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裴挽棠靠坐在椅子里,长发随着晚风,像淡墨山水画,像轻轻翻动的书页,像焦灼急迫的何序最佳的对照组,不慌不忙,端庄体面。

羞耻感扑面而来,眼泪夺眶而出。

“对不起……对不起……”

持续不断地重复,何序只能想到道歉,但坐在桌边的人始终无动于衷。

何序快崩溃了,手挣得发带“吱吱”作响。

裴挽棠依然没有动作,无力感和焦灼感迅速吞没着何序。

蓦地,电话在何序耳边响起,她转头看见屏幕上跳出谈茵的名字。

急促的喘息骤然一顿,脑内轰然爆炸。

裴挽棠走进来坐在床边,手指轻柔地刮过何序眼角,拿起电话说:“既然知道错了,那现在告诉我,喜欢她身上的香气,还是我的?你要她,还是要我?”

何序张口结舌,不敢想象电话一旦被接通,她会失去什么。

可能会一无所有吧。

精神层面的,道德层面的。

恐惧冰冻何序的血液,谷欠望翻江倒海。

何序脱口道:“你……要你……你……”

迫不及待的口吻。

绝对的真诚。

却被裴挽棠否定:“撒谎。”

想要一个人,怎么会用惊恐的眼神看她,怎么会让脸上的红潮褪下去,怎么会利用她的软肋、痛苦来打击她、欺骗她。

电话还在持续不断地响,裴挽棠看着屏幕里扎眼的名字,说:“何序,四年了,在撒谎这件事上,你真的屡教不改,你说我应该怎么做,才能让你真的长住记性?”

“……不会有下一次,”何序脸上都是细汗,不停地喘着气,“我保证。”

“你保证?你难道不知道,你这张嘴对我来说,毫无信用可言。”

“……”

电话停了又响,裴挽棠手指按住接听键又松开,抬眼看着何序:“何序,知不知道一般小孩子犯错,大人都是怎么教育的?”

何序眼睛里都是痛苦难熬的水汽:“……怎么教育?”

裴挽棠挂了电话、关机,手指毫无征兆深入到何序激荡难控里谷欠望里勾压刺激,搅浑她的清晰,搅乱她声音,没告诉她,她也不知道怎么教育,她又没有小孩儿,但她想,对于屡教不改的,也许直截了当地告诉她撒再多慌也掩盖不住真相人尽皆知的事实,才有可能让她真的放弃这种打算。

何序视线被眼泪模糊,水声顺着裴挽棠的手指不断往下流,她身体煎熬好像缓解了,又好像变本加厉,怎么结束不了,躺着、趴着、跪着、哭着、求着,她陷在这种无力又无法逃脱的处境里,隐约感觉到了什么。

次日被印证。

何序出门的时候,胡代说锁坏了,还没来得及换;她找手机的时候,胡代说手机坏了,给她一支新的——里面和从前一样,只有裴挽棠的、家里的和霍姿的电话。

何序被无措和未知包裹,每天都试图在和裴挽棠发生关系的时候说点什么,每天都只是哭到求饶,脑子里一片混乱。

她在这段日子里唯一觉得庆幸的是,裴挽棠身上没再有过那种让她崩溃的香气。

那是什么她不得而知,但寰泰生命是多元化的健康和福利公司,而性,是成年人与生育来的福利,而裴挽棠,不可能让谁窥探自己的私事,那那股香气可能是什么,可能是谁研发出来的,也就不那么模糊。

快三年了,她还以为和裴挽棠之间的恩怨早就已经淡了、无所谓了,只等一个契机彻底结束,怎么突然就变成这样了呢?

不安日复一日。

五天后,何序又一次哽咽着喊裴挽棠名字的时候,裴挽棠停下动作抱住她,格外温柔地说:“好了,不要哭了,明天带你去高地庄园看天鹅。”

天鹅多高贵。

何序混沌地想,这三年她连高一点的天都没看过,怎么突然就配去看天鹅了?

