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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0-40(2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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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绒儿……”荆淮忽地拉住庄绒儿的手臂,“映月宫宫主还在等我们,若有事求问廖十全大师,不如稍后?”

“你叫我什么?”庄绒儿蹙眉。

“抱歉,我以为我们已是故交……”荆淮有些赧然,“可是有些失礼了?你希望我如何称呼你?”

“……我不知道。”庄绒儿静静地看着他,忽而又道,“走吧。”

他二人走远。

而廖十全仍坐在原地。

他自言自语着:“既然醒了,又何必装睡?需知美梦难再续,纵使不舍也枉然……”

第34章

……

“几位小友手段了得,那白蛇道行不浅,竟被你们轻易擒下。”

出言者并非映月宫的宫主,而是他宫内的一位护法。

“无奈宫主正在闭关,无暇接见诸位。”他状似无意地提到,“想必,你们是为我星罗国的月满夜宴而来的吧?可惜妖物肆虐,影响了宴会盛景……其实,不仅民间设有竞试的犒赏……”

庄绒儿没有耐心再听他把话继续铺垫下去,她直接打断道:“我可收服魇姬。”

护法一愣,有些诧异地看着她。

“我可收服魇姬,但我有一个要求。”她重复道,“月誓之礼上,我要他假扮我的新郎。”

她目光看向荆淮的方向。

“……”

荆淮眸光微闪,不过没有过多惊讶。

而护法的情绪波动明显要大上许多,他反应了两秒,只说了个:“啊?”

他虽然本就是要劝说几位修士参与到对魇姬的讨伐中去,可他还未将话题完整引入,怎么对方已经抢先一步、不对,抢先十步讨论起了计策?

庄绒儿所提到的月誓之礼也是星罗国月满夜宴上的传统仪式,若以通俗的话解释,就是多人一同举办的成婚礼。

每年的夜宴最后一日,会有十几甚至几十对夫妇在月光下立誓,以明月为证,以天地为盟,结为爱侣。

星罗国人认为在此夜缔结婚约,便能得到月神庇佑,夫妻同心,百年和合。

护法的脑筋转过几个弯后,觉得尽管庄绒儿的这个要求听上去很不合理,但仔细一想好像也能理解。

魇姬以七情六欲为食,月誓之礼上满溢而出的爱意天然地吸引着它……不对,这个要求就是很不合理啊!

只是想扮作新人诱使魇姬现身的话,装出来的情谊又怎么可能成功?

护法一副“我看你醉翁之意不在酒”的模样瞧着庄绒儿,却听到荆淮道:“好。”

他上前两步,语气温和,透着端方的君子正气:“绒儿,为了天下苍生,做什么都可以……况且,我也认为这般以身入局的做法并无不妥。”

他回答得无可挑剔,庄绒儿却像听到了什么刺耳的话一般别过了头。

她的反应开始有些出乎意料了,似乎也并不沉醉在即将与心上人假扮爱

侣的喜悦中,荆淮将一切收于眼底,又道:“为了成功骗过那魇姬,不如你我现在先以寻常夫妻的模样相处?”

就在他几乎以为得不到回答时,耳边传来一声有些沉闷地响应。

“……嗯。”

……

地宫中透着阴冷,却并不安静。

书芊荷刚偷偷潜入进去,就听到连续不断的男子咒骂声。

“该死的胖头鱼,你这拙劣的幻境没有半点代入感!”

“你以为本大人没有当年蛇形的记忆吗?我随主人切身体验过真实,如何能被你的虚假蒙蔽!”

“等我出去了,要把你大卸八块!我果然最讨厌鱼了!啊啊啊你们都该死!”

小蛇暴躁的精神状态一览无余,而映月宫的宫人们面无表情,似乎已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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对喋喋不休的噪音免疫——反正这些妖物都会在夜宴结束前的最后时辰被以血祭月,至多也闹腾不了多久了。

另一头的蜈蚣精就好得多,刚送进来还没醒,像具死尸一样盘着,一动不动。

书芊荷待宫人撤离后,快步往小蛇所在的囚笼边蹭去。

她确定这位妖修也是觉醒之人,忙小声招呼道:“前辈!”

