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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5-80(2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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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好爱她呀。

邻居阿姨说:“偲偲种完花,把家里上上下下打扫了一遍才走的。我觉得哪儿怪,但是拿不准主意,就想着给裴小姐打个电话,结果号码还没找出来,就先接到了她的。”

————

“看住方偲!”裴挽棠的声音尖锐到劈裂。

邻居阿姨神经一紧,立刻意识到不对,她来不及解围裙直接飞奔出门去找方偲,从家到康复医院,从康复医院到家,方偲又一次站上了天台。

裴挽棠目眦欲裂:“方偲,你不准死!你死了她怎么办!”

“我坚持不下去了。”

“你能!从前她一个什么都不懂小孩儿都能为你坚持,你现在什么后顾之忧都没有为什么不能为她坚持!”

“我过不去自己心里的坎儿,我只要一闭上眼睛,饭馆就在爆炸,我妈在我面前四分五裂,我妹为了我放弃一切,我不行,我真的坚持不住了。”

“你必须行!方偲!”

方偲忽然吐出来一大口血,这会儿裴挽棠和邻居阿姨才发现她喝药了。

裴挽棠脑中一空,看到方偲和风筝一样,后仰,坠落。

“裴小姐!”邻居阿姨大惊失色,眼睁睁看着裴挽棠踉跄一步,以一种近乎失控的速度狂奔过去,抱住了方偲。

“砰!”一声巨响,两人齐齐砸在六楼的雨棚上。

楼下的人抬头看到裴挽棠脊背朝下,垫着方偲。

方偲已经没有多少意识,千钧一发之际,她认出来裴挽棠是谁。

她不能死。

她死了,这世上就再没有人能照顾妹妹了。

方偲吐着血,用最后的力气一拧一推,疼到眼前发黑的裴挽棠被推上雨棚,她从高空加速坠落。

第二声“砰”比第一声大得多。

裴挽棠却像是失聪了一样,听不见声,感觉不到脊背刮擦粗糙护栏带来的灼烧和全身骨头都好像被撞碎了的剧痛。她两眼空洞地被人救上天台,躺在地上一动不动。

楼下的议论声此起彼伏,她全都听不见。

救护车声,消防车声。

邻居阿姨跌跪在裴挽棠旁边眼泪横流:“你这是干什么啊,唉——这是干什么……”

她也不知道。

方偲往后倒的那一秒她只是很单纯地想着,何序还在拼图,冬天还没有到,她们都没有好。

那方偲怎么能死?

她死了,何序怎么办,我怎么办?

我怎么和她交代?

我们怎么在夏天再见?

————

崩溃、无助、迷茫。

邻居阿姨说:“嘘嘘,你想象不到那位小姐当时的样子。”那么体面的一个人,抓着头发蜷缩在天台上哭得天快塌下来一样。

也可能天就是塌了。

————

裴挽棠从天台下来,站在被围得水泄不通的人群里,脊背上布满了刮擦出来的伤痕,深深浅浅,血流不止,她满目死寂的空白,和地上四肢扭曲的方偲对视。

那眼神笔直到惊心,漆黑到恐怖,她很冷静——从口袋里掏出碎屏的手机打电话给霍姿。

“把何序接过来,不,不用接。”

何序不能再回来东港了。

就算没有她的阻拦,没有方偲的要求,何序也不能再回来了。

镇上有个人在康复医院当护工,方偲犯病的时候,她亲耳听到方偲说出了阀门的事,“方偲为给何序买东西故意没换阀门”这个消息一传十十传百,不胫而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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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这个镇上,方偲是凶手,何序也是,谁都知道。

裴挽棠对霍姿说:“不用接何序了,来东港接我。”

她全身的骨头都好像被撞碎了,只是站着就已经花光了力气,走不动路,也开不了车。

她转身往人群外走。

走出一层停住,想起什么似的折回来,和消防沟通,和120沟通,叫来殡仪馆的车,当天就把方偲安葬了。

葬在她妈妈旁边。

一切看起来有条不紊,毫无异常。

野风猝不及防把田里的尘土扬起来的时候,坟前笔直如松的人忽然晃了晃,晕在还没冷的纸灰里。

醒来是晚上十点,在鹭洲的医院里。

裴挽棠拔了针,拿出手机给邻居阿姨打电话:“以后不要再联系何序了,东港她不会再回去,那里的事我会让人处理。”