天鹅在鹭洲边上。

稍微扇一扇翅膀,就能远走高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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何序不解、不安。

次日上午九点,霍姿将给何序和裴挽棠准备的衣服交给胡代后,进来书房:“裴总,媒体那边安排好了——”

霍姿说完话之后没有立刻闭合双唇,很明显欲言又止。

裴挽棠:“有话说话。”

霍姿微忖,声音低下来:“这么做,何小姐会不会不高兴?”

第57章

四天前的深夜,霍姿忽然接到裴挽棠电话,让她回复鹭洲医院院长蓝琮,蓝灵的庆功宴她一定带着厚礼到场。

蓝灵三年前突发奇想进入娱乐圈, 背靠资本, 自身条件也足够优越,比当年的庄和西火得还快。

拿奖更快。

三年四部戏, 蓝灵第一次提名就拿了最佳女配。

蓝琮高兴, 上周颁奖礼刚落幕, 今天鹭洲各大名流就聚集在了高地庄园给蓝灵庆功。

当年,裴挽棠为让鹭洲医院在东港的分院能接收方偲,应蓝琮的那三部戏最终没有兑现,毕竟是寰泰一把手,她可以自降身份兑现承诺,蓝琮却不能仗着一点小恩惠要求她屈尊降贵,以后合作时间还长。

裴挽棠对此没觉得感激,她今时今日的地位是所有人趋之若鹜的,有人今天卖她人情,明天就有事情求到她头上,不过明码标记的利益关系而已,没必要感激。

也没必要看轻。

她对蓝琮持中立态度。

而对蓝灵,裴挽棠始终记得三年前那个晚上,她是怎么被蓝灵拉着四处炫耀,陪她喝酒喝到胃痉挛,跳舞跳到腿抖的。

这些事让她对蓝灵好感尽失;一个新人演员的庆功宴也没什么光值得她沾。

所以对于蓝琮的邀请,她一开始并没有应允,当天就让霍姿找了个由头拒绝了。

四天前的深夜,她却忽然反悔,俯视着床上累到几乎昏厥的何序,一根根擦干净手指,走来阳台给霍姿打电话:“告诉蓝琮,蓝灵的庆功宴我一定带着厚礼到场。”

霍姿:“好的裴总。”随后问:“是有其他安排吗?”以她对裴挽棠的了解,若非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办,她不可能腾出私人时间应付这种无聊至极的社交活动。

裴挽棠:“庆功宴现场的媒体,找一个合作过、有底线的,曝光我和何序的关系。”

她们之间人尽皆知的时候,撒谎还有用吗?

显然没有。

届时,觊觎她的人也该知难而退了。

这个方法一举两得。

霍姿闻言却是罕见地怔愣了两秒,她没敢正面反驳裴挽棠,从助理角度找了个理由:“新品马上发布。”

裴挽棠:“以寰泰如今的商业影响力,媒体风向不能控制?”

霍姿:“能。”

能控制,就不会影响寰泰的新品发布。

做得好,这则极具爆炸力的新闻还会成为助力。

裴挽棠太了解自己如今的实力,她想做的事没有做不成的。

裴修远当年之所以困着庄煊,后来抽她耳光,不是觉得她们这些“戏子”上不了台面么,她偏就是要在他眼还能看,耳还能听的时候,把寰泰变成她最大的舞台让他看看,“戏子”到底能不能行。

霍姿在电话那端问:“词条用什么?”

裴挽棠冰冷的视线恍惚一瞬,再开口,嗓音融进轻柔夜色:“裴挽棠女友。”

————

即使这个词条的在重心在“女友”上,但只要不拍到何序的脸,就很难有人扒出来她的身份,即使扒出来,寰泰也不会给他们机会发到网上。

裴挽棠已经给了何序足够妥善的保护,她很安全,但霍姿还是隐隐觉得哪里不放心,才会在现在,站在裴挽棠书房问她“这么做,何小姐会不会不高兴?”