小蛇阴涔涔地看瞥她一眼,嘴里的咒骂根本不带停的,此刻只怕除了庄绒儿的出现,谁都不能让他对所处环境的怨愤减轻。

两人并没见过,他不认识自己,书芊荷只好开门见山:“前辈莫急,我和您一样,是被吞世鲸吃进肚子的修士,也勘破了此乃幻境!”

“哼!狡猾的胖头鱼,还来布下二轮幻觉,企图让我受骗?”小蛇不屑道,“你我又不认识,你却找到我说这些话,可见你也是个专针对于我的虚影罢了!走开!”

“不是的!我在摘星镇的酒楼里和前辈有过一面之缘,那时前辈和庄谷主与阿淮师弟在一起!”书芊荷忙道。

小蛇似乎把话听进去了,眯起眼睛打量她,忽而道:“你是不是臭蜈蚣在找的那个人?”

“对!无横正是我师叔……不过他和谷主与阿淮师弟一般,暂时还受着幻境的影响,神志不清……”

“胡说!”小蛇咬牙,“主人不可能会被小小幻境蛊惑……”但他说着说着也自己心虚起来,因为他记得意识中断前似乎曾在台下看到过庄绒儿的身影,且最后冲上来将他一下子打晕的帛带也的确像主人的手笔。

如果主人是清醒的,为何要打他困他?

如果主人是迷醉的,不就又不符合她在他心中英明神武无所不能的高大形象?

“主人不管怎么做,必定有她自己的考量在里头……你,你少插嘴!”小蛇只顾先将主人的形象维护住,可他想不明白个所以然来,唯有转而说道,“还有!你说的什么阿淮师弟,可别给他脸上贴金了!你看到的那个厉害修士是幻境重现过的荆淮!才不是空有皮囊的阿淮呢。”

“荆淮?”

书芊荷怔了一瞬,她大概听过这个名字,但是印象非常模糊,只记得大概是百年前与极源秽物血战过的某位豪杰。

不知为何,他的事迹好像并不突出,起码年轻一代对他少有了解。

“……对,荆淮。”

这句低哑的女声一传来,书芊荷和小蛇都循声看去。

另一座囚笼里的蜈蚣不知何时已经不见了,此刻那里只有一个男子憔悴的背影。

他衣衫凌乱,面壁枯坐,不知是不是觉得难堪或尴尬,不愿以正面示人。

书芊荷反应过来,连忙蹭步过去,小声唤道:“师叔,你是不是……”

“是。”无横急忙将她的话截断,随即像是生怕她问出什么与先前的遭遇相关的问题似的,马不停蹄地开口道,“是荆淮,他一定就是吞世鲸腹中幻境之眼。”

“……你是如何确定的?”

“……因为一点也不同。”

“什么意思?”

无横皱眉,盯着囚笼漆黑的内壁不语。

“荆淮”与荆淮一点也不同。

幻境浮世的走向与真实的夜宴一点也不同。

连他都能察觉出来的差异,庄绒儿会感知不到吗?

“原来那个人才是幻境的关键吗?”书芊荷若有所思,“他……他是谁啊?和阿淮师弟是什么关系?”

她本以为,魇姬才是此中的核心角色来着,不过考虑到师叔才与魇姬发生过“不愉快”,她把话咽回了肚子里。

无横听到她的问题终于转过身来,表情是前所未有的严肃,好像还带着一些隐隐的动容之意。

他说:“小荷,今日你我能安然站在这里,全有赖于他。”

书芊荷心想,他们现在一点也不安然啊……不过她也能理解无横的意思,更能感觉到几个人对荆淮与阿淮师弟截然不同的态度,当即压下回嘴的心,老实点头。

“那我们岂不是只要杀了假荆淮,就能从幻境中逃出来?”小蛇作出恍然大悟状。

他说得简单,无横却面色凝重。

“你知不知道这意味着什么?”他抿唇,“意味着我们的敌人是庄绒儿!她怎么可能容忍‘荆淮’死在她的眼皮底下?”