然后披上外套回家,绕过何序散步消食的前院上来楼上喝酒,想用酒精把东港的事溺死。

结果却事与愿违,酒精借她的口明明白白告诉何序,“方偲自杀了。”

在2022年的深秋。

离冬天,离她们变好只有一步之遥。

霍姿去处理东港的事,也只是用钱平息法律范围内的责任,情感上的,谁都平息不了。

方偲一死,责任转嫁,何序什么都不做就成了罪人。

裴挽棠怕她回去,怕她知道方偲死了,她对将来的信心一天接着一天被消耗。

她又没有一天不在想象将来——找一个清净的地方,周围有山有水,屋后有花有草,身边有人陪伴;又没有一天不在被何序无视、回避、冷待。

她矛盾、割裂,一步步走到最后,万劫不复。

她真的有在用尽全力留住方偲,留住何序了,可她不是神,没有起死回生的能力,也好像弄错了复杂的情情爱爱,错误地跑去猫的星期八里等何序,而何序,一直在她身边等她。

等来等去,何序丢下她,回去了她再不可能回去的东港。

————

邻居阿姨直至三年后的今天,也还是会因为当年的事泪流满面,她叹着气,无可奈何地说:“嘘嘘,你怎么就回来了啊……钱是买不来人命的,裴小姐就是十倍百倍地赔偿他们,他们也还是会在下一次提起你和偲偲的时候咬牙切齿。你说你好端端的,回来干什么……”

“妈——”

晓洁早就在旁边泣不成声了,她知道事情复杂,可怎么都没想到会是这样。

亲情啊,爱情啊,大家都视如珍宝,可有时候,它们又好像真的犯了错误。

这错误还剪不断理很乱,像是非要把人绞死在哪个万籁俱寂的夜晚。

晓洁强忍着走到何序身边:“嘘嘘姐,你饿不饿,我……”

晓洁话到一半忽然听见一阵急促的脚步声响在楼梯上,紧接着门就被人从外面打开了。

裴挽棠一路过来有多着急,踏进客厅那一秒步子就有多沉重。

晓洁看着她穿着,第一时间反应过来她是谁,她一愣,急忙拉着自己母亲离开。空间不富裕的阳台上只剩何序一动不动缩在地砖上,被四季常开的鲜花包围。

月光透过玻璃窗,在地上切割出明暗。

客厅里静悄悄的,唯一的声响是窗帘被夜风拂动的微响。

裴挽棠用几近于无声的脚步走到何序身后蹲下,迟疑、无措、慌张、恐惧各种情绪在她身体里交织着,她不知道应该往前还是后退。

不确定、不自信、不安撕扯着她。

她看着紧紧蜷住的何序,最终还是伸手摸了摸她圆滚滚的后脑勺,声音轻得和月光一样。

“嘘嘘,怎么睡在地上?你快来例假了,受凉要肚子疼。” ——

作者有话说:拒绝卡文,一章搞定!

手都写麻了[爆哭][爆哭][爆哭]

PS:

今天没上班:多更。

明天出外勤:不更或者少更(如果过晚上九点没有就是不更,默契击掌)

[熊猫头][熊猫头][熊猫头]

第77章

以前其实不疼。

家里出事的第一年, 她太急于挣钱,在冷雨里淋过,在冰天雪地里冻过, 冬天最冷的时候, 她也只有一床薄被和一张单人电热毯,偏偏鹭洲的冬天很长, 风刺冷得要命, 她只用一个冬天就把自己冻出来了肚子疼的毛病。

——冒着冷汗在床上打滚那种疼。

没事, 问题不大, 提前吃一粒止疼药就行了。

所以跟在庄和西身边的那一年,谁都不知道她来例假的时候会肚子疼, 她把准备工作做得很好。

被发现是在2022年冬天。

她们在那年夏天闹崩。

闹崩之后, 成为裴挽棠的行政助理之前, 她一直无事可做, 起初从早到晚发呆、焦躁,后来沉浸拼图, 泡在书店。

那段时间对她来说是很长很长的一段时间,她把方偲自杀的事忘记了,一心想着东港不远,只要等的时间够长,她总能再见到妈妈和姐姐;她把喜欢和西姐的事也忘记了,只知道欠裴挽棠的东西条条可数,想着只要还的时间够长,总能和她两清。

可手机备忘里又写——

【她是你喜欢的人,任何时候都不要恨她;