霍姿犹豫:“裴总,要不要事先知会何小姐一声,免得她措手不及?”

裴挽棠:“她不看手机。”不会关注到这条新闻,能联系上她的人不敢多嘴。

霍姿便没再说什么,下楼等着两人。

很快,不用化妆的何序先一步下来,径直跑到车边问霍姿:“等会儿去干什么?”

霍姿垂着眼睛,半真半假地说:“鹭洲医院院长的女儿拿了最佳女配,今天去参加她的庆功宴。”

哦——

医院院长啊。

那裴挽棠她们去应该是联络感情、维护关系的,霍姿到时可以帮她挡酒,司机来回给她开车,只有她什么都不会。

犹豫再三,何序还是没能按捺住徘徊心里许久的不安,在车子驶出大门之前说:“你们是去谈工作的,我不懂这些,就不给你们添麻烦了吧。我也不是很喜欢天鹅。”

裴挽棠闭目靠着后座:“那儿的甜点不错,霍姿已经让人准备好了蛋糕。”

何序:“……”她喜欢吃蛋糕,以前。

裴挽棠:“里面的农场有樱桃树,可以现摘,霍姿会带你去。”

何序:“……”她喜欢吃樱桃,一直。

那这一趟,她不去也得去,哪怕只是为了不违逆裴挽棠的安排,或者叫不拒绝她闲来无聊,随手给她这只笼中鸟加的餐食。

但人不是说,天下没有免费的午餐,裴挽棠也不是会把脾气咽下去,让过往轻易翻篇的人。

何序偏头看向窗外,一团杨花在空飘着,落不下,飞不起,像她没有着落的心脏。

车子一路往东,开了一个多小时,终于到达目的地。

何序看了眼裴挽棠伸过来的手,把自己攥了一路的手放进去,由她拉着下车。

停车场里空空如也。

何序站稳之后,本能想把手收回来,不是很习惯这种区别于床上关系的肢体接触,尤其对方手上的力道还不重,又能将她稳稳托住,还没有小竹山下那种强烈的低寒和压迫感,感觉……

像谈恋爱。

何序心忽地高抛一瞬,很快像顽石沉入水底,除了暗黑和死寂,再无半分波澜。她视线扫过裴挽棠放在后排的外套,像透过空间限制看到了口袋里的钱包和钱包里的照片。

那一秒触电似的,何序抽回了自己的手。

今天这么公开的场合,人多,记者多,万一她们的关系暴露,难堪的只有她一个人。她真的还没有做好心理准备接受一个更不耻的身份,或者让谁知道自己的处境。

何序沉浸在焦灼的不安里,六神无主;裴挽棠看着突然落空的手,眸光越来越沉。

被寒冰封冻之前,何序腰上忽然一紧,贴住裴挽棠的身体。

裴挽棠黑沉目光从何序惊慌失措的双眼扫过,原本只打算蜻蜓点水的轻触变成了让何序浑身发颤的深吻。

“裴……唔……”

停车场的空寂被打破,快门声响起又停止。

霍姿朝对方使了个眼色,对方立刻悄无声息地带着相机离开。

停车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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里纠缠激烈的亲吻继续。

持续了差不多五分钟。

何序双眼湿透,双手无力地扯着裴挽棠的衣袖。

裴挽棠离开何序,胸口微微起伏着,说:“我打声招呼就带你去看天鹅,在休息室等我。”

何序喘得说不出话。

裴挽棠侧目看到衣袖被何序绞出了褶子,和她红扑扑的脸颊、湿漉漉的眼睛相互衬托着,很可爱。

这可爱消失已久。

裴挽棠搂在何序腰上的手臂无意识收紧,把她抱在怀里:“你会喜欢。”

何序:“……”

喜不喜欢不该是她的意志吗?

