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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6-30(2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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漩涡里蹿出数不清的成股水流,水流裹挟着千钧力,长了眼睛般灵活地追踪着他们,似是有人刻意而为之。

仓皇闪躲间,辛眠眼前一暗,是卫栖山挡在了她身前,将迎面甩来的一道水柱击散。

卫栖山沉着脸,双手结印。

猎猎罡风从四面八方急速涌来,将他的衣袖和袍角掀得四

下翻飞,头发也披散在脑后,如狂风中乱舞的草蔓。

刺眼的光自惊虹剑身弥散开来,晃得辛眠眯起了眼。

旋即,卫栖山单手在空中托了托,而后翻掌向下猛按,脚下惊虹载着他斜冲向沧溟海面,汹涌的罡风被尽数压向那片漩涡,两股力量相碰撞,爆发出猛烈的气流。

卫栖山的整条衣袖被向上卷起,露出他紧实有致的手臂线条,此刻疯狂调动着体内灵力,手背上的青筋突突直跳。

辛眠被他护在身后,连头发丝都不曾被吹动。

这是她第一次见卫栖山使出全力。

难怪人人都说他天纵奇才,沧溟海如此浩茫,掀起滔天巨浪,几息之间,他便可以以一己之力平息海怒。

藏蓝色的宽大衣袖一直外卷到了肩膀处,她看着他的手臂,曾经断掉的、用弥灵针缝好的地方,并未如她所想的一般只留了浅淡的缝痕。

辛眠的眼睛不由睁大。

那圈缝痕,竟然成了黑的?

不可能。

这不可能。

阿娘说过,弥灵针乃是她的家族独有的秘宝,绝不会在人的身体表面留下如此显眼的缝痕。

辛眠立即凑过去,想要看清楚些。

刚动身,本已被压制的水面再次躁动,激起无数风浪。

苍劲而浑厚的声线响彻整片沧溟海,仿佛自海底深处传来的幽叹。

“何方宵小,胆敢在我沧溟海造次。”

伴随着这道嗓音,周围一切的喧嚣都归于寂静,水声,风声,呼吸声,心跳声,转瞬间尽数消弭。

四面八方升起磅礴水幕,扶摇直上,将他们三人死死包围住,密不透风,随后墙倒楼塌,毁天灭地般的力量砸向渺小的蝼蚁之身。

草木乾坤戒自行亮起,莹润的青绿色光泽将辛眠紧紧包覆。

满目黑暗,唯她身周萦绕着生命的气息——

意想中的窒息并未到来。

入目是雕梁画栋、琼楼玉宇,比之朝天阙的主殿还要华美,穹顶高百尺,用以支撑的水晶柱散发着温润内敛的宝光,光线并不刺眼,反而带着柔和的光影。

这是……哪里?

辛眠撑着身子坐起。

空气里混杂着海风的清冽,她深吸一口气,竟觉周身滞气一扫而空,仿佛被从头到脚洗炼一番,彻底地清除了修炼过程中筋脉与根骨里滋生的杂质。

可是,他们不是被沧溟海吞噬了吗?

辛眠不敢放松警惕。

轻缓而细碎的脚步声由远及近。

她迅速起身,三两步挪到门后,屏住呼吸,握在流萤剑柄的手紧了紧,盯住门缝的一双眼眸里泛着寒光。

门开。

流萤横出。

“哇啊……辛、辛眠姑娘,是我!白泽!”

熟悉的声音,辛眠将手腕外翻,将流萤甩向一旁。她拉开门,门外果真是白泽,心下稍松。

白泽手里端着一些新鲜的果子,规规矩矩地站在门口,表情还没有从方才的惊吓中缓过来。

辛眠问他:“这里是什么地方?”