她明显也喜欢你,那就一定会想办法救你。

嘘嘘,耐心一点,等着她帮你把那个伤痕累累的嘘嘘修补好带回来,也等着那个被你弄丢了的和西姐不生气了回头找你,你们会在未来的哪一年,重新开始。 】

空白的记忆,矛盾的记事,她站在街头看具象的人车往来都像幻想的白影刷过,茫然又无措。

那样的处境,那样的心态,时间对她来说真的很长很长,长得有时候只是拼图找不到位置,她就会悲观地想,冬天也许再过不去。

不然你看,才十一月初而已,鹭洲就因为大雪停工停课了。

她出不去,不能买止疼药,躲在负一忍了大半天后,还是肚子疼得在床上打滚。

————

裴挽棠一进来房间,她立刻停止打滚,强撑着爬起来说:“我去洗澡。”

裴挽棠恨她归恨她,例假期间绝不会强迫她发生关系,她其实不用和往常一样赶着她忙完的时间跑去洗澡;但是她今天出了太多身冷汗了,同睡一张床她会嫌弃。

何序下床的时候腿软了一下,差点跪在地上,她出于本能去抓就近的东西。

可能是太难受吧,她都不知道怎么抓到的裴挽棠。

明明她刚才站在门口,抬眼看见她的那一秒,脸色突然变得非常难看。

现在不过一眨眼的功夫,却站在床边被她死死抓着胳膊,因为寸劲儿大,她手腕内侧的青筋都凸起来了,腰也被扽得向下弯着,和她距离拉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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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双又黑又冷的眼睛就更清晰了。

何序心脏紧缩,急急忙忙松开手,看到裴挽棠半个小臂都是自己抓出来的手指印。

“对不起。”何序站在床边紧张地说。

裴挽棠保持着微微弓身伸手的动作没动,她这些日子进进出出寰泰,已经完完全全成了寰泰气场全开的裴小姐、裴总,连侧脸线条都是冷的硬的锋利的。

何序几乎可以预见她直起时会是什么表情——嘲讽、冷漠、睥睨和十足的冰寒、奚落。

何序有心理准备。

可当她真的对上裴挽棠的视线,脑子里却忽然放空,不确定自己是不是看错了,她怎么……

看起来那么压抑,那么难过?

何序站在花洒下面,小腹像是在被人殴打一样,疼得快站不住。她顾不上墙壁是不是凉,后退靠着,双手紧抓扶手——她们搬进来之前,专门为裴挽棠加装的。

扶手也冷冰冰的,水都好像浇不热。

何序垂眼,忽然意识到裴挽棠脱了假肢洗澡的时候抓着的竟然是这么冷的东西,一低头还会看见空荡荡的残肢断腿。她好可怜呀,她……

卫生间的门忽然被人从外面拉开。

何序一愣,游离的思绪戛然而止,转头看向门口。

裴挽棠脸上没什么表情,眼睛也和外面的大雪一样,冷寂冰凉不带温度。她反手关了门,朝里面走。

“?”好像是朝她走。

何序浑身神经立刻紧绷起来,身体紧紧贴着墙壁。脊背的凉、小腹的痛让她无法思考,只看到裴挽棠在某一秒步子微顿,戾气直逼眼底。

似乎是她往后靠的那一秒?

不确定。

裴挽棠的眼睛和她的很不一样,她的眼珠色浅,同学说天真、温顺像小动物;裴挽棠的就几乎是纯黑的,平时不生气看着都特别有压力,何况戾气上来。

何序很想跑。

可惜肚子疼得没力气,也不敢。

只能徒劳无功地抓紧扶手,身体不断往后缩,缩到极限忽地被一条手臂揽住。

“……”

脊背上凉意立刻就消失了,手臂横着的地方热度迅速传递。

何序僵直怔愣地感到自己好像先被裴挽棠抱进了怀里,很短一个瞬间,所以她不确定,说的是“好像”,紧接着她的身体被转动半圈,背对裴挽棠。

“扶着。”裴挽棠说。

何序低头只看见镶在墙上的白色扶手,她就伸手扶住了,全身□□,身后站着像是随时能出门上班的裴挽棠,体面整齐。

何序来不及伤怀这种反差带来的羞耻感,目光一斜,看到低处的另一只花洒被拿起来打开了,裴挽棠在她后面试水温。

这是干嘛?