怎么能是别人替她说了算。

何序下巴被裴挽棠的肩膀托高,眼底下不去的水汽倒映着晴空万里。

二楼休息室,何序看了很久霍姿亲自送过来的蛋糕后,只吃了顶在上面的樱桃——她老板可能忘记了,很早之前,她就不让她吃蛋糕了,她后来也不太喜欢吃这东西。

休息室里很安静,临湖的一排窗户大开着,能听见鸟叫、水鸣,树叶在相互摩挲,何序起身站在窗边出神。

过去不知道多久,真有一只天鹅顺着湖面游到了何序窗下。

何序空荡的双瞳撞入喜色,犹豫片刻,她选择违背裴挽棠“在休息室等我”的命令,下来湖边找那只优雅的“水中贵族”。她就看一会儿,能赶在裴挽棠回来之前上去。

天鹅很配合地游来游去,充分满足何序的观赏欲,就是可惜,她两手空空,没给它带什么好吃的。

何序有点失望,眼里的亮色随着失望渐渐暗淡下来。

在捕捉到湖对面的林荫道上,那个一闪而过的背影时,何序的呼吸突然定格。

那个背影……

和裴挽棠钱包里的背影几乎一模一样,区别在于一个因为夜色模糊,一个被光影的晕染;一个穿得简单,一个恰似公主。

何序脑中空白,下意识往前走了一步,差点摔进水里。她急忙后退到安全位置,手里冒了一层汗,黏黏糊糊好像什么都抓不住。

何序有些心慌,着魔一样在雷鸣般的掌声响起那秒绕过湖光,走入林荫道。

很长,因为光照不进来,处处散发着透骨的凉意。

何序蹲在不会被谁察觉的角落里,看到很擅长冷脸的裴挽棠端着酒,对那个和公主一样的女孩子笑得温柔潋滟。

“和西姐,你不会介意我用小庄和西这个名号蹭你流量吧?”蓝灵眨着眼睛问,笑意盈盈的态度和三年前还会害羞局促的模样大相径庭。

裴挽棠心里厌恶她仗着外形和自己相似走捷径,面上笑容不减:“蓝小姐该考虑的不是我介不介意,而是流量来了,蓝小姐以庄和西这个名字接,还是用蓝灵来接。在这个圈里行方便是人之常情,可想走远,还是要自己的招牌立得足够稳。蓝小姐说是吗?”

明褒暗讽、绵里藏针。

蓝灵变了脸色,但碍于裴挽棠如今的声量和蓝琮的叮嘱,她没有表现出来,只矮了矮酒杯,笑容灿烂:“多谢和西姐提醒。”

庄和西抬手,“叮。”

何序离得远,其实什么细节都不听见,可两人酒杯相碰那秒,她还是不受控制打了个哆嗦,脸上血往下退。她木讷地看着那个陌生的裴挽棠,脑子里被面具覆盖,被白雾包裹的记忆互相碰撞着,像是要冲出来。

原来她会笑啊。

笑起来还这么好看。

往常的冷脸只不过是因为憎恨她。

恨了好久压。

真难为她。

何序手在胸口抓紧,莫名其妙地疼痛撕扯着她,还好她的注意力都在那两道夺目高贵的身影上,没感觉到,否则真不知道怎么解释这种撕心裂肺的疼痛。

她很认真地看她们交谈、跳舞、拥抱……看她们登对又般配……

她的时间在阴冷潮气里定格,意识被无意识的疼痛接管,平静又壮烈。因为有合作,同样受到蓝琮邀请的谈茵甫一靠近,就听见了清晰急促的喘息和痛苦煎熬的呻口今。

谈茵匆促的步子定住,顺着高低错落的植被看过去——发出那些声音的人侧脸惨白,像是快死了一样;她熟悉的五官完全就是她急匆匆赶过来,想找的何序。

————

不久之前,谈茵被李尽兰带着,去和蓝琮打招呼。她当时有点心不在焉,因为一连很多天没有何序的消息,电话打不通,微信也不会,她很着急,结果就是在和蓝琮打招呼的时候表现不好,被李尽兰骂了一顿,让她找个地方好好整理情绪,整理好了再过去。

