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红尘万般牵挂(2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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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将军,你何着一身喜服?”

园拱门后的少年探出半身,冲园內的人笑道。

虞珵没有立刻回话,站在尚未挂起红灯笼的树下良久,他似乎才回过神,遂莞尔摇了摇头,他放下手中笼灯,朝庄冉张开双臂。

明红的发带遂再次被风扬起,庄冉笑着朝虞珵奔去,撞入了他怀中。

“小伙计,怎麽今日又不请自来?”

虞珵看着怀中仰起头抱着他腰的庄冉,与他道。

庄冉又笑起来,下巴搭在眼前人的颈窝处,咯咯的笑声带起身体震颤,叫虞珵的心也随之暖化,庄冉道:“将军,我想你给我烹的茶了。”

倏然间,夜空又绽起数丛烟火。

笑声被打断,虞珵便静静地看着庄冉,将他看得透彻,看他微微弯起的眉眼,看他被纷呈色彩装点的朱红衣衫,同自己一般无二。

燃尽的烟火四散在江南水上的夜空,满园的红灯笼却仍尽职尽责地闪着幽微的光,与寒日枯树与枯树间连接起的锦缎相映成趣,同为这一双月夜底的佳人谱写凡日的新辞章。

“噗。”安静下来的周遭便显得那突然冒出的一声笑格外明显,像讯号。

庄冉松开虞珵大笑起来,笑得直不起腰,笑得眼角泛出泪花。

此般模样,叫虞珵如何能忍得住,他笑着低头问庄冉:“小冉,笑什麽?”

“我笑……”庄冉抬手抓住虞珵的衣襟,抬起头来,“将军,咱俩的心连在一块儿。”

虞珵轻轻抹去了庄冉眼角笑出的泪,低下身吻住他,松开口:“什麽时候准备的?”

“你先回答我,今日下午消失是去取衣裳了?”庄冉直起腰,双手攀住虞珵的脖颈。

“嗯,没想到工期延后那麽久。”虞珵又吻了下庄冉。

“你这院裏是什麽时候装点的?”

“先前准备了些,没来得及,瞧见我方才还在那儿挂灯笼了?本是准备挂好便去接你。”

“你这家伙……”庄冉松开虞珵的脖颈,转头吸了下鼻子,又抬头朝人笑道,“虞珵,我准备的比你用心。”

“嗯?”虞珵弯起眼,注视着眼前人。

“你的衣裳是花大价钱买的,我的……”庄冉扬了扬眉,“你千金万金难买。”

虞珵顿了顿,他想来似乎很少见到眼前人这般得意模样,带着真切与认真,那亮闪闪的眼睛注视他,叫人心裏实在软得一塌糊涂。

虞珵忍不住又上手抚起那柔软的发顶与脸颊,他低下身,明知谜底却仍狡黠地承下这一番故弄玄虚:“是吗?那小先生今夜可否能让在下穿上这身千金难买的衣裳?”

细想起,自己这夜也实在做了许多出人意表的举动。

想来只要是眼前的人,无论此时年少,与尔后垂暮,虞珵愿意一辈子拉着他的手奔跑在人潮汹涌中,像顽劣的孩童在夜晚嚼着助他安神入梦乡的麦糖,他甘之如饴。

庄冉笑起来:“衣裳是我做的,同铺裏的婆婆一道做的。”

虞珵摸过庄冉的手,粗粝的纹路却叫他辨不出新旧伤痕,心脏猛地悸动了下,他才恍然,原来少年真的已在尘世走过一遭。

“什麽时候准备的?”虞珵又问了一遍。

庄冉摇了摇头,吻过他的脸颊。

虞珵笑着轻嘆了声,看庄冉挽在手中的另一身朱红喜服,问道:

“那现在两套衣裳该怎麽换?”

庄冉:“你说呢?”

虞珵笑了:“知道,换你的。”

而随后庄冉又瞅了眼虞珵身后石桌上两只精致的木盒:“今年换我准备的衣裳,明年便再穿一次你的,怎麽样?”

虞珵拉长了语调,声音放得轻柔:“成,以后我们年年穿一次都成,听你的。”

“今日不给你烹茶了,陪我喝合卺酒。”

光景七年的新年夜,江南将军府园中的红绸缎描摹出了水乡夜风的柔形,牵过主卧红烛晃动起的幽微火光,赏了着红衣的佳人一晌将要来到的春光,交杯的酒淌过红晕的脖颈,深陷颈窝,又被红唇舔舐至尽,留下齿痕,相携命定终身。

半醉的人又跑回庭院,被风吹散的酒气融进了风,庄冉提起虞珵方挂到一半的灯笼爬上树,明月夜最后一盏祝福有了位置。

要爬下树的腿伸到半又顿住,庄冉笑着看向树下等待他的人:“虞珵,能把我接住吗?”

虞珵张开双臂:“等着……欸上哪儿去?!”

大概醉酒的人总是不照常理,庄冉没等虞珵把话说完,又向那棵生在院墙边的老树的枝干爬去,猛地跳起,落脚在了一旁的院墙,庄冉又道:“那这裏呢?虞珵,你能把我接住吗?”

心跳跟着漏了半拍,虞珵又随庄冉来到了院墙下。

看着那张因醉酒有些红晕的面庞,他又不舍得说什麽。

算了,算了,总归如今我在身旁,不会让你落地。

虞珵笑嘆一声:“跳吧。”

树上人在那话出的瞬间张开了双臂,猛地往下跳,庄冉再一次精准无误地落入了树下等待着他的双手,搂住脖颈,久久没有松开。

庄冉抬起头。

虞珵对上了一双笑眯眯的眼。

“让你装的东西装了吗?”

