睡眠的代替品,精神需要留出一段啥也不用干的时间,人如此,魔鬼也不免凡俗。

“法尔法代大人。”

有人喊他,转过头,是骑士。他在闲时不会穿得太像骑士,顶多在腰间悬一柄佩剑,其他方面嘛,举手投足都被限在了某几条尘世才有的规矩里,他不会逾越雷池半步。

“什么?”

“这是您的剑杖。”

一柄不算长、掂在手中有足够分量的拐杖被他举起来,对着微茫的、仿佛由雾气发出的绿光上下打量。不知道什么木材,通体乌黑,雕刻之人出于领主的喜好,克制住了往上精雕细琢的冲动,刻了样式简单的花纹,轻轻拧动杖的顶端,就能抽出一柄细长的剑——这还是铁匠连夜赶的呢,他老觉得那天自己惹人家不高兴了,就紧赶慢赶,却也没犯半分马虎地把剑铸出来了。通常,贵族佩剑,纯粹出于礼仪排场,但当法尔法代凝视着窄窄的剑身,眼眸沉着,未开刃的浑浊剑身倒映出他半边脸庞,一旁的棕发蓝眼的青年在心底“啊”了一声——

“您想学剑吗?”

他问。

这句话放在地上,多少是有点冒犯的,对着地位尊贵、辈分低微且暂时无实权贵族子弟讲讲还可以,他自知失言,但也明白,法尔法代只会空漠地转过头:“学剑?”

有没有这个必要呢?技多不压身嘛!大概是真的飘了,他随口答应了下来:“也行。”

就这样,他每周要抽三个傍晚和维拉杜安学习剑术,利剑不好驾驭,即使是最入门,最轻巧的剑也如此,而维拉杜安能在三十岁之前爬到领兵位置的才能——在剑刃相撞的瞬间从那又狠又稳的招式中显现,他能用广义上的长剑和短剑,且左右手都能持剑——其速度相差无几到让人分不清他平时的惯用手究竟是哪一只。单纯靠力量加成的法尔法代刚开始只有被他用巧劲把剑挑飞的份儿。

真恐怖。当不知多少次输掉比试时,纯靠零食续命的法尔法代咬着牙平稳着身体,把剧烈的心跳和即将失控的呼吸全部压了下去,他把剑一扔,微微阖上双眼:“你还真是一次都没准备让我赢啊。”

“我让了您会高兴吗?”他不卑不亢道。

那铁定是不高兴的,这不就是被哄了吗?

“今天到这里差不多了。”维拉杜安看看天色,夜行的鸟儿已经发出了第一声预兆式的鸣啼,他照例单膝跪下,教学已经结束了,他依旧是他的臣民。维拉杜安给领主递了水壶。他比绝大部分初学者好上一些——没有半途就撒手不干,也不会对直白的指导产生怨恨。

能忍到这份上,任谁来都得称赞一句——这是何等的——高傲,就算是他骂上两句也没什么,但法尔法代就是一点也不,有点奇怪,又不算太突兀。

狼狈就狼狈吧,法尔法代又抄起他的零食罐,又不是没在他面前狼狈过。他咔嚓咔嚓地把蜈蚣嚼成一块一块的,皮表酥脆,肉馅塌软,包治百病,快喘不上来的那口气还是续上了,这感觉似曾相识,形容起来就是像跑了几千米一样。

在这种不高不低的教学频率下,说什么进步神速就是一句梦话,来日方长。不过,倒是给他确认了一件事……

“瓶颈了……吗?”

他将契约书打开又合上,那断断续续,稀稀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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拉的成员增加已经无法给他带来更多增益,是人数问题,还是忠诚问题?亦或者两者皆有?

“一定得扩容才行……”

去看看他们房子盖得怎么样了。

***

“呃、关于这件事,”赫尔泽很想说两句话来着,可惜她也不知道怎么帮腔比较合适……

“嗯,你说。”他点点头:“不是你的问题,你不用太紧张。”

为什么他那么肯定不是赫尔泽的管理问题?她都是向来有错就改,立正挨打,从不敷衍了事,不然怎么能叫人心服口服地任她管理。

“有些奇怪,驼鹿油一直在莫名其妙地减少。”她实话实说:“去帮忙盖房子的人还以为是自己搞错了,但后来对不上才来禀报,可没有任何人去动过那几桶油。”

“没有任何人动过?”

法尔法代闻言,好吧,今天已经是第四次打开名册了——他还说他今天再看一眼自己就多批三张文书来着,失策了。

赫尔泽有管理权限,她审出来的结果必然有一定的真实性,法尔法代让她先回去,接着自己跟了一下进度,看可能的嫌疑犯。

照理来说不应该——人的各种情绪还蛮好捕捉的,他想的话。只是法尔法代无师自通就会开屏蔽,没事从不往群里看,难得看一眼,却没能一众他睁一只眼闭一眼的小打小闹中发现有谁动了用来刷房顶的油。

那一瞬间他都快怀疑是不是鹅怪去顺了点回来做菜,可左思右想,觉得不大可能——为了美观,用来刷木头的油膏都混了点无伤其功能的染剂进去,原材料都是些有着奇怪颜色的草啊、花啊什么的。说起这个,也许是这一成不变的阴霾天气太压抑了,大家一致请求把房子盖得“漂亮”些。

也就是多整几个颜色上去,既然都要刷保护油脂,那就一并把外墙颜色也做了算了——

作者有话说:晚上回来晚了,但还是努力赶一下更新嗯嗯……

第38章 变色牛

刚开始,油脂桶被随意地放在木头后边,当木头相垒,搭出房子框架的时候,它们就被转移到了临时的棚子里,由人轮班看守,所有人都信誓旦旦,表明自己尽职尽责,再者,没人看到他人有偷窃之举——而法尔法代也证明了并非有人监守自盗,这让整件事的走向顿时变得扑朔迷离起来。

“怪了,难不成是有鬼?”