白泽刚要开口,又有脚步声响起,辛眠一把扯过他的手腕,将他拽进房内,轻轻掩紧了门。

果子没端稳,掉了几颗在地上,白泽慌里慌张去捡。

脚步挪动时,铁链碰撞的当啷声清晰可闻。

辛眠的目光落在他长衫掩映之下若隐若现的脚踝,当即用剑尖挑开他的衣衫下摆。

一双瘦骨嶙峋的脚就那样未着寸缕,踩在凉意弥漫的玉石地面。

脚踝处锁了粗糙而笨重的铁链,被磨得破了大片的皮,斑驳的血痕爬在他原本惨白的肌肤上,触目惊心。

第29章 族长

“你这是……”辛眠一愣,“谁干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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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泽慌忙向后撤了半步,衣衫下摆从流萤剑尖滑落,重新遮住他的脚踝。

恰在此时,门口传来人声。

“小丫头可是清醒了?”

一听见这道声音,白泽的身子开始发抖,端着果盘的手颤得尤其厉害,本就松散叠放在琉璃盘里的果子哗啦啦滚落,掉在地上四分五裂,溅起的汁水里散着清甜果香。

门开了。

辛眠转过身,挡在白泽前面。

来人是一名面目和善的老者,身形清癯,裹在皎白的长袍之下,他双目清明,精神矍铄,虽佝偻着腰背,周身气势却分毫不显羸弱。

修为高深,深不可测。

辛眠默不作声地收回探查的灵力,目光落在老者的脸侧,那里的皮肤亦是白若玉质,尽管已略微松垂,覆在其上的暗蓝色鱼鳞依旧闪烁着幽光。

鲛人。

难道是白泽口中的长老?

她一眨不眨地盯着来人。

身后扑通一声,白泽双膝跪倒,伏下.身躯,额头贴在冰凉的玉石地面,整个身子抖若筛糠,喉咙里是拼命克制也抑不住的恐惧。

“见、见过族长……”

族长?

辛眠迟疑着开口:“敢问阁下,这里是什么地方?”

族长眼中含着笑,慢悠悠道:“自然是沧溟海的最深处,我鲛人一族的栖息地。”

“阁下是?”

“老朽名叫白渊,是鲛人族的族长。”

“白前辈。”辛眠垂眸。

她打不过,只能暂且周旋。

“哈哈哈——”白渊听见这般称呼,突然笑出了声,“你这小丫头,嘴还挺甜!”

千钧重压骤然砸下。

辛眠瞬间弓下腰,屈起右腿半蹲于地,借流萤剑勉强支撑才不至于跪下去,剑尖在玉石砌成的地面上凿出浅浅的坑。

她听见白泽为她求情:“族长息怒!辛眠姑娘她不是——啊!!”

铁链晃动弄出的刺耳刮擦声听的人心中一揪,随后是重重砸在墙壁上的闷响,白泽痛呼一声过后再无动静。

辛眠扭过头看了一眼,只见白泽颀长的身躯贴着墙面软塌塌滑下,眼角和鼻下汩汩流出小蛇般的血,他最后看了辛眠一眼,脖子一歪,昏死过去。

“白泽!”

她咬牙站起,顶着几乎将浑身骨头碾碎的威压,抬剑刺向白渊的面门。

“哟呵,小丫头个子不大,脾气倒是不小。”

白渊如此说着,却不闪也不躲,就等着辛眠接近。

他眼底的情绪复杂,望向辛眠的眼神里除却冷漠,还带着淡淡的纠结与怅然。

长袍在剑气的激荡下轻轻飘晃。

凝着那剑尖,左边肋骨却倏地一痛。

白渊面上显露出几分难以置信,他看着辛眠,视线下移,落在辛眠手腕处。方才一眨眼的工夫,那镯子竟幻化成了软鞭的模样,在他的左肋处狠狠甩了一鞭。

旋即,一抹寒凉抵在了喉口。

白渊望着近在咫尺的这张倔强的脸,眉目徐徐舒展。

“真是个狡猾的小丫头。”他幽幽叹道,“好了,不逗你了,别这么紧张。”

千钧重的压迫感猝然消失,辛眠喉头呕出一口血。

她没收剑,蹙起眉,问道:“何意?”

“看不出来吗,老朽若是想杀你,你早就被海浪给拍成碎块了,还会有如今这般待遇?”