“哈。”小蛇居然嗤笑出声,他面上露出一种混着得意的复杂表情,笃定道,“你一点也不了解主人。她最无法忍受别人装成荆淮的样子出现在她的面前,她可生不出什么爱屋及乌的怜悯,只会将其剥皮抽筋!”

“……那阿淮呢?”

“阿淮……”小蛇一时语塞,他拧着眉,又道,“他到底不是主动装出来的……总之,总之就是这样!若幻境中的荆淮是那头臭胖头鱼凝出的眼,主人定会第一个料理了他!”

无横语气中带着质疑:“可她现在料理的分明是我们。”

说话间他以眼神环顾四周,意思是瞧瞧他们现在所处的环境吧,这里可是地牢。

“地牢才安全,你懂什么!”小蛇瞪眼,“主人是不想她杀人的时候血溅到我们身上,老实待着便是!”

“……”

无横与书芊荷一齐沉默,彼此对视了一眼后,无横才道,“最迟明晚,我们必须离开。月满夜宴最后一日的月誓之礼结束后,会以妖物祭月,你猜猜那用以血祭的妖物是哪两只?”

“什么?早知如此,我就不送你进来了,师叔。”书芊荷表情有些崩溃。

小蛇冷哼道:“别哭哭啼啼的,用不了那么久,我猜,主人已经在磨刀了。”

……

红烛盏盏。

庄绒儿拿着磨得光滑的匕首,静坐在铜镜前。

“娘子,可是舍不得?不如老身来动手?”一位阿婆踟蹰地凑上前来。

一时间,整个屋子的红装女子都好奇地望了过来,她们都是今晚月誓之礼上的新嫁娘,星罗国没有父母之命媒妁之言的规矩,她们要嫁的都是自己的心上人。

空气中暖融融的柔情蜜意几乎要化成实体。

庄绒儿指头冰凉,她握紧匕首,斩断了自己的一缕青丝。

阿婆有些欣喜地将之拾起,道:“好了,结发夫妻,一生一世不分离!”

……

候妆房的房顶上,由虚影逐渐凝成的女子贪婪地嗅闻着身侧的空气。

——太甜美了,这种强烈的、扭曲的、无望的爱!

因为永远也无法实现,而被定格在最浓烈之时的、永不衰减、永不落地的执念之爱……她一定要品尝不可,哪怕会有风险……

此刻,魇姬已经不再是尤雪泣的那副模样,反而面部身形都有些模糊不清,像是一团等待被定型的面团……

随着她不断的嗅闻动作,“面团”也逐渐成型,她的五官变得俊美,身量变得修长,竟长成了一个仙人之姿的男子。

眼睛上覆盖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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帛带随夜风飘扬,由“她”变成的“他”也不再有此前的贪婪兽性之状。

