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两千六百五十六章 进犯倭寇猛增(四更)(2 / 2)
当晚,一家人围坐堂前。大哥陈九铭已年过五十,鬓角尽白,见到弟弟归来,神色复杂,欲言又止。陈九章主动开口:“大哥,那封信……你为何要烧?”
屋内骤然安静。
良久,大哥才低声说:“爹临终前三天,把我叫到床前,亲手交给我一封信,说是写给你的。可他反复叮嘱:‘别让他看到,看了只会更痛苦。’他说,他这一生愧对你娘,愧对你,喝酒不是因为堕落,是因为脊椎旧伤日夜剧痛,大夫说活不过五十,他怕你们看着他受罪,更怕你回来见他不成人样……所以他宁愿你记得的是那个教你认药的父亲,而不是一个躺在床上呻吟的废人。”
陈九章浑身一震。
“我烧了信,不是狠心,是遵他遗愿。可我也后悔了十年。每次看见娘偷偷抹泪,我都想,要是当初没烧,或许你就不会走那么远。”
陈九章低头,双手紧握,指甲嵌入掌心。
“我不怪你。”他终于开口,“我曾经怪过所有人,包括我自己。但现在我知道,我们都只是用各自的方式在保护彼此。父亲怕我伤心,你怕我执念,娘怕家散……可我们忘了,真正的保护,不该是隐瞒,而是共同承担。”
他从怀中取出那枚言脉铃,轻轻放在桌上。
“我在哀牢山遇见一位老翁,他说,只有当你真正准备倾听时,它才会响。昨夜,它响了。我听见了父亲的声音,也听见了自己的心声。所以今天回来,我不是来追究过去的,我是来补上那封信的。”
说着,他取出纸笔,蘸墨书写:
> “父亲大人膝下敬禀者:
> 儿九章今日归家,始知您昔日之苦,非儿所识浅薄所能尽察。
> 您忍痛不语,饮酒压疾,非为放纵,实为护我母子之心安宁。
> 儿昔年误解,远走他乡,十年行医,遍历寒暑,方悟医者不能自医,孝子难全其志。
> 今儿愿承您所授药理,立堂行医,不限贫富,不分亲疏。
> 并拟于桐溪设‘听脉庐’,凡心中有郁结者,皆可前来诉说,我必静听,不判不阻。
> 此非赎罪,乃继志。
> 愿您在天之灵,知儿终有所明。
> 敬叩
> 不肖子 阿章 百拜”
写毕,他将信折好,置于祠堂祖先牌位之前,点燃三炷香,深深叩首。
那一夜,全家无眠。母亲拉着他的手,絮絮讲述父亲最后的日子:如何强撑着教孙子识字,如何半夜疼醒却不敢呻吟,如何一遍遍摩挲着他幼时用过的药碾,喃喃道:“阿章要是看见我这样,该多难过啊……”
陈九章听着,心如刀割,却又感到一种奇异的释然??原来最深的亲情,往往藏在最沉默的细节里。
七日后,他在村东头赁下一间旧屋,挂牌“听脉庐”。起初无人敢来,都说郎中只管看病,哪管闲事?直到有个寡妇因丈夫早逝抑郁成疾,整日哭泣,邻里劝不动,药也不吃。陈九章登门,请她在药炉旁坐下,只说一句:“你想说什么,我都听着。”
那晚,她说了三个时辰,从新婚之夜说到产子难产,从公婆苛待说到如今孤身一人扛起全家。说到动情处,嚎啕大哭。陈九章不打断,不劝解,只是递帕、添茶、点头。
第二日,她竟主动起身做饭,还笑着对邻居说:“昨晚说完,心里像搬走了一座山。”
消息传开,“听脉庐”渐渐门庭若市。有人来诉丧子之痛,有人来吐官场委屈,更有老人讲起战乱年间失散的儿女,声泪俱下。陈九章一律接待,每人一杯清茶,一炷香时间,专注倾听。他不再急于开方,而是先问:“你最近一次被人认真听完,是什么时候?”
许多人答不上来。
一年后,桐溪县令听闻此事,亲临“听脉庐”考察。见百姓排队等候倾诉,秩序井然,无不神情舒展,颇为震动。回衙后即上报布政使司,称此乃“以情化疾,移风易俗”之举,建议推广。
三年后,浙江巡抚奏请朝廷,在全省设立“听脉所”,隶属医署,专司心理疏导。圣旨批曰:“民生之本,不止于衣食,亦在于心安。允行。”
与此同时,陈九章并未停下脚步。他收了两名弟子,一为盲女,一为聋童,皆曾遭家人遗弃。他教盲女以触觉辨脉,以气息察情;教聋童以手势传意,以目光会心。两人进步神速,竟创出一套“无言诊疗法”,通过肢体动作与患者建立情感连接,疗效惊人。
某日,玛利亚教授率国际共情研究团访华,特地前往桐溪。她在“听脉庐”观察整整一日,临行前握住陈九章的手说:“我们用仪器测量共情指数,而你用生命实践倾听之道。这才是真正的文明疗法。”
陈九章只笑答:“我只是做了父亲当年没机会做的事??让人把话说完。”
暮年之际,他双鬓染霜,仍每日坐于庐中,手持言脉铃,静候来者。有年轻人问他:“老师,您这一生最大的遗憾是什么?”
他望向窗外梅树,轻声道:“遗憾没能早些回来听父亲说完那句话。但也正因为错过了,我才懂得,有些人的一生,等的就是一句‘我在听’。”
春去秋来,听脉庐前梅花年年盛开。人们传说,每当夜深人静,若有心碎之人伫立门前,便能听见屋内传来一声极轻的回应,温柔如风:
“我在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