白渊眼皮轻抬,“当”的一声,流萤剑被弹飞,插在白泽的腿边。

辛眠垂下手臂,隐在长袖之下的右手被震得微微发颤。

“那小子犯了我鲛人族的规矩,自是当罚,老朽也是看在你的面子上才留着他一条贱命。”?

她有什么面子。

或许是辛眠的表情太过明显,白渊看出了她的疑惑,捋了一把苍白的胡须,“白泽可是同你说起过,我鲛人一族的圣女出现在沉香山附近?”

辛眠点头:“我们到的时候,只有鲛人族的水咒留下的痕迹。”

“不错,是我族的长老抢在你们前面到了那里。”

“那圣女呢?当真在沉香阁?沉香阁里那么多的尸体被你们弄到哪里去了?”辛眠问得着急,“还有,沉香阁堂屋里的那颗鲛珠是何人留下?又是为何……”

白渊抬手打断了她。

“这件事暂且不提。”他转身唤了两名小侍,“

去,把白泽拖走。”

“且慢。”辛眠拦住他们,看向白渊,“你要如何处置他?关进暗狱吗?”

“连暗狱都知道,看来这小子同你讲了不少事情啊,真是不守规矩。”

“他如今是我的人。”

她买下来的,便是她的东西,任何人都不能随意处置。

“你的人?”

“不错。”辛眠亮起腕上的牵魂引,冷声道,“若你要将他关进暗狱,剥魂挖魄,我现在便了结了他的性命。”

“小小年纪,这么狠心?”

“被你逼的。”

“老朽可太冤枉了,不过——”

白渊脸上露出一抹玩味的笑容,“他是你的人,那同你一起被卷进沧溟海的那两个小伙子,不是你的人吗?我看其中一个修为还挺高,遇到危险时第一反应可是挡在你身前。”

辛眠瞳孔一缩:“他们现在何处?”

“死了。”

“死了?”辛眠声线拔高。

“自然。沧溟海这地方可不是任你们仙门中人乱闯的,你还有个法器护着,那两个,肉体凡胎,早被老朽掀起的水墙拍碎了。”

白渊朝那两名小侍使了个眼色,两人会意,趁辛眠不注意将白泽押出房中。

辛眠没来得及拦,凝眸扫视白渊。

“不可能。”她道,“他们一个是朝天阙掌门之子,一个是掌门座下首席,你竟敢要了他们两人的性命不成?”

像是听到了什么可笑的话,白渊笑意更甚,脸上的皱纹也被挤得愈发明显。

“我会怕他周衍不成?”

“你不怕吗?”辛眠用话试他,“周衍可是当世修为至高者,他若动怒,恐怕整片沧溟海都将化作炼狱。”

这白渊既知晓周衍此人,鲛人族便不会是全然不闻外界事的与世隔绝之地。

以周衍当世最强者的名号,若是敢杀卫栖山和周雪芥,为何独独留她一命?

说不通。

“小丫头,你这是看不起老朽呐。”

白渊笑眯眯的,即便被一个小辈轻看也不怒不恼。

门外突然响起急匆匆的脚步声,一名小侍面色焦急地跑来,跪地行礼,语气急促:“族长,那位公子……海长老压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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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住他……”

听到这话,辛眠夺门而出。

门外是更为华丽的宫殿,向上仰望似乎能看到水浪一层一层浮动,朦胧的光影游走在大殿的每个角落,如同落入了水下仙境。

空旷的大殿正中,十多个鲛人围成一条半弧,呈戒备状态,分明是势大的一方,却被他们身前的卫栖山逼得步步后退。

卫栖山面色冷峻,泛白的嘴唇绷成一条直线,双眼猩红,脸上溅了许多血,周身升腾起骇人的肃杀之气。

在他身后,横七竖八地躺着许多鲛人的尸体。

辛眠神情微顿。

卫栖山这副模样真的好陌生。

即使是沉香阁被灭门那晚,他们藏在灌木丛中,卫栖山的整个身子都在剧烈地颤抖,指尖深深抠进了掌心的血肉,也并未像今日这般令人生惧。

“如此年轻的化神期修士,假以时日,必将成为下一个周衍。”白渊踱步至辛眠身侧,沉声道,“杀了我鲛人族这么多族人,你说,老朽该如何招待他呢?”