如果忽略他激动得有些痉挛的手指,他看起来正是世间最翩翩如玉的佳公子。

他最后深吸了一口气,一跃而下,去敲响候妆房的门。

第35章

房门被叩响时,庄绒儿正抿过鲜红的口脂。

她从没有穿过这般艳丽的红装,透过铜镜看着自己,仿佛在看一个陌生人。

镜子中的世界是另一番天地,里头上演着的,是她熟悉又陌生的故事。

在那里,她不是即将走上月誓之礼的假新娘,她是为了夺得隐月穿云刀而追讨魇姬的修士。

她在神女念忧的指引下,追随魇姬的气息来到月誓之礼的大典上,第一眼看见的不是藏匿其中的魇姬,也不是欢喜结缘的夫妇们,而是荆淮,只能是荆淮。

师兄弟们不在他身侧,他作寻常打扮,在此等候魇姬现身,以将之制服,不为获得头筹神兵,只为还此地一片安宁。

在两人对视上的那一刻,庄绒儿不由得分神驻足,心口发紧。

而一直被她追着赶着、避她如蛇蝎的魇姬却在这时忽然返回她的身边,围着她深吸一口气后,兴奋得不能自制地将她一把推向人群。

魇姬躁动到直接以本体现身,随之播散而出的情.欲笼罩了整片大地。

在场的百姓受无端生出的爱意影响,开始燥热难耐,骚动不已。

一名带着盖头的红装新娘仓皇间被推向荆淮身侧,将要摔下拱桥的她无措喊着“夫君”,被荆淮扯住手臂扶稳站定。

庄绒儿心里蓦地刺痛,仅仅是看到荆淮与别人被迫接触已经让她妒意横生,她将这份情绪转移为对魇姬的怒火,但神出鬼没的魇姬又一次故技重施,穿梭于人群中,一把将她也推向荆淮身边——

清淡的冷香几乎是扑鼻而来,在快要接触到那层布料之前庄绒儿以手抵住他的胸膛。

……她也能唤他一声夫君吗?

她怎么敢!

恼羞成怒之下,庄绒儿甚至都不知道她是如何起身的,是被荆淮推开,还是她自己弹走。

被影响了心神的众人在某个瞬间踢翻了大典礼台上的一排排红烛,火蛇迅速席卷,荆淮来不及和她多讲半个字,率先去布下阵法控制火势。

庄绒儿的怒火完全演变成恨意,而魇姬似乎正是想要这个情绪,她又一次靠近过来,像一只贪得无厌的豺狗——直到,豺狗的腿被庄绒儿死死拽住。

有一种人,生来就是擅长玉石俱焚的。

不巧,庄绒儿就是这样的人,她不怕死在这里,可是在荆淮面前丢脸竟比死还难受。

一瞬间爆发而出的灵力不受控制地烧上魇姬似有形却又无形的躯体,竟然让她有一种顷刻间快被烧成灰的感觉!

魇姬痛苦大吼一声,急忙变换成荆淮的模样,顶着那样一副面孔作出荆淮绝不会做的乞求表情,庄绒儿心中怒意更胜,她确信自己会把这魔物粉碎——是映月宫的神女念忧乘月下轿撵赶来,她手中握着一条弯月状的玉石项链,朝魇姬打过来,下一秒那妖物就好似被吸收了一般,附着到项链之上。

念忧口中说道:“多谢姑娘相助,且随我入宫中,取犒赏罢。”

她若晚到一秒,说不定庄绒儿能打破“魇姬不可根除、只能压制”的限制。

她根本不敢再多看荆淮一眼,生怕他察觉魇姬的忽然暴起是与她有关,生怕他意识到,随魇姬播散出的爱意原是以她对他的觊觎为蓝本。

她随念忧离开,从廖十全手中拿到隐月穿云刀后,几乎是逃回的催寰谷。

鬼姥瞧不上这些粗人舞弄的兵戈,让她自己收着。

她将这把刀收进库中,再未拿出来过,只是后来的很多个夜,她都会想起那一次被魇姬作弄的接触。

……荆淮的胸膛,摸起来是什么感觉?

她将记忆回溯回那个瞬间,在心里偷偷地唤着“夫君”。

记忆中的人不会回应,也不会拒绝。

还好这样丢脸的事,没有人会听见。

也可惜这样丢脸的事……他永远不可能听见。

……

“娘子?”阿婆小心地碰了碰庄绒儿的肩膀,见她镜中的眼神定回自己身上,才道,“门口有位郎君找你,许是你的夫君?虽然此时见面不合礼数……可他,也许是找你有急事商议?”

阿婆也不知道自己怎么会明知道不合礼数还要劝新娘出去,她羞得老脸一红,可是嘴上仍然说着:“快出去见见吧,别叫他等久了。”

“夫君……”

庄绒儿无声重复,点头的样子有些漫不经心。

她正欲起身,然而天地忽然悄无声息地晃动了一瞬,不是如地龙翻身一般剧烈的摇晃,而是一种让人分不清东南西北的失重感,持续大约三秒。

庄绒儿微愣,同时观察到房间里除她之外的所有人都像被定住了一般,她们的眼神忽而空洞,神色变得麻木,就好像离奇丢了魂儿似的。

不过,这一切只维持了极短的刹那。

当震颤渐止,大地归于平稳,众人眼底的茫然和恍惚也迅速褪去,她们恢复了之前的谈笑,仿佛根本没感受到天地的晃动,所以不为此惊慌失措,而方才的一切只是她庄绒儿一人的错觉。