她现在又不会和她一起洗澡。

未知让何序浑身紧绷,扶扶手的动作不知不觉变成抠抓,因为用力,她手背上的骨头微微凸着,手指根根发酸发麻。

“手,”热水忽然精准地打在何序手背上,何序侧目看到是裴挽棠拿着花洒故意浇她,还说,“放松。”

何序:“……”不是她不想放松,是本能不让她放松。

裴挽棠:“要我教你?”

何序:“我……”

“我”字刚出口,裴挽棠手覆上来,整个手掌贴着她整个手背,时间静止般停顿很久,富有温度的手指一寸寸抠开她的,再捏着放回去,说:“这么抓。”

何序:“……好。”

裴挽棠:“另一只。”

何序按步骤松开再握住,只保证身体稳定,不费太多力,“好了。”她说。

身后的人“嗯”了一声,听不出半点喜怒,唯一能确认的是,她身上的戾气没了。

那她随后覆在她小肚子上的手就也是绝对温柔温暖的,和花洒里的热水配合着,一个给她的肚子加热,一个反复按揉着让它放松。

————

那天的澡,她洗的时间其实不长,但却像是闷久了头晕一样,到最后生出一种被人捞在臂弯里的感觉,软软的,热热的,眼睛一眨就觉得昏昏欲睡,再没有任何一点像在被人打肚子的闷痛。

但心里有一点慌。

睡着了也在想,她又哪里做错了,裴挽棠才会反常地给她揉肚子,从卫生间揉到床上,和往常一点以后一样,她把时间提前到十一点半,侧身从后面抱着她,热烘烘的手挑开睡裤贴着她的肚子,说:“睡觉。”

她的声音很冷,环在她肩上的胳膊很紧,贴在腹部的手掌很热。

她身上强烈的矛盾感对当时的她来说是恨,让她心慌;现在回想——

她在爱恨里彳亍徘徊、浮起沉没。

她是有恨。

可恨的是,你为什么不能爱我?或者,你为什么不能像我爱你一样疯狂也专注地爱我?

那个短到她用“好像”来形容拥抱其实是她真的想抱对不对?

那只覆在她的手背上的手无端端时间般静止那么久,是她想牵她的手对不对?

她给她揉肚子不是她做错什么,不是反常,是反常的她被心疼打败,终于回到正常对不对?

每晚一点突如其来的拥抱,每次发烧要她留守的默许,反反复复被咬破的肩膀、最后留下的牙印,不是她有用……

不对。

她就是有用。

治愈她,拉住她,找回曾经的她。

她就是有用。

是一个人存在着,就是能成为另一个人的良药,救她于穷山恶水、牢笼困窘。

你能说那不是爱吗?

我们总不会去抱一个陌生人,告诉她我疼,我要把我的脆弱展示给你。

我们想袒露的,都是想依恋的,想共度余生的。

……

长达三年的疑惑、质疑和海底沉船一样,水慢慢褪了,船上财富显露。

她们看到了上世纪流行的彩窗,华丽而夺目。

……可也有了裂缝。

桌椅散落的船舱里破烂腐锈,横着森森白骨。

华丽落幕的终点是沉默宏大的葬礼,而非破窗重圆、枯骨生肉,静待一常完美的轮回。

何序很慢地转头过来看着裴挽棠,她的脸很白净,男性用尽全力的一巴掌打上去红肿狰狞。

那画面毫不留情地刺痛裴挽棠,她即使背光,何序也看到她在一瞬之间红了眼睛。

这样的眼睛,何序从前觉得陌生,最近觉得心酸,现在那么喜欢。

她用这双眼睛看着她说:“对不起……”

道歉的话一旦出口,就发现好像没有那么难以启齿;低头也不过是何序曾经没说出口,但用行动向她证明过的:和西姐,你看一看,换个角度,什么都不一样了——裤子上冷冰冰的污渍会变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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爱吃蛋糕的兔子,膝头刺骨的湿冷会在暖风里慢慢烦躁,开始发热。

裴挽棠把安静到像是抽离的何序拾起来,小心收拢双臂,抱紧这个被按着头认命的女孩子,像抱住她支离破碎的灵魂。

“对不起嘘嘘……对不起……”

何序趴在裴挽棠肩膀上,鼻翼微吸,闻到了好闻的香气。

“没有对不起。”

没有你,方偲解脱不了,我应该也熬不过来。

“她死了……”

“你尽力救了。”

一直一个人,左包右揽,拆东补西,到最后捉襟见肘。

哑巴的强大会让人忽略她也是肉.体凡身,也许还不堪一击,轻轻一碰就可能皮开肉绽。

何序听着裴挽棠急促心跳,好像听到了她脊背朝下,重重砸在雨棚上的声音。

“砰!”

