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逢（贰）（2 / 2）

他尽力让语调听起来平静，抬手抹去脸上的眼泪，从对方温暖到令人留恋的怀抱中轻轻退开。

此刻，他心中已经有了决断。

既然能与青山的转世再次相遇，便是缘分未决。那麽，陪他安稳走完这一生，或许是自己所能做的最后一件事。

只要守住心防，不再过分沉溺，也不再插手凡俗之事，就应当……无妨。

但当务之急，是必须弄清楚青山为何是这般神智不全的状态。

他们之间的恩怨明明已经清偿，即使这一世并非大富大贵，也至少该是个心智健全的普通凡人才对。

眼下这般情形，定是其中是出了什麽意想不到的岔子……

看来，必须尽快找到玄通子问个明白。或许，那寺中的土地公澄观，会知道这老山魈的踪跡。

鹤书低下头，暗自将纷乱的思绪理清。

“无名、无名……”

青山全然不知鹤书心中的千回百转，笑容依旧澄澈如初。

他低声重复着这个名字，不知为何，眼中突然迸出极其明亮的光彩，开心地说道：

“青山、终于找到、无名！”

鹤书被他这声拉回现实，强扯出一个酸涩的笑来，

“青山先前……为什麽要叫我‘仙子’呀？”

他一边问，一边牵起对方的手站起身，打算先将人送回家去。

“白发、白发。”

青山乖巧地跟着鹤书走出小院，抬手指了指他披散在肩上的灰白长发。

鹤书的目光随之垂下，心下恍然，是自己大意了。

出关后本以为不会再频繁接触凡人，便未曾费心染黑头发，连障眼法也没施，谁知竟会阴差阳错遇见青山的转世。

幸好……他如今神智有恙，不会追究。

正想着该如何简单解释，余光却瞥见身侧的青年神色忽然变得有些心虚，另一只手悄悄向身后藏了藏。

但他显然是个蹩脚的“伪装者”，被鹤书这麽一望，立刻像是做错事的孩子，低下头去，将藏在身后的东西乖乖递了出来。

是那枚方才从枝头滑落的鹤羽挂饰。

“对不起……青山、不该拿……”

他小声嗫嚅着，像是怕被责怪。

鹤书看着他那副模样，一时觉得荒唐又好笑，沉重的心绪轻松了几分。

忍俊不禁地压下了忍不住上扬的嘴角，他伸手拿起那枚羽饰，在青山渴望又不舍的目光中，抬高手，语气温柔：

“方才，多谢青山救了我。”

说着，他将那枚洁白的羽饰，轻轻系在了青年因先前摔倒而松散垂落在肩上的一绺发丝上。

“这羽饰，便送你了。权当……心意。”

“谢谢、无名！”

青山惊喜地抬手，小心翼翼地抚上发间的羽饰，眼中满是珍视。

两人相视一笑，一同向着阳春溪边走去。

——

定云寺禪房。

二十年光阴流逝，澄观主持倒是没什麽太大的变化，但他严谨地在眉眼间增添了几分岁月沉淀的纹路，倒让人瞧不出奇怪。

方才送青山回家，并未见到傅清乐，传达口信一事只得暂时搁置。

鹤书离开溪边后，便直接飞掠至定云寺，将正要去用斋饭的澄观主持堵在了禪房之內。

“主持，你可知玄通子现今在何处？”

他开门见山。

澄观扶了扶自己圆润的肚子，见鹤书丝毫没有放他去用饭的意思，只得又坐回了矮塌上：

“他不是奉命去追缉逃犯了麽？按道理说，你们应该比老衲更清楚他的行踪才是。”

“我只知影妖似乎在北地一带出没，具体方位却是不明。”

鹤书无奈地嘆了口气，也随之在澄观身侧坐下，

“哎，回回亟需那老山魈帮忙的时候，他总是不知所踪。”

“又出什麽棘手的事了？”

澄观执起茶壶，倒了杯清茶，推到鹤书面前，语气平和，

“慢慢说，不着急，老衲说不定能帮上什麽忙呢。”

鹤书闻言，抬眸看向澄观，心中微动。

这土地公与玄通子最为熟稔，交情匪浅，而且驻守凡间多年，自己与青山的几世纠葛，他皆是见证之人，所知內情定然不少。

“若一个成年男子……却只有幼童心智。此等症状，可还有救治恢复的可能？”

鹤书斟酌着问到。

“……”

澄观执杯的手几不可查地顿了一下。他突然沉默下来，并未立刻回答，只端起自己面前的茶杯，浅浅啜饮了一口，方才缓缓开口，语气带着了然的嘆息：

“小施主，你可是已经……见过青山的转世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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