她定定地看了她们几眼,因为突然意识到了什么而心跳加快了两分,本能地仰头向天外看去,当然,她只能看到封闭的房顶。

庄绒儿停顿数秒,在阿婆的下一句催促中,起身向屋外走去。

……

“姑娘。”

门口等待她的男子,仍旧是一袭胜雪白衣,与她一袭红裙很不相衬。

月誓之礼将至,而荆淮没有换婚服。

他不再叫她绒儿,而称呼她为姑娘。

他神情凝重,给出了相当合理的解释:“庄姑娘,魇姬扮成了我的模样,竟想以我之名与你缔结婚姻,我担心她对你不利,特来找你商议……”

“绒儿——”

一声呼呵将他的话中断。

自夜色中飞驰而来的人,竟有着与面前男子一般无二的面容,他们唯一的区别,只在于服饰。

身着大红色喜服的荆淮被衬得多出几分妖冶,他面上露出些微隐怒,持剑赶来,冷声道,“此乃魇姬!莫要听他诡辩!你我二人,此时联手,将之除而后快!”

“你这魔物,实在猖狂。”白衣荆淮抿唇,同样抬手握剑,眉宇间漫上杀意。

锣鼓声适时响起,月誓之礼的奏乐已经开始了。

庄绒儿盯着二人,冷不丁地道了句:“吉时已到,我该去成亲了。”

短兵相接的场面一时被冻结住,两张俊美的脸上是一比一复刻的错愕。

“不管是谁,获胜的那一个,来做我的新郎吧。”她微笑着轻声道。

有些事情,她更想在大典上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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行。

……

盯着庄绒儿的背影消失,红衣荆淮微不可见地皱眉,他下意识地追随而去,根本不管顾一个与自己生着同一副面容的魔物还站在身边,更不在意一场没有了观众的血战戛然而止。

而白衣荆淮还留在原地,他被掩盖在布帛之下的眼眸中泛出些许警觉与困惑,吸气的动作轻微而小心。

不知为何,此前在房顶上时还能感觉到的强烈的无望之爱在刚才变得非常之淡,哪怕被庄绒儿投射这份爱的对象就站在她面前,还一次性站了两个。

可那爱意仍越飘越远,好像飘离了这个世界一般。

取而代之的,他品味到的最强烈的情绪,竟然是一种恨意。

为什么?在他还没有插手之前,她的情绪就转变成了恨?

是因为不喜欢心上人的形象被魔物破坏?还是说无法接受心上人根本没有与她成婚的打算?

她,究竟在想什么?

这种超出掌控的变化让魇姬觉得棘手,他犹豫着是否将游戏进行下去,还是换另一种更保守的方式饱餐一顿……

而就在这样犹豫、探究的过程中,他自己竟然也生出了复杂且味美的情绪,忐忑与好奇,糅杂在一起,竟近似于心动的体验。

他的呼吸不由得加快,回味着庄绒儿临走前的那个微笑,只觉得他又品味到了第三种东西——一种让人心跳的疯意,带着隐蔽的破坏欲。

原来这也是一种情绪

,是一种带着致命危险性、却也让人欲罢不能的刺激。

由魇姬化作的白衣荆淮像是喘不过气一般抬手抚住胸口,他的脸上带着某种病态的红晕,舌尖不自主地伸出来舔了舔唇,下一秒,他也飞身而起,向着大典的礼台方向而去。

也许他会遇到超出承受能力的波折,但这是他接近极乐,本该付出的代价。

……

“……这是什么声音?”