“砰!”

……

一声比一声震耳欲聋。

和持续尖锐的耳鸣重叠着,何序感到一阵阵恶心,胃里痉挛抽搐。

她努力把嘴张开缓解。

……缓解不了,拉长的蜂鸣甚至在愈演愈烈。

何序愣了愣,空茫视线震动、裂缝、粉碎,最后变成前所未有的平静。她整理了一下喉咙里的名字,找出最愿意叫的那个:“和西姐。”

裴挽棠闻声脑子空了一瞬,随即潮湿的瞳孔骤然放大,像被点亮的黑曜石,映着阳台正欲沉睡的繁花碧草。

“在,我在。”竭力压抑的急切。

何序低头看着她脊背:“你能不能让我看看你的背?”

裴挽棠:“……”

还是知道了。

提醒方偲把错烂在肚子里那天,她也打算把一切烂在心里,她没有那么多的仁义道德去评判这事谁对谁错,她只要何序好。

何序好,她就接受,何序不好,她就想办法让她好。

可她还是知道了。

那方偲那些对立的担心,她该怎么消化?

“嘘嘘……”裴挽棠抱紧何序,右手从她骨骼感强烈的后肩挪上来,扶住她的头,“都过去了,法院判的赔偿款,我们早就已经付清了,没有其他责任,不要胡思乱想。”

“我知道,”何序在裴挽棠手指穿过发根,摩挲在她头皮上那秒抖了一下,把脸低在她肩膀上,“我就是想看看你。”看你当时摔得重不重。

何序的声音不再锋利,不再回避,大大方方的,坦坦荡荡的,甚至能从字句的间距和语气的底色里听出心疼。

这一幕裴挽棠始终梦寐以求。

现在真实现了,她却像是近乡情怯一样,忽然不敢靠近,半跪在地上的双腿明明沉重到快抬不起来,这一刻也好像蓦地悬至高空,浑身都是轻的,却也到处都触不到实质。

裴挽棠没来由得心慌。

偏头碰到何序的脸,一刹冰凉裹挟着久违细腻,瞬间将她的理智捕获,她贴在何序发根的手指抹了抹,说:“想怎么看?”

何序:“你把衣服脱了。”

裴挽棠:“好。”

客厅的窗子被关了,窗帘拉上。

明亮如昼的灯下,裴挽棠脱了外套,在何序一瞬不瞬地注视中拉出衬衣衣摆,一颗颗解开扣子露出有了瑕疵的身体。

一块在腹部,伤疤明显。

其他在脊背,隐约难辨。

何序走到裴挽棠身后,把她垂散的头发拢一拢搭在左肩,然后低下头,专注视线和手指同步在裴挽棠脊背上移动,生怕哪一道伤疤肉眼不可及被忽略了,手指认真触摸、感知。

裴挽棠:“何序……”

何序找到三道了,一道在后臂,一道在肩下,一道在后心,被内衣压了一半,她看不到到底有多长,不确定被压住的那一端是不是有突然加深。

“嗯?”

何序出于本能应声后抿了抿嘴唇,捏在裴挽棠内衣搭扣处,拇指配合着其他几指头轻轻往里一推,挑开了碍事的内衣。

“咚!”

裴挽棠扶住客厅的斗柜,紧闭的双眼睫毛抖动,像是被前胸后背突如其来凉意刺激的,不等传到神经末梢,何序温度偏低的手指已经再次覆上她的脊背,触感比之前若有似无的瘙痒真实太多。

是何序发现被内衣掩盖住的这一端真的深,像是有什么东西曾经刺入过这里。

那东西一定尖锐,也一定粗糙,把她记忆里那副光滑得几乎找不到缺点的身体刺了好深一个洞。

那个洞里淌过多少血呢?