“杀了吧。”

“嗯?”这下轮到白渊愣了,“杀了?你愿意?”

“当然,我早就想杀了他,只是被人拦着、威胁着,暂时没动手而已。”辛眠扭过脸看着他,“但是前辈动手的话,想来没人敢说什么的。”

“哦?何人拦着你呀?”

“掌门之子,周雪芥。”

“那小子啊。”白渊若有所思地点着头,“他为何拦你?”

“他说,若是我敢杀他,他便告诉他姐姐。”辛眠眼神一暗,“我怕惹祸上身才忍了下来。”

“那好,小丫头,今日一见,老朽觉着和你颇有缘分,便帮你这个忙如何?”

“前辈要我做什么?”

白渊似乎是随口一提:“不如留在这沧溟海底,与老朽做个伴吧?”

辛眠默了默:“我觉得还可以再留他一段时日。”

“哈哈哈哈——”白渊被她逗得大笑,胡须都一颤一颤,“你这个丫头,当真是一点都不配合!”

这边的动静引来了卫栖山的目光。

看清辛眠的瞬间,他呼吸一紧,再定神一看,辛眠的嘴角沾着殷红血渍。

卫栖山脑子里“嗡”的一声,立即腾身而起,惊虹剑尖汇聚起无与伦比的杀意,直冲白渊的面门而去。

白渊气息一沉,便欲迎击。

趁此时机,辛眠迅速闪身冲到架着白泽的两名小侍身后,左右各一掌劈在他们脖颈处。

两人没来得及反抗便软了下去,她接过白泽,略微探了探他的情况。

眼睛鼻子都是血,看着瘆人,内里伤得倒是不重。

辛眠松了口气,从草木乾坤戒里取出一枚回春丹喂他服下,而后将他一把扛在肩上,拐进了左手边的回廊里。

身后传来惊虹的铿鸣。

她带着白泽埋头逃窜,灵力漫开,在这偌大的海底宫殿里寻找出路。

倏地,灵力铺就的天罗地网被熟悉到不能再熟悉的气息触碰了一瞬。

登时灵府震颤,辛眠脚下一软,摔倒在地,连带着昏迷不醒的白泽骨碌碌滚了几周。

那是——

辛眠死死捂住心口。

就在右手边的这道门后。

一道剑气猛然甩出。

门开了。

眼球针扎一般。

好干,好涩,好疼。

辛眠抬手揉了揉眼。

门后是堆积如山的尸体,熟悉的缝合线在迷蒙光影的映衬下闪着暗红色的幽光。

第30章 血脉

找到了。

手在地上用力一撑,辛眠站起身,小心翼翼地眨了下眼,生怕眨得快了,眼前这些人就如烟尘般消散得无影无踪。

发软的脚踉跄挪了一步,又一步。

周遭的一切声响都沉寂了,落在耳中的只剩一下重于一下的心跳。

还差一步。

还差一步便可以踏进那扇门,便可以看清楚他们每个人的脸,或许能从这些乱七八糟堆叠在一起的手和脚之中找到阿爹阿娘。

辛眠的眼睛亮了起来。

脚踝却突然被人抓住。

辛眠绊了一下,稳住身形后回过头,是白泽。

白泽此时已经清醒,毫无尊严地趴在地上,他拼命伸长了手,一只抓着她的脚踝,另一只正费力地想要拽紧她的裙摆,口中含糊不清地念着:“不要……进去……不要……”