她地方是找了,但不是整理情绪,而是不放弃地,准备继续给何序打电话。

手机拿出来,谈茵看到一条和裴挽棠有关的微博推送。

她这几年一直将裴挽棠视为榜样,很关注她的消息,所以几乎是下意识地,她顺着推送点进来。

第一眼认出来却是何序的侧影。

那一瞬间,谈茵的思绪千变万化,根本来不及想,就攥着手机往庆功宴现场跑。

跑到距离目的地一步之遥的地方,被何序的声音打断。

————

何序有所感应一样回头,和谈茵四目相对。

对方脸上有来不及收拾的难以置信,很快变成错愕,又马上从错愕演变成愤怒,情绪变化非常丰富,而何序,只有什么东西轰然爆炸后的死寂,从里到外。

何序看着几乎按捺不住怒火的谈茵,很平静地想,她的朋友还是知道她现在在做什么了啊,知道她曾经血肉模糊的脚踝,哦,还看到她和那个人接吻的照片了,还看到她现在搂着别人,笑容满溢,不然为什么会出现讥讽的表情?

也是。

以前想走不能走的时候,是那个人强硬;现在她都知道她心里有人了,还没拒绝和她接吻,就是她在犯贱了。

但也不能全怪她是不是。

她不是没有羞耻心。

相反的,在朋友面前,她很努力地维护过自己。

她只是接受了用这种让人不耻的身份活着。

只是接受了。

不是真心想这么做。

被撞破的难堪和胸腔里那些终于被察觉到的疼痛在何序身体轰然爆炸,产生的每一块碎片都像针,准确无误扎中了她破碎的羞耻心。

她看着谈茵死死攥在手里,没有息屏的手机,身体里连日的不安有了解释。她突然平静下来,很理性地分析:什么看天鹅、吃甜品、摘樱桃,不过是裴挽棠终于找到了教育她的方式而已。

她在鹭洲多难惹的,霍姿做事多缜密的,如果不是有人授意在前,有人执行在后,她们接吻的照片怎么可能被人拍下来发到网上?

裴挽棠教育她的方式就是把她的自尊彻底打碎,让她再也不敢骗她,利用她,老老实实按照她给的方式生活。

哎呀哎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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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方法实在太有效了。

她都想不到往后还有什么脸去见谈茵,刚刚她的眼神……

好恐怖。

吧嗒。

何序的眼泪掉在地上。

一瞬间砸醒了谈茵。

谈茵惊慌失措地跑到何序面前伸出手,还没想好自己要做什么,就被另一只手甩开,同时,哭得悄无声息的何序被她转向自己,被扶着头,抱在颈边。

明明是很亲密的动作。

谈茵却又一次想起何序说在KTV卫生间里的话,想起小竹山下看到霍姿的紧张,想起刚刚看到的画面……滔天愤怒一拥而上,谈茵抬起拳头直直挥向裴挽棠。

“谈茵!”

李尽兰的怒喝突如其来,紧接着就有人冲过来拦住谈茵,把她往后拖。

谈茵整个人像是失控一样疯狂往前扑,猩红双眼剜着裴挽棠:“你知不知道你在做什么?啊?!那可是何序!”

大学四年,从没跟宿舍、班级,乃至全年级、全学院的任何一个人红过脸,呛过声。

见人永远和和气气的,有时候有点逗,期末整理的重点会无条件分享给全班全专业,辛苦打工攒的钱都要给流浪猫流浪狗买根烤肠,买盒罐头。

程雪说如果人的个性和四季对应,那何序应该长在最从容最干净最清透也最舒服的季节,该被呵护着走过寒冬炎夏。

所以庞靖只是因为裴挽棠的行为对“同性恋”三个字发出鄙夷声音的时候,她都要去看一看何序的反应,怕这种鄙夷会刺激到她,那有朝一日,她们之间有可能了,何序就不敢了。

她没生在温室,但最合适被移栽过去。

实际呢? ? ?