啪——

何序的眼泪毫无征兆脱框而出,掉在地上。

瓷砖传声没有木地板明显,加上裴挽棠现在的心跳正在一秒一秒趋近于极限去失控,撞得实在太重了,她除了自己的呼吸,很难再听见更多。

于是眼泪不被擦拭,变本加厉,彻底将何序的脸和声音打湿那秒,她发抖的双手伸出去,抱住了裴挽棠微微颤栗的身体。

眼泪顺势滚在裴挽棠肩上。

一颗,两颗……

像陶安地铁口的大雨,眨眼之间将裴挽棠冷冻淋透。

不合时宜的湿热感和烧灼感迅速从裴挽棠身体里消失,她扶着斗柜,声音抖动沙哑:“哭什么,早就好了。”

“当时呢?”何序突然学会拥抱一样,双臂不留一丝缝隙地抱紧裴挽棠,还要用下巴死死占据她的肩膀,把她整个人扣在怀里,问:“疼不疼?”

“。”裴挽棠愣住。

别说十六岁之前,她意气风发,不知道什么是苦不苦;

即使十六岁之后,世界天翻地覆,也好像没谁觉得应该问她一句“疼不疼”。

她们只说你要坚强,你找一找自己。

何序以前说“我着急是因为知道你又腿疼了,刚有人挤你,还有人踩你裙子,另一个原因是……和西姐你不想让人看见,那我也就不想让谁知道”,她怕她疼,知道她的高傲是她不想让人看见;现在她又说了:“和西姐,当时疼不疼?”

眼泪砸下来终于有了声音。

从女孩子年轻的喉咙里挤出来,那么重,明明会挤干水分,却好像湿得更透,闷在裴挽棠心脏上,她的呼吸渐渐变得不那么畅快。

“……疼。”她说。

何序:“那为什么不说?”

一个人背着两个人的故事多辛苦。

被误解,被质疑。

被隐瞒的人还爱逃避,爱拒绝。

给爱这样的生长条件,它的初衷能不被遗忘?

它的本质一定变质。

好难过。

心脏有手在撕一样。

突如其来的真相和每天在脑子里张牙舞爪的记忆咬噬,碰撞,大打出手,终于血流成河的时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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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何序眼前的画面和三年前的天台、雨棚重叠,她抱着裴挽棠,在她也有了一道疤的肩膀上嚎啕大哭。

哭声里有小时候明明没有做错事却被非议,被欺负的委屈;有长大后怀揣希望,却突然遭遇晴天霹雳的错愕;有别人喜欢她,却要她来承担后果的不解;还有爱它明明存在,它和老城区的公园一样翠绿茂盛,充满生机,最后却成了海水退去后破烂腐锈,横着白骨森森的沉船——在,但带着裂缝。

她们不能扭转时空,也不能起死回生。

补救——

怎么补?怎么救?

不补不救怎么爱?

……可是真的很喜欢她呀,早就已经很喜欢很喜欢了。

怎么办呀。

“和西姐……”

嚎啕里的呼喊能将人心揉碎。

裴挽棠一把扯开何序的手臂转过来,看到她遍布泪水的脸。

她21岁就该这么哭,一路忍到今天轰然爆发,瘦弱的肩膀都在剧烈发抖,抽噎,倒气,毫不掩饰她的委屈和无助。

还有一些裴挽棠看不清的情绪被汹涌泪水掩盖着,急速冲走。

何序用力抓着她的手臂,压抑不住呜咽。

“和西姐……我们怎么会变成这样……”

是她。

全都是她。

“对不起嘘嘘,”裴挽棠近乎慌乱地抱住何序,摸她的头,扶她的背,“嘘嘘,我们会好,会和从前,不,我们会比从前更好,你相信我。”

何序的视线已经无法聚焦,瞳孔里是一片被泪水模糊的茫然绝望,拥抱的本能托起她双手,一点一点靠近裴挽棠,一寸一寸抱住她,抱紧她,没有接她的话,只是反复叫她。

“和西姐……和西姐……”

这一晚在桥上打何序的人被堵在家里无能狂怒,晓洁和母亲一个坐在书桌前、一个坐在木床边无声抹泪,裴挽棠听到久违的名字,何序终于学会哭泣。

从深夜到天明。

何序真正睡过去已经是早上六点,天麻麻亮,裴挽棠小心翼翼把何序揽在臂弯里,闭了闭血丝密布的眼睛,听着她终于平稳的呼吸渐渐入睡。

这一觉踏实无比。

她真真切切梦到了那个清净的,周围有山有水,屋后有花有草的地方,何序从屋里出来,再回去屋里。

她在变老,她在长大,经年的岁月里,她们始终彼此相伴。

那个梦美得裴挽棠难以醒来。

她就没醒。

直到身体里的疲惫被全部消解。

下午三点,裴挽棠看着白茫茫的窗户,忽然有些弄不清自己在哪儿,手脚是飘着的,左膝因为昨天跑了太多的路隐隐刺痛,她伸开在枕边的胳膊一动倏然惊醒,四肢落地。

——何序不在,她躺过的地方平平整整,没有温度,像是从来没有存在过一样。

不对不对。

她胳膊上还有何序的泪痕。

她昨天找到她了,她看了她脊背上的伤疤,主动拥抱了她,叫回她“和西姐”。

不是梦。

不是梦。

不是梦?