辛眠垂眼看了他须臾。

“松手。”她薄唇轻启。

沉香阁的大家就在那里,阿爹阿娘就在那里,没有人可以拦着她。她要去见他们,她要把他们都带回去。

一个不落,全带回去。

有了他们,沉香阁才算是沉香阁,才是她记忆里的沉香阁。

辛眠的眼中蒙起一层阴翳,抬起手腕,牵魂引上的银丝泛起微光。

突如其来的疼痛穿针引线般传遍全身,白泽像是没了骨头的虫,挣扎着蠕行,散落的发丝被血和汗糊了满脸,仍固执地仰起头,两颗蓝曜石般的眼珠隐在凌乱的发丝后,随着头的抖动若隐若现。

“辛眠姑娘……不要……”

他说着,脚上的铁链倏而收紧,如同被一只无形的手扯动,强行拖着他远离辛眠。

嘶拉。

裙角被扯下一小片布料。

清脆的声响和白泽痛苦的呜咽同时传进辛眠耳中,眼底阴翳散去大半,她愣怔一瞬,立即收了牵魂引。

流萤出鞘,不带半点犹豫地斩在铁链上。

铁链应声而断。

白泽连滚带爬地挣扎起身,冲向辛眠的方向。

才趔趄几步,胸前便猛然钻出手臂粗的一条水柱,将他直接拎离了地面,两条腿在半空扑腾了一阵后软趴趴垂落。

“白泽!”辛眠惊呼出声。

上的牵魂引失了效力,自行断落。

辛眠第一时间探手去捞,没捞着。那红绳只在她的指尖蜻蜓点水般蹭了蹭,而后翩翩然飘落,淡银色的纹路黯淡,化作一截普通得不能再普通的绳。

紧接着一声巨响,卫栖山的身影倒飞而出,重重砸在长廊的尽头,两侧的琉璃墙似乎都被这惊天动地的力道震得颤了颤。

他在辛眠身后声嘶力竭地喊着:“快走!!”

辛眠却充耳不闻,兀自站在原地,盯着白泽瞬间被血浸满的前胸,目光缓缓上滑,落在他生机断绝的脸上,无法自抑的愤恨与恼怒骤然充斥心头。

不远处,白渊负手而立。

“小丫头,怎么没进去?”他唇角噙着冷然笑意,“哦,知道了,是白泽这小子拦着你,不让你进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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和他们团聚。无妨,你看,老朽替你把他杀了,这下你可以放心……”

话音未落,流萤已劈向他脖颈。

辛眠从草木乾坤戒里抽出所有符箓,皆是临出行前段南奚所赠,也顾不得浪不浪费,一股脑甩向那边的白渊。

他杀了白泽。

他竟然未经她允许便杀了白泽。

那是她买下来的,是她的东西,谁允许他擅自动手的?

不可饶恕。

金黄色的符箓翻飞,上面鲜红的符字亮起,光芒大放,铺天盖地的灵力齐齐涌向白渊。

白渊却只是拂一拂衣袖,所有的符箓纷纷掉头袭向辛眠。

流萤剑也被击飞。

草木乾坤戒在水墙砸下来时为了保护她消耗了太多灵力,此时尚未恢复,没有办法催动。

辛眠望着漫天金光,那些都是段南奚元婴期的功力。

在这密集的攻击面前,她心知自己定是非死即伤,抿着唇后撤半步,像是完全放弃抵抗一般,微侧了头,意味深长地瞥了卫栖山一眼。

不是说不想再看到我受任何伤害了吗,现在是在干什么?

我打不过了啊。

我会死掉的啊。

还愣在原地眼睁睁看着吗?

卫栖山。

这就是你说的要保护我吗?

大言不惭。

连自己亲口说过的事都做不到,你真没用。

卫栖山被那眼神里的嘲弄狠狠一刺,咽下喉间翻滚的猩血,也不顾体内残留未消的余劲,再次冲到辛眠身前,惊虹剑气与符箓撞在一起,迸发出巨大的冲击力。

他侧过脸,余光里映出辛眠单薄的身形。

“呵呵,真是不怕死啊。”

白渊的声音瞬间靠近,交错的符箓与剑气在这一刻尽数消弭,卫栖山来不及闪躲,被一把扼住了脖子。

“呃……”他挣扎,却浑身酸疼。

“小丫头,你不是说要老朽帮你杀了他吗?老朽这便遂了你的意,如何?”