“您这话说的……我们自己不就是鬼魂吗?”

“臭小子,你就不能意会!我的意思是有看不见的东西把咱们的油给偷了!”

“——说不准呢?”

法尔法代说:“某种看不见的东西把油给窃走了。”

他话音刚落,赫尔泽就举了举手,她蹙着纤细的眉,低声道:“……大人,我以我的名义起誓……克拉芙娜这几天一直跟在我身边,她……”

“嗯?啊,你误会了,我没指她。”法尔法代说:“倒不如说,是她给了我点灵感。”

于是当天晚上,他选择了跟着农人在田边的简棚子中过夜。陪同的人还有被维拉杜安踹过来的阿达姆——维拉杜安倒是想自己来,但是圭多在闭关,而赫尔泽下午就回磨坊去了,只剩下他一个说得上话的人,为了防止有什么紧急事务,他就留在来城堡里。

阿达姆骂骂咧咧,揽起袖子,忙前忙后地又是生火,又是烧茶,除了他们俩,今夜值守的只有一个叫乌里亚的中年人,他是性格腼腆的那一类人,在阿达姆拒绝他慢吞吞的帮忙后,也不生气,而是转头去杂物堆那边翻出了兽皮缝制的披风,请法尔法代披上。

“我说,今天不是我当值的日子。”

阿达姆用钳子扒拉了一下木头,陋棚——顾名思义,这就是个棚子,头顶是薄木板和草,而周围也盖得马虎又凑合,为了能随时看得到田里的情况,面朝田地的那一面是敞开的,因此要想抵御寒冷——不论白天黑夜,都必须烧柴,听着柴火剥剥的声音,把自己烘得皮肤发烫。

“所以?”

“我再怎么说今晚也是陪您出来了嘛……您看,这算不算我提前把班值了……”

法尔法代不是第一次见识盗贼会骑驴下坡的本事了,不过,敢当面和他算绩效,不得不说,阿达姆此人脸皮真是厚比城墙。

“看你今晚干的好不好。”法尔法代斜睨他一眼,和所有黑心老板一样,没给实际承诺。阿达姆听了之后也不以为意——没事,大不了今晚叨他一晚上!

尽管他如果叨得太烦了,也是会被法尔法代送一套头疼脑热小礼包的。

乌云盖在莫名显得干瘪的黑月亮上,寂静流连在田野之中,掠过夜空夜禽有着一双发光的眼睛,远远看去,像两颗被抛起来的珠子。

“哎,所以到底是什么东西在偷油?”阿达姆闲不住,问道。

“我不知道。”法尔法代顿了顿,在阿达姆开始嘴贱前说:“姑且算是个想法,现在先等着。”

让人摸不着头脑的一句话,他们需要等待什么呢?远方,窸窣的响动,为风摇头晃脑的稻草人,外加什么动物的凄厉叫声,鬼影幢幢,冥土,在人心上开凿出一个用于容纳恐惧的凹槽……为了应对漆黑的夜,田边的稻草人脖子上挂了几盏马灯,烧灼着黑暗,逼迫其退让开来……

“快到去巡逻的时间了。”乌里亚说,他起身,去拿巡逻的装备。

夜间巡田需要遵守的规矩良多,要一件不落地将长袖麻衣、长裤、绑腿、系带靴子、绑手以及帽兜麻斗篷穿上,把浑身裹得严严实实,防止皮肤暴露,举上火把,带上刀、弓箭和装有火兰花的工具袋。两人结伴去巡田,而且速度必须快,不能拖拖拉拉,其余人留守,有什么事好相互照应或去寻求支援——陋蓬旁有搭有类似瞭望台的一个三米高的小平台,有事的时候会点起火把,警示城堡或磨坊那边的人。

至于谁能第一时间发现异常,不睡觉的领主对此有话要讲。

“等等,你们平时巡逻都只有三个人?”

他对着已经穿好衣服,准备去巡逻的阿达姆和乌里亚提问道。

“三到四个,大人……下半夜会过来另外三到四个人换班。”

“假设你们都去巡逻,我上瞭望台上呆着,不会有人偷偷进陋棚?”

“瞭望台既可以看到田边的情况,也能随时看到棚子——望得一清二楚,大人,您上去看看就知道了。”

怪不得。

法尔法代挥挥手:“……你们先去吧,这里有我。”

知道他确实有那个本事轻松闹翻一头野兽的阿达姆拉起帽子,懒洋洋地回过头:“您可得小心偷油贼啊。”

法尔法代连赏对方一句“快滚”都欠奉,他气定神闲地喝了一口烫茶,待他们出去后,开始左右看看这陋棚里的东西,有碎布条,篮子里装着几只吃饭用的碗,更多的是长柄镰刀,叉子锄头——这些都被放在一辆手推车上,边上还有一个木箱子,用来放个人物品,对别人的隐私没什么兴趣的法尔法代将茶杯放在脚边,他想,这样传递信息的方式还是有点慢了。

尽管迄今为止,没出过太大的差错,就当多一层准备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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