“裴挽棠,你会害死她!你会害死……”

“啪!”

李尽兰用尽全力一巴掌甩谈茵脸上,所有声音戛然而止,架着谈茵的两个人被这一幕惊到,愣了两三秒,才在李尽兰怒不可遏的眼神中将谈茵强行拖走。

李尽兰竭力压着怒气,待谈茵消失,立刻转身过来向裴挽棠赔笑道:“裴总不要介意,我这个女儿被宠坏了,说话没轻重,你千万别跟她一般见识,一会儿我自罚三杯向你赔罪。”

裴挽棠手还扶在何序脑后,颈边除了最开始那一瞬间的抖动和眼泪,往后始终平静。

平静得裴挽棠手不由自主拢了一下。

“赔罪就免了,毕竟李总的年纪和资历在那儿摆着,真要在我一个晚辈面前低头,传出去显得我仗势欺人。”裴挽棠说。

李尽兰:“裴总说的是,是我考虑不周……”

裴挽棠:“不过。”

李尽兰:“不过什么?”

裴挽棠手下移,笼住何序一侧耳朵,另一侧贴紧自己脖子,抬眼看向李尽兰。

裴挽棠眼神平静,声音也温和礼貌,但说出来话锋芒毕露:“谈小姐现在正是好年纪,样貌好,出身好,也有能力,没必要总把眼睛往别人的东西上放,您说是吗?”

李尽兰笑容一梗,精明目光从何序身上扫过,速度非常快,期间停顿、某一瞬间陡然加深都像是情绪毛刺一样,让人无法察觉。她知道裴挽棠不想让何序听见这段对话,就也压低了声音:“裴总请放心,在管教孩子这件事上,我勉强算得上经验丰富。”

裴挽棠:“那我就拭目以待了。”

李尽兰:“绝不会让裴总失望。”

李尽兰先行离开,去找谈茵。

霍姿在林荫道入口守着,以防里面发生的事情被人发现。

今天是她工作失误了。

来之前她和蓝琮的助理确认过,安诺医疗因为私人原因,不能如期参加今天的庆功宴,没想到她们还是来了,还那么巧撞上了何序。

如果今天只是公开何序和裴挽棠的关系这一样,那事情也许还有缓冲的余地。

刚公开就被好友撞破,这种打击何序未必受得了。

霍姿脸色渐渐凝重。

林荫道上只剩下裴挽棠和何序两人——后者静得像是连呼吸都消失了,没有一点声音。

裴挽棠目光动了一下,情绪尚未露出来,何序忽然退离她的怀抱,抬着头说:“我能不能不看天鹅了?”

说话的何序嘴角上扬,瞳孔发亮,笑容灿烂得裴挽棠有一秒失神,像是透过眼前这个笑看到了过去那个人。她手指微动,朝向何序,下一秒,眼波被湖面上的天鹅叫声打乱,顷刻恢复成高高在上的裴总:“你说呢?”

何序的笑容淡下来:“可是我不喜欢天鹅”

裴挽棠:“没看怎么知道不喜欢?”

何序:“看了,刚在湖边看了很久……”

“我走的时候怎么说的?”裴挽棠冷声打断,“我让你在休息室等我。”

何序:“……”

何序的笑容彻底消失,眼神发散又聚焦,反复了几次,笑容比之前更加灿烂:“你真就那么讨厌我啊?”

都已经把我的尊严踩碎了,还要让我去看高贵的天鹅;都已经把另一人搂在怀里了,还要把我留在床上作践羞辱。

真的太讨厌了啊。

何序笑望着裴挽棠,等她不会出现意外的回答。

裴挽棠被那笑容刺伤似的,目光骤然沉底:“你做的那些事,我不该讨厌?”

何序:“该,那你以后就不要再给我钱了,我现在没有花钱的地方,你也没那个义务。”

裴挽棠:“你觉得我给你钱是因为什么?”

何序:“等价交换,一开始就是这样,不过现在是我对不起你,该是我还你,你……”

“何序!”