白渊皮笑肉不笑地看着辛眠,苍老却遒劲的手将卫栖山的脖骨掐得发出闷响。

“我改主意了。”辛眠道,“方才那般说辞不过是为了利用你,设计你,借他之力拖住你,我好救下白泽。现在白泽死了,杀不杀他对我来说无所谓。”

白渊脸色不变:“这样啊,小小年纪,变脸变得比老朽还快,那换个吧,你还想要什么?听白泽说你们是受周衍之命来沧溟海找新现世的灵脉,可找见了?”

“没有。”

“不对,你找见了。”

“?”辛眠不懂,“何意?”

“方才那扇门后,你没进去的那间屋子里,在我鲛人族秘阵的催动下,那些庸才的尸身与魂魄皆已炼化成为纯净的天地灵气,充裕丰盈,可媲美一座天然灵脉。”

白渊对自己的杰作极为满意,面容上浮起几分自傲。

“你再说一遍?”

辛眠的呼吸猝然紊乱,流萤剑甫一落入手心,她便提剑冲向白渊,双眼漫起红血丝,细看之下,脸上的每寸皮肉都在不可抑制地发着轻颤。

“老东西,你再说一遍?!”

剑尖汇聚起星星点点的灵气,几乎搅动了整座海底宫殿中漂浮的微小光粒。

眨眼的工夫,剑芒已抵上眉心,白渊不动声色地负手而立,凝着辛眠这张近乎崩溃的脸,眸中划过淡淡的怅惘。

像。

真像。

眼睛像,脾气也像。

嬉笑怒骂都带着她的影子。

他叹了口气,手腕轻抖,将卫栖山又一次甩飞出去。

轰——

卫栖山的后背砸在旁侧的墙上,胸骨几乎要被震碎,右边胳膊仿佛被他自己拧断,反扭着手撑在墙壁上缓冲,手背青筋暴起,屈起的小臂颤巍巍打着摆。

尽管如此,他也没办法立刻赶到辛眠身边,只能眼睁睁看着她飞跃至白渊身前。

白渊抬起了手。

不,不要——

卫栖山目眦欲裂。

白渊的手抓上了辛眠的面门。

“住手!我让你住手啊啊啊——!”

卫栖山喉里滚出不似人声的怒吼,拼命调动起本源之力,皮肤表面腾起淡淡的血雾,身体里的每一根骨头都在悲鸣。

他终于猛冲了出去。

白渊的大掌已经将辛眠的脸整个罩住,眼看就要捏碎她的头颅。

心脏提到了嗓子眼,堵得他呼吸一窒。

不行。

不行不行不行不行不行!

完全是惊虹拽着卫栖山前冲,冲破白渊护体灵气的瞬间,惊虹刺进了他的左臂,蛟索也缠绕在了他的腰腹。

意想中的血腥画面并没有出现。

白渊没有顾得上管被惊虹刺伤的手臂,他周身气势沉凝,萦绕着淡淡的悲戚,爬满了皱褶的右手从辛眠的眉心处滑落,轻柔地托了托她的下颌。

剑拔弩张的氛围顿时和缓。

卫栖山握剑的手也顿住,惊虹没有再深入,也没办法再深入,天知道他有多想将白渊那条手臂给砍下来,但他做不到。

不过还好,辛眠没事。

她好好的。

她的眼睛还会动,眼睫还能颤抖,嘴巴还在呼吸,她的头还在,没有被捏碎,也没有爆出红的白的黄的什么液体。

还活着,太好了。

卫栖山圆睁着双眼,后知后觉地大喘几口气,肺里面一抽一抽的疼。

他手上的劲稍稍卸下来。

方才冲得太猛,精神过于紧绷,如今一松懈,除却身体的疼痛,脑子里也像是砰地炸了开来,他眼前一黑,直直向后摔了下去。

辛眠亦是惊疑不定。

心神震颤之时,感受着脸颊传来的略显粗糙的触感,心底的某根弦仿佛被柔柔扫过,眼泪瞬间涌出了眼眶。

握着流萤的手止不住的发颤。

你是谁?