“嗯。”

庄冉瞥了眼身侧石桌上的檀木盒,张嘴吻了下虞珵便从他身上跳下,提起木盒抓住人的手腕,他回头瞧了眼虞珵,笑起来:“跟我走!”

虞珵也笑了,他被庄冉牵着跑,跑过这座江南小镇裏占地广阔的深宅院。

庭院深深,他实在不知这兴奋了整夜的家伙是从哪儿来的气力,他想起了那个初相识时朝他抱怨府园太大的少年。

“虞珵,你家院子这麽大,从正面进来绕来绕去,找到你得明年!”

“虞珵,你干脆把整条街的人都喊来你这儿住得了,省得出门了。”

“……”

时光恍若园中系满了红绸的老树,他赠满园初相识的秋枫。

任凭尘间飞雪飘扬,千家万户,窗明几净无忧。

二人登上水巷的小舟随流水花灯去,却没想远处拱桥上走着许许多多人也,其间有人倚着桥栏朝自己的方向挥手,庄冉顿了顿。

从小舟上站起身定睛一看,他大笑道:“喂!你们怎麽还在外头逛着?”

红石扶着老卢的肩:“臭小子,站在船上稳当点啊。”

老卢哈哈笑起来,倒叫红石愣了下,她低头又看了眼老卢,随即莞尔。

祁莘把躲在他身后的虞老爷子拽出来,抢过了老爷子手裏不好意思拿出的两封红包,交叠起来一手高高挥起,他调侃道:“小冉,你是不是还差我家老侯爷一声改口啊——欸!”

“臭小子,就你能耐了?”虞衡抬手一记打在祁莘的后脑勺上,去追往后跑的家伙。

“虞叔!欸,师兄和小初怎麽傻站在那儿?快过来啊!”

“哎呦那边桥头在弄什麽啦?”

“成亲啦成亲啦,瞧船上两个红扑扑的小年轻哈哈。”

“个麽有没有喜糖啦?”

“去瞧瞧,去瞧瞧。”

“喜糖?喜糖!嫲嫲,嫲嫲快带囡囡去讨喜糖!”

“诶呦,乖囡囡跑慢点啊——”

“这不是老卢家的幺儿嘛?”

“嘿你瞧,那老卢不就站在桥上?”

“……”

看着桥上与桥两边越聚越多的人,纵是庄冉也不免有些羞赧。

靠近石拱桥的小舟被坐于其中的虞珵拿船桨一抵,小舟慢泊下来。

“篤。”

庄冉回身,系在腰间的白玉佩撞上了虞珵往前递的木盒,二人俱是一愣。

而庄冉对上了虞珵的视线,他忽然大笑起来,俯身从身后人手中接过了盒子。

人群高声欢呼起。

举鱼龙灯的老师傅本欲收工回家,闻不远处喧闹,呼笑一声,随即又摇起了手中挥了大半辈子的吉祥,携领着浩浩荡荡的队伍,踏上坦途。

庄冉仰起头,满夜星河中,他手举过头顶,挥洒出鲜亮的红色油纸包裹起的各式糖梅,宵宵汉水拜其赐,以笑顏着红墨,似铁花添了人间星斗,握进了人们手中。

庄冉回首,鱼龙灯舞映在虞珵身后。

河水中花灯撞上了两岸的青石板,细密纹理上是代代农人亲厚土地的章印,风调雨顺年间,庄冉仿佛看到了来春时,嫩草破青石隙的勃勃生机。

扁舟摇过庐溪的水。

庄冉在临镇西街的荷花塘边,那处极不显眼的老屋院內,放上了一把红油纸的梅糖,在那数来年如一日等在原地的旧摇椅上,是庄冉偷偷藏起的最后一把糖。

“文卿,”他道,“给你也来沾沾喜气,你最近过得好不好?”

热闹终归散去。

走在回家的路上,庄冉被虞珵背在背上。

似乎终于做完最后一件事,庄冉卸了力似的将头倚在了虞珵的肩上。

红灯笼依旧亮着,四周唯三两行人与交谈声,庄冉无意瞄着自己系在腰间的白玉佩,那是他与虞珵初识那年的生辰,他送给自己的生辰礼。

“虞珵,你当年送给我这白纹玉佩,跟你有什麽缘故?”

庄冉忽然的问话叫虞珵笑起来,在他背上的人能感受到因阵阵笑声起伏的肩胛骨,贴着背上人的胸骨与心脏,他道:“有什麽缘故?我那时候在玉石店裏挑的。”

庄冉拿脚不轻不重地踢了下虞珵。

虞珵不逗庄冉了,眼神瞟着河岸边只剩零星几只的花灯,声音忽然轻柔些许:“我可是挑了整整半日啊,当年见到那可漂亮的小孩儿,魂儿早就飞到不知哪片天上去了,不得好好对待?”

庄冉在虞珵的背上笑起来:“那把小银刀呢?”

“不是跟你说过了?我十六岁出征那年合了眼缘的刀,后来一直带在身上。”

“真的?”

“当然是真的。”

“那这玉佩你怎麽也不骗骗我说是你的什麽贴身物?好让我多开心开心。”

“小家伙,你现在开心得还不够吗?骗你做什麽,我的东西你以后有的是。”

二人在夜半回家的小道上随意聊侃,一人走着,一人晃着悬在半空中的小腿,红灯笼照着前方的路,再过不多时新岁的第一轮朝阳将从东方升起。

“虞珵,我们回哪裏去睡?”

“我洞房花烛夜都布置好了,你不得随我回府裏去?”

“……”

“明早要吃汤圆你知道吗?”

“什麽馅儿的?”

“……”

“虞珵,就是这裏,这条道上,我从前天天和老卢走过。”

“嗯。”

新岁清晨的空气定是清馨,雪落三分。

院中的石台不得闲,不多时又该要载起团圆,软糯香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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