地牢之中,书芊荷支起耳朵,隐隐听到了某些器乐的动静。

“月誓之礼。”

无横拧眉回答,他再次将手放到囚笼的栏杆上,咬紧牙关,依然没能撼动它分毫。

“那岂不是意味着,马上就到了妖物血祭的时辰?”书芊荷心中有愧,若不是她灵机一动,还不至于把师叔送进牢房……

“这囚牢究竟是何材质,怎得就是弄不断?!”小蛇全然没了耐心,此刻他也忘记了自己先前说的绝对相信主人的话,试图寻找自救的出路。

他张大了嘴咬到栏杆上,一张脸狰狞变形,看得书芊荷都跟着牙酸。

“一个幻境,有必要这么还原吗?”

书芊荷讷讷道。

和认为幻境假得离谱的小蛇不同,她觉得这里的一切都太逼真了,尤其是先前镇上的人们……

她倏然想起了什么,不由得咬住了唇。

是了,这里的人们表现那么鲜活,是因为他们是星罗国臣民亡魂的一部分,被吞世鲸困在肚中,演绎幻境浮世……

前世就是这样,如此发酵而出的怨气使得他们埋伏在被吞噬的修士间,通过伪装骗得杀人的机会,似水鬼般发泄仇恨。

今生……今生会不会也是如此?只不过众人被困的魂灵还未发展到怨气横生的一步?只不过他们也被吞世鲸腹中的绮景骗过了去?

“等等……我想到了一个逃出去的办法。”无横盯着土质的地面,突然拍了拍脑门。

而就在此时,天地忽地又颤动了起来。

“又开始了,这是第二次!”

三人的动作一起停了下来,书芊荷慌忙地倚靠到墙角,她在前世的幻境中陪同经历过使星罗国覆灭的地龙之劫,对这样的颤动很是敏感恐惧,哪怕明知它与地龙翻滚似乎有些不同,也吓得浑身绷紧。

“还没结束……这一次的摇晃快持续五分钟了,究竟是怎么回事?”

无横以手指触碰着地面,半晌后有些不敢置信地开口道:“这是不是代表着,吞世鲸在外头与人缠斗……且,且居于下风?”

这的确是个不可思议的假设。

——外头有谁?

身受重伤的念忧,和看起来身受重伤的阿淮。

两人之中,不管谁是与吞世鲸大战的那一个人,都叫人无法想象。

……显得如他无横、小蛇之类都来不及挣扎就被一口闷了的人实力相当之弱。

“外头还有别人?”书芊荷打起了几分精神,“莫非可以从外头将吞世鲸击破,放我们出去?”

无横挠了挠下巴,沉思着没说话。

而小蛇罕见地张了张口,也没有说话,只不过在沉默中逐渐露出了一副吃了不雅之物的表情。

虽然很不想承认,但此时此刻,他脑海里竟然直接联想到了阿淮与吞世鲸大战八百回合的样子……

非常不合理,可是,怎么又那么的自然?

他一个身无灵力的凡人,是如何与大他几百倍的凶邪妖物对抗的呢?

……

正如小蛇所联想的那样,巨尾拍打水波,掀起滔天浪涛。

阿淮单手持剑,喘息微沉。

吞世鲸似乎不愿和他对上,始终意在逃亡。

为了将这巨物困住,他自己也早已狼狈不堪。

似乎是知道自己不可能被允许跑掉了,吞世鲸的状态变得狂躁,它在星罗国的废墟间横冲直撞,又一次甩动巨尾,搅动海床,被水波卷起的碎石和人骨从阿淮的身侧擦过去,形成他面颊上的一抹伤痕,更是将他整个人撞到石柱之上。