“……”

何序抬头,在裴挽棠脸上看到了熟悉又陌生的怒火。

熟悉感让她早就愈合的脚踝剧痛,浑身发冷,陌生感让安逸太久的她无所适从,找不到办法解决。

两人就这么僵着。

霍姿收到李尽兰助理的消息,硬着头皮走进来时,沉默被打破,裴挽棠收敛脾气说:“不看天鹅可以,让霍姿带你去摘樱消遣时间。”

“不要。”何序不假思索。

霍姿上前的步子顿住,知道自己今天放谈茵上来的举动被何序打负分了,以后除了胡代,何序应该不会再理裴挽棠身边任何一个人。

她的圈子又小了。

只剩下自己和胡代守着的那个可供喘息的狭小缺口。

那万一,哪天胡代也被何序排除在外了呢?

“你会害死她!”

谈茵刺耳的声音从霍姿脑子里闪过,她心重重一磕,转头看向裴挽棠。

裴挽棠盯着何序离开的背影,脸色前所未有得难看。

霍姿静默片刻,走上前低声说:“安诺李总说这里有她的股份,她想尽尽地主之谊请您吃饭,也是赔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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裴挽棠冷笑:“地主之谊?赔罪?”太冠冕堂皇了,不过是为之前被拒的合作寻找多一丝的机会。

霍姿:“拒绝?”

裴挽棠:“答应。”

人都主动找上门了,她不得给给面子,表表立场。

裴挽棠视线重新投向何序离开的方向,沉声:“安排人陪着她。”

霍姿:“是。”

霍姿立刻去安排人。

裴挽棠已经彻底没了陪蓝灵演戏的兴致,面无表情朝主餐厅走,赴李尽兰的约。

李尽兰已经安排好包厢了。

包厢旁边的茶歇室里,她竭力克制,还是在开口的瞬间暴跳如雷:“谈茵,这是我第一次警告你,也是最后一次,离裴挽棠身边那个人远点!”

第58章

谈茵同样怒气不减:“那是何序!你知道不知道裴挽棠都对她做过什么?!”

李尽兰:“我不知道, 也不用知道!是你谈茵该搞搞清楚,就算有天大的恩怨,那也是何序和裴挽棠之间的事, 轮不到你插手!”

“我……”

“你如果想我老了老了被清算资产,宣告破产,想安诺上上下下几千号人一夜之间全部丢掉工作,去喝西北风,就继续掺和!”

“?!”

谈茵的怒火变成震惊:“安诺怎么会……”

李尽兰:“怎么不会?你打一出生就没吃过苦,我心疼你,爱惜你,所以什么事都替你顶着,想多给你一些时间适应,但是谈茵,你已经二十七了,该是时候长大!”

谈茵张口结舌,她从来不知道安诺的处境这么困难,她一直以为安诺在稳步向上发展。

无知带来的内疚和对裴挽棠的怒火在谈茵身体里肆虐翻搅。

“裴挽棠根本不可能和安诺合作,她只是想警告我。”

“那你就接受警告,离何序远点!”

没人比李尽兰更清楚寰泰对于合作的态度。

安诺以前就和寰泰差距甚远,现在更是各个方面够不到寰泰的评估标准,走正常流程根本不可能有意思合作的机会,但如果是心照不宣的交换,一切就还有可能。

那她们就更要顺着裴挽棠的心意。

李尽兰深呼吸平复情绪:“谈茵,不要明知故犯往枪口撞。”

谈茵脑子里全是何序悄无声息的崩溃:“何序要是过得好,我不止能说服自己不打扰她,还会祝福她。可是她过不得好,我怎么可能坐视不理?大一入学,我见她第一眼就喜……”

李尽兰:“谈茵!”