为什么会用这样的眼神看着我?

为什么要用这样的眼神看着我?

辛眠徒劳地张了张嘴,什么都说不出来。

白渊却一眼看明白她的疑惑,叹了口气,将手从她的下颌挪开,犹豫了一下又抬高些,充满怜爱意味地抚了抚她的发顶。

他说:“你长得和你娘很像。”

阿娘?

他见过吗?

他如何认识?

辛眠愣愣地看着他。

“孩子,你可告诉我,你娘叫什么名字?”

辛眠终于找回了声音:“她叫虞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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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虞缈。”白渊突然低笑了一声,“倒还算机灵,还知道给自己弄个新的身份。”

他看着辛眠,笑容里漾起淡淡的苦涩,道:“你阿娘,便是白泽不惜触犯族规也要偷溜出去寻找的鲛人族圣女,她本名白缈,是我……”白渊说到这里,喉头似乎哽了一瞬,如叹息,如低诉,“我那不孝女……”

不孝女。

辛眠的脑子被这三个字重重砸了一锤。

阿娘从来没有提起过她母家是在什么地方。小时候她缠着阿娘问这问那,阿娘总是含糊其辞,说那是个很漂亮的地方,但也很无聊,每次都说,若是辛眠长大了,有机会的话会带她回去看看。

可她万万没有想到,阿娘所说的漂亮又无聊的地方,会是在这沧溟海的最深处。

“你身上带着她留给你的弥灵针,对吧?”白渊问她,“从你们来到沧溟海的时候我便感应到了。”

“是……阿娘说那是家传

秘宝,让我莫要对任何人提及。”

“家传秘宝,呵呵,这话倒不错。那东西原是我鲛人一族的圣物,世代由族长亲自保管,我只有她这么一个女儿,想着将来这族长之位必定会传给她,所以在她小的时候便将此物当作生辰礼送与了她。”

“阿娘怎么会是鲛人呢?”辛眠的眉毛微微蹙起,努力回想,却想不通,“可我从未见过她……”

记忆中的阿娘脖子上从未显现过如白泽、白渊这般的暗蓝色鱼鳞。

“她从小就聪明,天分好,喜欢钻研各类偏门秘法,能轻而易举地将鲛人的特征隐藏。恐怕不只是你,你那迟钝的父亲也从来没有发现过枕边人的真实身份吧。”

提起她的父亲,白渊眸中漾起凉意。

“没出息,没本事,没眼力见,我那不孝女放着好好的圣女不当,非要为这么一个废物留在那小小的沉香山。”

辛眠眼神一暗:“我不许你这么说他。”

“如何说不得?”白渊面带愠怒,“你们人界不是最讲究父母之命媒妁之言这一套吗?没得老朽认可的废物,做不得我白渊的女婿!”

“他不是废物!”辛眠拔高了声音,“他是个好人!他收留了许多无家可归的孩子,有灵根的学剑,没灵根的学手艺。仙门眼中根本不入流的沉香阁,却是那么多孤苦无依之人的家,是我的家,是我和阿娘的家!”

她情绪激动,说出这番话时胸脯剧烈起伏,里面仿佛埋了座火山,压抑之下发着痛苦的悲鸣。

就算眼前这位鲛人族族长是她素未谋面的血亲,是阿娘的生父,也不允许如此诋毁她的爹爹。

辛眠咬着下唇,深呼吸抑制住颤抖的声线。

白渊沉默了片刻,唇角忽而扯了扯,道:“你们的家?还说傻话呢,孩子,你已经没家了。”

说罢,他抬脚往辛眠身后行去。

辛眠转过身,看着他走到了方才那扇门前,门后依然透出诡异的暗红幽光,她看见白渊嘴角的笑,红光映在他沟壑遍布的脸上,让她莫名瘆得慌。

“过来看。”白渊唤她。

鬼使神差的,辛眠跟了过去。

待她站到了身侧,白渊伸手给她指了个方位:“孩子,看,你看那儿。”