他胸膛起伏,衣袍早已破损,血丝在水中晕染成了一圈浅淡的猩红。

只是在停顿中平复了一瞬,他就像是感觉不到疼一般,一脚踏在断裂石柱上,借力腾身,再次冲向海中的巨妖。

无名神兵在他手中绽开剑芒,只在刹那之间,剑锋已然点在吞世鲸的脊背正中,那一剑锋锐无匹,它庞大的身躯猛地僵直,下一秒竟疯狂地翻身倒下,仰躺着露出鱼肚。

这不是它适应的姿势,将阿淮甩开后,它飞速变换回了常态,而随着它的翻转而搅动的水波再度将阿淮冲远。

他凌空而立,目光冷冷落在吞世鲸的背上,攥紧剑柄,再度提剑,飞身向着吞世鲸的脊骨推进。

回应他的,是一道难以形容的妖物巨吼。

吞世鲸更加狂暴,它张大巨口似乎终于忍不住想将一味纠缠自己的凡人吞下,却又在最后一秒忍耐性地将巨口闭紧。

碎裂的城门、倾斜的雕像已经被它碾压成了更破败的东西。

饶是它这般狂乱扭动,阿淮竟然还是持剑刺到了它的巨脊——不过,差之毫厘,剑尖偏移了,但也戳破了吞世鲸的骨肉,一种和它皮肤一样漆黑如墨的液体自伤痕中流出,看着脏污不已。

它又一次翻身躺下,久久未动,当真被激怒一般再度发出深海巨妖的吼叫,尾巴这一回直接抽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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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淮身上,把他狠狠拍到一座破烂的石墙边。

石墙坍塌,砖石也砸落到阿淮身上,那痛意应当是不可小觑的,因为他再度起身的动作都迟缓了两分。

可他只是喉中咳血,唇角却微微勾起了一点。

阿淮抬手抹掉唇边的血,又一次持剑站立了起来,漆黑的眸子里有一种笃定。

他明白了。

——那里,是吞世鲸的破绽。

……

嫁衣的裙摆曳地,一条条缀着金丝流苏的红盖头遮住了新娘们的眉眼,她们缓慢行进,走过拱桥,向着另一端的心上人而去。

可她们行至路中,脚步却忽地停了下来,伴随着熟悉的失重感的降临,天地开始颤抖,久久不停。

队伍最末尾的庄绒儿自始至终就没有盖盖头。

她清楚地看到空中的云景仍在变换,桌面上的烛火还在摇曳,水中的花灯还在流动,可台上的人却纷纷定住。

准确来讲,那状态并非定住,不是保持着一个僵硬的动作再也不动,而是像是忽然出戏了一般,茫然、静默、呆板。

戏文剧目不会有这么明显的疏漏,除非她们根本不是戏子,而是活生生的人。

毕竟,道具不会出差错,人才会。

而不出差错的道具正在向庄绒儿走来。

红衣白衣两个男子,都生着世间罕有的容颜,有着崖尖山泉般的气质,甚至夺去了明月的清辉。

可是多么可笑,他们不攻击彼此,一心一意只想迷惑她的心神——而这,就是最不像“他”的地方。

“你二人,谁是荆淮,我已分辨不清。”庄绒儿说,“但我见过荆淮帛带下的眼睛,你们只需将带子解下,真与假,我一看便知。”

两人闻言并无异议,都顺从抬手解下覆面的帛带,似乎胸有成竹。

红衣荆淮布帛下的双眼紧闭,长睫轻颤。

白衣荆淮则有一双锋利的美目,庄绒儿的视线在他脸上停留了片刻,脑海中回想起的却是这双眼的主人被困在金笼里遭侍者泼水唤醒时的样子。

“我明白了。”她轻声说。

她与白衣荆淮保持着对视,笑道:“我怎么会认不出你?”

白衣荆淮跟着微笑,只是心里却觉得奇怪。

可他尚且没想清楚,就听庄绒儿道:“这就助我,将这亵渎你的魇姬制服吧。”

白衣荆淮心脏猛跳,他压制住狂喜,不动声色地点头。

就是这样……比他预想中顺利千倍百倍,他要让庄绒亲手杀了对方!

亲手杀了这个男人,让那些无望的爱与复杂的恨都因人的死亡而激剧!

然后,再让她得知真相,得知是她亲手葬送

了自己的心上人!那时他必将品尝到世间至痛的悔!

而她一生都不会有赎罪的机会,悔与恨不会消失,只会凝成她的一部分,甚至完全吞噬她!

仅仅是在此时畅想一番,他已经浑身颤栗而酥麻。

白衣荆淮率先拔剑,面色泠然,厉声道:“魔物——受死!”