裴挽棠来不及分辨,甚至来不及躲避人群的冲撞和身体条件的限制,她的双腿已经先于大脑做出反应,拔腿就朝停车的地方狂奔。

脚步声杂乱而急促。

一路飞驰到安葬何序妈妈和姐姐的田野,裴挽棠疾步推开车门上桥。

上桥的楼梯狭窄陡峭,变天的狂风不断从四面八方往过涌,路牌被拍得剧烈震动,好像好下一秒就会脱离禁锢劈下去,把谁劈得头破血流,骨肉分离。

“啪!”

裴挽棠一把攥住桥边的护栏,弓着身体急促喘息,双眼则随着抬起的头一瞬不瞬盯看着前方安静的何序。周围的喧嚣和狂躁褪下去,肺部像破了的风箱火辣辣地疼,心跳撞击着,随时准备穿破胸膛。

裴挽棠直起身体往前走。

“怎么不多睡一会儿?”小心翼翼的声音,像是害怕惊到面前的人,她会又一次逃跑一样。

这样的谨小慎微需要说话的人付出更多对喉咙的控制力才能保持平稳,偏她现在最没有,生理的、心理的,她大半精力都被一股突如其来的,更强大的焦灼撕缠着,理智几乎是在连滚带爬地往前冲。

冲进一团没有回响的白雾。

何序说:“睡不着。”声音很正常。

裴挽棠反复确认后松一口气,然后笑了声,脱着外套往过走:“那也不能站桥边吹风,变天了。”

裴挽棠把外套披在何序身上,微偏了一点头,帮她拨被外套压住的头发——长长了,往耳朵后面一夹,带一点碎刘海,看起来又乖又可爱。

裴挽棠想伸手触摸。

余光看到何序脸上平静异常的神情,她胸腔里那股强大的焦灼感去而复返,比刚才更胜。

有什么东西呼之欲出,又被狂风吹散。

裴挽棠捕捉不到,就只是按捺着想要触摸何序的冲动,帮她整理衣服,整理头发。指关节不经意碰到何序下颌,冰得她皱眉。

转瞬即逝。

她和摸家里那只“嘘嘘”一样,拉起何序左手拢在手心里,轻搓取暖,再加以自己的体温过度。

何序的手很快暖起来。

裴挽棠心头一松,去换另一只。

何序往后藏了一下。

裴挽棠:“……”

何序抬头看着面前的人,声音很轻很软:“裴挽棠。”

“……嗯。”

“我们算了,行不行?”——

作者有话说:宝!

看到这里不要惊讶,是还有一点剧情啦,配碗汤固然爱小海鲜爱得要命,可她迷失过,她的迷失给小海鲜造成过伤害,这点我们不能否认,所以即使小海鲜知道她的爱恨交织是什么样的分量,也在越来越明确地看懂自己喜欢她喜欢到什么程度,但依然不能草草地就把过去三年的事全篇揭过。这会让整篇文前后失衡,头重脚轻。

不过整体来说,接下来这段剧情不会太虐,只是一些感情上的拉扯纠正和查缺补漏。

我继续写,你们继续看,我们争取十月上旬?中旬?下旬?写完!

PS:

1 、想要评论!想要很多评论!最近有一种怎么写,都激不起你们兴趣的无力!哼!

2、早起+提前结束工作,提起键盘就是码字,勤奋得我都害怕我自己有没有!

第78章

一瞬间,周围的世界失去了声音,所有的嘈杂都褪成了模糊的背景音,裴挽棠像被抛到高空,漂浮着看这一切——秋黄很凄凉,狂风很悲怆,桥上的人又一次做好了离场的准备。

裴挽棠怔着,忽然懂了昨晚那些藏于委屈、无助后的模糊不清的情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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