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逢(叁)(2 / 2)
胸口与后背皆有一些烧伤的痕跡,鼓起的水泡基本上都破尽了,露出底下嫩红的皮肉,外沿的皮肤卷着干皮,带着焦糊后的僵硬。
最初目惊心的是心口处的贯穿伤,一个婴儿拳头大小的血窟窿,离得近些都能看清裏面翻卷的肌理。
鹤书只仓促瞄了一眼,便別开脸去不忍再看,先前掩在那件染血的外袍下,自己都没注意到这满身的疮痍,难怪每寸皮肉都一直叫嚣着疼痛。
“还好还好,算是护住了……咦?怎麽会有……”
那老道长不知又在自言自语些什麽,鹤书本想出声询问,却赫然发现喉咙像被棉花堵住,发不出半点声音,眼前的景象也在急速褪色,变暗,无边的虚无瞬间包裹了他。
“嗯嗯嗯!”
“別怕,別怕小家伙,治疗的过程会很疼,老夫只是想减轻你的痛苦。你別担心,就这样闭上眼睛好好睡一觉,等再次醒来,伤口就会痊愈,身上就不疼了……”
鹤书想挣扎,身体却更重,在玄通子絮絮叨叨的“別怕”声中,他彻底坠入了黑暗。
再次醒来,他第一时间低头看去,手腕的黑紫淤青、满身擦伤刮痕,胸背的灼伤都已消失无踪。
皮肤光洁,只残留着淡淡的粉色印记。左臂的笨重感也消失了,活动自如,只有心口那块血洞还突兀地留在原地。
对了……还有他失去的记忆。
他猛地坐起:
“老……咳咳,道长,不是说好伤都能痊愈的吗,为什麽我的记忆还是没有回来?”
“这是心病,老夫可治不了,爱莫能助,爱莫能助。”
玄通子摆了摆手,从床边起身,坐到两步远的凳子上,倒了口茶水喝起来。
“心病?”
“是啊……你自己选择忘记的东西,也只有你自己能找到。”
鹤书皱着眉低下头,是自己选择忘记的吗?
他这样想着,可心底深处总有一丝隐隐的不安,仿佛遗落了极其重要的东西。
但转念一想,既然那看上去神通广大的老道长都说心病难医,自己干着急又有何用?
算了……不如就这样,眼下横竖也想不起来,可日子总得过下去。
“那心口这处呢,道长,能不能帮我把伤口消了,留着有些不舒服。”
鹤书不再纠结失忆的事,转而指了指心口上的伤,望向玄通子的目光裏带了些请求。
他不记得从前与这位老道长的关系究竟如何,但他为自己做到这个份上还要再麻烦人家,总归有些不好意思。
“伤口?你这裏没有伤口啊……”
玄通子脸上的笑容瞬间凝固,他几步跨回床边,俯下身,指腹带着一种近乎凝滞的慎重,轻轻按上鹤书所指的心口位置,
“是这裏吗?”
鹤书点了点头。
“难怪……”
玄通子嘆了口气,他低下头沉默片刻,不知想到了什麽,神色陡然凝重,
“原来打的是这个主意……”
“小家伙,听着——”
玄通子直起身,语气带着前所未有的郑重,
“我得立刻去确认一些事情,一时半刻回不来,这段时间你就安心待在青山身边养伤,切莫胡思乱想,也绝不可随意外出,更不能在凡人面前显露仙术!有任何事,无论大小,先找青山。至于你的过往……”
他顿了一下,眼神复杂,
“等我回来,定与你说清楚。”
鹤书被这一大段话砸的昏头转向,等想明白要再问些什麽的时候,玄通子的身影已如青烟般袅袅淡去。
“至少说清楚我伤好后该回哪儿嘛……”
虽然已经大致猜出自己的身份,但鹤书还是执着于问明白了。
本体是只白鹤,还会法术,不出意外的话,他应该是只鹤妖。
“怎麽了?”
玄通子走后,他在屋子外围设的结界也跟着消失不见,做好粥后就一直等在门口的李青山如愿走进东厢,目光迅速扫过房间,他不免疑惑道:
“贺兄,我师父呢?”
“他有事先走了……”
鹤书又躺了下来,面对着墙,声音闷闷的。
但话音未落,肚子就不争气地发出轻微的“咕嚕”一声,他立刻窘得耳根通红,懊恼地把脸埋进枕头。
“他不喝我喝!”
在枕头裏闷了不过几息,被子裏便猛地拱起一团,鹤书自暴自弃地坐起身,带着破罐子破摔的意味朝李青山伸出手。
“贺兄你小心些……”
李青山见他动作急切,下意识伸出空闲的手虚扶了一下,声音裏带着显而易见的紧张,
“伤口才刚好些,莫要再扯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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