辛眠顺着他手指的方向望过去。

尸体堆积成了一座小山,山体皆是歪七扭八伸出来的手和脚,偶尔能看清几张熟悉的面庞。

方才看得不够清楚,如今细看,几乎所有的皮肉都化掉了,相互之间彼此粘连,不成人形,已经分辨不出手是谁的手,脚又是谁的脚。

视线游移着攀登到山顶,山顶是个小尖尖,那里镶嵌着一颗头。

爹爹的头。

辛眠瞳孔骤缩,双目圆睁。

苍老的声音落在耳畔:“孩子,你将我族圣物用在这些死透了的人身上,老朽念你年纪尚幼,便不怪你浪费了。”

如同来自炼狱的低语,在辛眠的身体里烧起业火,烧得她口干舌燥,烫得她皮肉萎缩。

“弥灵针缝合起来的尸体可是储存天地灵气的最好容器,你瞧,他们都被老朽炼化了,这小小一堆,便能让你们朝天阙的掌门都感受到,误以为是新现世的天然灵脉,是不是很神奇?

白渊斜眼乜向尸堆最上面的那颗头颅。

都是因为这个废物。

都是他连累了缈儿。

本以为他的缈儿溜出去一阵时日便会回来,她无非就是贪玩了些,沧溟海毕竟是她的家,她玩够了、玩累了,终归要回来的。

他这个当族长的,罔顾万千年来鲛人族死守的族规,瞒过了所有鲛人,对外只说圣女在闭关,没有第二个人知晓她已偷偷溜出了沧溟海。

可是一直过了十多年,缈儿竟再没回来过。

他担心她在人界受了欺负,亲自分出一缕魂去寻她,却只看见沉香阁里一具具僵硬的人偶,缈儿端端正正地坐在堂屋,早已没有了生机。

白渊悔恨不已,魂体竟如本体般落下泪来,化作一颗鲛珠,滚到了不起眼的角落。

随后他放出消息,派长老们去沉香山捉拿白缈。

不知情的长老们见到的亦是白缈的尸身,在他的授意下,用水咒将整个沉香阁一扫而空。

他们都是拖累缈儿的元凶,全部都是缈儿回家路上的绊脚石。

所有人都要受到惩罚。

“这群死人,老朽绝不会放过。”白渊表情阴沉狠厉,“炼化魂魄都是便宜了他们,我要让他们永生永世不得超生,为我的缈儿赎罪!”

辛眠想要走进去,但双腿不听使唤地打着摆。

白渊凝视着她的动作,冷冷道:“白泽不是跟你说不要进去吗?”

辛眠摇头:“我要进去。”

“那里面布满了阵,你进去,便是同他们一样的下场。”

“我要进去。”

辛眠心里只剩下了这一个念头,她一步一步挪动着,暗红色的光笼罩在她的头顶,进而是脸,脖颈,手臂——

“你疯啦?!”

一只手斜刺里伸出来,抓住了她的手腕。

辛眠被拽得一个趔趄,脚步顿了顿,想要继续往前,却挣不开这人的力道。她僵硬地扭过头,看清了周雪芥焦急又坚决的脸。

“你没死。”她动了动嘴唇,“你怎么不死啊……”

“喂。”周雪芥对她这无礼的话表示不满,“干嘛要盼着我死?”

其实他早就醒了,趁人不注意摸了过来,一直贴在转角处的墙后,将这边发生的事情看得一清二楚。

辛眠双眼无神,嘴唇翕张,似是自言自语:“你要是死了,周衍定然会来找他们算账的吧,这样,白渊就得死。他把大家弄成这样,把爹爹弄成这样,他该死,还有白泽……他必须得死。”

往日里灵动清亮如同盛满繁星的眸子,此时只剩下黑漆漆的灰烬。

周雪芥皱着眉,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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