“绒儿,你被那魇姬蒙蔽了心神……你的青丝还在我这里,我们要做世间一对结发夫妻……”红衣荆淮错愕躲过,自怀中摸出两缕发丝挽成的同心结,然而只来得及出示了一秒,就被白衣荆淮的剑斩断。

碎发散落到地上,庄绒儿垂眸看去,面无表情。

为什么……他竟然觉得这种不合时宜的无情也很甘美?!

白衣荆淮飞身的动作微僵,不慎被对方击中了手腕。

两人的缠斗似乎并不能算旗鼓相当,红衣荆淮明显居于上风,他要技高一筹。

一来,这是道具设定。天阙宗的少年天才如何会打不过混沌魔物魇姬?

二来,魇姬始终在为庄绒儿的表现分神。

庄绒儿嘴上说着“让他来助她一臂之力”,可现在只有他一个人在和对手交战,而她……

她走到典台的桌边,举起了桌上的红烛,烛火在夜风中簌簌飘摇,下一秒,整座烛台被她毫无预兆地扔了下去。

火光落入桥边堆叠如山的绫罗绸缎中,干燥的锦缎一触即燃。

火苗迅速蔓延,沿着桥面锦毯攀爬而上,宛如一条金红色的蛟龙苏醒了,且它在苏醒的震怒中膨胀得越来越大……

如果诡异僵住的众人脱离懵懂,只怕这里会被哀嚎成人间炼狱。

而现在,置身火海中的众人竟保持着静默,这画面就更加诡异!

烈焰很快舔舐上了围绕着桥边的绣幔和灯笼,一排又一排火舌疯长,连成了一片,顷刻间,朱红色的火海席卷了整座拱桥。

漫天火光中,白衣荆淮艰难拦下红衣荆淮的攻击,盯着纵火的庄绒儿的眼睛越来越亮。

他不再希求她来助战了。

他更愿意欣赏她这样疯狂的举动!

看似平静,却在熊熊燃烧着的、如火般只会燃尽不会熄灭的情绪!

爽到他几乎要在对战中发出难耐的呻.吟,哪怕肩膀被红衣荆淮给洞穿了也无所谓……

庄绒儿在火海中看向仍在对抗的二人。

他们在她这名观众的注视下,终于摆出了你死我活的绝命争势,然而无人管顾熊熊燃起的大火。

她很想收回她先前说的话——“道具不会出错”。

可道具若一开始就是劣等,也当真碍眼的很。

庄绒儿不再看第二眼,她同样飞身而起,手中的帛带向红衣荆淮缠裹而去。

他手中正欲刺向白衣荆淮胸口的剑被一条看似柔软的布料给轻易夺去,下一秒,那布帛居然绕向他的脖颈,捆住他的腰身!

庄绒儿手掌翻转间,灵力涌动,捆绑住他的布料竟忽然变成了一条铁制的绳索!

毒虫自锁链上冒出,尖利的口喙对准他的每一寸皮肤,叫他动弹不得,甚至无法出言,因为他的喉咙下正爬着一只毒蝎,它的尾巴正贴着他的骨肉,稍微一动就会有剧毒渗入他的全身。

他面色惨白,如果肯不遵从设定而睁开眼,只怕那双眼中会写满失望与悲痛。

而白衣荆淮完全压制不住“被选择”的欣喜,他身上的伤势在这一刻好像全然被化解了去,马上迎了上来,唤道:“绒儿,我……”

“你叫错了。”庄绒儿轻描淡写地打断他,“你是叫姑娘的那一位。”

白衣荆淮面色一变,但还未来得及退后,庄绒儿已经瞬移至他身侧,细白的手直接擒住了他的脖子。

难以想象那双手上会有那般剧烈的力量。

他试图找到爱意,可是铺天盖地的恨几乎将他的感官冲晕,这确实很美味,却竟然也让他无福消受!

魇姬一瞬间明白了一切,可他仍旧不服输。

他在压迫之下咬着牙问道:“为什么?你的情感会变得那么快?你不爱他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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