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两千六百五十八章 是时候备战了(六更)(2 / 2)
陈九章缓缓取出言脉铃,置于案上,抬头直视对方:“大人可知此铃为何而鸣?”
“荒诞!一破铜烂铁,也敢妄称神器?”
“它不响于喧哗之处,不响于谎言之间,只响于真心吐露之时。”陈九章声音沉稳,“大人一路查案,可曾听过一个囚犯说‘我冤’之外,还说‘我后悔’?可曾听过一个贪官在临刑前不说辩解,只说‘我对不起母亲’?”
周崇礼一滞。
“您审的是罪,我听的是人。”陈九章继续道,“罪需惩,人需救。若只诛其行而不察其心,那不过是斩草不断根。”
周崇礼怒极反笑:“好个伶牙俐齿!来人,打开箱子!”
差役掀开箱盖,露出厚厚一摞纸卷。
“这些都是你门下弟子各地上报的‘倾诉记录’,本官已派人抄录备案。若有谋逆之词,定以同罪论处!”
陈九章看也不看:“请便。但请大人记住,每一页背后,都是一个曾以为自己永远无人倾听的灵魂。”
周崇礼拂袖而去,留下差役监视。
三日后,那差役悄悄返回,面色复杂地递给陈九章一封信。
信无署名,仅寥寥数语:
> “吾阅百卷供词,竟无一人言利欲,皆诉孤苦。有一寡妇说‘丈夫死后,公婆逼我改嫁,我不肯,他们说我装贞烈’;有一书生说‘考中举人那夜,父亲打我一顿,说从此不能再画画’……
> 原来人心深处,并非尽是奸恶,而是太多话从未出口。
> 我亦有一事藏二十年:幼时误杀弟妹,至今梦中犹闻啼哭。
> 汝法虽异,却似照心之镜。
> ??某夜读至此,泪不能止。”
陈九章看完,将信投入炉中,火焰吞没字迹的瞬间,他轻声道:“听见了。”
自此,朝廷再未追究。反有御史提议将“倾听制度化”,纳入狱政改革试点。京师大理寺设“悔言室”,允许死囚在行刑前向陌生人吐露心声,由专人记录存档,谓之“留魂录”。
又一年冬至,大雪封江。听脉庐迎来一位特殊访客??当年那位打断肋骨、手持利剑闯门的男子,如今已是巡抚麾下参将。他带来一坛酒,一柄断剑。
“县令伏法后,我本想报仇,可后来明白,真正救我的不是状纸,是你肯听我说完。”他将断剑放在案上,“这把剑,曾想劈开这世道的黑,却差点毁了我自己。现在,我想把它熔了,铸一口钟,挂在每个静语堂门口。”
陈九章笑道:“不必熔剑,留着吧。提醒世人,愤怒之下,总有委屈未曾被听见。”
参将离去后,延昭低声问:“师父,您不怕有一天,这些话会被用来害人吗?比如权贵借此窥探民心,控制百姓?”
陈九章望着窗外飞雪,良久方答:“任何善法,皆可被恶用。医术能救人,也能下毒。但不能因惧怕毒药,就禁止良方。关键在于执器者之心。只要还有人愿意真诚地说,真诚地听,光就不会灭。”
春来冰消,溪水潺潺。听脉庐门前人流不绝。有农夫来说“我恨我爹重男轻女”,有商贾哭诉“我赚万金却不知为何活着”,有少女低语“我喜欢女子,可不敢告诉家人”……
每一句话落下,屋内的灯就亮一分。
某夜,陈九章独坐整理旧档,忽觉胸口一阵闷痛,扶案喘息。延昭闻声赶来,切脉后皱眉:“心脉虚弱,气血两亏,须静养。”
“不妨事。”他摆手,“我这一生,说得太少,听得太多。现在轮到你们听了。”
延昭哽咽:“可您还没听完所有人的话。”
“没有人能听尽天下之苦。”他微笑,“但我们能让更多人学会倾听。这就够了。”
数月后,陈九章病卧床榻,气息渐微。临终那夜,风雨交加,电闪雷鸣。延昭、阿素、小满齐聚床前,握着他枯瘦的手。
他忽然睁开眼,望向三人,声音微弱却清晰:“记住……倾听不是拯救,是陪伴。不是改变别人,是允许别人成为自己。你们要做的,不是让他们不再痛苦,而是让他们知道??痛苦时,有人在听。”
话音落罢,窗外一道惊雷劈下,震得屋瓦微颤。
与此同时,全国十七处分庐、三百二十一间静语堂内,所有悬挂的言脉铃,在同一刹那轻轻嗡鸣,久久不息。
黎明时分,陈九章合目长逝,面容安详如眠。
七日后,万历帝遣使致祭,赐匾“仁声永续”,并诏令天下医馆必设“听脉角”,供百姓自由倾诉。
而桐溪百姓自发集资,在听脉庐旁立碑一座,不刻功名,不书生平,唯镌一行小字,出自陈九章日记末页:
**“当一个人终于敢说‘我痛’,世界才可能变好一点。”**
每年清明,无数人从四面八方赶来,在碑前放下一封封未曾寄出的信??写给逝去的亲人,写给年轻的自己,写给这个从来不曾好好听他们说话的世界。
风过碑林,纸页轻扬,宛如群鸟振翅欲飞。
而在某个遥远的山村,一间新建的茅屋里,一位年轻医者点燃一炷香,端坐于患者对面,轻声道:
“你说,我在听。”