李尽兰的呵斥像又一记耳光打在谈茵脸上。

谈茵耳边嗡嗡作响,只能听见很隐约的声音,“别惹我发火,”李尽兰说,“真到我亲自处理那一步,你会比自己主动断了念想后悔百倍。”

“叩叩。”

敲门声在李尽兰话音落地的同时响起。

李尽兰立刻恢复一身体面,柔声对谈茵说:“茵茵,你是我唯一的女儿,任何时候我都不会害你,你现在能看到的,以后都是你的,你看不到的,我也会倾尽全力替你争取,你会成为下一个裴挽棠,甚至超过她,但前提是你听话,懂吗?”

听话?

当牵线木偶的意思?

谈茵看着李尽兰熟悉的面孔,忽然觉得那个疼爱了自己二十七年的母亲极为陌生。

“如果我就是不听呢?”谈茵问。

李尽兰面带微笑:“那妈只能把希望寄托在何序身上,想办法让她知难而退了,可你说,她有什么错?她都不知道你的心思,就要为你的行为买单。”

谈茵:“…………”

————

饭局十二点准时开始。

临湖的包厢视野开阔,听得也远,毫无征兆来一道马的嘶鸣声传来,裴挽棠一改先前温和,冷了脸:“这里养马了?”

李尽兰意识到不对,谨慎地说:“东边新建了一座马场,不过隔了湖,马跑不过来。”

裴挽棠:“我要一道多余的叫声都听不见。”

这未免强人所难。

李尽兰还是招来助理,让她想办法处理。

包厢里一直静着,直到马叫声真的消失,裴挽棠才拿起净手的热毛巾,融了眼底那层寒冰:“李总应该清楚,寰泰有最专业严苛的评估团队,能不能合作,能合作到什么程度,决定权在他们手上,我向来不干预。”

李尽兰:“裴总明人不说暗话,我也就不藏着掖着了,今天请裴总来,只是想要一个投标的机会,能不能中全看安诺造化。”

裴挽棠视线扫过一言不发的谈茵,淡声道:“只要李总诚意够,寰泰会好好考虑。”

李尽兰和谈茵都听出了裴挽棠的话外音。

李尽兰适时递给谈茵一个警告的眼神,按捺住她,随即笑得游刃有余:“那就多谢裴总了。敬你。”

裴挽棠:“李总客气。”

饭局在一声声恭维中乏味地进行着。

临近尾声,李尽兰助理出去接了个电话,再回来,神色透着焦急。

“李总——”

“有话直说,吞吞吐吐像什么样子。”

助理看一眼裴挽棠,脊背都在冒汗。

“和裴总一起来的那位小姐在马场出事了。”助理说。

尾音没散,始终和李尽兰有来有往,八风不动的裴挽棠已经大步离开座位,眨眼消失在包厢门口。助理只看到她往出的时候,左腿磕在桌腿上,一瞬间白了脸色。

不顾形象地狂奔,抢过摆渡车的方向盘疾驰,自行驾船渡湖……

霍姿从没见过这么失控的裴挽棠。

失控得有些恐怖。

失控得霍姿难以理解。

直到挤开马场工作人员,看见躺在地上毫无生气的何序。

她很白,这会儿血从头发里流出来,糊了满脸,更衬得那白是没有生气的苍白。

裴挽棠一把拉开马场的兽医,跪在何序身边,摸她的脸。

“何序,何序……”

轻得隐隐发抖的声音,裴挽棠整个人又是绝对的低压冰冷,紧绷中透着随时可能对外发作的暴戾。

为讨好裴挽棠,被李尽兰安排来陪何序去摘樱桃的女孩儿小莫看到裴挽棠这副模样,吓得脱口道:“是何小姐自己跑来这儿的,不关我的事啊!”

霍姿的注意力原本全在裴挽棠身上,闻言眼眸骤深,变了面目:“李总,您就是这么教手底下人说话的?”

李尽兰脸上青一道白一道,难看至极,除了庆幸及时让人把谈茵拦在包厢,不会造成更大的麻烦之外,找不到任何一个可以反驳的点,只能把气撒在助理身上:“还不马上备车,送何小姐去医院!”

“不必!”

裴挽棠横抱着何序起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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